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再不见外,也没明目张胆找上门来,要求‘沾喜气’的。
可他既然不当一回事,再纠缠这些也是无用。
因而孙绍宗眼珠一转,又苦笑道:“二哥倒是不见外,可二嫂子那里又该如何交代?她怕是容不得这等……”
“誒!”
不等孙绍宗把话说完,贾琏便连连摆手:“这时候提她作甚?扫兴、扫兴的紧!”
随即又笃定道:“这传宗接代的大事,哪里轮得到她多嘴,二郎只管快活就是,莫要理会那黄脸婆!”
王熙凤那等姿容身段,怕是怎么也跟‘黄脸婆’扯不上干系吧?
再者,他方才还说什么‘河东狮’越来越厉害了,现在又如此大言不惭的,到底是前面说了谎,还是后面吹了牛?
眼见得孙绍宗默然无语,贾琏生怕这‘好事’黄了,忙又道:“你放心,我回去就跟那婆娘摊开了说,保准儿把平儿给你送了来。”
这倒真是个会做买卖的,送了平儿来,还想用林红玉‘赚’一个回去保本。
孙绍宗继续无语,正不知该如何置评,冷不防外面忽然有人大声叫道:“二爷、二爷!大喜啊二爷!”
可算是找到由头,化解这尴尬的局面了!
孙绍宗急忙起身向外迎去,谁知还没等到门前,就见荣国府的管家周瑞,自外面兴冲冲的闯了进来。
原来喊得是琏二爷。
孙绍宗无语的让开去路,那周瑞点头哈腰的叫了声‘孙大人’,转头正待同贾琏说些什么,贾琏却抢着质问道:“莫不是二奶奶让你来找我的?!”
周瑞虽见他脸色不对,却仍是一脸的喜色:“二爷这回可猜错了,让我喊您回去的其实是大老爷。”
“放恁娘的狗臭屁!”
贾琏立刻恼了,也顾不得再掩饰什么,手掐兰花指着周瑞骂道:“当二爷是傻子不成?这时候老爷指不定在哪儿快活呢,怎么可能让你来找我?!”
说着,就要动手教训周瑞。
周瑞往后缩了缩,再不敢卖弄嘴皮子,忙道:“二爷!是宫里方才派人来报喜了,如今阖府上下都得了赏赐!”
“因二老爷不在京中,老祖宗就交代给大老爷,让他明儿带着您和宝公子一起进宫谢恩!”
“所以大老爷才派小的喊您回去,好商量一下这谢恩的章程。”
“报喜?”
贾琏的嘴巴缓缓长大,忽然间一跃三尺高,激动的摇晃着周瑞叫道:“大妹妹有喜了?你是说大妹妹有喜了?!”
周瑞被他晃的头昏,却也不敢挣扎,强自说明道:“今儿太妃娘娘偶感不适,皇上亲自在旁侍奉,景仁宫的几位娘娘,也结伴过去探视。”
“结果贵妃娘娘到了太妃那里,闻到药味儿就吐的厉害,于是陛下让太医替娘娘诊脉,结果竟断出了喜脉!”
贾琏越听越是欢喜,简直比自己得了儿子还开心,却哪还顾得上什么沾喜气?
急忙跟孙绍宗向道别:“二郎,今儿真是不凑巧了,我怕是得赶紧回去才成。”
“怎能叫不凑巧?”
孙绍宗哈哈笑道:“这分明就是巧的很!倒让我也跟着沾了些喜气。”
说着,向外把手一让:“二哥就别耽搁了,赶紧回去看看世叔都有什么要叮嘱的。”
“对对对,走走走!”
贾琏又向孙绍宗告了声罪,便带着林红玉周瑞等人,匆匆的出了孙府。
孙绍宗一直将他们送出府门,又目送着几辆马车飞快的消失在街角,脸上的喜悦却是渐渐收敛了,转而化成了抹不开的凝重。
贾元春忽然怀上龙种,对皇帝、对太妃、对贾家来说,绝对是天大的喜讯。
可对于太子来说,却怕是大大的悲剧!
