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温润却坚决的目光下,明思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水便摇首。
荣俊放回茶杯,回来依旧在床畔原位坐下,行止自然。
明思看了一眼他坐的位置,垂下了羽睫。
荣俊看着她嫣红的脸颊,“不舒服就躺着说话吧,也不是外人,不必拘礼那许多。烧得这般烫,头应该会痛吧?”
明思垂帘不说话。
见明思这般,荣俊幽幽叹息一声,“你何必自苦至此?天大的事儿也有我担着,我不是同你说让你什么都莫去多想么?喜欢一人哪里能算是错?他若在,也定时希望能有人护着你,让你快快活活的,哪里会怪你?答应我,莫要在胡思乱想了,好么?”
明思轻轻抬起眼帘,看着荣俊须臾,闭了眼,“你误会了。我如今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过日子。其他的…我什么都不想”
荣俊凝视她良久,明思说完这句后,阖眼只不看他。
良久后,荣俊缓声道,“我知道眼下说什么你都不会将心结打开,可我会等。我会让你看到的!你不喜有人因你而流血,那我应承你,我会尽力将损伤将到最少。你也不要将我视为那冷血无情之人,我不会对父皇如何的。若然事成,我会让父皇荣养。你不必愧疚更无需自责。这本是男人间的事。这样的事,在我们荣氏一族也并不鲜见。”
明思睁开双眼,神情虚弱,说话也有些费劲。“为何…要这般做?你明明。明明本无此打算。”
荣俊垂了垂眸。就在明思以为他不会开口时,他却开口了,“温多尔患了脑痈之症。时日无多。父皇今日能容我,他日却未必。我也…是为自保。”
也是为自保?
明思静静看着他,“也——那其他呢?”
这一次,荣俊看着她不说话了。
明思怔了一瞬,垂下了眸光。
荣俊眼中泛起笑意,温润柔声,“你刚醒也该服药了,我明日再来看你。”
明思抬首,“别来——”
荣俊不解。
明思看他一眼,垂帘咬了咬唇,“你身份不同,若是来得多,旁人见了也不好。”
原来。??不好意思。
荣俊轻轻笑了,“我不用太子府的车不就成了。我今日也没用太子府的车,你放心,我明白的。我来此,只有康全知晓。只要你府中的人不说,外人不会知晓。”
见明思不说话了,知她面浅,荣俊不再多说,再嘱咐了一句让她好生休息莫乱想外,提步走了。
就在荣俊出发朝睿亲王府之际,荣眉在宫中正百无聊赖。
今日是休沐,平素这时她都会去朝学走走,今日也没地方去了。
一个侍女快步而入,递上一张帖子,“公主,夏沥太子说请公主出城骑马。”
青黛一听便看向荣眉。
果然,荣眉眉头一皱,不耐道,“告诉他,我没空。”
侍女面色露出难色。
这话公主能说,她哪里敢传?
青黛忙上前一步,低声劝道,“公主若不喜寻个藉口推了也好,毕竟是贵客,这般太过失礼,皇上那边只怕也不好交代。”
在宫里呆了这许久,如何还会看不出门道。
若无荣安的默许,这夏沥太子的帖子哪里能这般顺当的就送到荣眉手中?
更别说,人还隔三差五就入宫一回。
荣眉心中烦乱,“没空就是没空,寻什么藉口?”
青黛能想到的,她自然也能想到。
这才是她烦乱的根源。
青黛正欲言又止间,一个侍女又行了进来,“公主,睿亲王妃的信。”
荣眉忙站起,青黛将信拆了递给她。
荣眉一目十行看过,抬首起来吩咐青黛,“你去禀报一声,就说我要出宫去看睿亲王妃。”
青黛为难地看了荣眉一眼,“皇上前些日子才说公主如今快及笄了,尽量少往宫外走——奴婢看,皇上未必会同意。”
荣眉泄气,蓦地眸光一闪,看向先进来的侍女,“去同夏沥太子说,让他进来接我。”
一个时辰后,荣眉从夏沥太子的车上下来,“多谢太子殿下相送。”
夏沥太子笑意温和,“公主太见外,唤觞漓便可。”
一辆马车从旁边经过。
“公主请留步——”觞漓忽地出声,“公主若不喜欢骑马,明日请公主去游湖,可合心意?”
