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也行人零落。
宝砚疑惑道,“少爷,你说那真是殿下的马车么?这么冷的天,他没事到这儿做什么?该不是少爷你看岔了吧?”
纳兰笙伸手烤着车上的暖炉,瞥了他一眼,“叫你看,你就好好看,废话作——”
那个“甚”字还未出口。
“来了,来了,有人下来了。”宝砚忽地兴奋低叫起来,却又蓦地止住,神情疑惑,“我怎么瞧着像是——”
纳兰笙已经一步跨过,凑到窗口。
只见一个穿着石青披风的女子正扶着玉兰的手进了太子的马车。
女子戴着帷帽,身形极为熟悉。
宝砚瞅了一眼纳兰笙,“少爷,好像是六小姐——”
石青披风领口袖口都缀着白色狐毛,六小姐这回回来好像就是穿的这件。
纳兰笙一呆。
太子的马车已经驶出后巷。
“跟上去。”纳兰笙道。
宝砚利落的到车厢前,拉开挡板对车夫吩咐了一声。
他们的马车便隔了数丈远,跟在太子的马车后。
走了一盏茶的时辰,过了两条街,前方的马车停在了另外一辆马车前。
纳兰笙定睛一看,从另外一辆马车上下来的正是蓝彩同帽儿两人。
她们撑着油纸伞走到太子的马车车门前,方才那名女子扶着她们的手下车,三人又上了方才侯着的那辆马车。
第一百六十章接踵事来
(一更)
马车上的标记正是北将军府所有。
纳兰笙愣住了。
见太子的马车就要转向,宝砚悄声提醒,“少爷,玉兰回了——她认得咱们的车。”
纳兰笙回神,“走。”
马车快速转头离开,又回到了白玉楼附近。
不多时,太子的马车驶进后巷,玉兰下车上楼。
再过了片刻,一道熟悉的男子身影快步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玉兰和两个便衣侍卫。
果然是太子。
纳兰笙皱起了眉头——太子怎会同明思碰面?
“少爷,咱们还要不要送信?”宝砚低声问道。
纳兰笙滞了滞,瞪他一眼,“送!谁说不送了?”
说话间,太子的马车已经驶出后巷,朝皇宫的方向行去。
纳兰笙不知道的是,在太子上车时,玉兰已经向太子低声禀报了。
“殿下,方才奴婢送六小姐时,纳兰五少爷的车一直跟着。此时就在巷子外。”玉兰一面说,一面朝纳兰笙此刻的位置看了一眼。
司马陵一怔,余光微扫一下,轻声垂眸一笑,“无妨。他知道也好,本太子倒想他来问问我——正好本太子也有话要问他。只怕,他不敢来问!”
言毕便上车,“回宫!”
太子回到仁和宫不久,下面人便通禀纳兰五少爷求见。
纳兰笙将明柔的信交给太子,太子看过之后一笑,“好了,我知道了。”
纳兰笙嗫嗫站了片刻后,告退离去。
望着纳兰笙的背影,司马陵垂眸淡笑。
走出宫门的纳兰笙有些垂头丧气。
宝砚一面替他拍打着身上的雪花,一面小声问,“少爷,咱们还听不听段子?”
纳兰笙一肚子憋闷,“去,为何不去!”
心里却嘀咕:又没做甚见不得人的事,你心虚个啥?
~~~~~~~~~~~~~~~~~~~~~~~~~~~~~分割线报道~~~~~~~~~~~~~~~~~~~~~~~~~~~~明思坐在马车上一直在沉思。
司马陵说要成全郑书远同明柔——他这是什么意思?
郑书远已经认罪了,他说的成全是指什么?
