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怔住,脑中似乎有什么闪过。
“我虽小,可也有些明白大夫的意思。”颚敏流着泪笑了笑,“我爹摔角赢了族里所有的壮实后生才将我娘娶回家。我娘生我有些难产,我爹便寻了大医拿药让自己绝了生育。我长那样大,从未见我爹对我娘说过一句重话。我娘就是他的命!我虽年纪小,却是真明白了。可我也真佷自个儿明白得太多。若我不明白那样多,我爹也许还——”
眼泪爬了满脸,颚敏闭目紧紧咬住唇。
明思心生不忍,伸手握住她的手,“就到这儿吧,下回再说。”
颚敏含泪摇了摇首,将眼睁开,“我听了大夫话心里很难过,便自己偷偷跑了出去。我心里一直不信我娘死了。那山崖下没有血,什么都没有,我总觉着我娘还活着。我跑到王庭北边的一个神庙,我求菩萨将我娘送回来。没想到我真看见我娘了。可她明明看到我却好像没看到一样。她穿着好看的衣裳戴着好看的首饰,还有两个婢女扶着她上了马车。我跟着马车追了很远,没人理会我。我以为她没看见我,便跑回去告诉爹,我说我见到娘了。我爹一下子就惊醒了,抓着我问,我将我看到了都说了。我爹听完在床上坐了一宿,一直没说话。第二日起来,我和姐姐才发现爹不见了。我们在屋里等了一日,直到天黑了,爹才回来。他的脸色很难看很难看。我问我爹是不是去找我娘了?我爹不说话,隔了许久才说,他一定会把娘找回来。这日夜里,我同姐姐睡得正熟。我爹却突然到我和姐姐房里,让我们不许出声,然后让姐姐躲到床下,让我躲进柜子里。我们藏好后,我爹就出去了。我听到有人把门撬开,我爹问他们是耍他们一句话都没说,后来”大滴大滴的泪滚落,“那些人走得很快,姐姐先爬出来,我听见姐姐哭着喊爹,我从柜子里出来,就看见我爹躺在门口,身下都是血…后来隔壁邻居报了官,那些官却说是谋财害命。邻居大婶见我们姐妹没了亲人便答应收养我们一个。姐姐说我年纪小,就把我留在了大婶家里,让我认她做了舅母。我十三岁那年才又见到姐姐,她说睿亲王府买下人,让我进去。我便让大婶寻了人伢子,后来我被挑中了就进了府。我在府里呆了两年,姐姐也进了王府。不是做下人,她进了王爷的后院。府里都说王爷很宠她,她不让我们相认,我也觉得没关系,心里想只要她过得好便是”
明思垂眸心中低叹,之前所有的猜疑此际都全然明了了。
第六百五十九章我要定了!(菲盟灵宠缘+3/还欠大家23更)
如今的柯夫人竟然是颚敏诺霞的亲生娘亲!
明思再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离奇的真相。难怪颚敏看到柯夫人时会有那般悲恨交加的复杂。难怪当日她听颚敏说那故事时总感觉怪异,原来背后还有这样曲折…
不是亲耳听到,明思真不能信世上能真有这样的事。不消说,那柯查就是颚敏娘亲救回的那个男子了。王庭的军中将领,柯查正是出身军中。
可是,这其中似乎还有些说法说不通。
按颚敏的说法,她娘应是一个极温婉善良的女人。这同她对柯夫人的观感也符合。而且听颚敏所言,她们父母感情应是极好的。柯夫人怎会瞬间就抛夫弃女另嫁他人?
颚敏爹爹的遇害显然是有心人所为,按理只怕同柯查脱不了干系。也许是颚敏的爹爹在庙中打听到颚敏娘亲如今的身份,寻到了府上惊动了柯查,故而才下了狠手。
可怎么都解释不了柯夫人抛夫弃女的行为啊?
明思仔细回想,实在难以相信柯夫人能做到那样的狠心。可是,这又是实实在在的事实。颚敏一家绝无可能认错自己的妻子和娘亲。
明思想不明白了。
这一琢磨,她反倒将颚敏的事儿抛在了脑后,只觉满心疑窦不解。
只听颚敏顿了顿,慢慢止住了伤心,抬眼看向她,低问,“王妃可是不高兴了?”