荣眉顿住脚步,垂了垂眸,忽地快步行回到他窗边,低声道,“太子殿下,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殿下若想和亲,宫中也有其他适龄的公主,还是莫要在荣眉身上浪费时间的好。”
觞漓神情一怔,荣眉已拎起裙裾朝睿亲王府大门快步行去。
马车旁一个站着的金发黑眼侍女看一眼他,提醒道,“殿下,此处不好久留。”
觞漓放下车窗帘,看了一眼前方已经驶远的马车,淡淡道,“走吧。”
前方马车内,荣俊笑着摇了摇首。
这荣眉还真有些出乎他意料的胆大,就不知她是真喜欢了谁,还是寻藉口推脱那觞漓的。
第七百三十八章 心神剧震!(一更)
康全有些惊异于荣俊的好心情。
“殿下,咱们这是回府还是?”他看向荣俊。
在去睿亲王府之前,荣俊本是打算去左柱国府的。
荣俊点点头,“照旧。”
康全心中一喜,“是!”
这几日,荣俊也开始了一些查探,看情形那日所言并非一时虚言。
如今去寻左柱国,便表示他是真是下了决心了。
康全原本也不觉紧迫,但听得温多尔的病况后,他略略打听了下,才知这脑痈真是绝症中是绝症。
说不准哪天没了就没了。
届时温氏兵权必落元帝之手,对荣俊便是大大的不利。
如今是父子和睦,但人心易变,圣心更是难测。
眼下虽无事,但谁能保证十年二十年之后又是个如何光景呢?元帝身体康健,又疑心颇重,他日除非太子处处让他满意,否则后事真真难料!
西胡男子骨子里都有一股野性,即便是他也希望能看着太子做出一番大事了。
明明才智卓著却要韬光养晦数十年,他替荣俊不值当。
马车到了左柱国府,车夫递了张没有落款的帖子进去。
不多时,府门便开,管事亲自将马车迎了进去。
左柱国府的门房没看到车中人,心里不禁暗自诧异,何人这般大架子,竟能让素来眼高过顶的二管事亲自来相樱二管事见他探头探脑,冷面盯他一眼,“管好自个儿的嘴,明白么?”
他一噤,连连点头,遂不敢多看那远去的马车一眼。
左柱国门卫森严,府中更是规矩重重。
荣俊下了马车一路行到温多尔的房中。路上竟未见得一个下人。
心中暗暗称许其人谨慎。
同时也明白,温多尔只怕是猜到他的来意了。
康全心中疑惑,“柱国大人不在书房?”
二管事引路的方向似乎是朝着温多尔安寝的院落而去,温多尔的书房在荣俊出使归来后,他们是来拜访过一回的。
二管事恭敬道,“大人在院中,让小的引殿下过去。”
并未说究竟为何,看情形,他似乎也并不清楚。
荣俊朝康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无需打听。
既然温多尔要让他去他院中。定然不会隐瞒,又何必打听?
到了院门前,二管事驻足躬身。“两位请。”
正说着,院门便打开了,康全一愣,来开门的竟然是跟了温多尔三十多年的大管事。
两人入内,到了门前。大管事看了康全一眼。
荣俊会意,“你在此侯着。”
康全应下
大管事将荣俊一直引进了温多尔的寝房。
温多尔面无血色闭目靠在床头,额上一张白色棉巾覆着,似是用来吸汗。只见他发髻散落,头上明晃晃地几根长短不一的银针,煞是触目惊心。
荣俊一眼看清。纵然经事不少,乍然得见也不禁面上一变,“柱国大人!”
