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臭?
还要再大上许多?!
孙绍宗话音未落,就见阮蓉转身飞奔出了小院,然后便是一阵断断续续的呕吐声。
“这蓉丫头!”
黎九命无奈叹了口气,再看向孙绍宗时,却多了些探究之意,刀头舔血的亡命之徒他见过不少,但能一语道破尸臭,还能在这味道面前处之泰然的年轻人,却是极少见到。
于是无形间,他对孙绍宗的重视程度便又抬高了几分。
“孙都尉,请吧。”
“多谢黎捕头。”
黎九命抬手向里一让,孙绍宗随口道了声谢,便迈步走进了这间停尸房。
此时约莫也就下午三点左右,但这停尸房里却点着十几根蜡烛,那些烛台更是有高有低,隐隐将一张盖着白布的单人床围在当中。
就在这张单人床左侧,一胖一瘦两名仵作正默默的清理着刀具,见到黎九命带人进来,也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便不再理会了。
孙绍宗知道这些经常和尸体打交道的人,往往性情不怎么合群,因此倒也不以为意,自顾自的走到那床前,伸手指了指上面盖着的白布,客气的问道:“两位,我能掀开看一下吗?”
瘦的那个抬头扫了黎九命一眼,见其没有阻拦的意思,脸上便露出些许嘲讽的笑意,干巴巴的回了句:“随你。”
说着,一双三角眼里满是幸灾乐祸。
那胖的虽然没有开口,却也斜眼瞧过来,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面对这两道阴测测的目光,孙绍宗却是坦荡的很,二话不说就上前提起白布,直接一掀到底!
唰~
白布揭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登时呈现在孙绍宗面前,那人的头颅、四肢到还算完整,胸腔却被整个剖开,鲜红的皮肉、森白的人骨、便似一张要择人而噬的血盆巨口!
而那‘口腔’之中,五脏六腑、肠道食管等零碎物件,全都皱巴巴的向外翻腾着,淌着淋淋漓漓的黄褐色粘液……
普通人乍见这骇人的一幕,怕是当场便要吓个半死!
但孙绍宗干了十几年的刑警,什么样的尸体没见过?
别说是这种开膛剖腹的‘新鲜货’,就是碎尸后再油炸、生煎过的,他也见过一打以上!
因此他混不在意的弯下腰,趴在那尸体旁仔细打量了半响,然后又伸手在腹腔里戳戳点点了一番,这才抬起头来点评道:“应该是被利刃,从左侧第五根肋骨与第四根肋骨之间捅进去,刺破肝脏导致大出血而死的,刺入时刀刃向下,因此在第五根肋骨上留下了割痕。”
胖瘦仵作和黎九命相顾愕然。
半响,那胖仵作才将手里的刀具放下,啧啧有声的赞道:“行家啊!小兄弟是哪个衙门口的,年纪轻轻就有这份胆识、阅历……”
“咳咳!”
黎九命是私自带孙绍宗前来,哪敢让他暴露出真实身份?
干咳两声打断了胖仵作的盘问,正色道:“既然知道是行家,那也别藏着掖着了,把你们验尸的结果告诉这位小兄弟吧。”
胖仵作倒也没有深究的意思,指着尸体侃侃而谈道:“总共送来了三具尸体,都是牛大使的护卫反抗时所杀,送来之后,先请街面上的巡捕衙役们相看过,没一个是熟面孔,应该不是青麟府人。”
黎九命补充道:“也不是近几日才来的,城门守卫对其毫无印象,可见他们已经在城中潜藏了有一段时间,甚至还有人负责接应照料,否则十几个外乡人在城中住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没人发觉?”
等他补充完,胖仵作又继续道:“根据尸体四肢上的老茧,以及牙齿的磨损情况判断,这些人平时生活还算优渥,极少参与劳作,倒是整日里舞刀弄枪的。”
瘦仵作接口道:“不过从他们身上那些奇奇怪怪的伤口来看,应该不是官兵或者差人,出身市井游侠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胖仵作再次接过了话茬,指着西南角一张单人床,道:“那边儿躺着的,背上原本有刺青,却在最近用蛮力毁掉了,八成是怕那刺青会暴露他的身份。”
刺青?