话说到这个程度,她自然知晓以明思定能听出诺霞的身份,至于其他的,她还不大敢肯定。
明思抬首,“没有不高兴。你呢,怎么想的?可会觉得我占了你姐姐的位置?”
颚敏连忙摇首,低声道。“奴婢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停住,“姐姐的身份原本就不配,奴婢如何会这般想?初初时有些嫉恨,奴婢不敢相瞒。可后来奴婢也看出来,王爷同王妃是真心的。王爷眼里只王妃一个,容不得旁人。姐姐即便是容貌未伤,只怕也是一样。何况,姐姐的事儿在王妃进府之前,同王妃本无相干。只是…奴婢觉着王爷太狠心了些”
颚敏咬唇看向明思。
颚敏这样的心理明思也能理解。
轻轻笑了笑,明思问她。“你姐姐可同你说过王爷为何会那样待她?”
颚敏一怔,摇了摇首,下一刻反应过来。眸光一闪,“姐姐的事极少同我详说——”说着微微一顿,黯然几分,“出事前,我们每回见面。她说的都是王爷”
明思心中听得叹气,“你没问过她进王府之前的经历么?”
颚敏低声,“问过两回,她没说,我也就没问了。”
“那你知道她会功夫么?”明思看着她。
颚敏咬了下唇,“昨日之前不知。”
这样的回答也在明思意料中。明思还是轻摇了摇首,“不管你信不信,你姐姐从来不是王爷的女人。她进王府实是另有身份。王爷发现后给过她机会离开。她没有走。而晴容郡主那一鞭,以她的功夫是轻易能躲过的。我不是为王爷辩解,可事情到那样的地步,其实并非王爷所愿。王爷性子是不好,但也绝非随意牵连无辜之人的那种人。尤其这人还是身边熟识。他这人。若不是犯到他头上,他是懒得理会的。你姐姐那样的身份。他是断断容不得留在身边的。他同我说过,若你姐姐肯坦诚身份,他也不会如何为难她的。”
颚敏听得呆住,眼珠半晌才动了动。明思言辞诚挚,凭她对明思的了解,明思是不会屑于在这样的事情上谎言相欺的。而王爷,她也明白,王爷也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对明思说谎。
说到底,诺霞不过只是一个买来的侍妾。又是过去的事儿,王爷更没必须造这样的谎话出来。
而更重要的是,她昨日看得明明白白,那立在墙头的女刺客真真切切就是她的亲姐姐诺霞。
那一刻,她吃惊极了。
下一刻,她几乎没有丝毫考虑的就扑了上去,替明思挡住了那箭矢。
而直到此刻为止,她心里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可此刻,她心中震惊之余却是五味陈杂的茫然。
原先想着那是自己的姐姐,从小她都是听姐姐的话。姐姐也是很聪明的,她自觉姐姐比自己聪明能干。而且经历了那些的坎坷伤痛,她只剩下这唯一的一个亲人了。
她不愿意说,自己也不想让她为难。
可万万没想到,姐姐隐瞒的事会有这么多?
姐姐说王爷最是宠她,可明思方才却说她从来不是王爷的女人。而且,她那样好功夫箭法,蓦地又想起姐姐上回见面同她说的那些话…
她说,都是王妃善妒狐媚了王爷,所以王爷才遣散了她们。若是没了王妃,她还能有机会留在王爷身边。她说,她如今也没奢想什么,只想能留在王府,哪怕远远地看着王爷,也就够了。
她还说,若是想替爹报仇,那就要…
而自己,终究是没能下得了那狠手。只趁着王爷从十六王爷府中醉酒回来,在王爷身上抹了香粉,想引得他们夫妻吵闹。却没想到,自己的这些小心思早被明思看穿了。
一瞬间,颚敏心中起伏难平。
那个从小护住自己的姐姐似乎早已停留在记忆中了…
早早的安排自己进睿亲王府…让自己对王妃下手,她在王爷身边那样久,难道就没想过一旦事发,自己逃脱的可能性么?
她那样吩咐自己,真是只是为了给爹报仇么?
