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前几天一心拴在林妹妹身上,这两天黛玉病情转之后,他每每回想起来也觉得对不住贾迎春。
故而林黛玉这一劝,宝玉便也顺势起身,喊过紫鹃等人仔细叮咛了一番,这才恋恋不舍的出了潇湘馆。
书不赘言。
却说贾宝玉到了那东跨院里,先去探望了抱病的大伯贾赦,这才晓得他不过是偶感风寒而已,昨儿喝了些汤剂,今儿瞧着便跟没事人似的。
尤其手里盘着几个金灿灿的元宝,那嘴角便止不住的往上翘。
见他并没有什么要紧的,宝玉问过安之后,便又去了邢夫人那里,还没等进门呢,便见里面莺莺燕燕聚了许多姐妹,有身份的大丫鬟更是一个不缺——反倒是邢夫人并不在其中。
宝玉在门外探头探脑的张望了半响,待要进门时,却又总觉得有些情怯。
正迟疑间,却已经被史湘云瞧了个正着,她便拍着巴掌嬉笑道:“大家快都出去瞧瞧,看这太阳是不是打从西边儿出来了——不然宝哥哥怎么舍得从潇湘馆里出来?”
随着她那有些咬舌的娇俏嗓音,众人便都把视线投到了贾宝玉身上,眼见他在门外窘迫的样子,不由都银铃也似的哄笑起来。
贾宝玉更是羞惭,却咬着牙蹬蹬蹬奔到了贾迎春跟前,一躬到底:“千错万错都是弟弟的错,二姐姐打也打得、骂也骂的,只千万别记在心里就成!”
王熙凤、湘云、鸳鸯等人都在旁边起哄,说是千万不能轻饶了他。
贾迎春却早慌了手脚,忙不迭上前将宝玉扶起,怯笑道:“你今儿能来,我心里便高兴的很,还有什么错不错的。”
听她丝毫没有要责怪自己的意思,贾宝玉更觉羞惭,不由脱口关切道:“姐姐在孙家,过得可还如意?”
“自然是如意的很!”
不等贾迎春说话,一旁的王熙凤便先抢着答了起来:“才嫁过去几日,便大包小包的拎回了这许多堆东西!”
她往那茶几上礼盒一指,又夸张的道:“方才你是没瞧见,司棋拿了袋金豆子,天女散花似的见者有份——若不是我往外赶人,太太这几间屋子,怕早被讨赏钱的奴才给掀翻了!”
王熙凤这一说,贾迎春却是更局促了,不安的扭着帕子支吾道:“也没……也没嫂子说的那般……”
其实方才她一直想拦着司棋的,可司棋跟着憋屈了几年,这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了一番,自是可着劲儿的炫耀,压根也不管迎春如何劝阻。
“怎么没有?”
王熙凤眉毛一挑,又道:“太太方才都没口子的夸,直说是养了这些年,可算是指望上你二姐姐了!”
听了王熙凤这几句卖弄,贾宝玉对孙绍祖的印象分,倒是蹭蹭的往上涨,忍不住便又打听道:“那姐夫人呢?可曾跟着二姐姐一起过来?”
贾迎春听他问起孙绍祖,便忙按照昨晚上跟司棋、绣橘商量好的说辞,道:“老爷今天要在城外的军营里轮值,因是昨晚上才得了消息,要提前在今天归宁,他那里实在脱不开身,便央了二爷送我过来。”
“孙二哥来了?!”
宝玉听说来的是孙绍宗,立刻兴冲冲的追问道:“那他人在何处?”
就听王熙凤答道:“因你二哥眼下不在家,也没个合适的人能招待他,所以他便陪着那阮蓉去潇湘馆探病了。”
去潇湘馆了?
