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老爷。”
洪九手脚并用的掉过身子,又对着孙绍宗磕了个响头,这才小心翼翼的爬了起来,垂首帖耳的站在了客厅中央。
洪九这位份的,在堂堂从四品面前也实在受不起一个座位,孙绍宗也不想过于抬举他,因此只等他站稳了之后,就开门见山的问道:“听说你有要紧事,必须当面禀报本官?”
“回老爷的话!”
一说起正事,洪九倒是恢复了些机灵劲儿,忙躬身道:“小人的确有要紧事,非面禀老爷不可。”
“最近京城里来了不少的外地人,其中一些扮成了乞丐模样,私下里胡乱走动,小人既然领了保长的差事,自然不敢让他们坏了规矩,因此就派人请他们过去,想把咱们京里行情,好生说道说道。”
“谁知那些人竟然都是练家子,把我派去的人好一通毒打,然后又统统销声匿迹了。”
“小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就和另外几个保长联络了一下,将这些人重新找了出来,又暗中监视打探,想把他们的底细摸清楚若是歹人,也好提前知会通知官府。”
“谁成想小人这一查可不要紧,竟查出个天大的秘密!”
“天大的秘密?”
孙绍宗眼瞧他说到这里,又是兴奋又是惶恐的,不由也生出了些兴致,身子微微往前探了探,将下巴一扬:“是什么天大的秘密?”
洪九鬼鬼祟祟的往门外张望了几眼,这才回头压低嗓音道:“那些人竟是白莲教的余党!”
白莲教的余党?!
孙绍宗也不禁吃了一惊,当初元末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这白莲教也是其中一支力量,虽说最后是大周一统天下,可因白莲教是****的政权,最是能蛊惑人心,所以还残留了不少死忠余党,蛰伏在暗中蠢蠢欲动。
十七年前,也就是孙绍宗那便宜老爹,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结果兵败被赐自尽的那一年,趁着大周丧师辱国的当口,白莲教在陕甘等地举起了反旗,一路劫掠州县闹的是天翻地覆,裹挟了无数的百姓。
虽说短短两个月后,白莲教裹挟的十数万叛军,就被防备蒙古铁骑的大周边军给荡平了,教主和圣女也被送到京城,落了千刀万剐的下场。
可伺候十余年间,白莲教的余党仍是时有出现,每次都弄得朝廷如临大敌。
不过
白莲教一般都是在陕甘活动,偶尔进入河南、山西地界,出现在天子脚下皇城之中,却还是破天荒头一回。
莫非这些家伙又想趁着朝局不稳,在京城搞一票大的?
啧
西南有茜香国、真蜡国蠢蠢欲动,东南有海寇为患,北方的黑水更是明目张胆的,截断了朝鲜与大周的商路。
眼下京城又冒出个白莲教,这局面可真是
孙绍宗一边操着内阁的心,一边又追问道:“你是如何确认,他们是白莲教余党的?除了他们是白莲教的余党之外,可还探听到了别的消息?”
“回禀老爷。”
就听洪九道:“小人初时也不敢确信,所以又悄悄的盯了他们几日,结果又得了个天大的消息!”
这天大的消息,竟然还带批发的。
孙绍宗忙追问究竟,却听洪九继续道:“根据小人探听的结果,他们这次来京城,是想找回转世投胎的圣女!”
转世投胎的圣女?
这白莲教平日里以教主为首,另外还有个圣女作为精神支柱,据说没一任教主都必须得到圣女的赐福,才能正式走马上任。
不过上代圣女死时,也不过才十七八岁的年纪,还来不及培养下一代的圣女,因此这十几年间,白莲教一直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
“据说当初那圣女受刑时,曾好几次大叫,说是十八年后必然会浴火重生,建立个什么地上神国。”
“这眼见就快十八年了,正巧又有天狗吞日的异象,所以白莲教的人都认定,他们的圣女已经快要觉醒了,而且她的法身就在京城之中!”
什么浴火重生,不就是‘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的翻版么?这些白莲教的人竟还当真了!
