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放下笔,抬眼看向颚敏,有些失笑,“你觉得我当如何?”
颚敏接口得顺溜,“即便不打发,王爷也该遣人去敲打敲打。若是她们还不知趣,寻个由头发作了就是。王爷同王妃素来情深,想必也是一时新鲜。”说到这里停住,垂了垂眼,“奴婢觉着王爷兴许是在同王妃赌气。”
一听这话,明思便明白昨日她同荣烈的争执,这院里的几个丫鬟只怕是都知道了。争执的内容也许不知,但荣烈甩门的声音却是瞒不过几人的耳朵。再加上这一日的情形,谁能看不出他们夫妻生了矛盾?
明思露出一丝苦笑,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这事的源头并不在她人身上,我也不是装贤惠。说实话,我心里也不舒服得紧。但若让我去闹场,我是真不会。”停下再一叹,“再说,这事也不是你们看着这般简单。就算我去了,也不能真正解决问题。”
颚敏好像明白了些,望了一眼明思,轻声道,“王妃不恨这些狐媚王爷的女人么?”
明思摇首一笑,“一个巴掌拍不响。若男人真要变心,又如何能怪她人。每个人都有喜欢和不喜欢的权利,旁人也有接受和不接受的权利。感情这种事从来不由人。她可以喜欢,也可以讨好,接受不接受却是在男人身上。若男人真变了心,我要恨要怪也同她们无干。”
颚敏有些怔忪。
明思笑了笑,取过笔继续写字,不再说话。
望着明思美好的侧脸弧度,静静婉约的神情,颚敏眼中的复杂渐渐平静至无波。倒了些清水在备砚中,取过墨条,开始静静研磨。
第六百五十二章猜心最难(还欠大家15更)
这一日,直到明思晚间安歇,荣烈都未回来。
院子里几个丫鬟脸上都有些不好看,但见明思神情平静,也没人敢说什么。
一夜间,明思醒了几回,身边都是空落。
睁眼半晌后,又复睡去。
翌日一早,帽儿比平素回得更早半个时辰。一听如玉说荣烈没回院子,她便要去寻沙鲁打探个清楚。明思也醒得早,听得外间廊下动静唤住帽儿。
待帽儿进来后,明思只让她伺候却不提其他。
明思用了早膳,回房静静坐了一会儿才看向帽儿,“去偏院看看王爷起身没?若是起身了,就请王爷过来。”
帽儿领命而去,盏茶后回来禀报道,“王爷一刻钟前出门了。说是去了太子府。”说完又轻声加了一句,“王爷昨夜是自个儿安歇的,那两个女人同府里的歌伎安排在一处。”
听得荣烈出门了,明思怔了怔,对帽儿最后那两句倒是没太过在意。
“帽儿,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半晌后,明思低声幽幽,望向帽儿的清眸中一丝苦笑,“我以为经过了这么多事儿,他应是最懂我的那个。我不会去计较他的过去,我也相信他对我的真心。就算你方才不去打听,我也不会疑他半分。我以为他会同我一样”
帽儿蹙眉,“小姐,前日你同王爷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兰儿说王爷发了脾气,王爷怎会突地发脾气?明明晚间的时候还好好的啊。”
明思沉默了一会儿,“我让九长公主给路统领带了一双靴子一件衣裳去。他要让人追回来,我没同意。”
“路统领?”帽儿明白了几分。
对于明思同路十三之间的事儿,她可谓是知晓得最多的。除了不知晓路十三曾经净身入宫的卧底身份外,其他的事明思都陆陆续续同她说过。
帽儿叹了口气,总结道。“王爷这是同小姐赌气了。”
明思苦笑,“路夜白是南面人。他曾同我说过,幼时每逢新年,他娘同祖母都会给他们兄妹做新衣新鞋,寓意来年康健平安。两年前那一别,我也没想到会有聚首的一日。这半年来,他也没再找过我。我心里也明白他也是为我着想才避忌着的。可我若真这般远了他,那同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之人又有何不同?我心里自是将他同五哥一般的至亲看待,而如今。他是真正的孤身一人。我送他礼物便是想告诉他,在这世间,他还有亲人。”
明思淡淡笑了笑。没有说下去。
“小姐,”帽儿看了明思一眼,又左右看了看,才呐呐低声道,“路统领是不是喜欢小姐?”