贾宝玉略一犹豫,便熄了追过去的念头。
一来他是怕自己去了,会搅了阮蓉与林妹妹时隔数月的再度相逢;二来他刚刚赶过来,若是就近在客厅里陪孙绍宗说上几句话,倒还没什么,这转脸就走了,却算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贾宝玉熄了心思,这屋里却另有一人动了念头。
这人不是别个,却正是俏寡妇李纨。
她因迟来了一步,原本并不晓得孙绍宗的行止,此时听说竟是陪着阮蓉去了潇湘馆,便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那林黛玉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少女,孙绍宗便是陪着去了,怕也只能在外面候着——而阮蓉与林黛玉数月未见,肯定有不少体己话要说。
这般一来……
李纨越想越是躁动,眼见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的正热闹,并无哪个注意到自己,便瞅了个空子悄默声的出了堂屋,喊上贴身丫鬟素云,离了东跨院,直奔那潇湘馆而去。
等到了潇湘馆左近,眼见那朝思暮想的雄壮汉子,正独自那大门外的回廊里徘徊着。
李纨只觉一颗芳心,恍似被人塞满了热腾腾的炭火,只烫的那葫芦型身段都要化开了一般。
她平日里本算不得是什么伶俐人,但此刻却是福灵心至。
一边与那素云手挽手,踩着棉花似的往前趟;一边用不大不小正合适的嗓音,娇声道:“左右无事,你陪我去那大观园附近转转,听说哪里最是清净不过了。”
而素云瞧见孙绍宗也早便没了骨头,都分不清主仆二人究竟是谁扶着谁,齐齐夹紧了四条腿儿,一步慢似一步的挪了许久,方才离了这潇湘馆左近。
啧~
却说孙绍宗自然也瞧见了那这主仆二人,又在回廊里听了李纨那话,如何还不知她的心思?
心下不觉便为难的紧。
当初他本以为是‘一锤子’买卖来着,谁知这还带申请‘售后服务’的。
有心不去赴约吧,又怕那李纨在那大观园里久等不至,又返回头来继续纠缠——倒时候万一被有心人瞧出破绽,岂不更是麻烦百倍?
再者说……
那主仆二人方才的模样,也着实让人心头乱跳!
故而略一犹豫,孙绍宗便隔着房门喊过了石榴,交代说自己打算在附近随便走走,若是阮蓉问起,就让她再稍候片刻。
寻了这借口,孙绍宗便貌似不经意的,兜兜转转绕了半圈,这才循着一条偏僻小路,直奔那大观园。
这里因是贾元春归宁时住过的,故而平日都是紧闭门户少人问津。
不过这次孙绍宗刚到了近处,便见那大门前的拱桥上,俏生生的立着主仆二人,正指指点点假作观赏风景。
见孙绍宗果然赶了过来,李纨一颗芳心刚要落回肚里,紧迎了几步,却又随着那颤抖的声音‘吐’了出来:“你这冤家,素日里总在奴家梦中折磨人,今儿……今儿可算是又见着了!”
眼见她便要扑入自己怀中,孙绍宗忙低声道:“这里也不是说话的所在,不如……”
他抬头看看那院门紧锁的‘大观园’,这才又道:“我带你们翻进去,瞧一瞧贵妃娘娘的龙床如何?”
说是瞧一瞧,李纨却哪里不晓得他的意思?
自是无可无不可的,又陪他做了那翻墙的红杏……
有诗云曰:
纤袿一抹限红墙,暗里温柔别有乡。
浴室喜无通德侍,壁衣偷把彦回藏。
莲房久禁閒蝴蝶,桐树新栖小凤凰。
今日分明转惆悵,山峰如雪射窗光。
第281章 陶醉与幻灭()
华灯初上、夜色茫茫。
随着车轮滚滚,上等促榆木制成的车厢,便在这夜色中微微荡漾着,幅度不大,却细密而均匀,有点像是红酒‘醒酒’的过程。
于是乎,倚在车厢最里面的贾迎春,便当真有些醉了。
只是她双颊酡红、星眸半睁半闭间,却压根搞不清楚,让自己如此熏熏然的,究竟是晚宴时那几杯水酒,还是这一整天里,众星捧月交口称赞所带来的满足感。
或者,后者的成分要更大一些吧。
毕竟那水酒她也饮过几次,却从未像今天这般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这种令人陶醉感觉……
如果能一直持续下去的该有多好?
