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再迎娶你过门!”
他这倒并非是信口开河糊弄阮蓉。
大周立国之初,为了避免重蹈两宋文武失衡之祸,特地订下了一条规矩:每逢科举大比过后,便会从文进士中选一批读书人,去军中担任武职;再从武进士中选一批通晓文墨的武夫,充任亲民官。
可惜这条规矩并没能扭转历史的惯性。
天下承平数十年后,文臣集团渐渐压制住了勋贵家族,重文轻武的陋习再此蔚然成风。
因此时至今日,这条规矩表面上虽然依旧生效,内里却早就改得面目全非。
文进士这边,只有同进士里的倒霉蛋,才会被踢去军中历练,而且还会一律破格擢升为六品实职。
武进士之中,却仅有一甲的状元、榜眼、探花,以及二甲的前十二名,才有资格转为文职,转职时往往还要降上二到四级,然后以同进士的身份等候补缺——而且还做不得县令之类的正印官,只能给文进士们打打下手。
不仅如此,等上任之后,武进士们还要忍受正牌子文官的排挤,稍有不慎便会被人弹劾。
可即便如此,武进士们对于转文职一事,却依旧是趋之若鹜。
而孙绍宗,正是广德八年二甲第五名的武进士——否则凭他小小年纪,又未曾袭得什么爵位,怎么可能成为实职六品都尉?
也正因有此一层身份,当日贾雨村才会开口劝他伺机转为文职。
第23章 中山狼浑说妻妾事()
孙绍宗在府门前这一番‘任意胡为’,自然引来了不少的小厮、婆子,但别说多嘴了,就连敢留下来看热闹都没半个。
盖因这孙绍祖治家之道,与荣国府那是大大的不同,手段之严苛更甚于军中,莫说是一般的仆役丫鬟,便是他后院里那几个姨娘,若有不合心意之处,也是轻辄打骂,重则发卖到妓馆为娼。
因此这阖府上下都是小心谨慎,无一人敢犯了孙绍祖的忌讳。
却说孙绍宗拉着阮蓉进了孙府,按照记忆寻到了东厢的客房附近,又吩咐人去后院寻了几个婆子丫鬟,帮着阮蓉布置房间。
正忙的热火朝天,就听房门碰的一声被人撞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闯了进来,那铜铃似的牛眼左右一扫,二话不说,提起醋钵大小的拳头找准阮蓉面门就是一拳。
这一拳势若奔雷虎虎生风,少说也有几百斤的力道,若当真被打个正着,阮蓉怕是当场便要香消玉殒!
好在孙绍宗就在旁边不远,见状忙也闪身拦在阮蓉前面,擎起拳头迎了上去。
碰~
两只拳头撞在一处,倒好似平地里起了一声闷雷!
孙绍宗只是身形一晃,那豹头环眼的汉子却是蹬蹬蹬倒退了五六步,龇牙咧嘴的揉着肩膀,显然吃了不小的闷亏。
“好个二郎,一年没见这力气倒真是见长了!”
那汉子晃着肩膀赞了一声,随即又疾言厉色的呵斥道:“闪开!让我宰了这狐狸精,也好断了你的糊涂念想!”
“大哥!”
孙绍宗嘴里一声‘大哥’脱口而出,却原来这豹头环眼的汉子不是旁人,正是他的便宜胞兄孙绍祖——方才与婆子们闲聊的时候,都说他在巡防营衙门值守,谁成想竟这么快就赶了回来!
“既然还知道我是你大哥,就特娘赶紧闪开!”
只见孙绍祖擎着拳头,暴跳如雷嚷着:“文官是那么好当的?!你们这一科转迁了九个,眼见才一年多的功夫,就特娘有三个被人坑的丢官罢职,其中一个还因为贪墨赈灾粮判了斩立决!”
说到这里,他稍稍放缓了些语气:“听哥哥的,把这狐狸精弄死了事,那什么鸟文职谁爱去谁去!不就是漂亮女人么?你想要什么模样的哥哥给你重新淘换去!”
