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证明尊夫人并非是双腿弯曲时,胡乱踢动双足留下的痕迹,而是在身体直立的情况下,造成的摩擦损伤。”
“而地上留下的痕迹,又有大半都是用脚尖留下的!”
“想要造成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凶手勒住尊夫人的脖子,用力将她的身子提了起来,以至于她的脚底无法接触到地面,只能用脚尖来回踢动挣扎!”
“而我方才丈量了尊夫人的身高,经过一番试验之后,又进一步得出了结论。”
“凶手的肩高最多比我矮上些许,否则他要想把尊夫人提起来,非但会觉得十分别扭,而且还难以发力。”
“综上所述。”
孙绍宗说到这里,盯着宏元真人一字一句的问:“还请真人名言,府上究竟有没有身高六尺,又孔武有力之人!”
第845章 勘()
【…………】
“没有?”
“没有。”
“一个都没有?”
“我天师府在京弟子与所雇仆役,现如今全都云集于此,孙少卿若是不信,大可一一丈量他们的身高。”
孙绍宗沉默了。
宏元真人说的斩钉截铁,这又是当下就能进行求证的事儿,足见天师府在京的弟子仆役当中,的确没有这般高大孔武之人。
难道是自己的推断出了问题?
可自己已经将现场的痕迹,仔细检查了好几遍,按理说不会有什么疏漏才对。
另外……
孙绍宗用眼角余光,扫量着那名疑似管家的中年道士。
方才第一次追问,这府上可有身高超过六尺之人时,这中年道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宏元真人拿话截住了。
如果刚才宏元真人是仓促遮掩,自己或许能从这中年道人身上,瞧出什么破绽来。
然而望过去之后,却见那那中年道士脸上,竟也是一副不屑的表情,似乎正在鄙视孙绍宗的荒唐推理。
啧~
是这厮演技太好了呢?
还是方才自己误会了什么?
将目光悄然收回,孙绍宗一面打定主意,要另寻突破口,一面假作不死心的样子,又继续追问道:“那与府上亲近之人,可有……”
“孙少卿。”
宏元真人开口打断了孙绍宗话,正色道:“内子一贯深居简出,非是我天师府之人,怕连她此时身处京城都未必知晓。”
这到底是要替门人弟子撇清,还是要告诉自己,即便真凶不在其中,这府上也必然藏有内应?
孙绍宗低头沉吟了半晌,这才又开口道:“既如此,请真人将府上所有人,都集中在前厅等候,不要随意走动等本官勘察完周遭的痕迹,再一一查问清楚。”
顿了顿,他又道:“再请派人去大理寺走一遭,让当值的衙役,以及专司女牢的牢子尽快赶来。”
宏元真人正要点头,一旁的中年道人反而有些恼了,愤愤道:“都说了我们这里没有身高超过六尺的,大人怎得还是纠缠不清?!听说您刚去见了那张老道,该不会是……”
“宏丰师兄!”
宏元真人一声低喝,那中年道人才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投向孙绍宗的目光,却依旧不怎么友善。
这态度……
倒不像是心怀鬼胎的样子。
难道方才自己真的看错了?
还是说他那犹犹豫豫的态度,其实和案件本身无关?
孙绍宗心下狐疑着,面上却只是宏元真人一拱手,道了声:“有劳了。”
然后便又提起灯笼,以尸体为中心开始对花园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那中年道人见状,又瞪了他两眼之后,就愤愤不平的去了。
没过多久,一矮一胖两个婆子就又赶了过来,先向孙绍宗行了礼,然后便如同防贼一般,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
就这般带着两只尾巴,孙绍宗将花园搜检了一遍,发现贴近墙角的泥土,竟是意外的湿软。
这大约是因为前两日那场雪,直到今天才化了个干净,又赶上今儿的气温回暖,地表并未结冰的缘故。
也幸亏如此,孙绍宗才在左侧墙角,发现了几个清晰的脚印。
而通过对足迹,以及步伐间距的对比,孙绍宗又进一步确认了之前的推断——杀死马氏的凶手,的确身高在六尺以上。
从中庭绕到墙后,只见长长的两排屋子左右相对,向婆子跟班们一扫听,却原来是天师府年轻弟子的宿舍。
而在这集体宿舍的南墙,以及隔壁柴房小院的南北墙下,都发现了同样的脚印。
考虑到这府上,并没有这般魁梧高大之人,基本不存在伪造入侵痕迹的可能。
因而基本可以断定,那凶手的确是翻墙进出的。
按照婆子们的说法,今天因为没有晚课的缘故,酉正初刻【晚上六点十五】便有四名道人,结伴回了宿舍。
马氏独自进入后花园散心的时间,是酉正三刻【下午五点四十五】。
尸体的发现时间,是在戌时【晚七点】前后。
而死亡时间判定,则约莫在酉正至戌时【六点到七点】之间。
也就是说,留给凶手作案的时间,就只有酉时三刻到酉正初刻的那两刻钟而已。
考虑到前后偏差的存在,时间或许还要再缩短些。
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在刚刚入夜之后,潜入深宅大院的后花园,杀掉女主人之后从容而去。
这要么是有内应带路,要么他本身就熟悉这里的一切。
至于提前潜入进来,埋伏在花园之中的推断,在理论上是说得过去可眼下虽然天黑的早,可也要等到酉正时分才会入夜。
一个魁梧过人的凶手,大白天就翻墙越户,暴露的风险也实在太大了,只要智商不低于平均水平的,恐怕都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另外,根据凶手进出的路线来看,凶手极可能是一早就确定马氏,当时正独自在后花园里。
据此进一步推论,马氏和凶手之间,或许有什么特殊的关联。
否则在这短短时间里,他是如何得到确切消息,又轻车熟路进出真人府的?
