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二姐乖觉的点了点头,忽然起身扭捏道:“我……我先进去补些胭脂水粉。”
尤三姐噗嗤一笑,却又忙追上问道:“母亲和吴妈去哪儿了?”
“说是出去买些吃食,好款待……”
不等尤二姐答完,便听胡同里忽然热闹起来,姐妹两个隔着窗户向外张望,就见尤老娘在前面拎着满满两竹篮的蔬菜,后面吴妈身上挂满了鸡鸭鱼肉,都气喘吁吁的进到了院里。
尤二姐忙快步迎了出去,就待伸手去帮忙,谁知尤老娘却是闪身躲过,一叠声的吩咐道:“里间去、里间去!若是染上一身乱七八糟的味道,到时候可怎好见贵客?”
尤三姐此时也从里间出来,眼见两人带回来这许多东西,甚至还有不少城内罕见的山珍野味,便忍不住咂舌道:“母亲今儿倒是下本的紧,怕不把一个月的花用都填在里边儿了吧?!”
尤老娘素来偏爱这个小女儿,但眼下对她却着实没什么好脸色,冷笑道:“若只那小白脸独自过来,莫说这许多东西,便是一杯茶水,我都舍不得给他倒!”
说着,她便又忍不住抱怨起自己千辛万苦的,反养出一个倒贴小白脸的赔钱货。
有这样的老娘‘言传身教’着,也难怪尤二姐会向往嫁入豪门,甚至不惜委身为妾了。
只是这番说辞,尤三姐这几日却早已经听疲了,嬉嬉笑笑的也不当事一回事。
那尤老娘见状,也只得骂骂咧咧的领着吴妈钻进了厨房,轻车熟路的操持起来。
其实一开始,尤老娘对孙绍宗这个人选,也并不是那么满意,总觉得五品官和宁国府的家主,压根不能相提并论。
不过尤三姐打听到的一个消息,却让她霎时间改变了想法那孙大人某个小妾【香菱】的寡母,如今也跟着女儿住在孙家,好吃好喝好招待的伺候着。
这便让尤老娘生出了期望,这几日等着盼着,就想着赶紧占下这金龟婿,也好去那大户人家重温旧梦。
如今到了正日子,她自然更是卖力的紧,怕是比尤二姐本人还要积极上几分,于是过不多时,那小院里便已是香气扑鼻,
只是左等右等,却始终不见孙绍宗与柳湘莲的影子。
尤三姐急的出门瞧了好几次,才终于见到梦中情郎飒沓而来,在白马银鞍上一拱手,问道:“敢问这里可是尤家?”
那玉树临风的模样,让尤三姐当即便看的痴了,全靠倚着门框才没有瘫软在地,好半天方堪堪挤出来四个字:“正……正是尤家。”
此时那尤老娘听到动静,也喜滋滋的迎了出来,可瞧见外面只有一个小白脸,那皱纹堆累的老脸,却顿时垮了下去。
柳湘莲多聪明一人?
眼见这老婆子一脸喜色的迎出来,瞧见自己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立刻晓得在这老女人眼里,自己怕才是那个可有可无的添头。
于是忙甩蹬下马,笑道:“孙家哥哥半路上遇见一桩案子,怕是要耽搁些时候才能赶过来。”
一句话说完,那老婆子脸上果然便换了颜色。
第368章 相看()
却说半个时辰之后,孙绍宗姗姗来迟。
刚在胡同里叫了声门,便见柳湘莲从里面窜将出来,泪汪汪揪住了他的胳膊,激动地道:“哥哥,我等你等得好苦啊!”
“怎么?”
孙绍宗诧异道:“莫非那尤三姐不合你的胃口?”
想想又觉得不大可能,若真是瞧不上尤三姐,以柳湘莲那耐不住性子的脾气,怕是早就找好理由开溜了,如何还能磋磨到现在?
“怎么会!”
果不其然,听孙绍宗提起尤三姐,柳湘莲便两眼放光,摇头晃脑的道:“哥哥说的没错,此女果然是世间难得的尤物,尤其她那些喜好竟和小弟颇为相投,您说这不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么?”