他现在已经失了‘根本’,就靠着一个‘君王梦’支撑,却如何能忍受这唯一的梦想破灭?
而自己置身其中,又该如何自处呢?
他隐在街头细细思量了半晌,忽然又无声的失笑起来。
前些日子一开口,就迫使太子杀了重新的宦官,倒弄的自己产生了错觉,下意识就将前程性命同太子裹在了一处。
可事实上要论及关系的话,孙家和荣国府不是更亲近么?
世交、姻亲,再加上贾宝玉那边儿的情分,真要是贾元春诞下太子,也只会将孙家视为臂助。
尤其贾宝玉也曾三番五次的表示,自家姐姐很是看重于孙家兄弟。
有了这层关系,孙家正好可以左右逢源——太子那边儿,孙绍宗可没想过就此放弃,毕竟孩子还没生出来,是男是女都两说呢。
而且这年头幼儿夭折率可不低,就算真是为龙子,谁又能保证他可以顺利长大成人?
因而在分出胜负之前,最好还是先两边下注——大不了和便宜大哥唱唱双簧,就不信凭兄弟两个的演技,搞不定这左右逢源的事情。
当然了,具体该怎么操作,还是要好生计议一下才行,柔则双簧要是演砸了,可就变成两面不讨好了。
拿定主意之后,孙绍宗这才回到府里,寻赵仲基把主持丧事的事情说了。
对了。。。
自己明儿也要递牌子觐见,该不会和荣国府的人凑在一处吧?
真要这样,可得先去太子府打个预防针儿,免得太子胡思乱想,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第688章 久违的日常()
“鹿鞭三十六根、熊掌六对儿、香獐子四头……”
“碧粳米一百零八斤、无骨柔鱼两篓、明玉虾一篓……”
孙绍宗送走了贾琏,回到家中就听那小厨房左近不断的唱和着,显然是贾迎春将送来的土产,分了不少给二房这边儿。
这等事,自用不着孙绍宗过问,因而他也没去理睬,径自到了堂屋之中,却见里面也闹得正欢——阮蓉、尤二姐两个,正围着鸳鸯不住敬酒。
鸳鸯正左右为难,冷不丁见孙绍宗进来,忙趁势挣脱两女,上前道了个万福:“奴婢见过二爷。”
随即又道:“大太太那边儿还有些事情,没处置完,奴婢就不耽搁二爷和姨娘们用饭了。”
说着,倒退几步到了门前,一转身挑帘子扬长而去。
“咯咯咯……”
孙绍宗的视线,还定格在那荡漾的棉布门帘上,就听身后阮蓉掩嘴笑了几声,半真半假的打趣道:“这小蹄子跑的到快!也不知是怕被谁给吃了,还是怕被谁揪住尾巴。”
说是打趣,这话里隐隐又带了些酸味儿。
孙绍宗哪愿意细究这个?
忙笑着打岔道:“琏二哥走的急,我都没来得及动筷子,倒正好沾一沾你们的福气。”
说着,大马金刀的往主位上坐了,尤二姐、香菱忙帮着取了杯盘碗筷,又吩咐晴雯去小厨传菜。
最后阮蓉亲自给他斟满了酒,孙绍宗这才拿起筷子,胡吃海塞起来。
正用一片孜然鹿肉,裹了回锅云腿往嘴里丢,就听阮蓉又在旁边好奇道:“那贾琏在咱家等了你约莫半个时辰,这怎么没说几句话就走了?”
“贤德妃有喜了,宫里赐下恩赏。”
孙绍宗含糊不清的道:“他明儿要跟着进宫谢恩,自然急着回去商量章程。”
阮蓉吃了一惊,忍不住追问道:“贤德妃有喜了?是皇子还是公主?!”
“我怎么可能知道?”
孙绍宗无语的冲她翻了个白眼。
好在阮蓉也不是真想从他嘴里得到答案,一脸喜色的双掌合十,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这看的孙绍宗很是不解——贾元春有了身孕,跟她有什么干系?
真要是高兴,也该是贾迎春……
“对了!”