明思没有回答。默然垂眸片刻后,只轻声说了一句就顿住,“帽儿,他是个极干净的人,从未为难过我半分。”
帽儿静默了。
凭心而论,没路夜白也早就没了明思。帽儿对路夜白是有极大感激的。可站在荣烈的立场上,帽儿也有几分能理解。帽儿并不知路夜白是净身过的。这样一个男人不可谓不优秀,荣烈如何能不吃醋三分?
但真要让明思将路夜白当做路人。帽儿也觉得不该。
帽儿心底纠结,只替明思觉着两难。
见帽儿一脸的纠结,明思倒笑了,“算了,想不明白就别想了。该如何的时候自然会有出路的法子。想不通的时候多想也无用。走,去文轩院看看。牛牛昨儿个走了十来步。想来这一月就该能脱手走路了。”
想到牛牛走路憨态可掬的兴奋模样,明思脸上的笑意也明丽了几分。
帽儿也笑了起来,走到外间探了探,见寒风有些紧,遂回来开箱取过那件织金的雀裘大氅给明思穿上。
穿好后,主仆二人出去唤了兰儿菱花一道朝牛牛的文轩院行去。
今日比往日还要冷好几分,气温好像一下子降了好些,偶尔一阵寒风过,还隐约能听到呼啸之声。
帽儿缩了缩脖子搓手望天,空气中夹杂着几丝冰寒之意,“只怕是要落雪了。”
明思笑着点头。
到了文轩院,因外间风寒,明思便没带牛牛在院中玩耍,只在房中用各色玩具逗弄引着牛牛走路。
牛牛初得了走路这项新本事正在兴奋的兴头上,见明思更是存了几分卖弄的心思。摇摇晃晃地朝明思走去,金叶银叶亦步亦趋的跟着,伸手虚护。牛牛却不耐烦,伸手挥开金叶离得有些近的手,只冲着明思咧嘴笑着行去。
到了明思跟前,一把捉住明思手中的手腕,扬起清秀的小脸蛋儿,“娘”
极清晰的一声,让明思蓦地呆住。
说来也奇怪,牛牛数月前就能模糊地唤荣烈“爹”,可其他的话儿却怎么也教不会。行动力比一般的孩子要早慧得多,但于这开口学话这一项却要迟不少。
明思只呆了一瞬便惊喜的笑开,一把将牛牛抱了起来平视着,“牛牛好乖乖,再叫一声给干娘听听。”
牛牛嘻嘻笑,伸出肥肥白白的手摸明思的脸颊,又将头凑近去贴明思的脸,却是不肯再开口了。
不过方才那一声实在再清晰不过了,明思着实高兴。金叶同帽儿也惊喜地上来逗弄牛牛让他再叫,明思也拦了,“不必了,随他高兴就好。”
陪着牛牛玩了一个来时辰,又喂了牛牛吃了一碗肉糜粥,待牛牛睡着,明思才离开。
午膳荣烈依旧未归。
明思歇了午觉起来,外院管事遣人传话进来,明思的那些个嫁妆庄子来了几家送年礼了。
明思闻讯少不得又出去接见一番。
最后让帽儿给几位庄头发了红包,勉励寒暄一阵后才让外院管事将人送了出去。
再回到主院,明思便觉得身上有些乏力发沉。打发帽儿去教几个丫鬟习字,自己取了一颗散风丸服下,到床上靠着。心里有些纷乱,想着想着也就真睡了过去。
直到帽儿进来出声相唤,明思睁开眼才觉着身上有些发凉。
“小姐怎就这般睡着了?”帽儿埋怨道。“外面都飘雪花了!”
明思睡的姿势不大好,僵硬着起身坐起朝窗外望了一眼,“下雪了?”