一个穿青色缺胯衫的汉人老者站在床前。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温多尔面上的表情。他自己的表情却比温多尔还肃穆紧张三分。
听得荣俊出声,他立马回首瞪了一眼。
一看荣俊气度不凡,又是陌生面孔,瞪了之后便一愣。
“吴老,可以取针了么?”温多尔开口。语声还算平静,“老夫觉着没那么痛了。”
那吴老闻言上前把脉。少顷,“针是可以取了,不过大人切记不可喜怒忧思过甚,须得日日平常心才是。”
温多尔朝荣俊微不可见的示意看了一眼,闭上了眼,“取吧。”
吴老捻动银子慢慢抽出,温多尔开始还镇静,到了最后还是露出些强忍之色。
汗珠从太阳穴的位置慢慢沁出。
终于将银针都取出,大管事带着吴老下去了。
温多尔取下头上覆盖的白布抹了抹汗丢到一边,这才朝荣俊一笑,“恕微臣暂不能起身相迎,微臣失礼了。殿下请入座。”
屏风是收起的,荣俊在一旁桌旁坐了下来,“柱国大人言重,是我叨扰了。”
温多尔轻轻笑了,“微臣知晓殿下迟早会来,不过殿下比微臣想的时候还略早了些。”说着呵呵一笑,“如此甚好,微臣日夜难眠,就怕微臣等不到殿下下决意的那一日。如今殿下来了,微臣即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荣俊起身深深一礼,“少陵劳柱国大人忧心了。”
温多尔撑身而起,荣俊忙上前按住他,“柱国大人还是躺着说话。”
温多尔躺了回去,眼底一抹欣慰,“有殿下这句话,微臣再无憾矣。殿下今日也看见了,微臣只怕撑不住多少日子了。”顿住,抬眼眸光闪闪,“不知殿下是何打算?”
荣俊松手在床边行了两步,有些决意不下,“如今皇祖母病重且马上又是五国来朝巴山之会…少陵想此事还需做些准备,至少也要等巴山节后才好。”
“殿下你错了!”
荣俊闻言一怔,只见温多尔目光灼灼,“如今才是最好的时机!”
温多尔一字一顿,眼底光芒闪耀。
荣俊愣住,“如今?”
心下一震后,他只觉大为意外。
他是想过要快,可温多尔的这快的速度也实在有些超过了他的预计!
今日这般情形,他也能理解温多尔为何会心急,可此事非寻常事可比,岂能不慎重,这样匆忙哪里能筹划的过来?
温多尔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微臣并非妄言,殿下且听微臣说。微臣如是说,理由有三。”
荣俊看着他,目光询问。
“微臣这病实已半处阴阳,如今仅能靠银针镇痛,微臣能苟延的时日只怕不多了。”温多尔淡淡一笑。“这是其一,但微臣也并非只因这一点。其二,如今大局初定,皇上已得不少民心。如今天下臣民同往昔已是不同。汉人占八九之数,我胡人只占一二之数。在我西胡,嫡系夺位也是正统,但汉人自古受礼教与我西胡不同。如今汉人对皇上已渐生信服之心,若这般下去,这信服化为臣服敬慕之时,殿下即便是能成事。只怕民心也会波折。纵不至生乱,但对殿下声望和他日统领天下却是不利。如今皇上仅是兴学助学便能引民心如此,他日那朝廷银会和商会再实施开来。只怕效果尤甚今日。微臣知晓,那朝廷银会详则种种,大多皆是出自殿下之谋。可天下百姓却不知,他们只会记得是睿亲王的恩德和皇上的圣明。那睿亲王妃虽的一介女流,但微臣极欣赏她有一言——得民心者得天下!”
听得温多尔忽地提起明思。荣俊眼底一愣,在听最后这句,自然是颔首赞同。
温多尔见他赞同也颔首而笑,“故而,此事宜早不宜迟。这便是微臣的第二个理由。”顿住,深意望着荣俊。“微臣还有这其三——凡成事者,需天时、地利、人和,三者戒备则东风起。能看准并拿住这三点,不说必然功成,也定有过半成算。眼下便是这最好的时机!”
天时地利人和?