听他这般说,孙绍宗却更是纳闷了,奇道:“既然已经看对了眼,却又怎么见了我,便像是见了救星一般?”
“这个……”
柳湘莲面色顿时一垮,摊着手苦笑道:“我原以为这次过来相看,是以我为主,哥哥只是陪客罢了可如今看来,若不是打着哥哥的名头,我怕是都未必能进的了这个门!”
孙绍宗仍是有些莫名其妙,不过还不等他继续发问,那门后便又闪出个干瘦的中年妇人来,一张老脸直笑的菊花仿佛,夸张的叫道:“哎呦~我就说那灶上的火,怎得就突然旺了许多,感情是贵人上门了!”
说着,便又侧着身子,斜肩谄媚向里让道:“快快快,孙大人快里面请。”
眼见她说话的时候,连眼皮都不夹柳湘莲一下,孙绍宗心下顿时也便恍然大悟。
他原以为这尤三姐,将姐姐撮合给自己作妾,只是为了让自己在柳湘莲美言几句可瞧这意思,要单单只是柳湘莲这一桩姻缘,那尤老娘怕是未必会答应。
果然是个心机女!
且不提心下如何,却说兄弟二人被那尤老娘引进堂屋,便见那桌上空空如也,只旁边俏生生立着一个尤三姐。
那尤三姐见孙绍宗进来,便不慌不忙的福了一福,口尊:“见过孙家哥哥。”
这称呼,明显是在以柳湘莲的屋里人自居。
见一旁的柳湘莲并未反对,孙绍宗也只好认真的躬身还了一礼,等起身时,那尤老娘早将那上首的椅子擦了又擦,恭恭敬敬的请他坐了,又冲着屋里招呼道:“二姐儿,快出来瞧瞧谁来了!”
要是正常的‘相亲’,这举动肯定是轻佻了些但既是相看小妾,那便又另当别论,正所谓‘娶妻娶德,纳妾纳色’,若不瞧瞧长相身段如何,怎好拿定主意将她纳回家中?
只是那尤老娘喊完之后,却许久不见有任何动静,直到二次开口催促,才见竹帘子一挑,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从里面走出个女子来,娇怯怯盈盈一礼,细声道:“民女见过孙大人。”
说实话,上次在宁国府里,因被尤三姐抢了风头,她又是一直垂手而立,孙绍宗倒还真没看清楚她的五官模样。
此时,坐在上首大刺刺的抬眼打量,却只见这尤二姐亦是细高挑的身段,身子较之妹妹还要稍显丰腴些尤其眼下穿了件束腰紧口的裙子,那盈盈一拜之间,便更显得胸耸臀硕。
至于那五官么……
瞧着与尤三姐竟没多少相似之处,反倒同另一人有几分形似这人不是别个,正是荣国府里二奶奶王熙凤。
只是面目身段虽有六七分相似,这脾性却是天差地别,那王熙凤是何等彪悍泼辣,这尤二姐却是娇怯腼腆的性子,只被孙绍宗盯着瞧了几眼,便羞臊的满面红晕。
不过她性格果真是极乖巧的,再怎么羞涩,那尤老娘一声招呼,她还是忙不迭的拎起了茶壶,替孙绍宗斟了杯茶,双手掐着兰花指托举了,娇声道:“请大人用茶。”
那嗓子清脆之中,又杂着一股糯甜的气息,让人听了极是受用。
孙绍宗伸手接过那茶水,见温度刚好合适,便一口饮尽了,随手放在了与尤二姐相对的远角处。
那尤二姐见了,忙又拎着茶壶上前又将茶水蓄满了,这才垂手退到了一旁。
这倒还算是个有眼力劲儿,会伺候人的主儿。
孙绍宗心下便允了六分【有五分出自颜值】,这才问起她针线女红的手艺,平时都有什么喜好,以及有没有蒙学识字毕竟那帕子未必真就是出自她之手。
那边厢尤老娘见状,便识趣的退了出去,不多时便将早就备好的酒菜,统统送了过来,算上汤汤水水足足摆了十二道,将个桌子挤的满满当当。
尤二姐便又乖巧的上前,帮孙绍宗和柳湘莲各自斟了酒水;尤三姐却只是忽闪着一双美目,片刻不离柳湘莲左右。
等到酒菜上齐了,柳湘莲这才好奇的问道:“哥哥,你这半路上到底撞见什么案子了?不是说先把那人犯批捕了,押后再审么?却怎得耽搁了这许久才赶过来?”
