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甚是不安——此次听闻南疆有变,就想着为国为民,略尽一些绵薄之力。”
紧接着,他又顺势起身,向孙绍宗一躬到底:“所以还请贤弟不吝赐教。”
呵呵~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归根到底,还不是想在兵部分润些功劳?
不过他既然打着‘为国为民’的幌子,孙绍宗却也不便拒绝——尤其这差事儿肯定落不到自己头上,拿些旧日消息做人情,倒也不亏。
故而孙绍宗就把自己当年,在茜香国的道所见所闻,大致的向贾雨村介绍了一遍。
“茜香国在六国中实力最强,却也受我大周制衡最多,而那真腊国当初正处于劣势,故而未曾被我大周重点看顾。”
“真腊国与茜香国之间是世仇,真要论起来,反倒是我大周介入之后,两家才熄了干戈……”
“茜香国中无论长幼皆操汉话,而其余五国,依旧是以南疆土话为主……”
“那茜香国女王年事已高,膝下太子却还年幼,至今也不过十五岁——名义上说是老国王的遗腹子,不过茜香国的百姓,都认定他是权相阮福忠与女王的私生子。”
听孙绍宗说到茜香国女王的私密事,贾雨村不由得连连摇头:“牝鸡司晨,久之必生乱象——再加上言语不通,看来茜香国这路兵马,反倒是较弱的一环。”
这倒是与孙绍宗的判断相同,不过他还是提醒道:“虽说如此,但那阮福忠绝非易于之辈,真要是小瞧了茜香国,没准儿会马失前蹄。”
贾雨村点了点头,又道:“劳烦贤弟,再说一说彼处的风土人情,以及气候、地理。”
这老狐狸人品虽然不济,做事还是颇有章法的。
不过他这一来,倒也提醒了孙绍宗——虽说朝廷不太可能派他去南边打仗,但咨询一下还是极有可能的。
看来送走贾雨村之后,还要早做准备才是。
第802章 化夷为夏()
景仁宫,外书房。
不同于上午朝会时的群情激昂,此时书房内颇为冷清,除了惯例在此批阅奏章的广德帝,就只有内阁首辅贺体仁、兵部尚书卢彦斌二人在场。
兵部尚书卢彦斌侍立当中,正口若悬河的,说着大略方针,以及后勤补给等诸多细节。
而贺体仁毕竟年事已高,又是首辅重臣,故而赐了一张方凳,摆在御案左下首。
此时贺体仁正弯腰驼背的躬在方凳上,松垮的眼皮几乎盖住了双目,两下里的小太监盯了他许久,也看不出他究竟是醒是梦。。。
约莫过了两刻钟有余,卢彦斌的长篇大论,才算是告一段落。
他微微躬身,向皇帝请示道:“陛下,这便是兵部根据南疆急报,调整之后的应对方略,是否要立即呈送内阁,由阁老们进一步参详,还请陛下圣裁。”
广德帝沉吟半晌,却是把目光转到了贺体仁身上:“贺阁老怎么看?”
原本泥胎木塑也似的贺体仁,就像是被触发了机关一般,立刻从方凳上站了起来,躬身道:“兵部的方略,称得上是详略得当,大体上并无什么不妥,只是……”
“只是如何?”
“老臣以为,选择茜香、毋柯、曼戈三国联军为突破口,虽是明智之举,但事后乘胜追击之事,却值得商榷。”
“阁老!”
卢彦斌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质疑:“那茜香国不比其它四国,曾被我大周代管三十余年,道路畅通、语言无碍,更兼内部颇有亲近我大周之人。”
“乘胜追击之策虽不说万无一失,但只需稳扎稳打,必然可竞全功!”
“而一旦拿下茜香国,非但能震慑余下四国,更可呈两面夹击之势,使得真腊国进退失据!”
“似如此,却不知何处不妥?”
内阁首辅虽是位高权重,但兵部尚书也不是内阁的应声虫。
更何况这份方略,是卢彦斌亲自主持,根据各方汇总的咨询,辛辛苦苦赶制出来的,怎肯让贺体仁三言两语的否定掉?