孙绍宗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把喜讯告知贾迎春,忙吩咐道:“赶紧去个人,把这好消息知会给大太太!”
旁边石榴正想应下,尤二姐身旁的彩霞,却是主动站了出来——她倒不是想去讨彩头,只是觉得同孙绍宗共处一室,浑身都不得劲儿,巴不得赶紧找个理由出去。
等彩霞去了,孙绍宗这才又问起阮蓉欣喜的缘由。
“我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我那妹妹。”阮蓉笑道:“原本我还担心她日后没个着落——毕竟这荣国府,最后还是要交到大房手上——如今贤德妃要是能诞下龙子,以后自不用再为她的前程发愁。”
啧~
她要知道王夫人有意,要把林黛玉许配给自己,估计就不会这么想了。
不过这等事儿,孙绍宗可不会告诉她,反正等大哥回来,这桩姻缘也就该告吹了。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那彩霞出了西跨院,紧赶慢赶追到贾迎春那里,把元春害喜的事情说了,贾迎春自是高兴不已。
虽说现如今,她凭着儿子傍身,也已经在孙家站稳了脚跟,可但凡是出嫁在外的女子,谁不盼着娘家煊赫些,也好替自己张目、撑腰呢?
因而忙命绣橘取了荷包,重重的赏下二十两银子。
彩霞再三谢恩之后,却并未返回家中禀报,而是揣着那荷包出了院子,径自去寻鸳鸯。
鸳鸯也是禀报完之后,听贾迎春说是没什么事情要交代,这才回了自己的下处——为了不影响继续造人的大计,贾迎春那院里依旧只有绣橘、司琪陪着。
刚把妆裹卸掉,又打了热水褪去外衣,准备烫一烫脚,就见彩霞自外面进来,她忙起身相迎,继而又纳闷道:“你怎么追着过来了,莫不是二爷有什么交代?”
彩霞摇了摇头,把报喜的事情说了,又字袖囊里摸出赏下的荷包,塞到鸳鸯手里道:“前些日子我借了你的银子,一直也不凑手还钱,今儿得了太太赏,可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孰知鸳鸯却不肯接,反劝说道:“我这里不急的,还是先紧着你父母兄嫂那里,都是骨肉至亲,可不能因这几两银子闹的生分了。”
彩霞之前为了帮贾环偿还赌债,除了从鸳鸯这里借钱之外,自然也没忘了家中父母哥嫂。
她当时也没明说用来做什么,后来家中听说是,这钱是给了环老三填了窟窿,却都是气恼的不行。
彩霞的嫂子甚至专程找上门来,将她好一通臭骂,险些就与她断了姑嫂关系。
这事儿还是鸳鸯出面帮着调解的,因此自然知道由来始末。
彩霞再三退让,见她始终不肯收下,这才又把那荷包收入囊中,郑重其事的盈盈下拜道:“都说患难见真情——姐姐这番心意,我日后定有回报!”
以彩霞一贯的表现来看,这绝不是什么空口白话。
不过她这一说起回报来,鸳鸯却是立刻想起了什么。
迟疑半晌,才拉着彩霞在炕上坐了,支吾道:“有个事儿,我也不知当讲不当讲——那天环三爷来府上道歉,我趁机问了他当年之事,他却说……”
“却说那块点心里,其实裹了条虫子,本来是想戏弄你的,谁知你却没有发觉!”
听了这话,彩霞脸上的表情就是一凝,继而连血色也渐渐消退了,直愣愣的盯着鸳鸯,两只眼睛却连焦距找不准。
“彩霞?彩霞!”
鸳鸯忙连声呼喊着,又伸手去推她肩头,彩霞这才稍稍清醒了些,僵硬的强笑了一声:“我……我没事儿。”
说着,却自顾自的起身,连个道别的话都没有,就踉跄着向外行去。
“彩霞、彩霞!”
鸳鸯追出去赶了几步,却不曾想彩霞出门之后,却陡然间加快了脚步。
眼瞅着离得远了,她后悔的一跺脚,忙折回屋里重新穿戴,又急匆匆的赶往二房。
等追到了二房院里,就见西厢房北头,已然点起了灯火。
她试着推了推门,却是虚掩着的。
“彩霞?彩霞你在里面吗?”