孙绍宗正腹诽着,就听洪九继续道:“而且小人还发现,那些白莲教的余党在官府里,竟然还布置了内应。”
“内应?”
孙绍宗忙细问究竟,却原来洪九暗中监视的这几日里,发现不止一个府衙县衙的白役,与白莲教的余党暗地里有过接触。
也正因此,洪九才不敢去向赵无畏禀报,而是硬着头皮,直接找到了孙绍宗这里。
这下事态貌似更严重了!
虽说只是几个白役,可谁能保证这后面就没有朝廷官吏,被白莲教的人蛊惑?
看来这事儿,靠顺天府的力量是不成了,只能从龙禁卫里调人查办。
孙绍宗沉吟了半晌,又追问洪九,那些差役与白莲教余党接头时,是靠暗号还是彼此早就熟识。
可惜这些细节,洪九却并未探查清楚。
看来
有必要进一步对这些人,展开暗中的监控了至少要把他们在京城的内应摸清楚,才好来个斩草除根。
这般想着,孙绍宗抬手指了指右首的椅子,道:“这事儿你办的不错,坐下喝杯茶润润嗓子,再把白莲教余党的落脚点、人员构成,跟本官仔细说一说。”
说着,又扬声招呼道:“来人,上茶!”
这自然是在抬举洪九,只是一听‘上茶’二字,洪九的脸色却顿时憋成了苦瓜状,夹着双腿讪讪道:“老爷,小人小人能不能先去先去方便一下。”
见他这模样,孙绍宗才明白他最初那半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哭笑不得摆了摆手,示意那端茶的小丫鬟,先领洪九下去方便。
等洪九如蒙大赦的退出了厅外,孙绍宗又继续琢磨起了白莲教余党一事。
内应虽然必须要挖出来以绝后患,可却并不是关键所在,眼下最紧要的,其实还是那个转世的圣女。
如果能抢在白莲教之前,把那转世圣女攥在手心里,非但能大大打击白莲教的士气,还能趁机诱捕一批白莲教的狂信徒。
弄好了,说不准就是个彻底解决白莲教的机会!
就在此时,外面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孙绍宗只当是洪九回来了,所以也没有起身相迎,谁知那脚步声到了门外,忽又化作了爽朗的大笑:“二哥,我来时还怕你不在家呢,却不想就这么巧,你正好从太子府回来!”
就见外面走进个丰神如玉、气死妖娆的男子,却不是柳湘莲还能是谁?
孙绍宗忙起身相迎,却又见他从袖筒里扯出个烫金的帖子,双手奉上道:“二哥,下月十三兄弟我大婚,届时你可不能像薛大头那次一样爽约!”
“早就惦记着呢。”
孙绍宗笑着接过那帖子,屈指弹了弹道:“再说这日子还是我帮着定下的,到时候不光是我,连大哥也会到场到时候哥哥指定给你包一份厚礼!”
柳湘莲闻言,正待拱手谢过,却听孙绍宗又补了一句:“就当是连同聘你做师爷的那份,也一并给了。”
柳湘莲顿时垮下脸来,讪讪的道:“二哥,我实在不耐烦这案牍”
“什么耐烦不耐烦的。”
孙绍宗那肯给他反驳的机会,大手一挥,不容置疑的道:‘这事儿就这么订下了,大婚之后再给你三天时间准备,九月十七一早,我要是在刑名司里看不到你的人影,就发签子派衙役拿你回来!”
柳湘莲好一阵唉声叹气,却终究不敢再多说什么,半晌之后主动扯开话题,邀请孙绍宗与自己一起去紫金街探望薛蟠。
“探望薛蟠?”
孙绍宗狐疑道:“这好端端的探望他作甚?莫不是他得了什么急症?”