说起那桩案子,孙绍宗便忍不住长叹了一声,摇头道:“这案子说来,也当真算的上是一桩‘传奇’了,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柳湘莲听了兴致更增,忙催问案情究竟。
旁边尤家姐妹,也都有些好奇的模样。
孙绍宗便道:“临近晌午的时候,有个进京述职的知府,在闹市当中被人当街袭杀,奇的是那杀人者非但不逃,反而举着那知府的头颅,请人立刻去报官法办……”
却原来那知府是个天高三尺的贪官污吏,那杀人者与他并无私仇只有义愤,几次欲为父老乡亲除此祸害而不得,此次听说这贪官要进京述职,特地远随千里而来,终于在京城内一击得手。
而他终于得偿所愿之后,也并没有要逃脱法律制裁的意思,只希望朝廷能吸取教训,委派个清正廉明的父母官过去。
“好汉子!”
柳湘莲听到了这里,便抚掌赞叹道:“当真是个好汉子,原以为这等侠义人物只在古书上有,想不到在本朝也能见到!”
说着,他便又目光灼灼的道:“哥哥,这样的好汉子,可不该让他为了个贪官污吏,便丢了性命!”
这话说得当真是轻巧……
虽说是出于义愤,又杀的是个贪官污吏,可无论在哪朝哪代,怕也没有鼓励民众袭杀朝廷命官的道理!
孙绍宗正待说些什么,却忽然心中一动,便又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们姐妹以为如何?这人是该重罚,还是该轻判?”
尤三姐毫不犹豫的道:“自然是轻判!这样的英雄人物,如何能轻易杀了了事?”
尤二姐却是先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孙绍宗的表情,这才嗫嚅道:“这等事岂是民女能评断的?还是要老爷秉公处置才是正理。”
会察言观色,又能摆正自己的位置。
孙绍宗心下的满意度,便拔高到了七成像阮蓉那样互相交心的小妾,有一个也便足够了,其它的还是要乖顺些,才好促进家中的和谐。
心下这般想着,他却将两手一摊,苦笑道:“我倒是想秉公处置来着,但此案涉及贪腐弊案,死的又是外地官员,按规矩顺天府无权过问,因此我只稍稍查问了几句,便使人呈报到大理寺去了。”
第369章 何不将生米煮成熟饭?()
在尤二姐的服侍下吃到酒足饭饱,也终于到了要商量正事儿的时候。
于是尤老娘便出面替下了两个女儿,也不敢在那条凳上与孙绍宗齐平,特意搬了个板凳过来,佝偻着身子坐在上面,仰着头满脸的阿谀奉承。
与这样的尤老娘四目相对,孙绍宗便忍不住想起大话西游里的经典台词:他好像一条狗……
不过自从穿越以来,类似的表情他也早就司空见惯,眼前这老婆子虽然显得夸张了些,倒还不至于无法直视。
“咳。”
孙绍宗清了清嗓子,便道:“按说柳兄弟的婚事,轮不到我这个外人过问,不过眼下他唯一的姑母远在千里之外,三五年间也未必能够返回京城,临行前又曾特意托我照应一二,故此我也只好赶鸭子上架,楞充一回长辈了。”
柳湘莲的姑父,原本在城防营做巡检【七品】,年前忽然委了福州守备【六品】,便拖家带口的到福州上任去了也正因没了姑母的约束,柳湘莲近来才欢脱无限,半点不寻思读书进取的事儿。
如此背景之下,由孙绍宗这个世交兄长出面,倒也还算勉强说的过去,再说看这尤家的样子,也不是那么在乎‘小节’。
话说……
给这小子订下亲事之后,是不是也该给他找个正经营生了?
