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主要是根由,就是因为多出了个意想不到的角色——王子腾的长子王仁。
以十万两银子起家的木材生意,最后总共获得毛利润四十六万两有奇。
而刨去各方面的挑费,还剩下三十五万九千六百八十三两的纯利。
可这位王仁老兄,仅在一年之中,就先后‘挪借’了八万九千七百余两!
而在这之前,他就已经得了三万两银子的孝敬——这部分,原本被计算在运营费用当中。
也就是说,如果算上那三万两银子,这两年多的所得,差不多是三家均分的局面。
当初乘船北上时,就觉得这位王公子出手阔绰、排场喧天,实在有些过于高调了。
现如今回想起来,才知道那厮大把大把使出的银子,其实是从自家‘挪借’去的。
当然,两年多能有十几万两银子入账,也算是极有赚头的买卖了。
再说这官倒的买卖,哪有不给领导儿子上供的?
故而孙绍宗倒也没太过在意,只是对那王仁的观感,在无形中又下降了不少。
而这生意中的另外一名合伙人,对此的意见,可就大了去了。
…………
荣国府,曦云阁。
王熙凤那一双丹凤三角眼,直似刀子也似的,割在那账册上,像是要把那一行小字,从宣纸上生生剜出来似的。
也就是王仁不在眼前,若真在眼前的话,她都恨不能把对方的心肝剜出来,看看到底有多黑。
人心不古啊!
知人知面难知心啊!
想当初,自家这位大哥在京城时,是何等的老实本分、谨小慎微?
以至于当初自己想都没想,就把他从生意合伙人的名单上给排除在外。
谁能想的到,满打满算下江南也不过是一年六个月而已,王仁就彻底换了面目!
八万六千七八两银子!
足足八万六千七百两银子!
也亏得他前些日子,还敢没事儿人似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若早知如此,当初真该把他送来的礼物,一股脑都丢出去的喂狗——不,直接砸在他脸上,才算是消去心头只恨!
却说王熙凤正愤愤然愠气不止,偏还碰上了火上浇油的。
“二奶奶。”
就见来旺跪在地上,垂首道:“小的本不该多嘴,可这里面的道道,总也该告诉您一声——其实除了这八万两银子,大爷还拿了三万两的孝敬。”。。
只这一句话,就足见王仁是个不会做人的主儿。
因为来旺本就是王家的奴才,现如今也是跟在王熙凤身边,王仁但凡有些手腕,或者对他和气些,来旺也不至于在这时候开口挑拨。
还有三万两银子的孝敬?!
王熙凤的胸膛急速起伏着,在衣襟里撑起两团蜜桃也似的轮廓。
但她虽然在大方针上屡屡犯错,这人情世故上却最是精明不过,略一思量,就瞧出了来旺的挑拨心思,
当下将吊梢眉一挑,冷着脸呵斥道:“既是该有的孝敬,又有什么好吞吞吐吐的?难道大爷还当不得孝敬了?!”
来旺愕然抬头,见她怒形于色的样子,这才记起了二奶奶的手段,当下忙叩头道:“小的胡言乱语,还请二奶奶责罚!”
“责罚就不必了,你好歹也是有功的。”
王熙凤说到这里,不耐烦的一甩袖子:“先下去见见你的爷娘妻小,回头我还有话要问你!”
来旺如蒙大赦,慌忙爬起来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他这一走,王熙凤顿时没了顾忌,啪的一下子,把那账册扫到了地上,愤愤道:“捞银子都捞到自家人头上了,还敢在姑奶奶面前装模作样的——我呸,什么德行!”
自从得知贾琏的真正心意之后,王熙凤生儿子的心思,自是烟消云散。
再加上因为当初查账余波所致,她在家中的权柄,远不如原著中那般只手遮天。
两方面加起来,倒让她对这金银细软的贪婪,愈发的不可收拾起来。
眼下生生少了五六万两银子的进项,那能不让她愤恨至极?
也亏得孙家那边儿还算仁义,并未把王仁的亏欠算在她头上,而是准备计入挑费之中,由两家共同摊派。
否则的话,她怕是真要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想到这里,她愈发恼恨王仁,却又不知该如何看待那孙绍宗。
唉~
那该死的贾琏,怎就偏偏瞧上了他!
想到这里,王熙凤就满腔的无奈与不甘,身为一名女子,却在争宠上败给了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这是何等的悲哀与荒唐?
偏那孙绍宗又似乎,完全没有接受贾琏的意思。
贾琏那一厢情愿却又矢志不渝的,就更让王熙凤觉得难堪了。
当初她失手打死林红玉,也正是因为林红玉被逼急了,当面拿这事儿嘲讽她,否则王熙凤也不至于会失去理智。
唉~
颓然的叹了口气,王熙凤把那账册重新捡起来,心不在焉的翻了几页,忽然快步出了堂屋,向正在扫撒的两个丫鬟问道:“平儿呢,又死哪儿去了?怎得这半天都不见她的踪影?”