想到这里,她悄悄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能不能如愿,就全看自己这肚皮究竟睁不争气了。
应该可以的吧?
毕竟‘仙长’都说自己是儿女双全的命格,否则老爷不会兴师动众的娶自己过门。
这般想着,她脸上的酡红便又浓了几分。
“阿嚏~!”
便在此时,马车外忽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喷嚏,倒把车里三人都吓了一跳,那司棋挑开车帘,便见斜前方的高头大马上,孙绍宗正悻悻的揉着鼻子。
“是二爷。”
司棋回头低声道:“瞧着倒像是染了些风寒。”
二爷染了风寒?
贾迎春听了这话顿时便记起,自己今天所经历的一切,其实全都是因为孙绍宗体贴仔细所致。
若不是他看出自己的为难之处,不声不响的便准备了这许多东西,今天在荣国府里等待自己的,怕只会是责备与难堪!
这般想着,她心下便涌出些冲动来,想要挑开帘子,冲着孙绍宗道一声‘谢’。
只是……
这念头在贾迎春脑海里转了千百回,她却始终没有勇气去付诸现实。
且不提贾迎春心头如何百转千回。
却说孙绍宗一路连打了几个喷嚏,心下便知是在那别院里‘响应号召、大干快上’的时候,不小心染上了风寒。
没法子,那大观园里的龙床,雕饰的倒是极其精美,上面却连个铺盖都没预备,四下里更是宽敞透风,说是在屋里,其实就和野战没多大区别。
又正巧赶上这两天乍暖还寒,气温徘徊在低位……
不过这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染了风寒之后,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睡在书房里,不用担心身上的痕迹会暴露出什么来了。
“阿嚏!”
正颇有阿Q精神的自我安慰着,眼见前面到了自家门前,孙绍宗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便紧赶几步喊开了侧门,引着四辆马车鱼贯而入。
等四辆马车依次停稳之后,孙绍宗先将阮蓉扶下了车,又遥遥的招呼了一声:“大嫂,若没别的事,我们便先回去了。”
贾迎春一听他跟自己说话,立刻便又慌了手脚,嘴里支吾几声,却也只能目送孙绍宗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了转角处。
“太太,咱们快回后院去吧!”
正有些失落与后悔,却听司棋急道:“听说老爷一个人在后院,已经等了许久了。”
一听这话,贾迎春自然再顾不上别的,忙领着司棋、绣橘匆匆的回了后院。
刚一进门,就见那堂屋里灯火通明,正对门的位置摆了章太师椅,孙绍祖面色阴沉的坐在上面,目似铜铃、须似钢针!
这一看就知道来意不善,贾迎春只觉心下一颤,方才那熏熏然的陶醉觉顿时不翼而飞,若不是司棋、绣橘及时扶住了她,她都未必能走到堂屋门口。
“跪下!”
刚跨过那门槛,主仆三人还未来及上前见礼,便听孙绍祖低吼了一声,音调不高,却透着股肃杀之气,只震的三人心头乱颤。
绣橘还在犹豫,却见司棋头一个跪了下来——她倒不是害怕,而是认定了要奉孙绍祖为主,所以自然不会违拗他的吩咐。
而贾迎春本就是个没主意又胆怯的,一见司棋已经乖乖跪了,便也忙匍匐在了孙绍祖脚下。
绣橘见状无奈,一边儿也跟着下跪,一边儿却忍不住反问道:“老爷,不知太太究竟犯了什么错?您要……”
没等她说完,便见孙绍宗长身而起,抬腿不轻不重的将绣橘踹了后仰,然后居高临下虎视眈眈的瞪着贾迎春,一字一句的问:“我且问你,你今儿响午在娘家,可曾照着那方子做了?!”