荣俊垂眸思量温多尔的含义,却还是有些不解,遂看向温多尔。等候下文。
温多尔微微一笑,侧身在床头雕花的某处按了一下。床头便出现了一个暗格。
温多尔拿出几张分别绘有地形图和写有字迹的纸张递了出来,眸光深深,“殿下请观阅。”
荣俊接过一看,只看了第一张,心中便有些惊跳。
第一张图纸便是皇宫地形布防图!
这可是机密中的机密!
他悚然一惊,抬首惊异看向温多尔,“这是从何而来?”
“殿下莫惊诧,这并非真正确实的布防图。”温多尔微微而笑,“地形布局七八分是真,但布防却是微臣揣摩而得,并非确实。至于这地形布局图乃是大汉宫破之后,微臣遣人绘制,不过后来宫中曾改建,只怕有些便不同了。”
荣俊心中震惊。
温多尔是早就有了夺位之心,这一点他也不算有多意外,但他真没想到温多尔竟然图谋到这般远虑的地步!
惊了一刹,他也就慢慢镇定下来。
温多尔既然连这种老底都摆出来给他看,显然已是破釜沉舟之意了。
他点了点头,继续朝下面看。
下面一张仍旧是图纸,是整个大京城的布防图。
这个图纸应是隶属京兆尹所有,他不算奇怪。
第三张仍然是图纸,是整个大胡疆域,及各地驻兵的兵力分布。在大京周边分布的兵力标注尤为清晰。
他看到在大京西南十里外的麻面坡,温多尔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圈将之包裹起来。
麻面坡正是黑甲军的驻地。
也是除驻守在京城北面隶属荣安的嫡系兵力外,最靠近大京的兵力所在。
荣俊抬首看着温多尔,将图纸立起,“柱国大人这是何意?”
“殿下此番要成事,最大的变数便是此处。”温多尔目中精光闪烁,“殿下先莫急,看完再说也不迟。”
荣俊沉吟片刻,颔首,继续朝下翻阅。
下面一张上面是密密的半页文字。
他只看了两行便神情大震——原本那张宫城地形图已经足够他惊诧,而这一张竟然是一张详尽的行事计划草案。
时间竟然是定在了五月二十八日!
今日五月十六,也就是说,离今日仅仅只有十二日之遥!
心神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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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九章 还有隐情(二更——王之兮长老和氏璧+)
他抬首起来看了一眼温多尔,温多尔只深意看着他。
他低头浏览。
“…黑甲军精锐,若为上使,则危。今五国来朝,上令其防,乃试其诚。此正却为良机,不可失也。十日内分兵乔入,必不能惊。届时诈计,上必疑。上心既疑,必令北军西南。五国皆在近侧,上不能动,惟令太子暗中勤王一途。太子得令,计开门户。乱势之下,当请上移”
荣俊在心底吸了一口气,才稳住了心神。
这温多尔好深好周全的算计!
如今正逢五国来朝之际,此等盛会自然引得好奇无数。不仅有各地百姓入京欲一睹这百年盛景,也有五国商旅借此良机入境前探为他日谋打算。
荣安一是有与民同乐之心,二也是知晓这正是宣扬国政表明诚意的时机,故而并未严禁城防。只让柯查把关严查,查明路引同相关身份文契者。
这一月来,京中人数已剧增不少。
温多尔的意思是让他的兵士乔装平民遣人,有柯查在,这一点自是无需担心。且如今这等情形下,也不会引起荣安疑心。
到了二十八日,再让部分兵士乔装成黑甲军。届时,黑甲军人数骤然增多,荣安必定疑心。这种情形下,荣安必定会暗令北边的嫡系驻军开拔西南,钳制和监视麻面坡的黑甲军。
而那时,五国国主定然已经抵京。荣安肯定不愿在这个时候让他人看笑话。定会假装无事。于是,这样的情势下,只能令荣俊暗中主事以防万一。
一旦荣俊得了这道手令便可伺机将宫门打开将自己人放入。宫中一乱,荣俊就可以藉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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