那两个丫鬟忙丢了手里的活计,上前禀报道:“平儿姐姐方才领着大姐儿,好像是去老太太那边了。”
这里的大姐儿,指的自然是王熙凤的独生女贾巧姐。
现如今这贾巧姐也有八九岁大,模样生的十分标致,称得上是不逊乃母之风——就是性子太过娇怯,不似父母,倒与那人称二木头的贾迎春,有几分相似之处。
听说平儿是陪着巧姐,去了老太太那里,王熙凤自不好派人催促。
于是只得在家中坐立难安的苦等。
约莫又过了两刻钟,才终于见到了平儿回来。
王熙凤立刻上前一把扯住平儿的腕子,不由分说将她拽进了堂屋里,劈头就是一句:“你的缘法到了!”
第798章 来自‘故人’的参劾()
约莫是户部即将拨款的消息,已经传播开来,下午孙绍宗赶到大理寺时,下面官吏差役们的态度,明显有所转变。
以前是畏多于敬,如今那眉眼间,则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这也难怪,在这清而不贵的衙门里,俸禄是许多人维持生计的唯一途径,故而看的自然也比旁处重些。
唯一例外的,怕也只有天牢那边儿了——大理寺虽说职权旁落,可牢里却还是关了不少‘狗大户’。
这种情况单就眼下而言,对孙绍宗是有利的。
因为这意味着,孙绍宗只要能开源节流,使得大理寺上下受益,就能将绝大多数底层官吏,拉到自己的船上。
可从长远来说,这却又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这也意味着,他们对财富的渴求已经被压抑了许久,一旦形势急剧变化,很可能会出现塌方式的贪腐。
看来在拓宽大理寺权柄的同时,也要积极展开风纪纠察才行。
立身必须要正!
若连自己都撕扯不清,怎好去审那些贪官污吏?
——刚刚依靠官倒,将十几万两雪花白银纳入囊中的孙少卿,在大理寺左寺官署门外,做出了如下决断。
然后他就大步流星了进了内堂,先把早上拟好的梗概平铺在公案之上,又取过笔墨纸砚,打算工工整整的抄录一遍。
偏刚把极品紫毫提起来,门外就传来了寺丞杨志铭的声音:“大人,下官有事要禀报。”
啧~
这次不知又有什么鸡毛蒜皮的琐事——反正孙绍宗办公的十来天里,杨志铭就从来没禀报过什么要紧事儿。
故此孙绍宗也没太在意,仍是把绝大多数注意力放在笔尖上,头也不抬的回了句:“进来吧。”
不多时,杨志铭挑帘子进了里间,眼见孙绍宗正挥毫泼墨,就没往跟前凑,远远的躬身道:“大人,都察院代转的几桩贪弊案子,都已经审结了——这些是供状、案卷、以及结案陈词。”
说着,便把几本小册子,以及厚厚一卷供状,托举着送到了孙绍宗的公案上。
与通判不一样,寺丞虽然也是副手,却几乎享有等同于左少卿的权利,升堂问案自然也包含其中。
若是遇到个暗弱的上官,左寺丞架空起左少卿来,可比通判制衡治中还方便的多。
不过遇到孙绍宗这样的,也就只能夹起尾巴伏低做小了。
“先放下吧。”
孙绍宗仍是不以为意的吩咐着,那几桩案子在他上任之初,就曾仔细了解过,都是经过都察院参劾,又被各省臬司衙门先滤过一茬的。
脏物、罪证、乃至口供,都是现成的。
若不是朝廷有规定,从六品以上官员定罪,都要经大理寺审结,压根就用不着再画蛇添足。
若是愿意混吃等死,这等案子自是多多益善,反正只要走走过场就成,功劳可以分润些,责任却几乎半点都不用担。
然而……
孙绍宗又岂是哪等尸位素餐的人?
因此这些案子在他看来,连鸡肋都算不上,只能说是‘嗟来之食’。
眼见孙绍宗无所谓的态度,杨志铭脸上闪过些许无奈。
比起当初那好虚名轻实务的柳芳,这位年轻的孙少卿实在是不好伺候。
可人家年纪虽轻,功劳名声却大,就算什么都不做,也能稳稳压自己一头,更何况他刚刚还雷厉风行,连续破了两桩大案?
眼见着孙绍宗已经站稳了脚跟,并且在短时间里,完全没有垮台的可能,杨志铭觉得自己必须释放出一定的善意,免得被对方打压。
“咳。”
他轻咳了一声,吸引来孙绍宗的注意力之后,又正色道:“下官刚刚听到一个消息,据说都察院有人参了大人一本。”
“嗯?”
孙绍宗诧异的抬起头,他入职还不到一个月,就连破了两桩案子,而牛继宗的撞死公堂的事儿,朝廷也已经做出了惩罚。
这当口,还有什么好弹劾的?
“具体参劾什么,下官还不知道,只知道那位御史也姓孙,好像是刚从知府任上升迁的。”
也姓孙?
知府任上升上来的?
孙绍宗脑海里,闪出个模糊的印象,于是试探着问:“那御史可是叫做孙赟?斌贝赟【yun】?”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杨志铭先是连连点头,继而又狐疑起来:“大人莫非认得他?”
