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有了这次紧急会议。
见不过是杯弓蛇影,孙绍宗心下松了口气,这才将自己过些日子,要谋求外放的事情说了,又叮咛道:“你这半年多在府衙,也算是经了不少的历练,等我卸任外放之后,不妨把欠下的功课补一补,免得多了胆识却少了学问。”
孙承业留在京城本来就是为了备考,这师爷的差事不过是磨练心性罢了,自然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不过事出突然,还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愣怔了半晌,才想起询问孙绍宗谋求外放的原因。
孙绍宗也不好跟他仔细掰扯,这背后深层次的原因,只推说是朝廷相中了自己,准备派自己出镇地方、保境安民。
正说着,就听外面有人插口道:“如此说来,老弟要去湖广的事儿,并非是空穴来风喽?”
话音未落,便见一身大红官袍贾雨村走了进来,面带无奈道:“原本我支应着这偌大的摊子,就有些力不从心,全指着老弟替我分忧解难呢,不曾想老弟竟也要弃我而去了。”
呵呵~
老狐狸这番话,孙绍宗是一个字都不信。
先同他拱手见礼完毕,随即把胳膊往里一让,将这老狐狸请进了里间说话。
进到里面之后,贾雨村仍是一副长吁短叹的架势,但即将从顺天府脱身的孙绍宗,却懒得再同他装腔作势,直接开门见山的道:“兄弟我早晚是要走的,咱们索性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您老哥如今,怕是巴不得我尽快南下吧?”
孙绍宗一旦南下平叛,这顺天府三巨头就只剩下贾雨村自己了,为了维持京城的稳定,朝廷恐怕不得不更多的倚重他。
因此,如果说孙绍宗留在顺天府,贾雨村升任府尹的几率有五成,孙绍宗这一走,至少也能飙升到七成左右。
可别小看这两成的差距,对贾雨村这样的官迷而言,能增加两成升官的几率,已经足够他为之铤而走险了。
却说听了孙绍宗这番话,贾雨村先是露出些诧异之色,张嘴想要解释几句,但对上孙绍宗那灼灼的目光,那到了嗓子眼的说辞,便忽然化作了爽朗的大笑。
随即他点指着孙绍宗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这小老弟没错,我眼下盼老弟你离京,真如久旱盼甘霖一般,只恨不能今儿就与你别过。”
说着,他便当真躬身一礼,正色道:“祝老弟鹏程万里、马到成功。”
这倒真有些送别的意思,孙绍宗也正色还礼道:“贺老哥加官进爵、荣膺堂上。”
两人相视一笑,满眼都是‘知己’二字,恍如伯牙遇子期可要细究彼此的关系,却不过是‘人心隔肚皮’的写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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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4章 二进宫()
老狐狸的心态有些飘啊。
从内衙议事厅里出来,目送贾雨村在众人簇拥下渐行渐远,孙绍宗却在心头给他立了个‘不祥之兆’。
孙绍宗这次主动求去,将贾雨村推向了府尹宝座的同时,也使得他彻底失去了制衡,从此在顺天府确立了一言九鼎的权势。
而且按照这老狐狸平日展现出来的权谋韬略,即便后面调来的府丞、治中联手,恐怕短时间里也难以与他抗衡。
单从表面上看来,贾雨村似乎是形势一片大好。
但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老狐狸这一年多里,借助荣国府和王家的势力在京城广结人脉,拉拢了不少权贵。
虽然这为他登上府尹宝座,提供了不小的助力——但那些权贵们多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哪肯白白为他做人情?
一旦贾雨村登上府尹的宝座,又在顺天府拥有了说一不二的权柄,估摸着也就到了他‘还债’的时候了。
贾雨村若是能保持一贯的谨慎,倒还不至于被那些人裹挟,怕就怕他春风得意之下,忘记了身为人臣的忌讳与畏惧,逾越了约定成俗的界限。
而今儿他在会上的种种表现,貌似已经有了这方面的苗头。
若是不能尽快自省,日后怕是大祸不远矣。
当然,孙绍宗看破也不会说破,甚至还巴不得这老狐狸赶紧倒台呢。
不过这事儿,倒是对他有些警示效果。
自己最近是不是也有点飘了呢?