鸳鸯一边呼喊着,一边寻到了里间,刚绕过那门前的屏风,冷不丁就扫见个赤条条无牵挂的雪腻身子。
“你……你这是做什么?”
鸳鸯吃了一惊,忙从地上拿起衣物,欲替彩霞披上。
谁知彩霞却是理也不理,径自又到了衣柜前,翻出两件时下京城妓馆之中,最流行的流苏镂空内衣,并一双半透细丝长袜。
一边往身上比量着,她一边自言自语:“这是尤姨娘特地托人买来,想让我穿上伺候二爷的,却被我几次三番的推了——可如今看来,似这眼瞎耳聋的卑贱身子,合该穿了这些才算匹配。”
说着,脸上就站放开笑容。
可那笑容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有的只是凄楚和悔恨。
“你……”
鸳鸯有心劝说几句,可转念一想,以彩霞如今的身份,若能就此得了孙绍宗的宠幸,反倒是一桩好事。
因而最后只是长叹一声,悄然的退了出去。
第689章 各方心思【上】()
酒酣宴散。
尤二姐同香菱说说笑笑的离了堂屋,又在西厢更前儿分道扬镳。
行出几步,回首见后面已无旁人,她脸上的笑容顿时垮了下来。
阮蓉也就罢了,毕竟跟孙绍宗最久,又诞下了庶长子,除非是大妇进门,否则旁人无论如何也漫不过她去。
可香菱不过是个贱妾出身,凭着个女儿傍身,竟也压了自己一头,这就让尤二姐有些难以接受。
唉~
那日在栖霞山上,受孕的怎就不是自己呢?
她抚弄着小腹,无声的叹了口气,这才推门进到了屋里,一边走向西墙下的罗汉床,一边扬声吩咐道:“彩霞,去小厨房看看,那滋补的汤药可曾煎好了。”
话音未落,彩霞就挑帘子自里屋出来,只是看清楚她的装扮,尤二姐刚落在床上的隆臀,立刻就又弹了起来。
“你这是……”
“回姨娘的话,奴婢想通了。”
彩霞盈盈一礼,但只见流苏乱颤,颇有‘拨开云雾显青山’的意味。
“你……你真的想通了?!”
虽说尤二姐一直在努力促使她转变心思,也免得自己总是孤军奋战,抵不过隔壁的香菱、晴雯。
可彩霞转变的如此之突然、如此之彻底,却还是让她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等到彩霞淡然点头,她这才反应过来,惊喜的一把抓住彩霞的皓腕,激动道:“这就对了、这就对了!咱家老爷何等人物,哪荣国府的败家子如何能比?”
说着,发觉彩霞身上冷冰冰的,似是不知已经这样冻了多久。
这其中怕是还有什么隐秘处。
尤二姐心下了然,可她只关心能不能固宠,又怎会在意彩霞的心事?
因此连问也不问,就吩咐道:“瞧你这冻的,赶紧先去里面拿被子裹上,等我去请了爷来,咱们再好生‘暖一暖’!”
说着,就急匆匆往外赶。
这几日正值阮蓉天葵,本就轮到她和香菱侍寝,平日里碍着‘长幼有序’,倒不好主动争抢,如今有了由头,她自然不肯错过机会。
再者说了,谁能保证彩霞不是一时冲动?
若明儿就改了主意,她岂不是白欢喜一场?
因此这事儿就得来个快刀斩乱麻!
紧赶几步到了堂屋门口,小心翼翼的挑开帘子,就见孙绍宗正与阮蓉六九似的,躺在塌上闲聊。
小家伙孙承毅夹在二人中间,口中嘿哈有声的摆弄着柄小木剑,看上去实是其乐融融,再容不得旁人插足其中。
然而尤二姐见了这等情景,却是不由得暗暗攥紧了拳头,心道今儿就算拼着再伤一回筋骨,也定要求个一索得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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