这件案子究竟有何种的隐情,竟然让太子说出这样的话来。
明思想不明白。
罢了,无论如何也算是一个好消息,自己先转告明柔再看吧。
“小姐,到了。”帽儿放下车窗帘,马车已经慢悠悠的停下。
三人下车,蓝彩替明思戴好帷帽,递过手炉,帽儿撑起伞,进了大门。
一路朝静湪院而行,天色薄暮,寒风凛冽,雪下得分外密集。
整个北将军府静悄悄的,似乎比往日更少了些人气。
走过南面花园时,忽然听得花园内传来细碎的人声。
明思停住脚步。
低呼的寒风中似乎夹杂着女子的抽噎哭泣声。
蓝彩凝神听了片刻,“小姐,在花园凉亭里。”
明思轻声道,“去看看。”
主仆三人转身走进花园的月洞门。
花园不大,此刻被白雪覆盖,更是一目了然。
西边角落的凉亭中,一个穿着青衣棉袄的女子正蹲在地上,埋首哭泣。
帽儿仔细一看,“小姐,是如玉。”
明思也认出了。
北将军府的年轻丫鬟一共也就六个。
个个都长得甚是有特色。
帽儿私下打听来的消息是,当年秋柏老将军在世的时候就说了。府中的下人只需能干活就行,不用长相出挑。
如玉是六个丫鬟中长相算是周正一些的,唯一的缺陷就是太胖。
且胖得不匀称,就脸和下半身特别胖。
一看那不成比例的身材,明思自然就认出了她。
三人走近凉亭,踩到积雪发出的“哜吱”声让如玉抬起了头。
一见明思,她惊吓住了,赶紧起身,“见过夫人。”
又觉得不对,连忙用衣袖在脸上抹了几把。
明思看着她红红肿肿的眼圈,显然哭了不是一会半会儿了。
“如玉,出了什么事了?”明思轻声道。
如玉看了明思一眼,低头用双手揪着自己的衣角不吭声。
蓝彩同帽儿对视一眼,均有些不解。
帽儿道,“如玉,可是谁欺负你了?”
如玉摇首。
帽儿又问,“那是做错了事,被罚了?”
如玉还是摇首。
帽儿没了主意。
蓝彩垂眸一想,“如玉,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她曾留意过府中下人的情形,如玉的老家便在大京城外。
如玉未说话,也未摇首。垂了首,只紧紧咬了下唇,片刻,那眼泪便又连线般的滚了出来。
明思主仆三人相视一看,顿时明了。
明思微微一笑,“家中出了什么事?”
如玉面上现出些挣扎,反复咬了几下唇,还是不肯说话。
明思觉得奇怪了,面上不露,取下帷帽交给蓝彩。上前一步到如玉跟前,放缓了口气,“若真是家中出了事,你在此处躲着哭也是无用,不如说出来,兴许还有法子。”
如玉抬首看着明思,明思浅笑温润的望着她。
看了片刻,如玉忽地“噗通”一声跪倒,抽泣道,“夫人,我弟弟和侄子都病了,快不行了。”
明思一愣,伸手拉起她,“别哭,起来说话。”
如玉起身,可还止不住眼泪。
明思叹了口气,朝蓝彩示意。
蓝彩拿出银袋塞到如玉怀中,“这里有十几两银子,带你弟弟和侄子去看大夫吧。”
如玉拿着银袋,低头看了一眼,又抬首望着明思,眼泪还是“扑簌簌”流个不停,面上神情却还有些欲言又止。
明思生了奇,“如玉,可还有话想说?”
如玉攥紧银袋,眼泪落地更急。
明思想了想,“可是银子不够?”
帽儿也过去拉着她劝慰,“咱们小姐问你,你就说啊,你再不说,我们可走了。”
如玉这才流着泪道,“家里屋顶塌了,粮食也没了,弟弟和侄子冻了两日,都得了寒症。”
明思一惊。
如玉看了一眼明思,垂首咬了咬唇,将手中银袋还给帽儿,含泪道,“多谢夫人,可这银子救不了我弟弟和侄子的命。”
帽儿拿着银袋,不知所措的看着明思。
明思微蹙眉头沉吟。
片刻后,明思抬首,“银子你先拿着,今日许你假回去看看。家里房子不能住了,先将你家人接到城里来。人命最重,先给孩子看病,余下的事再慢慢说。”
如玉惊愣地望着明思,帽儿把银袋塞给她,她低头看了一眼,攥紧了。
蓝彩微微一笑,“还不快去。”
如玉这才惊醒般,跪下朝明思磕了一个头,起身走了。
帽儿看着如玉没入风雪中的背影,“真可怜啊。”
漫天雪舞,处处银装素裹。
本是美景,却又心寒。
明思无奈低叹。
三人走出花园,朝静湪院行去。
待三人离开后,包不同的身影从花园另一面墙下走了出来。
看着明思主仆离去的方向,包不同咧嘴一笑。
将军娶的夫人还真不错!
