“仲谋,不要插手。人我已经放了,剩下的是十万水寨和刘老将军的私人恩怨,让兴霸自己解决1 孙策高高扬起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孙权低下头,退到一旁。刘勋叹了口气,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甘宁举起腰刀。快要落下的时候,孙权突然说道:“甘将军,冤冤相报何时了。十万水寨手上也有不少人命,他们的仇又要向谁来报呢?你面前的老人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可他已经降了。他没违背誓言捡起金锏抵抗,你还要杀他吗?”眼神幼稚,却也出奇的坚定,眸子深处隐隐透出青绿色的光芒。
甘宁愣住,手上的刀终是没有落下。他甚至没有注意孙权和刘勋何时离去。等他回过神来,一切都消失了。没有仇人,没有十万水寨的兄弟,只有混沌而虚无的大雾弥漫在周围。第一次,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水贼无力地瘫坐在战船上。
艨艟上,一支对准甘宁的箭也无声地撤回,持弓者如同甘宁一样痴了。
只有孙策在笑,把一切看在眼里。
“程咨,传令下去。程普、周泰二人领兵接收俘获的战船物品,看守降兵。其余人等立刻随我回营!凌统,你去把甘宁给我叫上来。”
凌统背着弓箭,若无其事地走过孙策身旁,直盯着孙策的眼睛,并不因为身为家臣而有所顾忌:
“主公,今天这出戏,是你叫二公子演给我看的吧?”孙策笑而不答,“我答应你,不找他报仇。只要他一天忠于孙家,我就饶他一天不死。可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不会执行任何与他有关的命令。这是我的底线。”说完扭头就走,年少的脸上带着和年龄不相称的冷漠与通透。甲板上没有一个人的眼神敢在那雕塑般俊秀的面孔上做片刻停留。
凌统的父亲凌操,四个月前死于十万水寨的伏击。指挥那次伏击的人,正是甘宁。
孙策望着那背影,自言自语道:“这你可冤枉我了。我根本没让仲谋演什么戏,那全是那孩子自己的主意。”
十万水寨的人情给了,刘勋的虎牙拔掉了,甘宁凌统之间的问题暂时性的解决了,仲谋长大了很快就可以独当一面了。
父亲啊,是你在天上保佑我孙家吗?四下无人,孙策茫然地抬头望天。
天上,也只有大雾,混沌而虚无。
白毓在孙策大营内受到了特等优待。不论是抵抗瘟疫的事迹,还是面对刘勋的沉着应变、不屈不挠,抑或是她身上的伤,都足以让她赢得所有人的尊敬:不是因为她是孙策的夫人。这样的友好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感觉,真正被人接受的感觉。
这是最幸福的时刻,连周瑜的笑容都不再那样冷冰冰的了。孙贲的大营里没有舒适的住所,孙策有;孙贲的大营里没有像样的军医,周瑜从皖城带了几个名医过来;孙贲的大营里没有可口的食物,小玉却能亲手做。
白毓用还能动的右手捏了一只剥好的橘瓣放在嘴里,惬意地在榻上舒展了一下身躯,发出一阵舒服的呻吟:“要知道伤员有这种待遇,我早就去自己搞上几条伤挂在身上了。”
“呐,你瞧瞧。才捡回一条命来,又不正经了。”
小玉的尖嗓门激起了白毓的兴奋,一把抱住她,脸在身上蹭蹭,“小玉我好想你1
啪!脸上居然挨了一巴掌。白毓捂着脸,莫名奇妙。倒是打人的小玉眼中噙着泪水:“你再动一个试试!大夫说你的骨头要是再错位这条手臂就废了!你要是敢动,我就马上去死1
“我错了。”白毓哆嗦着蔫了回去。扭头看到了呆立在旁边的小九。万箭齐发的时候,他机灵地躲在走舸腹下,出奇地没有受伤。看来看去,白毓还是觉得少了一个人。
“邱老大呢?”
