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笑声若银铃清脆,容颜分外娇艳欲滴,比平素更是动人几分。
帽儿看了这许多年也不禁有些惊艳之感,可听得明思的调侃后也有几分羞窘,“人家好心说话,小姐却欺负人。”又咬了咬唇,“旁的我不知道,可我觉着小姐说的也不对。若不要朝潮暮暮一块儿,那两情相悦也没啥意思。”
明思闻言一顿,遂惊亮了眼看着帽儿,莞尔轻笑开,霎时丽颜如花,“我今日才知,原来我家帽儿才是个有大智慧的!”
帽儿被明思笑得面红不已,羞急道,“日后小姐还是等王爷在的时候在饮酒才是,王爷见了定是极喜欢的,奴婢可是真真吃罪不起了!”
明思抿唇而笑,“好好好,我不惹你了。”
帽儿叹气又笑,替明思掖好被角,“小姐还是好生歇着吧。若回去晚了,王爷不会说王妃,却定是不会给我好脸色看的。”
明思应得乖巧,“好帽儿,我睡还不成么?一个时辰后唤我就成。”
帽儿无奈叹息。
一个时辰后,那回府至少是申时末了。
小姐出门的时候可是留了话说是用了午膳便回的…帽儿只能叹气。
荣烈今日回府的确很早。
荣安近段时日圣心甚悦,朝中各项政事也上了些轨道,算得是顺遂。早朝议了几事,皆是很快便下了旨意下来。荣安道了群臣太子归来的消息后,又将太子此番的行程收获做了些概括总结。虽未明言赞许,但话里话外对太子此行却是透着满意欣慰。
群臣也是知眼色的,大家也纷纷出言恭维赞美了一番,荣安听得龙颜大悦,极是愉悦。
但太子并未出现在这日朝堂之上,荣安昨日便给了荣俊三日休假,让他好生休养。
散朝后,荣烈方才步出宫门,布罗便迎了上来附耳笑道,“太子殿下在车上。”
荣烈一怔,笑骂道,“这小子——何时到的?”
布罗笑回,“来了快半个时辰了,一直等着主子呢。”
荣烈一笑,不多言,抬步朝马车行去。
车门一开便见荣俊从方案前抬首起来,笑容清朗,“十七叔,可让我好等。”
荣烈扫了一眼方案上的棋盘,唇角一勾,“你倒是自在。皇兄让你好生在家歇息,你躲我车上作甚?”
“我这不是想十七叔您了么?”荣烈笑道,“可我也不耐烦应付那些个人,只好躲在此处候十七叔大驾。”
荣烈挑了挑眉,抬腿上了车,在荣俊对面坐下,“几时回来的?”
荣烈自然知道荣俊回来的时间,不过场面上该问的话还是要问的。
荣俊一笑,“昨个儿午时进的城。”
荣烈微挑眉,靠在车壁上抱臂望着他,“怎么样?一路上可顺利?”
“还好,”荣俊笑道,“毕竟我这个特使还有个太子身份,他们岂敢招呼不周?再者,如今咱们大胡势强,我走这一遭也算是躲懒,顺便出去见识见识。我的性子你还不清楚么?顶着公事的名头,喝遍天下美酒,看遍各国美人儿,自然是快哉。”
荣烈瞥他,“带了美人儿回来?”
“这倒没有。”荣俊摇首笑道,“父皇的脾气你还不知么?即便是我有心那也是无胆啊。在京城如何玩耍都成,这出去若是丢了脸,那我回来还能有好日子过?”
荣烈唇角勾了勾,丢了个“算你识趣”的眼神给他。
荣俊挑开车窗帘看了一眼外间,“这京里倒是比我走前还热闹几分。我看着,好似这东城南城都扩了些铺子和街巷子出来。”
荣烈颔了颔首,目光一瞟,“这些铺子是为来年的巴山节备着的。”
荣俊一怔,很快面上便现出一抹了然。
巴山节邀五国近邻来朝,且这回他出使五国时,也按照荣安的吩咐将意思旁敲侧击的递了出去。如今夏沥已经递了要求通关互市的文书过来,想来其他几国即便这几个月没动静,那巴山节后也定是要将相关细节敲定的。毕竟,通关互市对双方其实都是有好处的。
现在不动,不过是小心观望罢了。
而突斯乃是太后娘家,一早荣安便应承了两国建立商贸直通的渠道。条件优惠更是不同其他四国。荣安之所以拓建出这许多的新商铺,其中有一部分便是给突斯国留下的。
这一点荣俊此刻虽是不知,但是对于商业上运作,他触感极为敏锐。
荣烈只提了那一句,他便将前后关节想通了,眼底现出一抹赞赏之色,“父皇可是准备将这些商铺留给那几国商家?”