这还真是冤家路窄。
想当初这孙赟以翰林院从五品侍读学士的身份,担任秋闱乡试的副主考,原本也是平步青云之兆。
谁曾想这厮在鹿鸣宴上,不耻与孙绍宗这等粗人同席,竟当众非难起孙绍宗来。
结果却被孙绍宗三言两语,揭破了他家中丑事,使得孙赟成了街谈巷议的笑柄,一时羞愤之下,干脆自请外放了知府。
方才杨志铭说起那人姓孙,又是刚从知府任上升迁到都察院的,再加上都察院的高品御史,大多都出身于翰林院,故而孙绍宗就想到了他头上。
结果竟是一言中的。
不过知道是孙赟参劾自己,孙绍宗心里反倒踏实了——因为这弹章多半是出自私愤,而不是真的抓到了自己什么把柄。
想到这里发,孙绍宗便又重新动起笔来,淡然道:“杨寺丞有心了,不过本官自认并无渎职之处,任他胡乱非议几句,也算不得什么。”
杨志铭要的就是这‘有心了’三字,当下忙顺势拍了几句马屁,什么‘大公无私’、什么‘无惧宵小’的。
等到告辞离开时,那脚步也轻了几分。
而他离开之后,孙绍宗却又停住了笔,抬头凝目望向外间,半响摇头道:“说走就走了,这当口我却上哪寻个称心的师爷去?”
这说的自然是柳湘莲。
眼下离明年春闱大比,也不过还有三个多月,此时还未曾步入职场的举人,多半也都打着苦读数月的心思。
至于秀才么……
这京城里的秀才,含金量实在不咋地,几乎稍有才干的,都不难混个举人——柳湘莲那厮不算,原本他压根就没有读书的心思,糊弄事儿似的,能考上举人才怪呢。
罢了。
先托人扫听着,若实在没有合适的,就等春闱过后再说,到时候说不准就不用再找旁人……
呸呸呸!
孙绍宗忙啐了几口,这没得诅咒自家‘侄儿’,实在不是长辈该起的心思。
暂时把找师爷的事儿抛在脑后,孙绍宗边抄录边删改着,整整忙了一下午,才算是赶制出一篇自认尚算严谨的文章——这字数,已经不能说是梗概了。
接下来,就等着于谦帮忙润色,整点辞藻、添些典故什么的。
小心翼翼的把最后一版归置好,眼见天色也不早了,孙绍宗便提前出了衙门,却既不归家,也不去于谦府上,而是径自赶奔国舅府。
答应贾赦的事儿,总要去走个过场。
尤其昨儿还在人家闺女身上驰骋了半宿。
第799章 义无反顾、首鼠两端()
【第一更,半夜三更】
若是两年前,在京中问起赵国舅的话,估计大多数人都难以准确的描述出,这位赵国舅究竟是何许人也。
因为曾经的赵国舅,是一个标准的小透明,虽不至于深居简出,却也甚少摆明车马的出现在人前。
以至于当时人们对他的印象,还远不如对‘贾国舅’来的清晰。
硬要给他贴一个标签的话,那肯定非‘低调’二字莫属。
然而这两年间,他的行事风格却陡然大变,非但高调了许多,出个门都前呼后拥鸣锣开道的,家中更招揽了上百食客。
虽说其中鱼龙混杂,甚至连洪九的同行,都混进去几个,可声势却已经造出来了,大有‘春申门下三千客,小赵城南五尺天’的势头。
不过以孙绍宗看来,赵国舅本人的性格,其实并没有多少变化,变化的只是时事罢了。
而他之所以突然变得高调,自是因为太子‘根基’不牢。
当初太子尚未失去根本,皇位唾手可得,他这国舅爷自是高枕无忧,只需安安静静,等待着新皇登基水涨船高即可。
然而眼下的局势,却让他萌生了强烈的危机感,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为太子摇旗呐喊、制造声势。
但归根结底,赵国舅其实还是那副谨小慎微的性子。
这从他招收的门客之中,并无几个飞檐走壁之徒,甚至稍有勇武之名的,也都被拒之门外,就可见一斑。
闲话少提。
却说这日傍晚,孙绍宗驱车到了赵国舅府上,递了名帖之后,就被请到了客厅中等候。
然而左等右等,都不见赵国舅的人影。
不过孙绍宗也不急,从当初寿宴时,以及后来在太子府上庆功时,赵国舅对他的态度,他就已经看出这位赵国舅,对自己心怀不满了。
至于原因么……
恐怕是出自孙家与荣国府的亲密关系。
左右逢源两面下注这种事儿,历朝历代都不乏例证,有的人将之视作寻常,自然也就有人看不过眼。
赵国舅无疑属于后者。
这也是当初孙绍宗,不愿搀和此事的最大原因——对方本就不满他与荣国府亲近,这巴巴跑来替贾赦说情,岂不正撞在枪口上么?
存了这些自知之明,孙绍宗的心态自然是极好的。
左右这国舅爷府上的茶水点心,味道也还过得去,他也便安之若素、怡然自得。
眼见第六盘点心吃了精光,孙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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