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喂~!”
徐守业一拍脑门,懊恼道:“你不说,我倒真把这事儿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孙绍宗无语,刚才还觉得是他提醒了自己,眼下看来竟是自己提醒了他。
“那徐兄方才说的,又是什么事情?”
“这个……”
徐守业略一迟疑,还是正色道:“孙兄可知,那许泰已经奉旨回京述职,不日便将抵达顺天府了?”
前文曾提到过,这许泰也是孙绍宗的一榜同年,而且还是一甲第二名的榜眼。
当初许泰迁转文职之后,在东南沿海做了一年多的知县,后来因指挥有方,重创了上岸劫掠的倭寇,被擢升为从五品知州。
故而在孙绍宗没有升任治中之前,这个官阶可说是同期里最高的一个。
不过许泰升任知州至今,满打满算也还不到两年,这次进京显然不是正常的任满述职。
孙绍宗便探问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自然不是好事。”
徐守业摇头道:“他刚刚得罪了九省都检点王太尉,这次进京能讨着什么好?”
得罪了王子腾?
王子腾虽然挂着九省都检点的职衔,可以调动沿海诸省的大小官吏,但说到底他掌控的还是军权而非民政,许泰一个小小的地方官,怎么会与他起了冲突?
“唉,也是这老许吃饱了撑的!”
徐守业半是抱怨半是钦佩的道:“年前他竟然上书,言称王太尉的剿倭方略偏于保守,对形势又盲目乐观,长此以往只会虚耗国力,难以根除倭患。”
啧~
这许泰果然好大的胆子!
如今王子腾手握九省兵权——虽说东南沿海也没多少正经兵马,可仍称得上是封疆大吏中的翘楚,一般的地方官巴结还来不及呢,哪敢像他这般直斥其非?
而听到这里,孙绍宗也隐隐猜出了徐守业的来意,于是便道:“徐兄可是想让我出力,看顾维护许泰一二?”
徐守业被他点破了心思,有些不好意思的搓手道:“原本不该强求孙兄的,但老许认识的人里,怕也只有你能使上些力气了。”
顿了顿,他又忙补充道:“朝廷如何裁断,咱们自是管不着,我只是觉得许泰这样的汉子,不该被那些攀炎附势的小人折辱!”
孙绍宗自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儿难缠,王子腾本人未必会有多在意此事——就算真的心怀芥蒂,也会自矜身份。
倒是一些小人晓得此事之后,少不了要踩一踩许泰,好做个进身之阶。
譬如说——
像贾雨村那样的货色!
可就算只是应付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怕也不是什么清闲差事……
孙绍宗仔细沉吟了半响,忽然朗声笑道:“徐兄,等许泰到了京城,你我去城外迎上一迎如何?”
徐守业顿时大喜过望,忙抱拳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第219章 请期()
以孙绍宗之所以愿意出面维护许泰,一是敬他当初临危不乱指挥若定,以及身披数创之后,仍带队拼死追击倭寇的血性。
二来么,正如同前面提到过的,不管孙绍宗愿不愿意,他都已经成了那一榜同年中的领军人物,若是此时对许泰不闻不问,便失了身为魁首的担当与骨气。
而这两样东西,孙绍宗向来是不嫌多的。
却说徐守业欣喜过后,忽又想起一事,忙开口道:“孙兄,届时咱们要不要再请上几位同年,也好壮一壮声势……”
“万万不可!”
不等他说完,孙绍宗便把头摇的拨浪鼓一般,正色道:“你我轻车简从的迎上一迎,那是同年之间的情谊,若是大张旗鼓的纠集人马去迎他,倒有向王太尉示威的嫌疑了——若当真惹得王太尉下起狠手来,就凭你我这等小身板,怕是非但救不了许泰,反而害了他的性命。”
“对对对!”
徐守业顿时恍然,后怕的躬身道:“多谢孙兄提点!幸亏我是先来求见的孙兄,否则稀里糊涂的乱来,反倒害了那老许!”
孙绍宗忙把他扶了起来,笑道:“哪里称得上‘提点’二字,徐兄古道……咳、徐兄急公好义,才真是我辈楷模。”
他本来想说‘古道热肠’来着,但又觉着这四个字如今忒也‘污秽’了些,说到一半便忙改了说辞。
随即,孙绍宗又拜托道:“听说徐兄近日在漕运码头驻防,这消息自是比我灵通的多,因此也只能偏劳徐兄去打探一下,那许泰进京的行程了。”
“尽管包在我身上便是!”
徐守业拍着胸脯应了,又问起了同年聚会的事情。
孙绍宗因府衙事忙,再加上还要筹备儿子的满月酒,实在是无暇分身,于是便干脆一竿子,把这聚会日期支到了二月底,又表示会在满月酒过后,再公布同年聚会的时间与地点。
两人又闲聊了些有的没的,徐守业这才婉拒了一起用午膳的邀请,起身告辞离开。
送走了徐守业之后,孙绍宗自是按照原定计划,去后院逗弄儿子取乐,顺带也抽时间考察一下,石榴、芙蓉这内管家做的如何。
再顺带一提,他准备给儿子起名为‘孙承毅’,借以纪念曾经的自己。
约莫在后宅里享了半日天伦之乐。
到了傍晚时分,孙绍宗又照例去东跨院里转了一圈,探视三个侄儿、侄女婿备考的情况。
眼见春闱在即,于谦和孙承涛倒还算是淡定,反倒是孙承业显得压力重重,约莫有好几日没睡踏实了,那眼圈黑的跟熊猫似的,半点不见平日的稳重模样。
虽说在这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科举是顶重要的大事,但是他这般表现,还是降低了孙绍宗原本对他的评价——这三人之中,果然还是得指望于谦!