荣烈噙笑点头,“你觉着如何?”
“妙招啊!”荣俊含笑一一分析道,“于我朝而言,这不过是区区小本。但于他国而言,能在大京立足将自家的东西展示出来。我大胡人多地广,大京流行的东西不出半载便会传至各郡。所以即便是小小的一个铺面,也许对他们而言便是源源不绝的商机。且此番,这些店铺是父皇亲自备下送出的,日后便等于有了一道天赐护身符,金字招牌。他们即便是千里迢迢而来,也无需有后顾之忧。”
荣烈笑了笑,显然对荣俊所分析的也颇为赞许。不过一笑后,又挑了挑眉,语带戏谑,“就想到这些?还能想到别的么?”
这口气荣俊也听明白了,他方才所言虽不错,但还不够全面。
荣俊略一沉吟,笑了起来,“若其他几国拿到这些铺子,回到国内定会争破头。最后能脱颖而出的商家必定有非凡过人之处。到了咱们地盘上,这日子长久了,多少也会漏些压箱底的手艺出来。兴许过个百八十年后,咱们这儿还能留下分支。”顿住,他轻笑,“这主意真真是不错,以小搏大,且想得长远,还不伤和气。十七叔,这可是你给父皇出的主意?”
荣烈抬眉懒懒一笑,却摇了摇头,“虽是我上的折子,不过这起头的想法并非是我所想到的。”
“哦——”荣俊几分惊奇,“十七叔手下几时有了这等心思玲珑的奇才?”
荣烈却只唇角勾了勾,神情惫懒地抱臂而坐,阖目养神,未有说话。
荣俊轻笑,“不说便不说,难不成还怕我抢你的人不成?”
荣烈蓦地睁开眼,睨向他,“抢?你小子就死了这份心吧——你这太子的身份对旁人还能用用,于她而言,只怕还不如沙鲁布罗管用。”
荣俊一怔,“她?”
“这法子是你十七婶同我提的。”荣烈唇角一丝笑意,语声虽是懒懒,但这一刻,那眼底不自觉的便浮起一抹柔光。
荣俊愣了一瞬,真真是有些吃惊了。
心底的这份吃惊,既是因为他万万没想到这样的法子会是出自一个闺阁妇人的想法,同时,他吃惊也是因为荣烈这一刻的语气和眼神。
看着荣烈此际眼中不自觉的柔和宠溺,甚至还有一丝淡淡自傲,这些情绪是两人相处这多年来,荣俊第一次在荣烈脸上看到。
荣俊心中的好奇又添三分,“昨日我入宫见了父皇,这么多年,我还是头回听父皇这般赞一个女子。瞧父皇的模样,对十七婶倒是喜欢得紧。今日听你这般一说,看来我这十七婶倒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了!”
这一说,荣烈却是笑着摇首,“这你就错了,她可没那些大心思。”
第六百二十七章 至亲至疏
(一更)
说了这一句,荣烈便住了口。至于究竟如何,他却是没有往下说。
荣俊呵呵一笑,看了荣烈一眼,将一直拈在手中的一粒黑子扔进了棋篓中,“没想到我这一走,倒是错过了不少好戏啊。十七叔,你好歹也给我说道说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吧。待会儿见了十七婶子,我也好知些分寸。”
荣烈笑看他一眼,“你如何对我便如何对她就是了。她也不是那等拘泥不化的性子,用不着那些个虚礼。”
荣俊怔了怔,心下莫名一跳,下一刻,露出温和笑意,“好,十七叔这一说,我明白了。”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不多时便到了睿亲王府。
两人进了府,外院管事迎上来,荣烈这才知晓明思去了方府还未归。又听得管事道,王妃留话说午膳后回来,荣烈颔首示意知晓,带着荣俊去了青竹偏院。
用了午膳后,两人便在庭中饮茶,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
这一坐便是一个下午,荣烈虽是未出言,但荣俊也明显感觉出荣烈偶尔也有些心不在焉。
“十七叔既是不放心何不派人去看看——”荣俊笑意朗朗,笑意中多少有几分调侃之意。
荣烈瞟他一眼,淡淡道,“有卓都跟着,有事他自会传消息回来。”
荣烈竟然把卓都派给了自己的王妃,荣俊不觉一怔,忽地想起了昨日路上所见。心道,难道昨日卓都赶的那辆车中便是这十七婶?