贾迎春原本就已经吓的够呛,听得这话,双颊顿时半丝血色也没有了。
一旁的绣橘更是傻了眼,原本她还琢磨着,若是老爷不满太太提前归宁,便拿二爷做个挡箭牌,毕竟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晓得二爷在老爷面前最后面子?
谁成想孙绍祖问的不是提前归宁,而是那‘求子秘方’!
那套古怪的姿势,便是私下里贾迎春都羞怯的紧,当着荣国府众姐妹丫鬟的面,她又怎么可能好意思做?!
“说!”
见贾迎春只顾瑟瑟发抖,并无只言片语以对,孙绍祖便露出两排‘獠牙’,再次森然质问:“你今天响午在娘家的时候,到底有没有照着那方子做?”
“我……我……”
贾迎春仓惶的支吾了两声,那话未出口,眼泪却是先夺眶而出。
“老爷!”
这时司棋在旁边一个头磕在地上,大声道:“这怨不得太太,是奴婢督促的不严,这才……”
轰~!
不等司棋把话说完,孙绍祖一脚踹在那太师椅上,那太师椅便炮弹也似的倒飞而回,与墙角的茶几撞了个粉身碎骨同归于尽。
这一幕当真把绣橘吓了个半死,若是方才踹倒自己的时候,也用了这么大的力气……
不!
只要用上一半的力道,自己怕是就活不成了!
“督促不严?!”
孙绍祖拧眉立目咬牙切齿的道:“一句督促不严,你们以为就没事了?!”
贾迎春和绣橘都已经瘫软在地,司棋却仍是恭敬的道:“奴婢保证只这一次,绝不会再有……”
“呸~!”
孙绍祖不等她说完,便啐了个满脸,将两只醋钵大小的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嘴里恨声道:“这方子最讲究一鼓作气,若是中间停了,以后便再也没有效果了!”
“老子不是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一定要看好了太太,让她必须每日照着这方子来吗?你就是这么给我盯着的?!”
说着,抬腿对准司棋便要如法炮制,只是眼见司棋不闪不避,反而挺胸相迎,孙绍祖却有些舍不得了,最后重重一跺脚,骂道:“这银子要是打了水漂,老子肯定饶不了你们!”
话音未落,已经甩袖子出了堂屋,嘴里骂骂咧咧道:“也不知仙长那里,还特娘的有没有补救的办法!”
他离开之后许久,司棋才默然的将贾迎春扶了起来,随即却又伸手解开了她前襟的扣子。
迎春抽噎着问:“这……这又是做什么?”
“自然是演练那求子的秘方。”
司棋板着脸道:“若是那仙长想到了补救一次的办法,咱们却错过了两次……”
迎春打了个寒颤,忙也伸手去解衣服扣子。
于是不久之后,那堂屋里便又传出了熟悉的呵斥声:“腿再岔开些,今儿若是再做不好这姿势,却怎么向老爷交代?”
“学着二爷今天骑马时的样子……”
“对,就这样……”
“胸……”
第282章 欧派党()
第283章 威逼利诱()
补诗云曰: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却说第二日天色将亮未亮,便忽然下起了如丝的细雨。
司棋迈着内八字的步子从花园里出来,那身上未能打扫干净的尘土,被这蒙蒙细雨一裹,便扩散成了一片片的泥泞。
尤其是双膝处,更是染了重墨也似往下淌着泥水,都已经瞧不出那布料原本的颜色了。
故而这一路行来,被那早起的丫鬟婆子们撞见,少不得便要对她指指点点、风言风语一番。
若是换了一般的女子,刚在野地里坏了身子,又被人如此品头论足指指点点,怕是早羞的掩面疾走了。
但司棋却不一样,将那胸脯高高挺起不说,脚下还越发慢了,一米七八的丰壮身子,愣是走出些‘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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