颚敏闭了闭眼,心中一片酸涩。
半晌之后,颚敏看向明思艰难道,“奴婢相信王妃不会骗奴婢。只是奴婢真的只剩这一个亲人了,她兴许是被人所惑才会有昨日那般举动。奴婢不敢求多,只求王妃饶她这一回。”
“被人所惑?”明思看着颚敏。
颚敏点了点头,用力吸了口气。“上回奴婢出府曾见得一面。她同奴婢说,有贵人应了她,只要除去王妃便替奴婢爹爹报仇。”停下,凄然一笑,“如今奴婢也不敢相瞒,奴婢娘救回的那人便是——”
“京兆尹柯查。”明思轻轻打断她,看了一眼颚敏眼中惊愕,淡淡一笑,“你对柯夫人太过在意,神色也太过不普通。我早前也听过柯夫人的一些消息。”
颚敏呆了呆。自嘲般的一笑,闭目恨声,“我宁可当她死了!可她万万不该容得那人害了我爹的性命!我也不骗王妃。姐姐让我给王妃下药。可奴婢下不了手。后来太子殿下歇在偏院那晚,奴婢原本是想自荐枕席——没想到王妃竟然为奴婢专程寻了来,王妃训醒了奴婢。这些日子奴婢心里也一直不安。不曾想昨日竟会那般的场面…姐姐她变得太多…可她终究是奴婢的亲人,奴婢实不忍心”
明思怜惜地看着她,轻轻一叹。“我做不到的事情从不会轻易应承,眼下我也不能同你保证什么。我只能说,若是我能做到的情况下,我会放她一条生路。可你要明白,其实有时候路不是靠别人放的,而是在于自己。”
颚敏是聪明人。话也不用点透。明思说到这里便停住。
即便诺霞是受人指使,但若说她对自己没有杀心那是绝对的假话。只凭她昨日看自己的那眼神便是十成十的恨意偏执。
这样的情形下,明思自然不能保证什么。
颚敏沉默了良久。忽地轻轻开口,语声飘忽而茫然,“王妃,你说好好的人为何会变得那样多,变得那样可怕?”
明思握了握她的手。“世上人千千万,世上事也多变化。莫管旁人如何,我们只守住自己的心就好。”
颚敏怔然,“可她们不是旁人,是亲人”
明思默然无语。
门外传来脚步声,如玉的声音响起,“王妃,王爷回来了。”
明思拍了拍颚敏手站起,柔声嘱咐道,“你好生歇息,先养好身体才是紧要。”
颚敏轻轻颔首。
明思笑了笑,转身出去。
回到主院廊下,荣烈正站在院门处同布罗低声交待着什么。
见得明思出来,荣烈抬首光风霁月的一笑,大步朝明思行来。
到了近前拉起明思的手摸了摸温热便蹙了眉心,“手这般凉,怎么不穿大氅?”
明思望了布罗一眼,笑道,“我就去后头看了下颚敏,又没出院子。”
荣烈板起脸,“化雪时最冷,日后只要出门都穿厚些!手炉也没带,怎么伺候的?”说后一句时,他看向廊下站着的帽儿灵珊,神情威严。
明思笑嘻嘻的将手伸到他黑色的狐毛大氅颈下,“这样就不冷了!”
见明思讨好逗趣的忽闪着大眼睛望着,荣烈又好气又好笑,最后还是一把揽住明思腰贴紧,“下回再不顾惜着自个儿,我可真行家法了!”
明思眨了眨眼,“咱们家有家法?”
荣烈勾唇一笑,意味深长地轻挑了挑眉梢,“想知道?”
明思一愣,本能觉着不是什么好话,很是识时务的摇首保证,“不必了,我下回注意,一定注意。”
荣烈低笑,伸手在她腰间捏了捏,然后一揽朝房中行去,“颚敏伤势可好些了?”