贺体仁听他连声抗辩,最后又反问自己,那梯田也似的老脸,却愈发的和煦起来,笑着拱手道:“卢尚书莫急,这份方略于兵事上并无什么不妥,只是……”
说到这里,贺体仁却忽然停了下来。
却原来是大太监裘世安,捧着份奏章走了进来。
只见他躬着身子,把那奏章放在了御案上,作势要退到一旁,却忽又止住了脚步,犹豫再三,才小声禀报道:“陛下,这是顺天府府尹贾雨村,以及大理寺少卿孙绍宗的联名奏本——奏的是南疆战事。”
广德帝原本并未去瞧那份奏章,毕竟眼下他这御案上堆积的奏章,至少也有五六十本之多。
但听一听说是贾雨村和孙绍宗联名上奏,奏的又是南疆战事,当下就来了‘兴致’,把那奏章接在手里,先一目十行的扫了个大概。
看完之后,皇帝脸上露出些玩味的笑意,把那奏章轻轻放回桌上,抬头问道:“二位爱卿,可知这奏本里都写了些什么?”
卢彦斌闻言,就等着贺体仁开口,谁知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对方出头,反而是皇帝点了自己的名。
卢彦斌无奈,只得皱眉揣测着:“孙少卿眼下虽是文官,却终归是武举出身,且又刚刚平定湖广叛乱——莫不是贾侍郎,要保举他去军前效力?”
贾雨村虽然挂了兵部侍郎的头衔,但卢彦斌还真就没怎么跟他共事过。
至于孙绍宗么……
虽说如今是大胜而归,但他对孙绍宗的印象,仍旧不脱‘莽撞’二字。
故而才会有如下揣测。
而听到卢彦斌这番话,广德帝不置可否的一笑,随即又转头望向贺体仁:“阁老以为呢?”
贺体仁这次终于又有了反应,他把皓首苍髯微微一垂,继而摇头道:“陛下恕罪,老臣左思右想,却实在猜不出这二位所奏为何。”
老滑头!
卢彦斌暗骂一声,可这耍滑头也是要看资历的,若他刚才也这么敷衍,怕是立刻就要在皇帝心里失了印象分。
“哈哈……”
广德帝这时却忽然笑了起来,重新把那奏章拿在手中,冲着贺体仁晃了晃:“贺阁老猜不出这上面写的什么,但这二人所思所想,却怕是与阁老有异曲同工之处。”
贺体仁愕然抬头望向那奏章,终于露出了两眼惊疑之色。
广德帝却并不肯直接揭破谜底,反而笑道:“阁老不妨把方才要说的都说出来,再与这份奏本对应一下,如何?”
贺体仁此时又收敛了目光,重新回到古井无波的状态,听皇帝吩咐,便躬身道:“老臣遵旨。”
说着,他却又和煦的看向了卢彦斌:“卢大人,依照兵部的方略,攻下茜香国、真腊国之后,可要继续深入南疆?”
“这……”
卢彦斌稍一迟疑,还是果断摇头道:“怕是不妥,另外三国皆在崇山峻岭之中,往来多有不便——且攻下茜香、真腊也需耗费不少时日,届时恐怕南疆瘴气大盛,实在不宜继续进兵。”
说到此处,他其实也大致明白了贺体仁的意思,于是又继续解释道:“以下官之见,大可学我朝旧事,留下一部分精锐,驻扎在茜香、真腊的要塞、国都之中,其余兵马退回云贵休整,这样所费军需损耗,也不至会动摇国本。”
贺体仁脸上的笑容却是一苦,摇头道:“卢尚书这话,若是被户部听了去,怕是立刻就要吵翻天了——眼下东南未平,北地边患方兴,即便只是少数精锐,怕也难以长期支应。”
卢彦斌也知道,朝廷近年来赤字频频,可他毕竟是兵部尚书,首先需要考虑的不是财政,而是迫在眉睫的战争。
故而明知贺体仁这话不假,却还是反驳道:“那依着阁老的意思,难道咱们还要礼送他们安然出境,然后对其秋毫无犯不成?就算真这般做了,也不还是要在边境屯驻重兵?”