“可不是。”帽儿扶起明思,“今年倒是巧,正正小年初雪,想是个好兆头。小姐得换衣裳了,要不该误晚宴的时辰了。”
“什么时辰了?”明思下了床。
“未时中三刻了。”帽儿一面说一面动作利落地替明思解衣,“王爷回来了,这会儿在书房,就等着小姐收拾好了一道出门呢。我说小姐也别跟王爷置气才是。有什么话好好说开便是。夫妻哪儿有隔夜仇的。王爷这也是太过看重小姐。你瞧,王爷今儿个出门还特特把雪貂大氅带回来了。”
明思一怔,帽儿三两下伺候明思将新衣换上。拉着明思走出屏风,目光朝桌上一指,“小姐你看,可是漂亮得紧?我还没见过这般好看的大氅。小姐今日穿出去不知会惹多少羡慕呢。”
桌上放着一个大大盒子,里面雪白的毛皮在室内幽暗的光线下也现出银丝般晶莹通透的光泽。一看便觉华贵非凡。通体的雪白蓬松又不显得奢华过度。只透出一种出尘的清贵之姿。
这的确是一件所有女人都会生出向往和喜爱的衣裳。
明思唇边露出一丝笑意,却摇了摇首,“就穿今日那件雀裘就好,这件先收起来。”
帽儿正喜不自胜,闻言一愣愕然,“小姐不穿这件?”
明思也知她的心思。解释道,“今个儿才下初雪,又是宫里宗亲聚宴。这件衣裳里有十六王妃同二皇子妃的三只雪貂。我若如今就穿了去。太过招眼。她们即便明着不说,心里也定是会几分不舒服的。”:说着又淡淡笑了笑,“何况,连皇后都只一件紫貂的。万一今日皇后穿了紫貂”
帽儿听得一噤,明白了明思的顾虑。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那雪貂大氅,叹了口气。“唉,有好衣裳也不能随意穿…算了,不穿就不穿吧。”
帽儿的心思来得快也去得快。既是接受了不能穿雪貂大氅去显摆的道理,便丢开这心思,一心在其他的装扮上下功夫。
明思净面漱洗后,帽儿便将早早备好放在一旁的衣裳取了出来。
她前日里就有了腹案,要让明思穿那件紫蓝色罗地蹙金绣羽飞丹裙。上身是白底绣蓝花的交衽水袖款式,裙子的则款式极为飘逸别致。
裙裾内外三层为梯形。上有群腰,裙腰两侧延伸为系裙带,蓝紫罗为裙面,深丁香色的柔绢为里,驼色素缎是最内一层。紫蓝色的罗面用极喜的捻金线现出裙缘极自上而下的裙褶。裙腰、裙面皆用同样的捻金线满绣三瓣朵云纹。
最后再配上的绛紫色烟罗轻纱披帛,整个人顿时显出十分的华美别致,却又不失飘逸出尘之姿。
明思低头看了一眼,这套衣裙虽是冷色调,也遵了她的吩咐没用艳色。
可这款式实是有些招摇了!
帽儿一见明思神情便知她要说什么,赶紧拉着明思在妆台前坐下,将明思发髻拆散,“时辰不早了,还要梳头。我可不管,小姐说了只不艳色就可,这衣裳说什么也不能换的。”
明思方欲开口,只听帽儿又道,“再说了,小姐打扮漂亮些,王爷见着心里也定是喜欢的。”
明思一顿,笑了笑不再说话,只任帽儿在她发上动作。
见明思认可自个儿的说法,帽儿心里也高兴,更添了几分心思替明思梳妆。在择定这套绣羽飞丹裙时,帽儿就想好了搭配的发式。
不多时,便给明思梳了一个反挽到头顶的,形如飞鸟展翅一般惊鹄髻。
发髻后方飘带垂落,发髻侧面一支金凤步摇,凤口珠络垂下,摇曳轻晃。再缀上几朵宝钿,斜上方一支通体雪白的雕花玉簪。一静一动,一素雅,一华贵。正正同双翅颤颤的金凤垂络步摇相配。
明思看着镜中人,也不得对帽儿日见精益的装扮水平生出几分称赞来。
打理完毕后,帽儿看了一眼更漏,笑道,“好,我去禀报王爷。”
明思起身拦住她,“我去吧。”
帽儿一听明思主动去见荣烈,心里自是高兴,忙不迭应着,取了那件老太君给的织金雀裘替明思穿上。
明思走到廊下。只见灰蓝寂冷的空中,无数细小的雪点正晃悠悠的洒落。落到地面青砖上便化为一个墨点般的湿痕。
静静看了一眼,折身朝书房方向行去。
到了门口停了停。明思推开门,只见荣烈坐在案前手里正捧着一本书册在看。
今日他穿的也正是明思费了一月功夫所制的那套褐缎地新衣。此际的长袍上还穿上了上回围猎时未曾上身的那件酱色狐毛马褂。显得分外贵气清俊。
