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放心,女儿省的。”
秋玉头也不回的应了,目光也随着那银子一起一落。
老鸨见状,这才乖乖退了出去,顺势带好了房门。
听得外面脚步声渐行渐远,黄斌这才把那银子摊在掌心,托举到秋玉面前:“听说,你是赛铁牛段青的相好?”
听到‘段青’的名姓,秋玉明显怔了一下,随即横眉立目的啐道:“呸!那死没良心的,瞎子才同他相好呢!”
黄斌又追问:“如此说来,你同他已经断了来往?”
“可不是么!”
秋玉想也不想的道:“自从那没良心的不在这儿干了,我就再没得着他半点音信!”
“呵呵……”
话音刚落,就听洪九笑了起来:“姑娘这话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那你这心肝,缘何跳的如此激烈?”
洪九说着,手上猛然一紧,面目也随之狰狞起来:“说,他上次来找你,是什么时候的事?!当时都说了些什么?!身边有没有旁人?!”
第765章 问()
蘸、点、挑、抹。
简单几笔下来,摊开的空白小册子上,便多了个浓眉小眼,头顶书橱的中年男子。
黄斌提笔仔细端详了几眼,却不甚满意的皱起了眉头,调转手中笔杆,习惯性的将两根分叉的紫毫撕咬下来,呸的一声吐到地上——准确的说,是吐在了倒攒四蹄的秋玉头上。
这娼妇同段青厮混了两年有余,彼此之间颇有几分情谊,但也就是区区几分情谊罢了。
平时随口遮拦一下还成,却哪耐得住黄、洪二人的威逼刑讯?
三五下的功夫,就开始招认起来。
依照她的说辞,段青究竟为什么要辞去这里的差事,她也并不晓得,但可以肯定的是,绝不会像传言中那样子,是得罪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
这一点,从段青十余日前偷偷来找秋玉温存时,那满口的志得意满,就可以推断出来。
那日两人自响午一直厮混到傍晚,段青还破天荒的丢下了一块碎银子,却惹得秋玉破口大骂。
两人正在屋里拌嘴,外面就有人呼喊段青的名姓,段青慌里慌张的穿戴整齐,推门到了外面,却又不见那人的踪迹。
当时段青便嘱咐秋玉留在屋里,准备独自从后门离开。
不过秋玉却执意要送他出门,也正因此,才在后巷见到了那头戴四方巾的中年男子。
当时段青似乎对那男人甚是畏惧,不过依照秋玉对他的了解,他约莫只是因为好处隐忍,内里倒未必有多敬畏对方。
反倒是车里不知什么人呵斥了一声,段青就连废话都不敢多说半句,连忙跳到车上做起了车夫。
根据秋玉这番招供,以及时间段推测,不难得出那四方巾男子,便是毒杀吕给谏、勒死王二虎的同谋之一。
而车里的,多半就是正主了。
这一发现,让黄斌越发的懊恼,若不是今儿早上出了纰漏,将那段青给乱刀砍死了,此时至少也能知道幕后真凶的相貌如何。
现如今却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把这帮凶的相貌、身份核实出来。
不过……
这浓眉小眼长方脸的中年男子,京城里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就算刨去那些穿不起绫罗绸缎的穷人,怕也还有几千上下。
故而黄斌按照她的描述画出图形之后,就想着再追问一番,看那帮凶可还有什么别的体貌特征。
谁知这刚要开口呢,就听外面叩叩叩的有人敲门。
“大爷、二位大爷?”
听声音正是那老鸨。
而且除了她之外,外面影影绰绰的还站了两条身影,瞧那高大魁梧的身量,怕不是什么龟公、娼妇,而是这满庭芳的看家护院。
黄斌忙冲洪九使了个眼色,随即又皱眉看向地上的秋玉,悄没声从袖子里摸出了那锭银子。
眼下这场面若让老鸨瞧见了,要么亮明身份,要么怕是只能上演一出全武行了。
可甭管哪一条,都难免会把事情闹大,这可不是黄斌想要看到的。
为今之计,也只有先拿银子堵住这秋玉的嘴,然后再……
“无妨的。”
谁知洪九却冲黄斌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便大咧咧的上前下了门闩,把房门左右拉开。
“大爷,奴家给您送些点心。”
门一开,就见胖老鸨满面堆笑的,捧着碟千层糕进来,先把那点心往桌上摆好,这才低头去看那秋玉。
说来也怪,那秋玉当她的面,也没有要呼救的意思,只勉力仰起脖子叫了一声‘妈妈’。
“咯咯咯……”
听得这一声妈妈,老鸨顿时又笑赘肉乱颤,拿帕子掩了半边嘴道:“乖女儿,你可要好生伺候着,若有什么不周道的地方,妈妈饶不了你。”
“行了。”
洪九不耐烦的大手一挥:“这没动皮肉不伤筋骨的,你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这位爷一瞧就是个懂行的!”
老鸨笑盈盈的挑了大拇哥,随即却又为难道:“可到底一两日操不得琴、演不得舞……”
“知道爷是懂行的,还敢跟我来这里格楞的!”洪九不屑的一撇嘴:“能同护院勾三搭四的货,还能是什么头牌不成?怕是除了‘吹箫’,也不会别的乐器了吧?”