“卢尚书稍安勿躁。”
贺体仁抬起干瘪的右手,在耳旁轻轻摇了几下,等到卢彦斌重新垂下头去,这才道:“老夫的意思是亡其军,而辖其国——先按照兵部的方略施以雷霆,击垮茜香国的主力,而且务必多多杀伤。”
“但我大周的兵马,却不应深入南疆不毛之地,而是应该趁着茜香国上下惶恐之际,由朝廷谴使问责,并助茜香女王拨乱反正,重新启用亲近我大周的臣子。”
听到这里,卢彦斌忍不住又插嘴道:“阁老!莫忘了我朝糜勒茜香国,足有七十余载,彼悲却依旧心怀恨意,伺机生乱——阁老又如何保证,届时那茜香女王不会首鼠两端?”
“呵呵……”
贺体仁摇头失笑道:“茜香国之所以背弃我朝,是自认羽翼已丰,而不是出自什么恨意——眼下只需斩断它的臂膀,再驱使其与真腊国反目,届时彼弱贼强,自然只能仰赖我朝鼻息!”
“如此一来,我朝才能从容腾出手来,根除东南倭患,解决北地边患。”
这番话讲完,卢彦斌终于没了言语。
因为他不得不承认,贺体仁这番话是切实可行的。
“哈哈……”
这时皇帝却又笑了起来,示意一旁的裘世安,把那奏章送到贺体仁手里,在他翻看的同时,笑道:“果然不出朕所料,贺阁老与这份奏章是不谋而合。”
而贺体仁从衣襟里,扯出副眼镜来,逐字逐句的看完之后,却是悠然叹息了一声:“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继而他又拱手道:“扶持茜香国世子继位,令其主少臣疑之策,比老臣方才所谓的拨乱反正,更为切实可行——不过依老臣之间,不妨再更进一步!”
“那世子既然尚未成婚,不妨择一官宦世家之女,命其立为王后——若能有个一儿半女,则可将王位再行更替。”
说到这里,老头很不厚道的咧嘴笑道:“左右已经出了个茜香女王,再立一个又有何妨?届时择我朝儿郎配之,周而复始,自可化夷为夏。”
第803章 谣()
北静王府,琴室。
“当真?!”
卫滢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继而身体前倾,将双掌撑在平时最宝爱的古琴上,也不管那琴身发出嘎嘎吱吱的悲鸣,绷紧了两条矫健的长腿,一叠声的催问着:
“那孙绍宗,当真要去南疆打仗了?!”
贴身侍女念夏,被主人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唬了一跳,当下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自己不过就是在换檀香的时候,随口说了句闲话,怎得就这么大反应?
眼见念夏这惊诧莫名的样子,卫滢也自知失态,忙又缓缓跪坐回原位,讪讪的找着理由:“我……兰哥儿原还想过些日子好生谢谢他的,不曾想孙大人竟又要去打仗了。”
这借口真是要多蹩脚有多蹩脚,但念夏毕竟是做奴婢,即便心下再怎么狐疑,又怎敢多问半句?
当下忙陪笑道:“奴婢也就是听了几句闲话,还不定是真是假呢。”
最好是真的!
卫滢暗暗祈祷着,静默了片刻,忍不住又让念夏把听来的闲话,仔细复述了一遍。
听那传言似是有鼻子有眼的,卫滢心下又多了几分欣喜她本来就在发愁,该如何让孙绍宗远离王府,若这条消息是真的,自然无需再画蛇添足。
那姓孙的最好死在南疆,来个一劳永逸!
这念头在心底一闪而过,转瞬间却又犹疑起来,那姓孙的固然卑鄙,但所作所为,倒也勉强称得起一声‘英雄’。
若真让他死在南疆蛮人手中,似乎……似乎也挺可惜的。
不对!
自己受他所辱,还替他可惜什么?