柳湘莲幸灾乐祸的道:“他倒不是什么急症,而是让人给打了。”
却原来前两日,薛蟠在百花楼里设宴,中途离席入厕,却许久不见回来,有同席的人找到茅房,就见他正在屎尿之中扭动,脑袋上还扣着个尿桶。
事后根据薛蟠的说法,他刚到茅厕里准备方便,就被人用尿桶扣住了脑袋,四肢都被卸掉了关节,所以才挣扎不出茅厕。
“那厮自觉丢脸的紧,躲在家里不肯见人,我也是昨儿听旁人说起,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听柳湘莲的语气,恐怕上门探望是假,想去看薛蟠的热闹才是真的。
不过孙绍宗好笑之余,心下却生出些警惕来,皱眉喃喃道:“薛家兄弟虽说武艺稀松,可仗着身大力不亏,等闲三五个人怕也奈何不得他,对方却轻而易举卸掉了他四肢的关节,这恐怕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说着,他点头道:“的确是该去探望一下,免得这小子不知进退,再惹来什么祸事!”
那人卸掉薛蟠的四肢,又把他遗弃在茅厕里,只是意图羞辱他,并没打算真个伤到薛蟠。
可薛蟠那性子,岂是甘愿吃亏的主儿?
估计早憋着要报复回去呢!
若是他没有什么线索,倒也还罢了,若真让他误打误撞查出些端倪,再把对方给逼急了,人家可未必还会手下留情。
因此孙绍宗觉得有必要,上门提点他一番,免得他稀里糊涂送了性命。
而且孙绍宗另外还有一桩事情,也要通过薛蟠请托王尚书帮忙这次去津门府,孙绍宗实地勘察了一番,发现果然是大有所为。
项毅自不用说,孙绍宗稍稍露了些意思,便毫不犹豫的大包大揽起来。
而那布政使苏明冲,对他更是百般的热络,还没等孙绍宗露出声色,就抢着表示日后要多多联系,还不见外的托了几个在京的亲朋故旧,让孙绍宗帮着照料一二。
显然不仅仅是孙绍宗有心要借苏明冲的势力,在津门府培植根基,苏明冲也相中了孙绍宗这个潜力股,因此两人可说是一拍即合。
只是孙绍宗毕竟不能常驻津门,所以必然要寻个合适的人过去,担任他在津门的利益代表。
不过这人选可不怎么好找,毕竟孙家一向是在军方厮混,身边正经的文官不多于谦和孙承涛刚刚点了官职,暂时是没可能调任津门的。
林德禄倒也勉强能算一个,可这厮眼下巴望着能在京里更进一步,怕是没心思去津门府重新发展。
想来想去,孙绍宗也只得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学生头上自然不是贾府武学里那群废柴,而是去年秋闱时,认下孙绍宗做房师几个举人。
这里面大多数的人在春闱时都名落孙山,以后自然还要继续考进士,不过其中有一个叫做熊广的,却是和于谦同科中了三甲,因没什么门路,至今也还没能补缺。
虽说这熊广与孙绍宗之间,也并没有多少的交际,但有一层师生的名分在,日后制衡起来就方便了许多。
因此孙绍宗回京之后,抽空考察了那熊广一番,就准备通过王尚书的渠道,推荐他去直隶按察使衙门为官。
第476章 孙二爷、琏二‘爷’()
与柳湘莲约定好,隔天再上门‘探望’薛蟠之后,孙绍宗就领着洪九去了北镇抚司,将白莲教乱党潜入京城,意图寻找白莲圣女的消息,禀报给了镇抚使陆辉。
因涉及大名鼎鼎的白莲教乱党,陆辉对此自然极为重视,当即决定亲自着手布控,务求将白莲教乱党、内应、圣女一网成擒孙绍宗也被他临时抓了壮丁,足足帮忙参详了大半日的行动计划,才得以脱身。
等从北镇抚司打道回府的时候,街上早已是夜色阑珊。
眼见到了孙府门外,车夫张成一勒缰绳,拉车的挽马踢踢踏踏停住了脚步,门洞里早蹿出两个小厮,将几条粗布毯子,自台阶一直铺到了马车前。
孙绍宗挑帘子从车上下来,迎着那蒙蒙雨雾抽动了几下鼻翼,忽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莫不是有谁正在念叨自己?