说着,冲黄斌比了个手势,黄斌立刻把那银子抛到了老鸨怀里。
那老鸨一时不防,纯靠内衣托举起来的胸脯,就被生生砸了个正着。
可她非但不恼,反而喜笑颜开的把那银子往沟里一塞,连告了几声‘罪’,倒退着出了雅间。
黄斌上前重新把门闩落下,回过头来却有些茫然不解。
按理说楼里的姑娘被这般对待,做老鸨的总也该有些反应才对,这怎么……
“贤弟以为这满庭芳,是靠什么出名的?”
洪九嘿嘿一笑,用脚尖拨弄着秋玉稍显平庸的后臀:“吹啦弹唱后庭花什么的,都不足为奇,也就这上面还有些瞧头——只要不伤了筋骨皮肉,里面还有好些器械可用呢。”
“大爷饶了奴婢吧!”
秋玉听他提起里面的器械,那身子便不住的打颤,连声道:“这等金贵差事,向来轮不到奴婢头上,奴……奴怕伺候不好二位大爷。”
黄斌此时才恍然大悟,怪不得方才洪九轻而易举的,就找出条滑溜溜的绳索,当时还以为是洪九提前预备的,现在看来却原是满庭芳的标配。
看秋玉这慌张的样子,普通的‘客房服务’里,显然并不包括这些,平素另有专门训练的娼妇操持此业。
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让个下等娼妇临时客串一下,自然也不是了不得的事儿。
故而那老鸨进门之后,才只是低头查看,并未有过激的举动。
当然了,若是洪九不知深浅,肆意的折磨秋玉,那情况就又另当别论了。
“贤弟。”
洪九见黄斌还有些晃不过神来,便提醒道:“正经事儿要紧,先把该问的问清楚——以后你要想试一试,老哥随时奉陪。”
呸~
什么叫‘老哥随时奉陪’?
听着好像自己要肛他似的!
黄斌一阵反胃,却也没工夫纠结这些,忙又捧了纸笔,细细盘问那秋玉。
要说起来,秋玉也只是与那男人打了个照面而已,甚至未曾近前细看。
好在她每日里迎来送往的,倒也勉强算是有些‘见识’。
因此在黄斌的不断催问下,很快又记起那车内说话之人似乎不是京城口音,听着绵绵软软的,倒像是个南方人。
第766章 决断()
【第二更】
“头戴四方巾的随从,江南口音……”
孙绍宗倒负双手沉吟着,面露犹疑之色。
这四方平定巾是一种方方正正的帽子,因其高耸硕大,此物能壮形色气势,却不利于奔走劳碌,因此不受贩夫走卒所喜,一般只有自持身份的文人才会佩戴,故而民间戏称为‘书橱’。
而自持身份的文人,又不太可能会在普通人身边操持‘贱役’。
再者,因为京城上至官员、下至黎庶,普遍存在着排外倾向,身为本地泼皮的段青,连头戴四方巾的文人都瞧不上眼,又怎么会对一个外地人俯首帖耳?
故而基本可以推断,那马车里的人,多半非富即贵。
而眼下商人的地位,虽然未见得真是四民之末,但一个外地商人,想要在短时间让混不吝的泼皮彻底服帖,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综上所述,那车里的人大概率是一名官员,一名和吕明思有利益牵扯的官员。
户部官员?
这个概率虽然也相当大,但还存有相当程度的误差几率。
若非如此,孙绍宗也就不用如此犹疑了,直接派人去户部上下,寻新进几年入职的官员查问即可。
同样因为排外情绪的存在,不管原本是出身哪里,只要是在京为官的,都会尽快改成一口流利的京片子。
户部官员之中,江南籍贯的虽然不少,可新进入职的总不会太多。
而那四方平定巾的文人,既然能参与这等机密之事,也必然是那幕后主使的心腹。
按理说,只要能同时控制住所有嫌疑官员,让那娼妇秋玉,对其身边得力之人挨个指认,就可以查明真凶了。
可问题是……
虽然这件事极大概率,是户部利益倾轧所致,却也存在着误差的可能。
如果幕后真凶并非户部官员,打草惊蛇就不用多说了,‘无故’拘禁户部官员,可也是一桩不小的麻烦。
更让人为难的是,孙绍宗眼下正处于闭门思过的状态,而陈敬德资历官阶不够,更没有打破常规的勇气。
常理而言,此时若想对户部官员进行‘双规’,只能由魏益这个廷尉出面。
然而然魏益因为财政危机的关系,几乎恨不能跑到户部尚书家里奴颜婢膝的哀求,又哪肯为一个尚且无法确定的推断,得罪户部的官员?
可是……。。
今儿早上突袭段青失手之后,虽然安排了两个人,冒充那两名护院掩人耳目,可到底瞒不了多久。
此时说不定就已经走漏了风声。
若再这么继续拖延下去,人质生还的希望恐怕只会越来越渺茫——毕竟那孩子如今,早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反而成为了凶手的拖累。
罢了!