“方府主人是她闺阁中的绣艺师长,她们师徒二人感情甚笃。”荣烈笑了笑,“想是许久未见聊得兴起。”
语声中的宠溺之意甚是明显,荣俊看着这般的荣烈,叹息着笑道,“十七叔同往日可真是大大不同了。”
荣烈垂眸轻笑,“嗯,的确是大不同了。”
荣俊面露异色不解,荣烈抬眼噙笑朝他挑了挑眉,语声中若有深意,“日后你自然就知晓了。我对眼下的日子极是满意,若能这般过一辈子,旁的——也没什么好想的了。”
荣烈这样的两句话,荣俊听得面色怔愣,“十七叔你——”却未说下去。
旁人兴许听不出荣烈这话的意思,可他却是听明白了的。
往日里荣烈同荣安之间的暗流涌动,两人私下的各自动作,较之旁人,他是最清楚的一个。但他对这些无感,所以从来也就抱着看戏的态度,无论这二人心思如何,他心里自有一番盘算。
可荣烈眼下这话竟然是放弃了之前的种种谋算的意思,他确信自己未有领会错,这就不得不让他吃惊愕然了。
忽然间,他想起了昨日荣安对这十七婶的种种称许,荣俊心中蓦地一动——莫非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荣安才对这个女子大加赞许?
若非知晓这个女子的身份,荣俊此刻甚至会猜想这个女子是不是荣安安插到荣烈身边的人?可他也清楚是没有这个可能性的。她是纳兰府的小姐,还是秋池的和离之妻,定然不可能是荣安的人。
何况,凭荣烈的心智心机,若她身份有异,又岂能骗过荣烈?
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
荣烈说了这一句后,淡淡望了荣俊一眼,便端起茶盏,揭开茶盖荡了荡浮沫,轻抿品尝。
荣俊含笑看向荣烈,戏谑道,“我还真有些后悔向父皇求了这回这差事了——走了这一遭,不曾想却是错过了千年铁树开花。”
荣烈眉头一挑,正欲说话却忽地停住了口。
荣俊神色一愣,下一瞬便听得脚步声从院门外传来,他一怔,顺着荣烈的目光转首望去。
沙鲁先走了进来,咧嘴笑道,“主子,王妃回来了。”
说完让过一边,再下一瞬,一道娉婷婀娜的月白身影出现在院门前。
荣俊唇角方露出一丝笑意,旋即却愣住!
竟然是她!
同四十多日前的那次相见相比,除了衣饰稍显贵气精致些,这个女子并无多大变化。
月白的束腰小袄衣襟和袖口绣着葱绿的云纹,同色的花襦裙也是同样的葱绿绣纹。乌黑油亮的堕马髻上两朵松绿宝钿,除此外便是一支金凤攒丝步摇和一只如意翡翠簪。小巧的耳垂上,水滴状的翡翠耳坠青翠欲滴,随着步子轻晃摇曳。
就这般远远看着,她整个人好似方从山间清流间走出的兰花仙子,干净清新得让人只一眼便情不自禁的将目光放柔。
黄昏的淡金色涂在她白瓷般的面颊上,若美玉生光,愈发衬得那黑曜石一般的大眼睛清亮纯净,灵气逼人。
荣俊有些怔忪。
怎么会是她?
她的夫家不是姓王么?她怎么会是纳兰府的小姐,还成了睿亲王妃?