孙绍宗听到这里心中一动,忙把视线投到了黎九命身上,黎九命却是微微摇头道:“南疆六国的游侠儿,多有纹身的习惯,若是那刺青还完整,我或许能顺藤摸瓜查出些什么来,可现在……”
孙绍宗略有些失望,转头又向两个仵作问道:“胃里的食物残渣检查了没有?有发现什么线索吗?”
“果然是行家!”
胖仵作又赞了一声,随即从摆放刀具的架子下面,摸出一个托盘来,那托盘里却又摆着三只搪瓷小碗,里面黏黏糊糊也不知盛着什么,隔着老远便传出一股恶心的酸臭味儿。
“这就是从他们胃里掏出来的。”胖仵作指着那碗里糊状物,道:“除了常见的肉食和面食之外,似乎还有些水果——应该不是市面上常见的水果,至于具体是什么水果,我二人却难以分辨。”
孙绍宗顿时又振奋起来,脱口问道:“那能不能以此为线索,查出刺客余党藏身之所?”
“这个……”
胖仵作和瘦仵作相视苦笑,最后还是黎九命开口解释道:“南疆本就号称瓜果之乡,如今又正逢夏末秋初,水果少说也有上百种之多,如果每一种都拿来对比,不知要花上多少时间——而且这还得是先吃进去再吐出来,才能拿来做对比,实在是……”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更何况这种时鲜水果不耐久放,说不定到了晚上,就已经彻底变质了。”
确实如此。
在缺乏科学仪器的情况下,想要查出这些水果残渣的根脚,怕是只能靠撞大运了——但现代刑警的铁则,就是再微不足道的线索也不能放弃追查!
因此孙绍宗还是请求道:“既然如此,两位能否将这水果残渣分我一些,说不定我运气好,凑巧就能找到这种水果呢。”
这玩意儿又不耐久放,留下再多又有什么用?
因此两个仵作没有犹豫,便答应了孙绍宗的要求,取过一张油纸,小心翼翼的分离出近半的水果残渣,打包交到了孙绍宗手上。
孙绍宗兀自不死心,又与这两个仵作探讨了许久,却始终没有什么收获,最后只得悻悻的告辞离开。
黎九命将他送出了停尸房,便止住了脚步,沉声道:“我还有公务在身,就不远送了——记得帮我转告蓉丫头,以后莫要胡乱插手此案!”
孙绍宗点头应下,匆匆走出院门,就见阮蓉面色苍白的扶墙而立,身边摊着偌大一片呕吐物,估计是连早饭都一并贡献出来了。
阮蓉此时也发现了孙绍宗,见他眼神那摊呕吐物上打转,不觉便有些羞窘,用靴子在地上剐蹭着,意图用泥土掩盖住那摊呕吐物。
但就在此时,孙绍宗却忽然眼前一亮,激动的扑到那摊呕吐物前,蹲下身子仔细的研究起来——想不到方才随口一说,竟当真让他撞上了大运!
第6章 水果大追踪()
“就是这里了!”
阮蓉指着前面不远处一座杂货铺,道:“那白莓就只有他们家有卖的!”
提到‘白莓’二字时,她垮着肩膀秀眉紧蹙,一副浑身不得劲儿的模样。
但反应更大的却是旁边的冯薪,骑在马上一张老脸黑里泛绿,使劲的吞了几口唾沫,却依旧压不住胃里的酸水,左后哇的一声干呕起来。
没办法,谁让孙绍宗观察了许久,也只能确定阮蓉的呕吐物和水果残渣,有七八分的相似,最后为求稳妥起见,不得不采取了最最原始的分析方式——骗冯薪吃下去,通过味道进行分辨!