孙绍宗听得无语,忙分辨道:“大哥,这怎么能一样,我……”
“有特娘什么不一样的?!”
孙绍祖却压根不给他插嘴的机会,瞪着牛眼眼道:“我看你就是没见过几个女人,才被这狐狸精给迷住了!要不这样,等杀了这狐狸精,我屋里那些骚蹄子们,你瞧着有那个还算顺眼,便领回去好好耍一耍,全当是我赔给你的!”
要说这孙绍祖亦是贪花好色之人,但他却只将女人视为玩物,从未放在心上,因此才有此一说。
他似乎还觉得这主意不错,又随口推荐道:“那几个骚蹄子论颜色兴许不如这狐狸精,可在床上却都是好本事的!春桃最擅倒浇蜡烛、金宝嘬的一手好口技、那彩蝶的后庭……”
眼见这厮一言不合,就把床上那点儿私密事全抖落了出来,孙绍宗真是无语至极,暗道自己怎么摊上了这样一位极品大哥?!
可无语归无语,总不能就这么任由他这么胡咧咧下去。
于是孙绍宗眉毛一挑,冷冰冰插了句:“大哥,你再这么胡说八道,我就带着蓉儿搬出去住,等你哪天想开了再回府。”
孙绍祖闻言一怔,随即气得跳脚骂道:“反了、反了!打五岁起,你就是老子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特娘的现在为了个狐狸精,就想……”
不等他说完,孙绍宗拉起阮蓉向外便走,直唬的孙绍祖忙扑过去,大字型的霸住了房门,一双牛眼愤愤然瞪的溜圆儿,却再不敢乱说半句。
却说孙绍祖平生有四大癖好:一曰贪权、二曰好色、三曰嗜酒、四曰弟控。
前面三项倒也罢了,唯独这亲弟弟却当真是他的命根子,平时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着——想当初送弟弟去茜香国避祸的时候,孙绍祖铁塔似的汉子,愣是在码头上嚎啕大哭,差一丢丢没背过气去。
如今好不容易兄弟重逢,他却哪舍得让弟弟搬出去住?
而孙绍宗也正是从记忆碎片里,晓得了他弟控的本性,才拿‘离家出走’来吓唬他。
眼见这一招取得了应有的效果,孙绍宗正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服自家这位便宜大哥。
谁成想阮蓉竟忽然吞吞吐吐的道:“孙大哥,别因为我伤了你们兄弟的感情,其实……其实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名分什么的,我……我其实也没那么在乎。”
这还是她首次在孙绍宗面前,袒露不在乎名分的意思,只听的孙绍宗为之愕然。
要知道这年头妻妾之别,无异于天地之分!
阮蓉好歹也是三品高官之女——虽说茜香国的官含金量低了些,可也断断没有主动做别人小妾的道理!
“想不到这姑娘倒是个明事理的。”
孙绍祖却是大喜过望,哈哈大笑道:“什么名分不名分的,女人在家里什么地位,还不都看男人宠不宠?就说我以前那婆娘吧,当初因为纳妾的事儿惹恼了我,到死我都没去瞧过她一眼!”
这种事、这种话,估计也就他这样的混不吝能干得出来、说得出口!
“大哥,你又胡说什么呢!”
孙绍宗一边呵斥着,一边却回头目视阮蓉,正色道:“我千里迢迢把你带回家,可不是为了……”
“老爷、老爷!”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便见一个门子匆匆闯将进来,激动的直结巴道:“外……外外外面来了位公公,说是奉陛下口谕,让二爷即刻进宫面圣!”
屋内众人闻言俱是一愣,按照朝廷法度,像孙绍宗这样的外臣小官,即便是蒙召觐见,也得先去主管部门【兵部】报道。
兵部核准无误之后,还要到礼部演礼。
只有从礼部的临时‘培训班’毕业,才能去皇城根递牌子,等着皇上翻牌子临幸。
现在突然得了口谕,把这一切手续全都给免了,说出去固然是大大的恩典——但老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皇帝这般急着召见孙绍宗,总不会没有理由吧?