孙绍宗一边揉着鼻子,一边踩着毯子进到了府里,刚跨过门槛,就见赵仲基又巴巴迎了上来,他不由站住了脚步,无语道:“说吧,这又有什么事儿?”
这一天忙忙碌碌的,到了晚上竟也不让人消停。
“回二爷的话。”
赵仲基忙躬身道:“宝二爷下午送来了帖子,邀您三日后去荣国府做客。”
贾宝玉又要请客?
这应该是有什么由头吧?
毕竟二十七自己就要摆满月酒了,届时肯定要请贾宝玉来赴宴,若没什么由头,贾宝玉完全没必要选在这个节骨眼上设宴做东。
不过……
貌似一般给自己的请帖,都是由阮蓉负责收着,今儿怎么是赵仲基通知自己?
听了孙绍宗的疑问,赵仲基忙解释道:“荣国府的大奶奶到了咱家,太太专门请了阮姨娘过去作陪因此小的一直也不得空,把这请帖转给阮姨娘。”
却原来今儿于谦休沐,特地喊了贾兰过来梳理功课,因是儿子头一回‘外出求学’,李纨心下放心不过,干脆也打着走亲的名义跟了过来。
后来因那绵绵细雨一直也没停,贾迎春又极力留客,母子二人就都住在了孙家。
不过贾迎春如今毕竟是身怀六甲,招待客人多有不便,所以又特地喊了阮蓉过去作陪。
啧~
想想这还真是挺热闹的,自己的老情人领着便宜儿子上门,大嫂怀着自己的孩子极力留客,负责招待的又是自己儿子的亲娘。
偏她们互相之间,又都不清楚这其中的猫腻……
想想那场面,孙绍宗就觉得足够拍一部八点档的狗血剧了。
摇摇头,把脑海里的画面驱散,孙绍宗顺口叮咛赵仲基,从府库里取一些滋补身体的名贵药材出来,明儿也好带去薛家既然是打着‘探望’的名义,至少也该有个探病的样子。
等赵仲基应下此事,孙绍宗又顺着回廊,一路到了自己的小院之中。
果不其然,堂屋东间里黑灯瞎火的,显然阮蓉还滞留在贾迎春院里未曾回来记得当初,她貌似对李纨有些意见来着,眼下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聊到这般时候还不散场。
既然阮蓉不在,孙绍宗干脆直接拐进了西厢房里,悄默声的钻到南头儿,原是想看看女儿睡了没有,再去寻香菱说话。
谁知进门之后,就见女儿的摇篮旁正扒着个小小的人儿,却不是儿子孙承毅还能是谁?
要说孙家这基因委实不是盖的,刚刚七个月大的时候,这臭小子就能扶着东西自己站起来了,如今甚至都能摇摇晃晃的走上几步。
不过要想从堂屋走到东厢,他眼下还是力有未逮显然,他是被旁边的晴雯抱过来的。
“二爷。”
就见晴雯一手护着孩子,矮身向孙绍宗施了一礼,口中解释道:“少爷闹着要和妹妹玩儿,奶娘哄了许久都不肯睡,所以奴婢只好把他带了过来。”
这时孙承毅也瞧见了爹爹,仰着头奶声奶气的呼喊着:“喂喂、喂喂!”
“是妹妹,不是喂喂。”
孙绍宗顺口矫正着,伸手把他抱了起来,用下巴抵着脸蛋好一番蹭弄,直到儿子满脸厌弃的吐着口水,这才又哄道:“妹妹该睡觉了,你也乖乖回去跟着奶娘睡下,好不好?”
虽说孩子比旁人发育的早些,但这么复杂的事情,却哪能理解的了?
因此眼见爹爹把自己交给了晴雯,晴雯又准备抱着自己往外走,他便不依的大闹起来,一边手蹬脚刨,一边不住口的叫着:“喂喂、喂喂!”
眼见那两只小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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