于是经过一番不可名状的测试之后,孙绍宗终于确定,刺客们食用的是一种名为‘白莓’的水果,而这种水果乃是隔壁缜国的特产,因为运输十分不便,城中也只有两家商户有售。
其中一家是座酒楼,白莓向来只用作招待贵宾,并不曾向外兜售——考虑到刺客们也不大可能在行动之前,成群结伙的跑去酒楼消费,因此城北的这家杂货铺,应该就是‘白莓残渣’的出处了!
另外,阮蓉还提供了一条讯息:作为南疆六国中的双雄,缜国与茜香国数百年来一直互为死敌,而近些年间,茜香国仗着大周在后面撑腰,隐隐有吞并缜国独霸南疆之兆,引得缜国朝野大为惶恐。
因此,缜国的‘游侠’跑来行刺大周特使,意图挑拨两国关系,又在动手之前,以家乡特有的饭菜水果壮行,可说是合情合理的推论!
闲话少提。
却说众人一路策马狂奔,到了城北的杂货铺门外,孙绍宗吩咐冯薪等人在街边等候,便翻身下马,与阮蓉并肩走了进去。
说是杂货铺,其实是一栋三层的阁楼,占地面积也颇为广阔,进门之后,那货架上也堪称琳琅满目,非但有南疆六国的特产,竟还开辟了大周与西域专区,俨然就是一古代版的国际大卖场。
没等孙绍宗再细细打量,一个店伙计便满脸堆笑的上前招呼道:“两位客爷里面请!不知客爷您是赏眼,想瞧一瞧小号都有什么东西,还是已经有了可心的物件?咱这儿东西有点杂,您要是有可心的物件,尽管跟小的言语一声,小的好帮您引路。”
这伙计倒是嘴甜的很。
孙绍宗装作漫不经心的问了句:“听说你们这里有白莓卖?就是缜国特产的那种水果。”
“有有有,您二位随我来!”
那伙计前面引路,二人紧随其后,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地窖前,只见他弯腰攥住一条红绳,从地窖里拎出只藤筐来,往两人面前一递,道:“客爷您瞧,早上刚补的货,眼下就剩这么多了。”
孙绍宗低头望去,却见那筐底稀稀落落的,只有二十几个乒乓球大小的果子,红艳艳的还冒着些凉气,看上去煞是喜人。
这玩意儿名字里虽然有个‘莓’字,其实长得倒和荔枝差不多,外面包着一层坚硬的果壳,里面还有颗不大不小的核儿。
“没错,就是这东西!”
阮蓉欣喜的叫了一声,随即追问道:“伙计,昨天到今天这段时间里,是不是有人一下子买了许多白莓?至少够十几个人吃的!”
“这……”
她问的太过急切,倒引得那伙计起了警惕之心,狐疑的打量了两人几眼,嘴里敷衍道:“客爷,我们店里一天也不知要卖多少东西,实在记不得……”
话说到半截,那伙计突然两眼发直,死死盯住了孙绍宗的手心——准确的说,是盯住了他手心里的碎银子!
孙绍宗把银子随手往前一抛,店伙计慌忙双手捧住,轻轻的颠了颠,发现至少有四两多,一张脸顿时笑的菊花仿佛。
孙绍宗笑吟吟的问:“现在应该记得了吧?”
“记得了、记得了!”
那伙计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眉开眼笑的道:“今儿早上确实来了位豪客,二话不说就买了整整一筐白莓,足足花了十六两三钱银子呢!”
买了一筐?
那八成应该错不了了!
孙绍宗也难掩激动的追问道:“那你记不记得他长什么模样?穿戴如何?是下人还是主家?离开的时候朝什么方向走的?是乘车还是步行?!”
这连珠炮似的发问,把个伙计问得晕头转向,但看在银子的份上,他还是极力回忆着:“那人长相没什么特别的,看穿戴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下人——走的时候赶着辆马车,好像是朝北边走的。”
“是朝北走的?!”