先前那死了二十几个小乞儿的剜心案,一时间也难以真相大白,现如今自己怎能再坐视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生生丢了性命?!
想到这里,孙绍宗猛地止住了脚步,转过身断然下令道:“黄斌,你立刻返回满庭芳,把那秋玉姑娘带到衙门去。”
“小人领命!”
黄斌利落的应了,二话不说就往外走,不过到了门前却又迟疑起来,转回身请示道:“大人,把她带到衙门之后,小人该请哪位大人主持审问?”
“哪个不用找,本官会亲自署理!”
孙绍宗说着,抢先大步流星的到了门外,扬声呼喝道:“赵仲基,立刻备好车马,再派人去于姑爷府上,请他到大理寺与我汇合!”
前两天刚处置完张安丧事,回归孙府的赵仲基闻言,却是立刻上前规劝道:“大人,您现在可是停职待劾,这眼见到了万寿节就有转机了,这时候可千万……”
“不必啰嗦,赶紧备下车马便是!”
孙绍宗不耐烦的呵斥一声,回头又催促道:“黄捕头,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小人这就去满庭芳!”
黄斌这才回过味来,情知孙绍宗是要大干一场,他倒没想太多,只觉得心血沸腾,当下一拱手飞也似的奔了出去。
孙绍宗目送他离开之后,又回后宅匆匆换了官袍,便也登上马车直奔大理寺而去。
一路无话。
眼见闭门思过的上官,突然出现在官署之中,满衙上下自是惊诧莫名。
不过孙绍宗凶名卓著,倒也没哪个敢当面质询他什么。
而孙绍宗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到了左寺之中,立刻勒令门户紧闭,又分差了几个当值的小吏,召集左寺丞杨志铭、寺正唐惟善、寺副陈敬德等衙中官吏。
这期间,黄斌同于谦也都先后赶至。
黄斌带来的秋玉就不必说了,是指认凶手的最直接证据。
而于谦在户部虽然只有短短一年,却是位卑权重的都给事中,对户部上下的内情知之甚深。
有他在旁协助,自然不易出现纰漏,也更容易确定嫌疑人。
果不其然。
于谦听了孙绍宗所述,当下挥毫写下几个名字,然后又在上面添加了住址,以及师爷、清客数人。
这还不算,他又特意的圈点了两人,提醒道:“这二人平日与吕明思常有来往,若说嫌疑,应以他二人为最。”
能写下人名、地址,孙绍宗倒不觉得稀奇,可对方家中清客的名姓,怎得于谦也如此熟悉?
“叔父莫非忘了,谦也是出自江南,更是新进才调任户部的。”
孙绍宗顿时恍然,这年头同乡还在同窗、同年之前,再加上都是入职不久的新人,自然而然的会选择抱团。
而于谦身份的身份使然,就算他再不喜欢结党营私,也必然会被拉入其中,而且多半还是核心地位。
却说两人在内堂里,商议着今儿晚上的行动章程,外面便逐渐嘈杂起来,却是杨志铭、唐惟善等几名官员,都已经纷沓而至。
眼见如此阵仗,一个个的便都忍不住四下里串联,想要打听出孙绍宗突然违背朝廷旨意,又把大家伙召集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廷益。”
孙绍宗见状,便起身邀约道:“可愿陪在我身边,以壮声势?”
于谦抱拳一笑:“正要一睹叔父的威风!”
第767章 鼓动()
【第三更】
孙绍宗同于谦出来的时候,黄斌正被几个官吏团团围住诘问。
虽说他一直咬紧了牙关,只肯说些没营养的车轱辘话,却也是两股战战,几乎把持不住。
毕竟他只是个没名没分的捕头,而围上来的甭管官大官小,都远不是他能招惹起的。
好在孙绍宗及时出现,才让他的窘境得以缓和。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一名从八品的小吏,愤愤难平的丢下句威胁“好好好,你黄捕头是攀上高枝儿了,可也别忘了,今儿孙少卿抗旨不遵,以后……”
只是没等他说完,周遭呼啦一下闪开偏空地。
这没头脑和不高兴的主儿,虽然走到哪里也不会缺,但能在官场厮混的,多半情商上都还过得去。
孙绍宗会否因为抗旨不遵而受到重责,眼下还不得而知,但是敢在对方亲信面前,展现出幸灾乐祸的主儿,却肯定讨不到好处。
且不提这小小的插曲,却说孙绍宗在台阶上负手而立,下面官吏便知他是有话要讲,忙按照官阶高低分成两行列队。
至于黄斌这等没有官阶的,却连站队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尾随一众杂吏,聚拢在外圈。
等到众人列队完毕,院中也变得鸦雀无声之后,孙绍宗这才正色道“今儿我是为什么来的,咱们且先不论,先说一说本官自打上任之后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
“当初刚刚得到消息,要调任大理寺的时候,本官可说是心潮澎湃——毕竟这里是大理寺,是天下纲纪之总宪!”
说到这里,孙绍宗伸手指着地面用力的戳指了几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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