要不,也先拉去做个师爷,顶替程日兴留下的空缺?
孙绍宗都开始琢磨起柳湘莲的婚后生活了,谁知那尤老娘支吾半响,却是赔笑道:“三姐儿的事都好商量,却不知孙大人对我家二姐儿,又准备如何处置?”
这婆娘果然是想将两桩婚事捆绑在一起,估计要是尤二姐的事儿定不下来,尤三姐的‘好商量’,也便要化作不‘好商量’了。
柳湘莲显然也听出了这其中的关窍,立刻抢着道:“那还用说,能得这般温柔贤惠的女子委身做妾,简直就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说着,他便可怜巴巴的望着孙绍宗道:“哥哥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厮方才在酒桌上,与尤三姐聊起时下流行的昆曲,那叫一个相见恨晚,俩脑袋越凑越近,也不知隔空交流了多少体液,就差黏在一处了!
现下他对那尤三姐自是爱的不行,自然希望孙绍宗赶紧应下此事。
也罢~
便成全了他们吧!
这般想着,孙绍宗便‘勉为其难’的,先谈起了纳妾一事。
纳妾不同于娶妻,说白了其实就是一桩交易。
既然是交易,那尤老娘又是个‘实诚的买卖人’,孙绍宗也便不拿那些虚头巴脑的说事,直接表示愿意出五百两银子作为聘礼。
一听这庶子,当时把个尤老娘美的鼻涕泡都出来了!
正想要满口应下,她却忽然想起尤三姐那些说辞,于是忙期期艾艾的改口道:“大人这条件自然是极好的,只是……只是我膝下就这么两个女儿,她们一起都嫁出去,小妇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委实是……”
说着,便拿帕子往那干巴巴的脸上乱搓。
孙绍宗略一琢磨,便也明白了她的心思,左右香菱的母亲就在府里,再添一个倒也算不得什么,于是便道:“本官其中一房姬妾的母亲,如今便寄居在我家,你若是愿意,不妨来与她做个伴。”
“愿意、愿意、小妇人愿意的!”
见果如幺妹儿预料的一般,连自己也能去那大宅门里同享富贵,尤老娘自然是一叠声的应了。
正待顺势把这门亲事敲定下来,却忽又想起一桩难事来,若这件事不先解决,纳妾的事儿怕也只是空谈一场。
想到这里,她便又迟疑道:“另外……另外……”
眼见她竟还要得寸进尺,孙绍宗便有些不悦了,将袖子一甩,不耐烦的催促道:“另外还有什么要求,你都一并说了吧,也免得我来回忖量!”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求。”
那尤老娘仍是吞吞吐吐的道:“只是小妇人当初尚未改嫁时,曾……”
“母亲,您且先进来一下!”
不等尤老娘把话说完,尤三姐便在里间呼唤起来。
那尤老娘顿时收住了口,尴尬的起身向孙绍宗告罪道:“孙大人,您瞧这……小妇人先去……先去……”
既然是商量终身大事,母女之间有些交流,也在常理之中,故而孙绍宗便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她自便。
那尤老娘如蒙大赦,这才背着身子,一步一躬的退到了里间门口,等她用屁股刚挑开半边帘子,尤三姐却早等的不耐,一把将她扯了进去,又不由分说拉到了床头。
“母亲!”
就听尤三姐压低了嗓音,疾言厉色的道:“你是被银子迷昏头了不成?张家那桩亲事,也是这时候能提的?!”
却原来当初尤老娘未曾改嫁时,曾与皇庄庄头张家指腹为婚,将尤二姐许配给了张家的长子张华。
虽说后来尤老娘带着女儿改嫁,张家也渐渐成了破落户,尤其那张华嗜赌成性,便连自家父母都与其反目成仇,但这桩婚事却并未作废。
故而要想将尤二姐另嫁他人,少不得便要先想法子退掉这门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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