这下孙绍宗真是大喜过望,杂货铺本就在城北,再要向北边儿搜索的话,范围可就小了许多!
得到店伙计肯定的回答之后,他又伸手自藤筐里抓出两颗‘白莓’,拉着阮蓉头也不回的出了大门。
到了街上。
孙绍宗二话不说,先剥开一个放进嘴里,把那果肉嚼了,又把果核吐在了手心上。
众护卫正看得莫名其妙,就见他将那果皮、果核往身前一举,大声道:“兄弟们,都给我看仔细了!待会儿大家分头行事,把这家杂货铺以北的所有堆场,都给我仔细翻上一遍,只要发现类似的果皮、果核,立刻向我禀报!”
所谓的‘堆场’,就是古代的垃圾堆。
从早上到现在,少说也过去七八个小时了,正常人应该不会把这些垃圾留在家中,因此只要能在堆场找到这些果皮、果核,就能顺藤摸瓜找出刺客的隐身之处!
当然,如果那些刺客谨慎到连垃圾都不处理的话,那孙绍宗也就只能将这情报告知茜香朝廷,让他们来个地毯式搜索了。
只是这样一来,众人立下的功劳还够不够将功补过,可就难说了。
第7章 芳心萌动()
半个时辰后。
孙绍宗勒马于十字街头,面色冷峻似石雕而成,雄壮的身躯又如铁塔一般魁梧挺拔,直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反倒是旁边‘模样俊秀’的阮蓉一时无人问津。
阮蓉倒也不吃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也在孙绍宗身上来回打转,倒显得比旁人还要好奇几分。
虽说孙绍宗以前办案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别人探究的目光,但还是被她盯的浑身不自在,半响忍不住叹息一声,随口调侃道:“虽说我现在的身材确实不错,可你也不用看的这么入迷吧?”
“呸~谁乐意看你了!”
阮蓉那白净的小脸上顿时飞起两道红霞,羞恼成怒的啐了一口,使劲把头偏向了另一边,不过很快便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悄悄把脸转了回来,小声问道:“孙大哥,如果抓不到刺客的话,你们真要给那什么牛大使陪葬啊?”
她原本以为,使馆护卫们是想为牛永信报仇,才执意要追查此案的——直到听冯薪添油加醋的,把孙绍宗带队闯出使馆的由来始末讲了一遍,才晓得他其实是为了给大家伙挣出一条活路出来。
一时间她既替孙绍宗感到担心,又钦佩他的临危不乱、勇于担当,无形中倒又多了几分亲近,因此称呼便也从‘孙都尉’改成了‘孙大哥’。
孙绍宗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
不管旁人如何想,反正他是肯定不会乖乖受死的。
“凭什么呀!”
阮蓉虽然没有得到答案,却还是自说自话的抱起不平来:“那牛大使是在我家被杀的,又不是死在使馆里!何况孙大哥你苦苦追查刺客的下落,没有功劳也该有苦劳吧?”
孙绍宗不置可否的一笑,顺着她的话头道:“希望我们大周的皇帝,也跟你想的一样才好。”
说是这么说,但孙绍宗心里头却明白,‘情有可原’后面往往还有一句‘罪无可恕’——如果不能立下足够的功劳,朝堂上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们,怕是不会为他一个小小的都尉法外开恩。
反倒是那些普通的护卫,说不定还有机会活下来。
阮蓉还待再说些什么,便见西北方一骑狂奔而来,隔着老远,便兴奋的狂吼起来:“大人、大人!我们找到果皮了、我们找到果皮了!”
找到了?!
孙绍宗只觉心底一颗大石轰然落地,忍不住旁若无人的大笑三声,这才催马迎了上去。
路上的行人见状,都投来了关爱智障的目光,显然不明白‘找到果皮’,有什么值得欣喜若狂的。
却说孙绍宗和阮蓉匆匆赶到了西北方的堆场,就见那木围栏里的垃圾被翻腾的到处都是,而一大堆白莓果壳,则被摆在了最显眼的地方。
看这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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