再者说,孙绍宗下船也不才过个时辰,根本还没来得及向兵部报备,皇帝怎么就知道他回来了?
第24章 庸碌之辈()
孙府离皇宫其实不远,可被皇帝私下里召见的大臣们,却只能从东华门进出。
于是他不得不跟着那传召太监,傻子似的三过其门而不入,一路从内城西北角,巴巴的绕到了皇城东边。
兴许是见他生的过于魁梧雄壮,把守东华门的禁军特地把他带到了耳房里,一寸寸的搜了足足两遍,就差把裤裆里的那条凶器扯出来量长短了。
好不容易通过了‘安检’,跟着传召太监在宫墙夹道里兜兜转转,就见前面豁然开朗,闪出个宏伟壮观的大殿来。
孙绍宗情知是到了地方,正要振作精神好好应对,却听殿门左侧传来一阵嘈杂:
“天啊撸!这车坏在哪儿不好,怎么就偏偏坏在文英殿门口了?!”
“怎么办、怎么办?!这可是刚进贡上来的碧梗米,要是弄撒了,咱们大家伙可就活不成了!”
循声望去,便见左侧不远处,正侧翻着一辆满载稻米的平板马车,两个太监正围着那马车上蹿下跳、大呼小叫。
好浮夸的演技啊!
孙绍宗只扫了两眼,便得出了以上的结论。
那马车上稻米捆的小山仿佛,半边车轮又断成了两截,乍看确实像是因为不堪负重导致的意外事故。
但孙绍宗的眼睛何其毒辣?
只随便一扫,便看出了好几处破绽。
首先是那车轮,看上去断口齐整,丝毫不见有受力弯折的痕迹,分明是先卸下来,然后用利器斩断的。
其次是那车上的稻米,发生了侧翻事故,竟还齐齐整整,不见有一丝一毫的倾斜——要是绑的特别严实倒也罢了,偏偏就那么几根小细绳,要真是骤然承力,怕是早散落一地了。
当然,最明显的破绽,还是那两个小太监的台词——如今正值寒冬腊月,压根不可能有新米产出,而这天底下,又岂有敢给皇帝进贡陈年老米的傻子?
因此只凭‘刚进贡的碧梗米’几个字,就足以证明这是一处设计好的闹剧。
至于他们演这一出的目的……
唉~
孙绍宗无奈的叹了口气,搭戏的演员如此糟糕,他还真不想当这个主角!
只可惜,编排出这一场烂戏的人是皇帝,压根容不得他临场退缩——得罪了导演,顶多被删减些戏份;得罪了皇帝,被删减的可就是人生了。
“这帮小崽子!”
传召太监假模假样的抱怨了一声,回头冲孙绍宗交代道:“外边儿等着,咱家且先进去替你通禀一声。”
“有劳公公了。”
孙绍宗忙躬身行了一礼。
出门时便宜大哥特地交代过,这些阉人最好面子,甭管心里怎么想的,至少表面上的礼数一样都不能缺。
当然除此之外,孙绍祖还拉着他交代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总结起来无非是八个字‘多想少说、藏拙露怯’。
‘多想少说’容易理解,至于这‘藏拙露怯’四字,指的是尽量在皇帝面前遮掩自己的短处,同时又不能显得太过精明。
却说那传召太监刚进了文英殿的大门,第三个群众演员……呃,是第三个小太监就粉墨登场了。
只见他怀里抱着个木车轮,一路小跑着嚷道:“来了、来了,车轮找来了!”
看这厮瘦的跟麻根也似,脸上却一丝汗水都没有,便知道丫肯定是一直躲在宫墙后面,就等着合适的机会出场呢。
“太好了!”
马车旁那两个小太监先是齐齐的欢呼了一声,继而又为难的‘嘟囔’道:“可车上装了这许多东西,咱们怎么把车轮换上啊?”