不过孙绍宗并没把心思表现出来,一视同仁的勉励了孙承业几句,私下里又嘱咐候孙承业的小厮,去府库里领了些静气安眠的香薰,好让他晚上能睡的安稳些。
等这一圈巡视完,也便到了晚膳时间。
孙绍宗正准备回阮蓉屋里用餐,却被赵仲基半路拦了下来,说是大爷那里有请。
“大哥说是什么事儿没?”
“回二爷的话,估摸着是‘请期’的事儿。”
所谓‘请期’其实就是男方选好了日子,派人去女方家里,商量看这个日子合不合适,如果女方反对的话,就另外再选日子——当然,正常情况下女方是不会反对的,这也就是走个程序而已。
却说孙绍宗到了后宅正院,便见孙绍祖盯着支半秃的旧毛笔,咧着大嘴乐的一塌糊涂。
“瞧瞧!”
还不等孙绍宗发问,他便把那秃笔捧在手中,显摆道:“这可是本朝头一位状元,前内阁首辅杨公用过的毛笔,给咱们承毅抓周时用,最合适不过了!”
这满月酒都没搞定呢,怎么就又想到抓周上去了?
孙绍宗无奈的叹了口气:“大哥,这玩意儿花了多少钱?”
“足足五百两银子!”
孙绍祖夸张的比了比,又得意道:“就这还是我托了人情才买到的,毕竟人家杨家也不缺这点钱。”
五百两就买一只秃笔?
也真亏他舍得!
“大哥,你有这钱,去买个古砚什么的多好?好歹也算个物件,偏弄这么只秃笔……”
“你懂什么!”
便宜大哥一瞪眼:“上好的砚台有的是,可那东西是小孩子能拿起来的?再说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得了?”
孙绍宗还真被他说的无言以对了。
算了。
反正这钱都是他自己挣的,怎么用还不全看他乐意?
“大哥。”
这般想着,孙绍宗便明智的扯开了话题:“你让赵管家喊我过来,不会就是想让我看这只秃笔吧?”
“当然不是。”
孙绍祖把那秃笔往下,又取出一张大红帖子,递给孙绍宗道:“明儿你带人把这东西送去贾家,早点将日子定下来,我也好尽快抱儿子!”
说着,他又满是憧憬的道:“到时候兄弟三个踩着肩膀长起来,互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孙绍宗接过那喜帖,犹豫半响,还是尽最后的努力道:“大哥,最近我审的那案子你听说没?人家老头四十二岁,还不是生出个儿子……”
“后来那不孝子,就活活把他给气死了!”
便宜大哥没好气的接口道:“依我看,这特娘就是生的太晚了!若是趁年轻时生下来,仗着筋骨还结实的时候,早把那小畜生修理停当了!”
竟然还有这种解释……
孙绍宗也实在是无话可说了,默默把那‘请期’的帖子翻开一瞅,果不其然那婚期就定在了三月里,而且还是三月十八,皇帝举行殿试的日子。
不过这样一来,若是三个侄儿、侄女婿有人中了进士,岂不是赶不及参加婚礼了?
对此,便宜大哥的解释是:“管不了那么多了,先让她沾一沾文气,将来生了儿子也好跟你一样文武双全!”
呵呵~
孙绍宗可不觉得自己这样的,有脸自称什么‘文武全才’。
第220章 作妖()
第221章 寿礼()
第222章 访平儿却逢妙玉()
第223章 无用的慈悲()
了却说妙玉往前赶了几步,冷不丁撞见孙绍宗又折回了院里,忙又往退了几步,直到与孙绍宗拉开一定的距离,这才谨慎的停了下来。
听孙绍宗大声质问,她暗自一咬银牙,忽的双掌合十盈盈下摆道:“阿弥陀佛,我那日听宝二爷一番解释之后,这才晓得当初是错怪了大人您,还请大人大人有大量,莫与我一般见识。”
又是佛号,又是‘我、我’的自称,也真不知她到底算不算尼姑。
不过
有一点孙绍宗却是已经看穿了的。
“哼。”
就听他冷哼一声,不屑道:“行了,你有什么想求本官帮忙的,不妨直说出来便是,这般惺惺作态的却是想骗哪个?”
却原来妙玉那‘不是’赔的不情不愿,一瞧便是另有所图。
“大人果然好眼力。”
虽说是被拆穿了,但那妙玉却也并未觉得如何,又双手合十肃然道:“实不相瞒,我喊住大人,却是想替水月庵里的同修求个宽恕——她们虽也造下了种种业障,却毕竟是为人所迫,称得上是情有可原。”
孙绍宗倒没想到,她竟是要给水月庵里的尼姑求情——不是都说同行是冤家么?
