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
这特娘什么毛病?!
早上不还一口一个贤弟的叫着么?这转眼的功夫,怎就换了一副嘴脸?!
孙绍宗正觉莫名其妙,便见前面大堂里绕出两个杂役,远远瞧见他在这里,忙撒腿奔了过来。
还不等到近前,他们便迫不及待的嚷了起来:“大喜啊孙老爷,有旨意召您即刻进宫面圣——听说连太上皇都等着听您去说案子呢!”
连太上皇都掺和进来了?
这宫里的贵人们还真是闲的蛋……
等等!
孙绍宗心中一动,忙迎上去问道:“除了我之外,可还召了旁人进宫?”
两个小吏齐齐摇头:“就您独一份,再没旁人了!”
果然是这样!
贾雨村对这事儿看得有多重,孙绍宗是再清楚不过了!
尤其他弄的那‘连环画’,已经在顺天府传的沸沸扬扬,现下圣旨到了,却只召见孙绍宗一人,却让贾雨村的面子往哪儿搁?
这事儿换了谁心里也痛快不了,何况是功利心极重,又自视甚高的贾雨村?
难怪他方才会是那般态度!
想通了前因后果,孙绍宗不由在心里将广德帝父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要么两个一起召见,要么一个都不见,这单独召见自己算怎么一回事?不等于明摆着逼贾雨村跟自己翻脸么?!
尤其他正筹划着抢班夺权,顺势架空那刘治中呢,这下倒好,真要和贾雨村闹翻,甭说是抢班夺权,能闭门自保就不错了!
孙绍宗怀着郁闷的心情到了大堂上,就见几个龙禁卫簇拥着一名中年太监,正在那里与韩府尹唠闲篇。
“邵宗,你来的正好!”
眼见孙绍宗从外面进来,韩安邦立刻上前,亲热的攥住了孙绍宗的手腕,将他引到那中年太监身前,笑吟吟的介绍道:“戴公公,这就是咱们府里赫赫有名的‘神断孙通判’,那葛侍郎的案子,就是他一手破获的!”
靠~
这还真官场如戏,全靠演技啊!
若是拿方才贾雨村的黑脸,与此时韩安邦的热情做个对比,谁能看出贾雨村才是孙绍宗的靠山,而这韩安邦恰是孙绍宗最大的敌人?
如果换成真正的官场新手,说不得就要以为这韩安邦是想拉拢自己了。
但孙绍宗的心思何其缜密?
只一琢磨,便明白韩安邦这番话里,最重要的还是那‘一手破获’四个字——这分明是想彻底抹杀贾雨村的功劳,顺带再分化一下‘孙贾’联盟!
能凭本事混到红袍加身的,果然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孙绍宗这般想着,嘴里却忙谦虚道:“府尹大人过誉了,单凭我一人能济什么事?还不是全靠府丞……”
他现在不想和贾雨村闹翻,因此还打算弥补一下。
但韩安邦却哪肯让他给贾雨村表功?
忙不迭的打断了孙绍宗,朗声道:“孙通判,快来见过明宫掌宫内监戴公公。”
好一个滴水不漏!
孙绍宗无奈,正待上前见过那戴公公,谁知那中年太监却是摆手道:“不必多礼,要说起来咱们也不是外人——你身上不还有个龙禁卫骑都副尉的官职么?杂家正巧兼了龙禁卫指挥使,说起来还是你的顶头上司呢!”
孙绍宗一听这话,忙半跪行了个军礼:“标下见过指挥使大人!”
“哈哈……果然是个伶俐的!”
那戴权见他行的是军礼,顿时眉开眼笑,故作豪爽的道:“有时间杂家做东,请龙禁卫的兄弟们聚上一聚,倒时候你小子可不能推托。”
孙绍宗自然是满口应下。
戴权便又吩咐孙绍宗在香案前跪稳了,抑扬顿挫的将圣旨宣读完毕,这才重新换上笑脸,招呼道:“跟我走吧,皇上和太上皇可都在宫里等着你呢。”
孙绍宗忙站起身来,命人将自己的坐骑牵到了前面,然后正准备与戴权一同进宫,却见两个府丞属吏匆匆而来。
到了近前,便见那两个属吏双手奉上几个卷轴、一本书册,却正是贾雨村这几日里,为了面圣准备的‘连环画’等物。
只听那属吏道:“孙大人,贾府丞说方才因公务在身,走的急了些,竟忘了将这些东西交给大人,还请大人莫要见怪。”
啧~
贾雨村果然也不是白给的!