譬如说和尤氏偷情的事,换在刚进京的时候,他是决计不敢冒险的。
这么一想,果然也是飘了啊。
看来日后一定要好好反省才行!
拿定主意,孙绍宗就去了刑名司,命林德禄从刑部照磨所,调阅尤三姐那桩案子的档案——这日前的准备工作,也是想当重要的。
公事私事都处置妥当了,孙绍宗自然不会在刑名司久留,随口叮咛孙承业了几句,让他九九重阳的时候,喊上于谦一起去家里聚聚,便匆匆离了府衙。
一路无话。
却说孙绍宗刚到了北镇抚司门前,还没等翻身下马呢,就见陆辉急匆匆的自里面走了出来。
他迎头撞见孙绍宗,便扬声吩咐道:“孙千户来的正好,本宫正要去宫中求见戴公公,你也一起来吧。”
去宫中求见戴公公?
孙绍宗心下一动,忙翻身下马凑到近前,小声谈问道:“可是有人招供出了什么要紧的机密?”
“路上再说。”
陆辉却反倒翻身上马,挥鞭便窜了出去。
孙绍宗无奈,只得又回到马上,快马加鞭的迎了上去,与陆辉并辔而行。
然而这穿街过巷的,哪里是讨论军国大事的地方?
因此直到从玄武门进了皇宫,孙绍宗才听陆辉道出了这次进宫禀报的前因后果。
听完之后,他不由好一阵无语。
该说什么呢?
这大周第一背锅侠果然是名不虚传!
都还没等孙绍宗旁敲侧击呢,那臧亮受刑不过,就主动攀扯到了义忠亲王头上。
娘希匹的!
亏老子昨晚还利用贤者时间,足足琢磨了半个时辰,设计出一套点滴不漏的栽赃方案!
心下郁闷的腹诽着,孙绍宗又故意质疑道:“听大人所言,那臧亮似乎并未交代出什么明证,这会不会是屈打……”
他将那‘成招’二字含在嘴里,尚未来得及吐露出来,陆辉便断然道:“既然事涉义忠亲王,无论如何都必须让宫里头知道——何况此事若真是义忠亲王余党所为,这背后必然隐藏着一个绝大的阴谋!”
嗯~
虽说过程出现了一些偏差,后续反应倒是和自己想的差不多。
心下一块石头落了地,孙绍宗也便安心陪着陆辉,在紧挨着宫墙的一座小院里,静候戴权的召见。
倒也没让两人等上太久,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见外面进来个太监,而且还是孙绍宗的熟人——景仁宫的奉御李公公。
“孙大人。”
这李公公一进门,便急道:“万岁爷宣您去景仁宫见驾——您这就跟杂家走吧。”
又要见驾?
莫不是南下平叛的事有进展了?
孙绍宗迟疑的望向陆辉,陆辉也忍不住趋前拱手道:“这位公公,却不知戴指挥……”
“戴伴伴自然也在景仁宫,不过他老人家可没吩咐要喊您进去说话——陆大人不妨在这儿多等等。”
李太监说着,又催促孙绍宗道:“孙大人,咱们可不敢让万岁爷久等。”
旁边陆辉心下虽是又羡又妒,此时却也只能随口符合,让孙绍宗赶紧去景仁宫面圣。
于是孙绍宗这才随着那李太监出了小院。
等到了那长长的宫墙巷道之中,孙绍宗瞅瞅前后无人,便悄没声的跟紧了些,往李太监手心里塞了两枚金锞子。
李太监不着痕迹的揣进兜里,目不斜视的低语道:“大人今儿奏对的时候可要留点神儿,听说万岁爷心情不是很好。”
广德帝心情不是很好?
哪也应该和召见自己无关吧?