一时间,荣俊心绪复杂。
可转念一想,也觉着这也算情理当中。能得荣安荣烈这两人青眼和动情的女子又岂会是同这个世界的其他女子一般的俗人!
虽眼下还不敢断定,不过从那两支儿歌还有这两人荣安荣烈口中听来的消息看来,她即便不是跟自己同样的身份,那至少也识得这样是人,且受了不少思想熏陶感染。
荣俊向来是理智的,可就在这一刻,望着那夕阳下披着一身淡金莲步缓缓走来的女子,他忽地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种难以描绘的陌生感觉让他有些莫名的畏惧,而同时也有隐隐的兴奋。
刹那间,他的脑海中猛然闪现出他挂在房中的那幅《苍鹰图》…心房顿时倏地一紧,眸光不觉锐利几分,朝明思的面上定定望去。
可是看仔细了,他却疑惑了。
眼前的这个女子容颜柔美清丽,说不上绝美,但那一双眼却尤其出众。清亮、乌黑、纯净、清澈,恍若月光下沁在水中的黑曜石一般,让人一见便挪不开眼。
小巧的瓜子脸上肌肤莹白如玉,皮肤好得出奇,真正的肤若凝脂,吹弹可破。
她的眼神干净却隐隐透着一种坚定,唇边此际带着一似婉约柔柔的笑意,只看了他一眼,几不可查的朝他颔了颔首后,那双剪水秋瞳便望向了他的身后。视线一转后,唇边笑意更柔美了几分。
她在看荣烈,这个认知让荣俊心里莫名生出些空落来。
可下一刻,他想到了上一刻他生出的那个联想,他心底暗暗摇了摇首——不,不可能是她。
若是同一人,如何能说得通?
即便是容貌能变,可一个人的性格却不可能一下子变得这般的截然不同。就算再活一世,可前世那二十多年的烙印哪里是那么容易改变得这般彻底的?他不信。
在他为数不多的记忆中,那个女人应是胆小而怯弱的。她不爱说话,好像也不大会说话,丢在人群中也是很快便湮没的那种最默默无闻的女人。
若非在最后他走进过她曾经的房间和画室,他也许连她的模样都不会记得太久。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很清楚,这个女人是一个极不会讨人喜欢的人。虽然出身显赫,可她没有朋友,也不讨家人的喜欢。而他这个丈夫更是常常会忘记自己是有她这样一个妻子的。
在那件事发生后,当他头一次走进她的领域,受到震撼时,他才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女人。
可他却想不明白,她明明不像她给人的感觉那样平庸,她怎能将自己的日子过得那样的糟糕可怜?
她那样的家庭,怎能养出她那样胆小懦弱的性格?
但凡她会争一些,会表现一些,她的日子都会比她过的日子好上数倍。可她偏偏却什么都不说,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争取之心。甚至,在他陪她为数不多的那两次家族聚会中,听着她奶奶那带着明显教训和嫌弃意味的训诫中,她也是垂首默默,不发一言。
一念触发,荣俊不觉便陷入了思绪,直到荣烈起身携了明思的手走回案前,噙笑望了他一眼,给明思介绍道,“这小子昨日回的,今日便在宫门前堵了我。”一顿后,又笑看他,“这是你十七婶。”
荣俊回神过来,长身而起,露出笑意,“十七婶—— 没想到竟是十七婶,早前倒是我失礼了。”
明思闻言微微一笑,明白他的意思,指的是在苍山寨前的那次见面。遂敛衽含笑一礼,“我当日也不知是太子殿下,既然大家都不知晓,也算不得是谁失礼了。”
荣俊望着明思清亮带笑的眸子,心下又摇了摇首,面上却笑道,“方才我还在同十七叔说道,若是早知晓这后头的事儿,说什么我也不能错过十七叔的大婚才是。”
“都坐吧。”荣烈拉着明思入座,荣俊也跟着坐了下来。荣烈噙笑瞥了荣俊一眼,“错过我大婚不要紧,回头记着把贺礼补上就是。”
荣俊一滞,紧接着又呵呵一笑,“这个自然,少了谁的也断断不敢少十七叔的。我这回倒是带了不少新奇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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