“属下在。”声音从门外传来,情绪听起来不是很高。
“怎么不进来啊?”白毓现在只有言论自由,所以要拼命利用。
“属下无能,没法照顾夫人周全,无颜相见。”你以为你是超人啊,没事掖着藏着,有事就能飞过来。 “行埃你现在不进来,以后就都不用来见我了。乖乖外面呆着吧,啊1
片刻沉默之后,门打开了,周瑜走了进来,一只手顺带着把垂头丧气的邱旌硬扳了进来。
“你这个伙计看起来不太听话埃”周瑜打趣道,“实在不行我跟你换一个好了。”
好冷!白毓忍不住打个哆嗦:“兔子不吃窝边草。你想挖墙脚也不用挖到我这儿来,小心我反挖你……”她边说边淫笑着,手上比了个“二”字,“好了不开玩笑了,找我有事?”
周瑜一点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谦谦君子,脸皮就是要比平常人的厚一些:“噢,我以为大姐身负重伤卧病在床一定很无聊,而且应该有很多话要问我,所以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第五章 止于水起于水(10)
美洲狼还颇具营销商的天赋嘛,揣测客户心理的手段真是准到家了。白毓心中赞叹着,跟着这个人,就算小乔穿越到现代也会不愁吃喝了。
“那就先跟我说说……严白虎吧。”
“乌合之众,伯符三四天就解决了。”周瑜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可惜白毓就是这么不善解人意,“我看你们的船多了不少嘛。”
“嗯,十万水寨的实力已经全部被兴霸接收。他还从二当家的口中得知了老寨主的真正死因,现在应该正在跟刘勋算账。”
“噢1那个老寨主怎么死的,白毓一点也不感兴趣,仍然针对严白虎发问,“那些乌合之众到底是怎么聚集起来的?严白虎现在人怎么样了?还有许贡,他怎么样了?”
周瑜双手一摊,说道:“这个我也不是太清楚,大姐为什么不等伯符回来直接问他?你还是问问我们是怎么赶到这里来的吧。”
“好吧,我们……你们是怎么赶到这里来的?”白毓觉得自己今天妥协的次数太多了,有些不痛快。
“本来按照我们的安排,你应该在伯符平了丹阳叛乱之后与他汇合,然后一同去吴郡见太夫人。也怪我没有事先说清楚。大小姐半路改变了计划,跟着子蘅跑到了彭泽。我收到子蘅的信以后立刻派人通知伯符,他很快就领兵赶回了庐江。
“伯符在庐江修整了两天后,接到了子衡传回来的信报。主要是关于水灾的情况和你做的事情。我们想着新收了这许多士卒船队,不如带来帮忙,顺便练练兵。于是就让李术守皖城,我们带着人马,还有小玉姑娘一起来了。
“等遇到了孙大将军,才知道你去疫区了。伯符当时听了就要去疫区找你。正在此时孙甫的斥候带着他回来,说是中了埋伏,你赶去救援。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派别人不放心,所以就决定由我先单舟前来助你,伯符率兵随后赶到。
“我们本就是单人快船去找大将军的,重兵都留在江边,由程老将军看守着。部署好了之后,刘勋前来偷袭的船只就会刚好钻进了圈套里。再加上天降大雾,刘勋的战船上的弓弩除非是先锁定目标否则毫无用武之地,只有挨打的份。此战过后,我们的军队恐怕又会扩张了。可惜周瑜还是来晚了,累得大姐受了重伤。”
“伤痕,勇者的勋章1白毓把圣斗士的经典台词改了一下挪用过来,“还有,别叫我大姐了。你比我大那么多,听起来怪不舒服的。”
周瑜听到这里,笑了笑,话锋一转:“这次还真是侥幸。想那刘勋当年可是与破虏将军齐名的虎将,如果没有足够的情报,他不会贸然发动偷袭。所以我怀疑你们的人里面,有奸细。”
奸细?