毕竟自己前几天才主动要求,去大山里搏命平叛来着,单凭这大大的‘忠肝义胆’,怎么也不该遭了迁怒。
见李太监说了这半截话,就闭口不言了,孙绍宗有心再打探一下,让广德帝心烦意乱的到底是什么事儿,可又怕坐实了内外勾结的把柄。
于是也只能默然不语,低头随着那李太监到了景仁宫里。
绕过门前的假山,依旧是上次那宫女在长廊里候着,只是这次她却没有引着孙绍宗去哪座院落,而是直接把孙绍宗带到了西北角的凉亭前。
就见凉亭里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主一仆和一炉青烟袅袅的檀香。
“臣孙绍宗,叩见陛下!”
孙绍宗紧赶几步跪在了凉亭前,却听身后衣袂飘飘,偷眼望去,就见那引路的宫女已然匆匆而去。
啧~
这氛围果然有些不对劲儿!
上次在小院里奏对时,虽也只有君臣三人,可外面当值的宫女太监却有一大堆。
如今么……
反正方圆五六丈之内,孙绍宗是半个人影都没扫见。
正狐疑间,就听广德帝问道:“朕听说,你昨儿刚得了块通灵宝玉?”
第555章 生而知之又如何?()
听广德帝主动提起那块通灵宝玉,孙绍宗不由便是一怔。
这通灵宝玉的事儿,怎么会传到皇帝耳朵里?
虽说心中狐疑不已,可这毕竟是君前奏对,也容不得孙绍宗细细思量。
只稍一迟疑,他忙从荷包里取出那枚‘通灵宝玉’,双手托举过头顶,道:“回禀陛下,臣手下的检校仇云飞,的确是在某个凶案现场,发现了一枚刻着‘通灵宝玉’字样的物证。”
话音未落,戴权已然快步到了近前,自他手上捻起那通灵宝玉,小心翼翼的呈送给了广德帝。
广德帝接过那玉,先是翻来覆去的打量了几眼,继而又用指甲掐着上面的刻印,一点点儿的捋着那蝇头小字的笔顺。
这期间,他脸上虽依旧是古井无波,那一对锋芒毕露的眸子,却渐渐失了焦距,陷入了魂不守舍的状态。
好半晌,广德帝才忽然嗤笑了一声:“好一个通灵宝玉。”
那笑声中不带一丝的温度,却似在他眸子里引燃了两团熊熊烈焰。
随即就见广德帝把手一扬,那通灵宝玉在空中划过条晶亮的弧线,叮~的一声磕在台阶上,又打着旋儿钻进了孙绍宗两腿之间。
同时砸过来的,还有广德帝清冷的嗓音:“既然这通灵宝玉是孙爱卿找见的,索性一事不烦二主,你再替朕走一遭,将这东西交到皇兄手上——就说是朕提前几日,贺他的六十大寿了。”
只这一句话,孙绍宗便险些从地上跳将起来!
在太上皇的几个儿子当中,广德帝排行老二,因而他口中的皇兄必然是义忠亲王无疑。
可是广德帝又为何要让自己,把这通灵宝玉交给义忠亲王呢?
难道说,他从这枚玉上看出了什么……
不对!
皇帝明明一开始就冲着这枚玉来的,而且从他方才那句‘好一个通灵宝玉’,大致能推断出,应该是早就从这四个字上察觉到了什么。
难道说……
皇帝以前曾经见过这东西?
要不然怎么会凭空牵扯到义忠亲王头上?
心下念头纷杂,孙绍宗却不敢表露半分,伸手从裤裆里摸出那通灵宝玉,正待叩头领旨,忽然想起了这次进宫的缘由,忙改口道:“启奏陛下,臣这次随陆镇抚进宫,正与义忠亲王有关!”
好险!
光顾着揣摩皇帝的心思了,差一点就忙中出错——既然是为了揭露义忠亲王的阴谋而来,听到皇帝主动提起义忠亲王,又怎么能半点反映都没有?