明思跟着他的步伐,点了点头,“精神还好,就是脸色不大好。”
荣烈颔首,“这丫头得好好赏,你且问问她想要什么。”
明思微微一滞,笑道,“嗯,好。”
两人行到内间寝房,荣烈坐下将明思拉到腿上坐下,伸手环过她的腰际,将明思双手合在掌心揉搓,“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荣烈的手极温暖,几下搓动后,明思的手也温暖起来。
明思反手拉住他的一只手,低头用指缝夹住荣烈的手指,从拇指开始依次拉扯指节筋骨,“好多了。前几日其实也是吃了药的,后来约莫是没睡好。你别担心,没那么严重。今早喝了药后就没什么感觉了。”
明思的手极嫩滑,却用了极大的力来拉扯荣烈的指节。荣烈看着她的动作。几分兴味的笑,“小心别弄疼了你的手。”
明思拉完一只手又换另一只,“舒服么?”
荣烈噙笑,“挺舒服的。怎么?还有说法儿?”
“人手上每个指节都对应着身上的脏器,这样拉扯可以活血,对脏腑也有益处。”明思笑道,“不光手上有对应脏腑的位3置,脚上也有。下回我弄点药材给你泡脚。”
荣烈哑然失笑,却也心中愉悦,“还有这般说法?”说着便反手拉起明思手。依样画瓢,“我来试试。”
荣烈对技巧掌握很快,轻重把握极合适。明思偏首笑看他,“今儿个可是有什么好事?”
她能感觉出荣烈心情不错,且似乎不仅仅是因为昨日夫妻和好的缘故。
荣烈俊美深邃的眉目间一片清朗,唇角浅笑温润,在明思粉颊上轻落一吻才含笑道。“三表兄传来消息翡翠果同落日草都寻到了,如今便只差七叶花一味了。”
含笑的语声虽听起来还算平缓寻常,可明思却能很明显的感觉到荣烈在这种平缓语速下压抑的喜悦。
喜悦的不仅是荣烈,明思在听闻这个消息的第一刹那也是愣住了的。
这是荣烈头一回主动同她说起药材的搜罗情况。虽然她也一直都知晓药材的搜集情况,也早就知晓最紧要难得的那十几味药材还差三味。
荣烈从不同她说这个话题。虽然明思早从帽儿那儿得知了一切的进程。她知道这半年多以来,荣烈不仅在大胡境内各家商行药行高价悬赏。甚至还将悬赏发到了邻近的班纳突斯夏沥。他还亲笔修书请自己的表兄突斯的三王爷帮忙寻找。
明思一直都知道。可荣烈不说,她也不问。
只差七叶花一味。
说不激动是假的,比起那些她连见都没见过的药材。七叶花是她真真切切见过的。
这一刻,她忽地生出一种强烈的直觉和自信——他们一定能寻到七叶花,配齐药材将归女丸制好。
她的寒症可以治好!
呆怔了一瞬,明思沉了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真的么?”
荣烈说话间也一直没停下轻重适宜的按摩指节的动作。明思问完,正好他按摩完明思的小指指节。手松开。抱住明思的腰部将明珠转过身靠在他的怀中。
双手再度一环,揽住,“药材已在路上,四十五日可到。如今只差七叶花一味,眼下正当进寒冬,也是七叶花近成熟的季节。我已加派的人手出去,但凡绝寒之地定当细细搜罗!既是大雪山能有,那北边那些雪山更寒,说不准也是有的的。”
明思轻轻“嗯”了一声,也觉荣烈说得在理。
荣烈忽地凝望她,“可惜了那株七叶花。”
荣烈没说完整,但明思也听明白。荣烈指的是之前那株七叶花。
明思心中从无一丝一毫遗憾后悔,她回望荣烈轻而坚定的摇首,“原先不曾悔过,如今更不会。我只庆幸我恰好那时采到了。”
荣烈手臂将她寸寸缩紧,语声低沉,“我一定会寻到的,即便老天也不能同我争,我要你好好地陪我一辈子!”
明思伸手搂住他的脖子,静静偎依。
黑沉沉的天只有稀落的几颗星子,初雪落后,寒风便带出些低低呼啸的凛冽之势。
万籁俱静中,洛水院的院门“吱呀”的开出一条缝。灵香灵巧地从门缝中挤出,反身第一时间将门轻轻合拢。
四下警觉一望后,见院子右侧那颗树的树杈上的小石子已经不见,她才缩了缩身子,快步朝鹿园行去。
到了鹿园门口,方才想扣门环,那门就开了,露出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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