笑了片刻,忽又想起老夫人偷偷交给他的那封信,笑容便僵住。
明思回到静湪院不久,方管家便来了。
“夫人,包副将来了。”方管家禀告道,说着,又拿出一封信,“这是老夫人给夫人的信。”
老夫人?
秋池的娘?
明思接过信拆开,里面言简意赅,只短短数句,“儿媳如唔:池儿公务繁忙,约半月后归京。现有池儿副将包不同回京办差。差事不易,儿媳若有余力,可助力少许。”
明思轻轻蹙眉,“差事不易,若有余力,助力少许?”
沉吟片刻,明思看向方管家,“包副将现在何处?”
方管家道,“早前在厅上候着,后来他说想出去转转,小的这就让人去寻。”
明思颔首。
待方管家一走,帽儿“扑哧”一声笑出声,“出去转转,我看啊是嫌厅里太冷,出去活动活动才是。”
明思嗔怪地看她一眼,也忍不住好笑。
北将军府的厅堂特别宽敞,两面都是博古架隔开,到了冬天,那穿堂风便猛了些。
蓝彩抿唇一笑,“我去搬火盆。”
小半个时辰后,明思在厅堂见到了包不同。
明思先一步到厅中。
明思刚刚入座,包不同就大步流星的走到了门口。本想一步想迈进,被蓝彩目光轻轻一扫又觉着不对。赶紧收回脚,在门槛外的廊下站定,将自己头上肩上的雪花都大力的拍了去,这才进来。
帽儿咬唇偷笑。
那身上的雪都被他压在了衣裳上面,而且拍了一阵,那眉毛上还有雪花沾着呢,就傻笑着进来了。
明思先吩咐蓝彩上了茶,又说了依旧安排他住在上次的屋子,问他可好?
包不同自然没有意见,连声应下。
明思又客套的问了些路上的情形,包不同只说是一切都顺利。
此时已是酉时中,厅内点了两盏八支的烛台,光线虽不算暗,也绝对说不上明亮。
客套话说完,明思望着包不同,“包副将此番回京办的是何差事?”
秋夫人的信是包不同带回的,那他应该知道秋夫人的意思才对。
烛火掩去了明思的肤色,一双剪水秋瞳盈盈清亮。
包不同被明思看得心里一跳,心道,这晚上看夫人的样子倒比白日里漂亮了许多。
第一百六十一章“若有余力”
(二更)
可转念一想着那封瞒着将军的信,他又有些心虚,“这个,属下此番是奉将军命令回来购置军需的。”
看着包不同有些躲闪的目光,明思心中一动,莫非秋夫人这信还有隐情?