周瑜笑,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小玉,小玉不解地看向小九,小九又看看邱旌,邱旌一直盯着白毓。白毓则把脸扭向一旁看着墙。
“有些东西是不能回避的。”周瑜一时之间实在是想不出来怎么称呼白毓,于是省略,“这里的情况,你比我清楚。以你的精明,早就应该察觉到不对了。”
“我的人里面不会有奸细。”白毓淡淡地说,声音很轻。
周瑜扫视房间里的三个人:“这个我信。我说的不是他们,你知道。”
“我的人里不会有奸细。”白毓又说了一遍,语气不变。
周瑜笑了。站起来整理衣冠,说道:“既然你已经心里有数,我再多说也没意思。伯符很快就会回来。他一向憎恨叛徒内奸。如果等到他来处理,恐怕结果不会是你想见到的。我话就说到这里,告辞。”
说毕,自行离去。
“我说我的人里没有内奸1白毓的声音突然提高,扯动了伤口,一阵钻心的疼。
众人被白毓的态度吓到了。沉默了半晌,邱老大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夫人,有句话,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白毓看着墙壁发呆,只有嘴会动:“别说!我这么说了,你会听吗?”轻轻叹了口气,“说吧,什么事。”
“属下在庐江的时候,曾经见过陆逊公子。”邱旌审视着白毓的表情,“他当时和刘勋帐下的刘晔在一起。”
白毓轻轻闭上了眼睛。测量水文,陆逊是向导,孙甫和吕范会去哪里他最清楚。出了事情他却不在当常这些,自己怎么会不明白?现在连人都已经联系上了……
“他现在在哪里?”
“今天早上陆逊公子称病,没有去察看水势。后来属下发现陆逊公子准备不辞而别,觉得奇怪,于是就命人将他软禁起来。”
白毓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的办事效率倒是挺高的,带他过来吧。”
白毓养病的地方平稳得几乎感觉不到风浪。这里是孙策的中军,停靠在江边的一艘巨大楼船上,离孙贲的中军距离比较远。所以还没有等到陆逊,孙策就已经回来了。
孙策来的时候,白毓正在想心事,被吓了一跳。
“刘勋说你喜欢自行其事,连身边的人都摸不清动向。你还真的是声名远播埃”孙策依然是那么精神俊朗。一进房间,屋里阴郁的气氛就去了八分。无论是什么样的心事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娘子,身体好些了吗?”孙策过来坐在白毓身边。身后还站着一个人,这个人似乎令孙策感觉有些拘束。
“娘子?听起来好不习惯。”白毓嘟起了嘴巴,转而又笑了,“要不,你跟别人一样,叫我夫人好了。”
听着这话居然没还嘴,看来孙策真的是有点拘束。或者说,有点装。
第五章 止于水起于水(11)
“夫人,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孙策用了很官方的语气,把身边的人招呼过来说,“这是我二弟,名权,字仲谋。仲谋上月初刚刚及冠,母亲把他送到舅父吴景处。这次我去丹阳正好见到他,顺便把他带出来历练一下。仲谋,来见过你大嫂。”
孙权!白毓大脑又短路了。
瘦弱,白皙,国字脸。比起孙策来,这个时候的孙权个子还比较矮,脸上连胡子都还没长出来,看不出是不是紫髯。少年人,脸还嫩得很,低着头,不敢看白毓。听到孙策呼唤,连忙上前行礼:“嫂嫂。”
三国的霸主向我行礼了,好有面子埃白毓可是打心底笑了出来:“仲谋快起来,自家人不必多礼。”白毓伸出右手扶起孙权,“今年多大了?”
“回嫂嫂,权今年一十有五。”还是不敢抬头。
“嗯!年纪轻轻就一表人才,将来一定能成为你兄长的左膀右臂。”白毓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孙策进来之后一直有些紧张。他一定很在乎自己在兄弟心目中的形象。所以白毓也尽量表现得温柔娴淑,善解人意。
孙权脸红了:“嫂嫂过奖了。”
孙策拍了拍孙权的肩膀,笑开了花:“仲谋现在已经是我的左膀右臂了。”
孙权没想到大哥会这么说,愣愣地看着孙策。得到了肯定的眼神鼓励,心中突然有了自信,脸上也绽放出了笑容,眸子深处闪烁着金绿色的光彩,转过头来准备接受大嫂的认可。
只看到一个穿着白色里衣,身上裹着锦被的人躺在面前,一只右手臂露在外面。头发松散着,面色如月光般皎洁莹润,眉眼如画,一弯琉璃朱唇满含笑意,微微开启,露出一点晶莹的贝齿:“这可不好了。我临时在这里养病,第一次见仲谋,竟然拿不出东西来当见面礼。这可怎么办好呢?小玉,我的妆台你有没有带来?”