之所以要在‘嘟囔’二字上加个引号,是因为这俩货说的实在太大声了,傻子也能看得出他们是故意说给孙绍宗听的。
就听太监甲提议:“要不,先把车上的米卸下来?”
“作死啊你!”
太监乙挽了个兰花指,在太监甲胸脯上戳了几下,娇嗔道:“万一弄撒了贡米,咱们岂不是都要掉脑袋?!”
太监丁适时的提议道:“要不咱们找几个侍卫大哥,帮忙把车扶起来,再换上车轮吧。”
话音刚落,三人就迫不及待的把目光投向了孙绍宗。
这演技……
简直烂透了有没有?!
孙绍宗在旁边看着都替他们蛋疼的慌,跟这三位比起来,面瘫小鲜肉都能当的起‘职业’二字。
就在这当口,三个太监已经齐齐招呼起来:“大人、这位大人,可否搭把手帮咱们一把?”
这戏要不是皇帝导的,孙绍宗肯定掩面而走!
现在么……
他也只能在三个小太监‘期待’的目光中,一步步来到了‘舞台中央’。
见他到了近前,太监甲立刻兴高采烈的念起了台词:“大人,咱们几个先试一试,要是不行,再去找其它……”
谁知还没等太监甲把台词念完,就见孙绍宗劈手夺过那车轮,然后默然上前伸手扣住了车底,单臂一叫力,便将那倾覆的马车扶了起来,又将车轮的卡槽对准车轴,啪的一巴掌拍了进去。
“好了。”
轻轻将那重达千斤的马车放回地上,孙绍宗兴致寥寥的摆了摆手:“不用谢,再见。”
三个太监呆呆的目送着他回到了文英殿门外,又愣怔良久,才想起还有一句‘将军威武’的台词忘了说。
不提三个小太监心中有多少***在奔腾。
且说孙绍宗回到文英殿门外没多久,便见那传召太监自里面出来,一甩拂尘,尖声细气的道:“陛下有旨,宣龙禁卫都尉孙绍宗,进殿面圣!”
孙绍宗忙收敛了心里的不以为然,哈着腰,毕恭毕敬的跟着那太监走进了殿内。
传召太监也知道他没在礼部培训过,因此进了殿门又领着他往前走了几步,便小声提醒道:“还不快叩见万岁爷。”
说着,又向前面拱手道:“陛下,孙绍宗业已带到。”
孙绍宗都没来得及去看皇帝长什么模样,便慌忙跪倒,口称万岁:“末将孙绍宗,叩见万岁!”
略等了片刻,才听有人淡淡的应了一句:“平身吧。”
孙绍宗趁着爬起来的功夫,偷偷撩眼打量了一下,却见明黄色的书桌后面,正端坐着个半百老者——太上皇是七十岁退的位,因此广德帝继位时就已经四十三岁了,如今又过了九年,自然已经年过半百。
广德帝登基九年,虽然碍于太上皇的存在,没能完全掌控政局,但这一身久居人上的气势,也远非常人可比,尤其一双细长的眼睛半开半合,更让人难以揣度他心中所想。
不过比起广德帝,更让孙绍宗在意的,却是身前不远处,正横眉立目瞪着自己的中年大臣。
这又是什么人?
“孙绍宗。”
孙绍宗正猜测那大臣身份,就听广德帝漫不经心的问了句:“听说你方才帮小太监们,扶起了一辆装满贡米的马车?”
啧~
这才真叫‘明知故问’!
孙绍宗一边儿腹诽着,一边却连忙老老实实,把方才的经过讲了出来。
广德帝听罢不置可否,却是转而向那大臣问道:“勇毅伯以为如何?”
“回陛下!”
那勇毅伯一躬身,断然道:“臣以为,应当将此人革职查办,永不录用!”
革职查办?永不录用?!
孙绍宗一听这话,顿时就有些傻眼——这还啥也没说呢,咋就先革职了?
就听那勇毅伯解释道:“连如此简陋的设局都没能看破,足见其乃庸碌之辈——茜香使馆混入奸细,导致朝廷使节遇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