明思猜得不错。
上回秋池回苍郡前,将购置越冬炭火的差事交给了包不同,却未将冬衣及棉被的差事交给他。
原本是打算回到苍郡,看了具体情形之后再做打算,后来回去之后,秋夫人便将这个差事揽了下来。
秋夫人在南方的商家处购置了三万条棉被,五万套棉衣,价格比大京要便宜两成。
由于量大,又是赶制,商家无法一次性赶工完成,双方便议定货物分三批从水路送抵苍郡。
此事本应顺当,可不想这两月来天气骤冷,如今大汉中部在内的所有水路都封了冰,若要陆路运送,费用大,且速度也慢,商家便不愿意。
而今三批货中还有最后一批的一万条棉被和一万五千套棉衣未曾送到。
苍郡比大京更冷,未领到棉被和棉衣的士兵意见甚大,秋池实在无法,只能派包不同快马加鞭回京采购。
秋池从下月的军饷中抽了笔款子出来办此事,但秋夫人却挡住了,说这笔款子由她来出,秋池未想其他,也就应下了。
临走时,秋夫人拿了一张八千两的银票交给包不同,另外还有那封带给夫人的亲笔信。
包不同愕然——八千两银子哪里能够?按往年的价格,最多也只能采买回四分之一,更别说今年这样冷的天气。经历了炭火那件差事,包不同也知道此时上大京,只怕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到东西,更别说这么点银子。
秋夫人笑得温润,“你回去把信交给夫人,我已经同她说了——让她帮着你办。”
包不同呐呐无语。
秋夫人又道,“你们将军事务繁忙,这等小事就不必麻烦他了。你赶紧回去,早日办好早日回。”
包不同只得应下。
望着包不同面上的那几分心虚赧然,明思顿时有些了然。
微微一笑,“母亲信中提了一下,说此次的差事不大好办,让我帮衬些。”
包不同干笑,“是不大好办。”
明思无奈了。
我这话都递到嘴边了,什么样难办的差事你总得说啊!
侯在一旁的方管家眸光一闪,看了明思一眼,“包副将,将军让采购的是何种军需,数量几何,银钱几何——你不妨说给夫人听听。”
包不同咳了咳,“将军让属下采买厚实棉被一万条,棉衣裤一万五千套。”顿了顿,“银钱共八千两。”
“八千——”方管家一滞,那个“两”字没有说出来,顿了口,望了明思一眼,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了。
帽儿张了张嘴,又合拢。
蓝彩淡淡瞥了一眼包不同。
包不同只觉浑身上下不自在,“这个银票是老夫人给的,那个,那个将军事务忙——”
“好了,”明思面上神情却丝毫未动,“我知道了。我明日还要回纳兰侯府一趟,后日回来。你明日先出去看看情形,我们后日再商议。包副将你看如何?”
包不同也听说了纳兰侯府的事,见明思这般干脆利落,心里也是欢喜。
夫人这样的态度,此事应该算是应下了。
其实他心中也矛盾。一方面觉得老夫人这样不大好,毕竟夫人才刚刚嫁过来。而另一方面,若是夫人生气或者拒绝,他心里又会觉得有些不舒坦。
夫人已经是嫁了将军,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将军现在也的确是有难处。
不过,他心里也是清楚的,依将军的性子,是定然不会同意这般做法。
包不同感激地起身朝明思抱拳一礼,“多谢夫人!”
明思含笑颔首,“包副将不必客气。”转首吩咐蓝彩,“蓝彩你送包副将过去,晚膳及一应需用,你看着好生照应。”
蓝彩福身应下,转向包不同,“包副将请随奴婢来。”
待包不同离开,明思看向方管家道,“咱们府中近大门处那两处院子如今整饬得如何?”
方管家恭敬回道,“门窗皆修整好了,院子也都时常打扫着——多亏夫人想得周到,那几房人干活都还得力。”
明思将纳兰府陪嫁的那四房遣派去整理那些无人居住的院落,蓝彩也不时去看着,实际的情形明思心里也是有数的。
不过即便心里有数,可面上还是得问方管家一问。
明思颔首一笑,“如玉家中房子塌了,小孩子也都冻病了。我今日许了她的假,让她回去将家人接来。明日她回来,就先让她的家人暂住大门前的梨落院吧。虽是破旧简陋了些,不过也还能遮风挡雨。房子没人气总破旧得快,先撑过这一段,日后的事再慢慢安排。方管家,你看如何?”
方管家一怔,眼底闪过一抹诧异。
院落再破旧也是将军府的院子,这主人家的房子让奴才的亲戚住——?
明思微微一笑,“房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将军在前线打仗是为了保家卫国,让出一个无人居住的废旧院子便可救活几条人命。我想将军应该也会同意的。”
方管家想了想,点头应下。
明思转首示意帽儿,帽儿上前一步从袖袋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方管家。
明思道,“今年不比往年,这天冷大家都不好过。你去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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