听得声响,荣烈并未第一时间抬首,微顿了一瞬才抬眼朝门望去。
待一看清一身新装倚门而站的明思后,琥珀眸光便是一闪。下一瞬,唇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隐约悦色来。
起身将书册放到书案上走了出来,目光在明思身上的大氅上一落。这才注意到明思穿的不是他早前送去的那件雪貂大氅,神情遂不由地一僵,垂了垂眸却未说什么,只唇角原本绽露的那丝笑意却敛了回去。
“走吧。”荣烈看了明思一眼。“母后让早些进宫说话。”
明思察觉他情绪有些不快,也猜到也许是因为自己没穿那件雪貂大氅。原本是想解释两句,可荣烈说完便提步而出。明思只得让开位置。
荣烈走到明思身前停下转首,语气终究软了两分,“走吧,车已经候着了。”
明思看他一眼,轻轻颔了颔首。提步跟上。
荣烈从如玉手中接过油纸伞撑开,待明思走到伞下。才开始提步。
因帽儿的腿寒天里会有些不方便,故而明思昨日就定了让颚敏如玉跟着服侍。明思荣烈走在前方,颚敏同如玉共用一把伞,跟着两人身后。
帽儿站在廊下,望着两人并肩伞下远去的身影,心中只觉松了口气。
车上早已备好铜炉,车厢中一片暖意融融。
明思脱下大氅上车,荣烈也跟着上来在明思身畔坐下。
两人皆未说话。
如玉将车门关好,同颚敏一道上了后面的马车。
一路出了王府大门,车厢中只一片安静。
明思迟疑了半晌,又看了一眼荣烈。只见荣烈眼帘半垂,神情分外沉静,看不出什么喜牛她有心想说句什么打破这僵局,可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她同荣烈之间,一向都是荣烈占主动。两人相处也一直融洽甜蜜,平素里,根本用不着去想说什么话题。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如今乍然之下,要让她主动攀谈寻话,反倒是寻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
说今日庄子上送了年礼?
还是说牛牛今日叫了她一声“娘”?
明思心下摇首,都觉着这样的话题刻意别扭。
思量间,明思抬眼一看,荣烈已经闭了眼靠在车壁上做养神状,一怔后,心底复一叹。也就不想如何如开口了。
一路无言到了宫门。
下车进了宫门便有小轿来接。
荣烈只道了句让明思去慈宁宫,便自己去了御书房。
明思出声唤住他,“容烈——”
荣烈停步转身相望,神情淡淡,“还有事?”
一旁青衣太监好奇看着,明思生出些无力感,沉了口气,抬眸已静静,“没事,你去吧。”
到了慈宁宫,太后心情极好,拉着明思端看,连连道“好看极了”。
见太后兴致好,明思也就按捺住心事,强打起精神同太后笑着叙话。
方坐了片刻,皇后便同几位育有皇子公主的高品级嫔妃盛装款款而来。
一看皇后身边大侍女臂上挽的紫貂大氅,明思生出几分庆幸。也不是真怕什么,有些时候,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向太后行礼后,皇后的目光在明思的身上一落遂一闪,下一刻便笑了起来,“睿亲王妃这身可把咱们都比下去了!难怪母后偏疼。连我看着都移不开眼呢!”
三皇子的母妃岚妃端着茶盏笑着接口,“睿亲王妃这裙子确是别致,看着倒有几分仙气。这般看着真跟幅画儿似的。”
明思抿唇一笑,只当没听出皇后语中的酸意,“几位娘娘若看得起,改日我让人送些新款式入宫,若能得了皇后娘娘同几位娘娘的青眼,也算是几位娘娘给天衣坊赏脸了。”
这话一出,包括四皇子母妃真妃在内的其他几位妃子都笑了起来。只觉明思说话熨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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