竟这么快就控制了情绪,非但立刻派人过来圆场,还意图借助这些‘连环画’刷上一些存在感!
不过……
以孙绍宗对他的了解,若不是仍旧心存芥蒂的话,应该会亲自把东西送来才对——看来经此一事之后,两人再想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怕是不太可能了。
第58章 胡氏女拦路喊冤、孙绍宗再遇奇案()
却说孙绍宗怀揣着那‘连环画’等物,满腹唏嘘的出了顺天府,又恭恭敬敬的等那戴权上了轿子,这才牵过自己的坐骑,打算翻身上马。
可就在这当口,斜下里冷不丁蹿出个年轻妇人,扑到马前屈膝跪倒,一边以头抢地,一边嘶生叫道:“冤枉、冤枉啊!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妇伸冤做主!”
面对这等突发情况,孙绍宗倒还算是淡定,可那马却有些受惊,仰头长嘶后蹄乱蹬——若非拗不过孙绍宗的怪力,怕是就要发蹄狂奔起来了。
孙绍宗唯恐伤到那喊冤的妇人,忙将惊马牵到一旁,顺手拴在了门前的石狮子上,然后才又转回身细瞧那妇人。
只见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年轻妇人额头已然血流如注,她却像是毫无知觉一般,依旧‘咚咚咚’的在青石板上乱磕,单凭这不惜一死的决心,便知她是有天大的冤情要诉!
孙绍宗连忙上前双手将她扶起,口中宽慰道:“大嫂快快请起,有什么冤情尽管直说便是,何须如此糟践自己?”
那年轻妇人闻言喜不自禁,一边抬手拭去渗进眼里的血水,一边就要开口倾诉冤情。
“孙通判!”
然而便在此时,那几个龙禁卫之中,却有人不耐的催促道:“陛下和太上皇还等着听你讲案子呢,怎好在这里耽搁许久?若是陛下怪罪下来,咱们可担待不起!”
靠~
这厮真是没个眼力劲儿的!
顺天府所在的这条街,乃是内城的繁华路段,可说是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如今眼见有妇人‘拦街喊冤’,早已经围上了百八十个路人,又看这妇人满面是血的模样,个个都有同情不忍之色。
这种情况下,你就算真急着要走,也该另寻个像样的理由才是,哪能就这么直白的说什么:皇帝等着听故事,不能耽搁?
这不明摆着往皇帝老子脸上抹黑么?
因此孙绍宗把脸一板,肃然道:“大人此话差矣,陛下召下官入宫问案,正是为了体察民间疾苦、抚恤天下万民——又怎会因为有人拦路喊冤耽搁了些时间,就怪罪下官呢?”
说着,他从官服袖子的里衬上撕下条白布,亲自帮那小妇人包扎好额头的伤口,又义正言辞的道:“究竟有何冤屈,你且慢慢道来!”