却说将陆辉之前透露的信息,简单的复述了一遍之后,孙绍宗又凝神静待了片刻,才听广德帝淡然道:“此事朕自会召陆辉细问究竟,你只管将这玉送到皇兄手上便是。”
没有意外、没有恼怒、甚至就连情绪波动都不大……
似乎这一切,早就在皇帝的预料之中。
看来应该错不了了,皇帝肯定早就知道这块通灵宝玉!
话说这义忠亲王还真是不知道什么叫低调,抄些诗词聊骚名妓,又或者发明些火器也还罢了,怎得还敢胡乱向竞争对手泄露原著剧情?!
心头腹诽着,孙绍宗又进一步请示道:“陛下,届时义忠亲王若是问起这块玉的来历,臣该如何回应?”
“实话实说。”
广德帝毫不犹豫的道:“只要是同这块玉有关的,皇兄想知道什么,就告诉他什么!”
“臣遵旨。”
孙绍宗恭声应了,从地上爬起来,倒退了五六步,这才转身循着来路而去。
目送他那高大魁梧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长廊之中,广德帝的脸色愈发的晦暗,背着手在凉亭里来回踱了几圈,忽然冷笑道:“就算生而知之又能如何,还不是朕的手下败将!”
说着,大袖一甩,龙行虎步的出了凉亭,向着北面一间小院行去。
只是到了小院门口,广德帝却又停住了脚步。
望着那门楣迟疑半晌,他忽然转向了宫门所在的方向,一边走一边交代道:“将乾清宫西侧的偏殿收拾收拾,近些年的东西一概撤下去,都换成太上皇主政时置办的老物件!”
这皇宫里看似门禁森严,却哪有不透风的墙?
短短个把时辰,广德帝从景仁宫搬回乾清宫的消息,便传了个沸沸扬扬。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正是贤德妃、荣妃等几个,在景仁宫里待孕的妃子,许多人都因此认为她们失了宠,于是暗中摩拳擦掌,恨不能取而代之。
而荣妃等人骤闻此事,难免也都乱了方寸,再顾不得平日里的明争暗斗,不约而同都聚集到了贤德妃贾元春的居所。
这一来是因为贾元春地位最尊,二来却也是因为广德帝急匆匆搬走之前,正是在贾元春这里过的夜。
既然是选出来备孕的,四人自然都是好生养的身段,一个个将那仿唐宫装撑的前凸后翘,又用彩带收束出细细的腰肢。
其中最夸张的,却还要属那荣妃。
“姐姐!”
只见她娇憨的跺了跺脚,那素白裹胸上的蝴蝶刺绣,便恍似要比翼齐飞一般;居中那朵淡粉色的荷花,更是一忽儿被挤成了骨朵,一忽儿又扯的仿佛孔雀开屏,直似那波涛汹涌之间,便过了几度春夏。
只是这剧烈的反应,对荣妃本身显然也是一种负担,她不得已将左臂环在胸前,撑住了那乱颤的巍峨,这才得以继续嗔怪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好歹给妹妹们透个底儿啊!有什么到不到的地方,咱们也好一起想法子补救补救!”
另外两个都只是嫔妃,平素里对贾元春多少有些畏惧,但如今利益无端受损,又有荣妃在前面挑头,自顾不得再避讳什么,也都一叠声的催促贾元春道明究竟。
面对三人这一致的逼问,贾元春端坐在罗汉床上,却是岿然不动,笑容更是一如既往的和煦又端庄。
只等荣妃不依不饶,上来拿胸脯拱她,她这才向旁边闪了闪,笑道:“妹妹们真是抬举我了,姐姐我何德何能,能逼的陛下搬出景仁宫?”
见她满口打着太极,一点有用的消息都不肯透露,荣妃心下更是着恼,贴着贾元春的身子往罗汉床上一座,愤然道:“昨儿陛下在我那里,还好端端的,偏在姐姐这里过了一夜,就忽然要搬回乾清宫——这里面难道就没个前因后果?!”
“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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