“哈哈,好一个情有可原。”
打了个哈哈,他也正色道:“你难道没听说过‘情有可原、罪无可赦’的道理么?那几个尼姑既然做了杀人的帮凶,自然逃不过王法的惩治。”
这妙玉方才乍见他时,便如惊弓之鸟一般。
此时谈起正事来,却又是长身玉立,别有一番慑人风采。
就听她道:“再怎么罪无可赦,她们腹中的胎儿总是无辜的,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未必只有一条性命——还望大人能网开一面,少造些杀孽。”
“这事儿用不着你来说。”
孙绍宗嗤鼻道:“大周律里早有明文规定,凡孕妇犯下重罪,一概准其产下婴儿之后再行处置——故而眼下那几个尼姑也只是被软禁起来,并未投入大牢之中。”
说着,眼见妙玉满脸喜色的念着佛号,他便又补了句:“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真正麻烦的却还在后面呢。”
“后面?”
“没错。”
孙绍宗两手一摊道:“这等佛门孽种,又涉及到一桩轰动京城的连环杀人案,你觉得会有人愿意收养那些孩子么?”
顿了顿,他忽然提议道:“对了,既然你如此在意此事,不知你可愿意抚养这些孩子,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们拉扯大?”
他早看出这尼姑有洁癖,故而刻意往恶心了说,就是想看看这假尼姑的反应。
“这”
果不其然,若是不加上那些形容词儿,妙玉或许想也不想便直接应下了,可听他说的恶心,这假尼姑便蹙眉不已,支吾半响也下不了决心。
“哈哈哈好一个慈悲为怀的佛门弟子!”
孙绍宗哈哈一笑,不屑道:“既然你自己都舍不得付出什么,以后最好少发些无用的‘慈悲’——告辞了!”
他琢磨着拖延这许久,平儿也应该已经溜之大吉了,便懒得再与妙玉继续磨牙,冷笑着一甩袖子,转头又出了院门。
到了外面,果然已经不见平儿的踪影,孙绍宗便若无其事,只管向着坡下奔去。
“孙大人请留步!”
眼见到了坡底,忽听身后又传来了妙玉的呼喊,孙绍宗回头望去,便那假尼姑一路急奔而来,到了近前抚着胸脯喘息道:“可否让我去见一见那几位同修?”
见孙绍宗有些不解,她便又坦然道:“我如今也只是带发修行,又不是什么高僧大德,实在做不到毫无干系,便以身饲虎、以肉饲鹰,且让我与那几个同修见上几面,与她们彼此熟悉一下,再决定要不要收养她们的孩子如何。”
这假尼姑倒真会自说自话,方才只是‘见一见’,转眼就成了‘见上几面’。
再者说,收养几个孩子而已,跟以身饲虎、以肉饲鹰有个毛的可比性?
不过
她要是真肯收养那些孩子,倒省了刑名司好些麻烦——要知道就连厚生司所设的养生堂,对这等孽种也是避之唯恐不及的。
“让你见一见也不是不行。”
孙绍宗略一犹豫,便提醒道:“不过届时必须有人陪同——倒不是信不过你,主要是怕她们做出什么来。”
“她们会做出什么来?”
“将死之人,往往会有些极端行径。”孙绍宗阴森森的笑了笑:“到时候你就晓得了。”
说着,便又头也不回的上路了。
“极端行径”
妙玉反复咀嚼着这四个陌生的字眼,初时脸上显出些退缩之意,但没多久那神色便又坚定起来。
且不提这妙玉心中如何挣扎。
却说孙绍宗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便又发起愁来,如今那偏僻小院已经被妙玉‘盯上了’,却如何再与平儿私会?
就这般漫无目的瞎转了一会儿,忽听远远的传来几声呼喊,却正是在喊他的官位。
“孙治中、治中大人!”
孙绍宗忙顺着声音迎了过去,等离那呼喊之人近了,却不由的一愣,只见那人身材修长相貌清秀,偏一条右臂绑在腰上,行走间说不出的别扭。
“你是贾芸?”
原来这人不是别个,正是当初被那贾芹迁怒,险些送了性命的贾芸。
“正是小侄。”
就见贾芸艰难的双膝跪倒,以头抢地道:“小侄自那日被世叔救下之后,便一直铭记肺腑,只是不敢贸然登门——方才听干爹要来这里讯您,便主动讨了这差事,为的就是能当面向世叔道谢!”
孙绍宗疑惑道:“干爹?你干爹又是那个?”
却见贾芸支起身子道:“蒙宝二叔不弃,已经认了我做儿子,如今我就在他老人家身边帮衬些琐事。”
啧
他分明比宝玉还大了几岁,如今却认了宝玉为父。
这还真是
孙绍宗无语的伸手把他扶起来,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最后只挤出一句:“倒也真难为你了。”
那贾芸听见,却顿时红了眼圈,忙低头掩饰了,又强笑道:“还请世叔随我到前院去,莫让干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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