眼见孙绍宗这般应对,周围顿时一片喝彩之声,那小妇人更是感动的失声痛哭,若不是孙绍宗拦着,少不得又要跪下来,给青天大老爷磕上几个响头。
等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那妇人才抹着眼泪哭诉道:“我爹是个屠户,因年节前后赚了些银钱,便想着帮衬我们夫妇些,所以正月二十九那日,便喊了我家相公去……”
却说这小妇人的丈夫周良,正月二十九去了岳父胡屠户家中,翁婿二人直喝的酩酊大醉——原本胡屠户要留周良过夜,但周良惦记着家中只有妻子一人,便执意要连夜回家。
胡屠户夫妇拗不过他,便把早就包好的几斤猪肉,连同十三两八钱碎银子,一并交给了周良带回去,并嘱咐他开春以后去拿这银子做些小本生意。
周良千恩万谢的告辞离开,一路踉跄着回到了家中,将那银子和猪肉交给胡氏收着,便扑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起来。
胡氏先把那银子藏到了稳妥处,又琢磨着如今天气渐暖,这好几斤猪肉一时吃不完怕是就糟践了,因此便把那包肉拿到了厨房,打算切成小块先腌渍一下。
谁知解开那油纸包之后,里面却那是什么猪肉,分明就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胡氏当场吓得尖叫不止,先是惊动了左邻右舍,继而惊动了大兴县的官差,差役们一番逼问之后,便将周良与胡屠户全都带回了县衙审问。
周良和胡屠户刚开始死活不肯认罪,但两天后,差役们又在胡屠户家附近,挖出了被肢解成七八段的尸身,这下事实俱在,却容不得这翁婿二人继续抵赖。
于是大兴县便给他们定了个合谋杀人的罪名,胡屠户判了斩立决,周良判了斩监侯。
而胡氏却说什么也不相信,自己的丈夫和父亲会合谋杀人,因此这几日里四处求告,又听说现今这顺天府里,有一位‘神断孙通判’,善破各种阴阳奇案,若是能请他亲自问案,说不得胡屠户翁婿还能有救。
因此胡氏今天一早,先打听好孙绍宗的相貌身段,然后便守在了顺天府门外。
“大人明鉴!”
就听那胡氏分辨道:“父亲只有我这一个女儿,待我家相公便如同亲儿子一般,就算他当真杀了人,又怎么会将人头送到我家?这其中分明是有什么误会!”
孙绍宗听到这里,却是不觉皱起了眉头,沉声道:“这案子的卷宗,我前两日也曾看到过,上面明明写着胡屠户翁婿对杀人一事供认不讳……”
“大人!”
胡氏立刻又跪了下来,哭诉道:“爹爹与相公实是受刑不过,屈打成招!小妇人前日曾托人去牢里看过,爹爹还好些,我家相公被打的遍体鳞伤,如今已是奄奄一息,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人寰!”
屈打成招?
沾上这四个字,却让孙绍宗有些为难,这事儿甭管是真是假,只要他一插手,得罪那大兴县令怕是没跑了。
只是……
看看地上跪着的胡氏,再看看四周众人期盼与信任的目光,孙绍宗却哪里说得出‘拒绝’二字?
唉~
反正自己这刑名通判存的本职工作,就是将冤假错案拨乱反正,得罪人也是难免的事儿。
“你且起来吧。”
孙绍宗重新将胡氏拉起,回头冲门前值班的衙役吩咐道:“去我院里喊周达过来,让他拿着我的名帖去大兴县走一遭,无论如何也要先保住那周良的性命!”
等衙役领命去了。
孙绍宗又道:“胡氏,你且先回去好好包扎一下伤口,等我从宫中回来,就重新彻查此案,若是其中真有什么冤情,我必定帮你等沉冤昭雪!不过……”
说着,他目光一利,沉声道:“不过若是此案并无蹊跷之处,我可要追究你一个诽谤朝廷命官的罪名!”
那胡氏刚爬起来,一听这话,又连忙屈膝跪倒,信誓旦旦的道:“大人,小妇人愿以项上人头担保,我家相公和爹爹绝对是冤枉的!”
第59章 说公私御赐斗牛服,论面子再恼贾雨村()
养心殿。
须发皆白的太上皇在正中端坐,两旁分别是皇太后与广德帝,再次一席上,则是太妃和忠顺王。
这五人雁翅排开,占据了正北的主位,而两侧立柱之间,却又垂下了无数珠帘,里面影影绰绰的,也不知藏了多少嫔妃宫娥。
不得不说,有时候感觉太过灵敏,也不是什么好事。
就比如说现在,孙绍宗便感觉到一双双如饥似渴的眸子,正透过那珠帘窥视着自己——其中有那么几道视线,俨然已经在他两腿之间盘桓了许久!