若当真如此,那个比例不协调的‘师’字,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而死者那七情上脸的表情,也同样有了解释。
就这样一边寻找线索,一边反复推敲着,孙绍宗在真人府后院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花园之中。
他原本是想最后再查看一下尸体,不过打着灯笼到了近前,首先映入眼帘的,却依旧是宏元真人负手而立,仰望星空的身影。
这前后应该有半个时辰了吧?
他难道一直就在尸体旁边凹造型?
或许……
他其实并不是在摆造型,而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妻子的横死?
若真是如此,之前‘杀妻证道’的推断,倒是有所偏颇了。
而且马氏如果当真与凶手之间,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联,宏元真人同凶合谋的可能性,也就降到了最低点。
孙绍宗正琢磨这着,要不要趁机试探一下,这对夫妻之间的感情究竟如何,却忽听身后脚步声纷沓而至。
挑着灯笼转头望去,就见黄斌领着三名女牢子,正随着那管家道人快步行来。
“大人!”
而看清楚孙绍宗就在前面不远,黄斌立刻越众而出,快步来到近前,躬身道:“小人已经派兄弟们守住了前后门,没有您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出。”
孙绍宗点了点头,转身向宏元真人道:“真人,能否找个合适的房间,让这几名女牢子进一步勘验尸首?”
宏元真人却不看他,只将宽大的袍袖,对准那宏丰道人一挥。
那宏丰道人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让两个婆子汇同三名女牢子,将马氏的尸首抬到了偏厅验看。
至于孙绍宗和黄斌,则是随着那宏丰真人,一起到了人头济济的大厅之中。
方才在路上时,因为夜色阑珊,孙绍宗也未曾瞧个真切,此时大厅里灯火辉煌,才发现这天师府在京城的弟子之中,其实真正道人并不多,也就那么十来个的样子。
而更多的,则是十几岁未授篆道童,这应该都是宏元真人,在京城里打开局面之后,才刚刚收录在门下的。
此时那些半大孩子,乌泱泱站了半个大厅,却都是噤若寒蝉,并不敢发出一点动静,显然平时所受管束极严。
反倒是只占据了客厅一角婆子丫鬟们,在不住的窃窃私语着。
当然,孙绍宗一露面,那丫鬟婆子们也登时安静下来。
这大厅应该是平日里,众道人们做功课的地方,最里首的位置,还布置了个小小的法台。
因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什么忌讳,孙绍宗也就没踏上法台,只站在人群前面环视了一圈,然后扬声道:“之前在这府里留守的,都站到本官面前来。”
人群中有几个道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齐齐越众而出。
站出来的一共只有六人,却都是成年的道人,看来宏源真人之前,是把所有的道童都带去宁国府撑场面了。
而这站出来的六人当中,莫说是六尺高,超过五尺五寸【1米71】的,也只有区区一人。
只能说,时下的南北身高差,还是相对比较明显的。
这时墙角那些婆子丫鬟,又不禁有些骚动起来,其中一个婆子大着胆子问道:“青天大老爷,我们……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是不是也要站过去?”