然而那厮虽荒淫了些,却是个怜贫惜弱,又能舍生为国的……
卫滢心底直似是耍起了左右互搏,乱糟糟的一回一个念头,等到终于回过神来,才发现念夏还在身前侍立着。
“你先下去吧。”
她将素手一摆,挥退了侍女念夏,顺势在那古琴上轻轻撩弄着,原本清脆的琴音却显得暗哑,显然是方才受了损伤。
但卫滢却恍然不觉,盖因她心中又升起一个难以决断疑问:明儿那孙绍宗来了王府,自己到底还要不要见他?
按理说,既然有了这等契机,她合该静待下文,而不是急着冒险与那孙绍宗见面。
然而……
若那消息是真的,这一见或许就是天人永隔了。
想到这种可能,卫滢便怎么也下不了决心,指尖波动琴弦的节奏越来越缭乱,胸中的郁结却始终难以抒发。
锵~
将那七跟琴弦重重压在琴身上,卫滢忽然长身而起,自南墙摘下宝剑,仓啷一声拔出鞘来,随即身似浮萍、脚踏七星,便在那琴台前舞出一团银月。
…………
“噗!”
邢忠一口即墨老酒,足足喷出丈许来远,坐在他对面的酒友自是首当其冲。
那人下意识的抬手一抹,却蹭了满袖子的渣滓,黏黏糊糊的也不知是什么玩意儿,当下就恼了,一拍桌子跳将起来,就待同邢忠翻脸。
不曾想邢忠却抢先伸手,死死揪住了他的衣领,红着眼睛吼道:“你方才说的可是真的?!那孙少卿真要去南疆打仗了?!”
那人迫于他的气势,又记起眼前这人乃是荣国府的亲戚,怕是不好真个动起手来。
当下那恼意便打了个对折,反手不轻不重推着邢忠的腕子,嘴里含糊道:“这街上都已经传遍了,难道还能有假不成?”
邢忠听了这话,缓缓松开了对方的衣领,又缓缓的坐回了原位,失魂落魄的沉默了半晌,忽地跳将起来,飞也似的奔出了酒楼。
“哎、哎!刑爷,今儿说好了您请客!”
几个狐朋狗友追到门口,眼见邢忠早跑的没影了,后面掌柜、伙计,又亦步亦趋的跟了上来,只得都骂骂咧咧的又折了回去。
回到桌上,眼见那一桌子酒菜,都沾了邢忠吐出来的秽物,当下更是恨的不行,你一句我一句的骂个不停,却终究舍不得就这么走了,于是又干对付着,把那半壶残酒舔了个底掉。
不说这几人如何,却说邢忠一路飞奔,径自回到孙府东跨院里,也不和迎出来的邢岫烟搭话,只热锅蚂蚁似的,在客厅里来回踱着步子。
邢岫烟瞧他这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祸事’若真是大祸临头,邢忠那腿脚早就不利索了,那会走的这般两袖带风?
故而也就没管他,又自顾自的坐回墙角,把竹簸箕往腿上一放,取了绣品继续忙活着。
“这是又怎得了?”
这时邢母从里间挑帘子出来,见丈夫这急惊风的模样,不由皱眉向女儿打听着。
当初邢岫烟见父亲迷了心窍一般,死活赖在孙家不走,便干脆自行回了荣国府。
谁承想邢忠来了个釜底抽薪,把妻子也接了过来。
邢岫烟毕竟不比薛宝钗,自小就在荣国府里长起来的,独自一人怎好久留?
再加上邢忠三番五次的催逼,甚至连母亲也出面劝说,便又只好重新搬回了孙家。
不过她总觉得这般叨扰,心下十分过意不去,故而近日一直在给孙加几个小辈,绣些边边角角的衣物。
此时听母亲发问,她这才又停住手里的活计,迎着母亲的目光摇头道:“从外面回来就这样了,到现在半句言语也没有。”
“那就甭管他了,八成又是灌多了猫尿!”
邢母想起前日他半夜赤足狂奔,闹的孙家上下不安,当下也没了好脸色,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