这也难怪,皇帝和太上皇一个比一个老,这宫中的女子,也不知有多久没见过龙精虎猛的男人了,如今藏在珠帘后面又不怕被人瞧见,自然是拼了命的猛瞧!
可里面要是些青春貌美的妃子倒也罢了,如果都像那皇太后一样鹤发鸡皮……
只是稍稍一想到这种可能,孙绍宗便觉得如芒在背!
幸亏他当初做惯了汇报演讲,即便心下再怎么忐忑,面上仍能保持一丝不乱,将那‘天狗噬心’一案娓娓道来。
太上皇听的很是认真,时不时还要开口追问几句,那太妃娘娘和忠顺王,也偶尔会提出些疑问,只广德帝和牛太后一言不发,在哪里宛如两尊泥胎木塑似的。
眼见案情说到了尾声,爆出那葛侍郎父子的惊世孽缘,四下里的听众虽然早就知晓此事,却还是忍不住唏嘘一片。
“唉~!”
太上皇也是慨然长叹了数声,又赞道:“如此曲折荒诞的案子,你竟也能半日告破,怪不得短短时间便赚下这偌大的名声——寡人只盼你日后也能勤勉办差,千万不要辜负了百姓们送你的‘神断’二字。”
孙绍宗忙屈膝跪倒,毕恭毕敬的道:“微臣谨遵太上皇教诲,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那就好、那就好。”
听了这半天故事,太上皇明显也有些倦了,松松垮垮往后一靠,冲广德帝摆手笑道:“赐宴吧,难得这一副熊虎似的身板,可莫要饿垮了他。”
广德帝微微颔首,就准备传旨摆下酒宴。
但孙绍宗被围观了这许久,早连胯下那条物件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巴不得立刻脚底抹油,哪还乐意继续留下来吃什么御赐酒宴?
他忙把手一拱,插嘴道:“启禀陛下、太上皇,微臣进宫时曾遇到一民妇拦路喊冤,听她言辞似乎确有隐情,于是臣允诺会尽快赶往大兴县复查此案——因这案子人命关天,臣实在不敢在宫中耽搁太久。”
听了这话,旁人倒没什么别的反应,广德帝甚至还满意的点了点头,只那牛太后老脸一沉,哑着嗓子冷笑道:“若真是人命关天的大案,你便早该禀报,缘何非要等到此时再说?”
切~
这老太婆肯定是对侄子的死心怀不满,才故意找茬挑刺儿!
不过孙绍宗既然拿这个理由脱身,自然不会连这点质疑都应付不了。
只见他不慌不忙的躬身道:“回禀太后,查案是公事,向陛下呈报案情亦是公事,因此臣以为并无什么不妥之处——而陛下赐宴,于臣虽然是莫大的荣耀,但细究起来却实乃私事,臣既然刚刚得了太上皇的教诲,又怎敢因私废公?”
“好一个不敢因私废公!”
孙绍宗话音刚落,便听广德帝大声赞道:“既然如此,那这顿饭寡人便先给你留着。”
说着,他把手一招,吩咐道:“来人,取一件斗牛服来,与他换上。”
随即又正色道:“这件斗牛服却不是酬谢你的功劳,而是冲你这一心为公的态度!”
这斗牛服通体明黄,与皇袍颜色相近,上绣赤红色牛角虬龙,乃是朝廷赐予三品以上有功官员的一种荣耀象征,而如今孙绍宗以区区六品之职,便被赐下了斗牛服,就更显得难能可贵了!
却说內侍们匆匆取来一件最大号的‘织锦过肩斗牛服’,让孙绍宗套在了身上,顿时在那雄壮彪悍的气质之外,又添了几分堂皇的贵气。
但孙绍宗心里却是喜忧参半——得了这斗牛服固然是意外之喜,可让贾雨村知道了,怕是更要增添几分嫉妒。
闲话少提。
却说他谢过皇恩浩荡,又得了几句勤勉办差的叮咛,这才被放出了宫去。
到了那西华门外,孙绍宗看看自己这一身骚黄亮红,便琢磨着着先回府把斗牛服收藏好,再去那大兴县查案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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