“不必了。”
孙绍宗把手一摆,下令道:“黄斌,你带人把案发时在这府里的,都仔细盘问一遍,看他们可否有不在场证明还有,马夫人身边的丫鬟是哪几个,站出来回话。”
黄斌刚想上前领命,听后面这话,忙又退回了原位。
与此同时,两个十五六岁的小丫鬟,战战兢兢的走了过来,屈身怯声道:“奴婢秋红【夏荷】,见过青天大老爷,我们两个就是夫人身边的丫鬟。”
顿了顿,那秋红又补充道:“夫人到花园之后,我们两个一直和张家嫂子闲话家常,后来觉得不对劲之后,也是我们三个一起发现的尸体。”
这倒是个机灵的。
而且听她们的口音,应该是京城本地人,而不是马夫人从南方带来的。
孙绍宗点了点头,不容置疑的吩咐道:“本官要去马夫人的寝室查看一番,你们两个前面带路吧。”
两个丫鬟下意识的望向了宏丰道人,见他并没有阻止的意思,这才带着孙绍宗和两个衙役,到了马夫人的寝室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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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6章 扑朔迷离()
马氏的住处,其实离着后花园不远,不过彼此之间却并未打通,而是需要从二门夹道绕路,方可进出其中。
而相较于方才那两排模板库式的宿舍,这里的环境自然要好上许多,飞檐斗拱不逊于楼台殿宇。
但其中最为出彩的,却并非堂屋正房,而是风格与北方建筑迥异的东厢房。
“青天大老爷。”
因见孙绍宗止住脚步,端详那东厢房的构造,那机灵丫鬟秋红,便怯生生的道:“东厢房是我家真人炼道修玄的地方,平日里就连夫人也不敢擅入的。”
听她这么一说,孙绍宗反倒更为好奇了。
不过眼下能做主的人都不在近前,他也不想太过为难两个丫鬟,便只是模棱两可的点了点头,然后示意秋红上前,推开了堂屋的房门。
甫一进门,就隐隐觉得有股暖香扑鼻,等进到里间之后,这股味道就更浓了。
而里面的布置,也一如那兜帽上的流苏,充满了少女情趣孙绍宗甚至还在窗户上,发现了一串粉色的风铃千纸鹤。
“四处查看一下,看可有什么蹊跷之处。”
孙绍宗一边吩咐着,一边自顾自的拉开了衣橱,却见里面衣物层层叠叠的,皆是女子所用,不曾见到半件男人的衣物。
于是随口问道:“宏元真人平日不睡在这里么?”
秋红犹豫了一下,才吞吞吐吐的答道:“真人……真人在为万岁爷调配丹药。”
马氏虽然已经死了,可宏元真人却还活着,而且是圣眷正隆的或者,她身为一个丫鬟,如何敢随意泄露这夫妻之间的**?
故而也只能这般隐晦其词。
孙绍宗却懒得同她打什么机锋,又开门见山的问:“如此说来,宏元真人与妻子已经有许久没有同房了?那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如何?”
“夫人与真人的感情,自……自是极好的。”
秋红说着,却下意识的低垂了头颈,但要掩饰的,却并非她刻意装出来的娇怯,而是满眼的无奈。
就在此时,屋内忽然响起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秋红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就瞧见孙绍宗扯下了一只纸鹤,正饶有兴致的拆解着。
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开口劝阻,但双唇微动,又想起了面前之人的身份,于是忙把话又咽了回去。
正待重新垂下头颈,却听孙绍宗自说自话道:“方才我也瞧过了,这府上除了马氏之外,连个正经的女冠都没有现如今马氏已经死了,日后这府上怕也不再需要这么多女佣了吧?”
“天师府门下,虽然可以娶妻生子,可毕竟也是修道之人,对男女大防总比旁人更避讳些尤其宏元真人如今又不近女色。”
“估计裁撤人手的时候,越是年轻有姿色的,越是不会留下来。”
“而在主人横死后不久,就被辞退的贴身丫鬟,你们可知道会担上什么名声?”
说到这里,孙绍宗终于丢开了手里的纸鹤,似笑非笑的望向两名丫鬟。
秋红被孙绍宗瞧的心慌气短,却还是咬紧牙关不曾开口。
但那夏荷却没有这般定力,听了孙绍宗这一番剖析,只骇的险些魂飞魄散,如今被他那鹰鹫也似的眸子盯住,却哪还顾得上什么主仆情谊、职业操守?
当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孙绍宗面前,连声道:“求青天大老爷救救奴婢,我与秋红只知道伺候夫人,什么坏事儿都没做过啊!”
说着,便哭的梨花带雨。
两人平日里同进同出,知道的事情都相差仿佛,夏荷既然已经被唬住了,秋红再沉默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故而也只得暗叹一声,也只得跟着跪了下来,以头触地道:“还请青天大老爷,为奴婢们指一条活路。”
唬住两个小丫鬟,对孙绍宗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成就,故而他只是一扬下巴,淡然道:“起来回话。”
夏荷还想哀求,秋红却忙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恭恭敬敬的洗耳恭听。
“你等若是无辜被牵连的,那就不要有所隐瞒。”孙绍宗道:“若能提供些有用的线索,助本官尽快查出真凶,一来可以告慰马氏在天之灵,二来本官也可酌情嘉奖,以后不管是待嫁闺中,还是另寻主家,总归不会让你们被流言蜚语所扰。”
秋红还来不及开口,旁边夏荷已是大喜过望,忙不迭的谢着恩,又保证有一说一,绝不欺瞒半句。
而为了表示诚意,她还迫不及待的,回答了孙绍宗之前的问题。
“要说夫人与老爷之间的关系,平日瞧着其实还挺恩爱的,吃穿用度就不说了,老爷若有时间,也时常陪夫人闲话家常。”
“只是老爷要炼仙丹,就必须避讳阴气,所以从不见他们行……行夫妻之事。”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夫人一个人的时候,总有些闷闷不乐,直到近些日子,才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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