小玉拿来了妆台,从里面找出一柄匕首:“夫人是要找这个吧?”
“就是它了。”白毓还真的不知道有这个东西。她本来想挑一样首饰送给未来的吴主夫人的,“仓促间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这柄匕首是我之前佩戴的,仲谋先收着吧。等过些日子我身体好了,再陪你去买些喜欢的东西。”
孙权从白毓手中接过匕首,目光停留在那只裹着纱布的手上:“多谢嫂嫂一番心意。权心领了。听说嫂嫂被刘勋所伤,我就不打扰嫂嫂休息了。兄长、嫂嫂,权告退了。”在这个嫂嫂的身边,心跳速度总是不规律,还是早点退下的好。
点点头,看着孙权离去,孙策长吁了一口气。白毓冲他眨眨眼睛:“怎么样?没给你丢脸吧?”
“还好。”孙策居然解下甲胄开始揉肩膀,看来刚才装得很累。小玉和小九见状,很知趣地退了出去。
“只是还好而已埃”白毓嘟起嘴巴不干了。
“对,只是还好而已。”孙策一点也不松嘴,脸板得死死的。白毓怒了,脸扭到一边不看孙策,却被一只大手捏住下巴用力扳了回来,捏得白毓有点疼。
孙策的脸离白毓的鼻子不到两寸,黑亮的眸子怒气冲冲地看着她:“大夫都跟我说了。早知道你伤成这样,我根本就不会放过刘勋那老匹夫1
“你把刘勋怎么了?”
“放了。”
“放了?”白毓眼睛瞪得溜圆,“他可是心心念念想要你的人头的人。你就这么把他给放了。我是不是该叫你孙大善人啊?”
孙策嘴巴一歪,眼睛眯了起来:“这个我心里有数。刘勋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几次三番败在我的手里,连成名的金锏都不要了,低头求生。他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而且说到底,他姓刘。我暂时还想跟皇家保持良好的关系。当年我没杀刘繇,如今也不想杀刘勋。”他摇晃着白毓的下巴,“可是我现在想把他大卸八块!居然敢伤了我的女人。可恶1
“你再不住手我就得被你大卸八块了。”白毓的下巴被捏得疼。
“就不。”孙策眼睛一瞪,嘴里这么说着,手上却放松了力道。他轻轻揭开锦被下的里衣,露出了固定骨头的木板和多得眼花缭乱的纱布。
“你就带着这种伤在跟我说笑吵闹?稍微显得软弱一点也不会怎么样吧?”孙策眼中的痛惜和责怪之情溢于言表。
“哈!我都躺在这里一动都不能动了,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再软弱的话我不如直接去死了。”白毓觉得他一点也不体贴。
孙策不说话了,眼神慢慢地变成了懊悔和愧疚,却不想让白毓看到。扭过头去,半晌才说了一句:“对不起1
“如果不是你拖住了刘勋的来势,我可能会因为来不及部署而被打个措手不及。其实我看到孙甫的伤势,就猜到对方是刘勋。我担心你已经受制于他,会被他用来要挟我,所以没亲自去救你。甚至在周瑜救出你以后,擦肩而过,也不敢见你……”
“你怕见了我之后,会忍不住杀了刘勋?”白毓轻轻摸了摸孙策的脸,笑笑,“你能这么想我就已经很开心了。这至少说明你还是有点在乎我的。再说如果因为这个影响了战局,不能将胜利最大化,那我不是白受伤了?亏本买卖我可不喜欢。”
孙策把脸贴在白毓耳侧,闭上眼睛厮磨着,轻轻嗅着那还带着些许血腥味道的秀发,喃喃道:“毓,我可是很认真的在说。不要总是开玩笑行吗?”
“行。”白毓果然认真了起来,“你真的觉得愧对我?”
孙策的鼻尖轻轻蹭着白毓的面颊:“娶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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