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烈垂了垂眸。终于出声了,“这些年,你也劳累了。可想回宫里去?”
卓都蓦地一愣,愣了须臾,缓缓抬眼,语声平静。“属下是王爷是人,一切听凭王爷吩咐。”
荣烈挑了挑眉,一双眸子,深邃锐利,语声却淡,“我只问你,你想不想回去?”
卓都静静地望着荣烈,目光却是沉静之极,“于属下而言,在何处都一样。”
这却不是荣烈想要的答案!
荣烈眼底沉色一闪,面色冷了几分,“我只你给这一次机会。若这次你不走,日后,你就再无机会了!你可要想仔细了!”
从进来后,知道此刻,卓都的眸光才颤了颤。
默然片刻,看着荣烈,他轻声道,“属下说的,句句真心。”
荣烈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只觉心里没来由地腾起一股怒气!
而卓都却只静静地同他对视,那眸光是波澜不兴的沉静,不闪也不避。甚至,连先前的那一丝颤意,也都消失了。
荣烈蓦地站起,一把抓起面前茶盏掼在地上,只听“哗啦”一声清脆,霎时,碎瓷如玉四溅!
“滚!”语声似从牙缝中迸出,荣烈转过身背对,语声似从冰窖发出,“日后,若再有本王的半分消息传到府门之外,莫论谁——都一概按叛主论处!”
卓都的目光在碎瓷间轻轻落了落,垂下眸子,语声依旧平静,“属下明白。属下告退。”
脚步声响起,接着,是门扇合拢的声音。
荣烈负手而立,目无表情,眸光却晦暗不明。
因背光的关系,他面上的肌肤显得比平素看起来,比原本的浅象牙色要深一些。又因丹田受损而气脉未复,肤色看起来不大好,皮肤的光泽显得些许暗淡。
不知过了多久,沙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子。”
荣烈沉了口气,转过身,神情已淡然,“进来。”
沙鲁推门而入,正待说话,目光忽地落在满地碎瓷上,顿时倏然一惊,“这……”
荣烈冷冷瞟向他,沙鲁猛地顿口,咳了咳,“主子,东西……都取来了。”
这么快?
荣烈一怔,旋即明白过来,面色顿又冷几分。
沙鲁不自然的躲开荣烈的视线,转首忽见榻上放着荣烈换下的几件脏衣。似乎还隐隐有血迹在其上。
他赶紧快步走过去,抱起衣物,“属下拿去让人扔——”沾了血的衣物,荣烈不喜血腥气,故而,即便只沾了一滴,也定是扔了的。
“放下!”荣烈突地冷喝一声。
沙鲁一呆,手一松,只见一片被血迹浸满的白缎绣花布片,便从衣物中飘落下来。
沙鲁低头一看,还未看仔细,荣烈又是一声冷喝,“出去!”
沙鲁一噤,看着手里的衣物,不知究竟是该放下,还是拿走。
荣烈冷峻地瞟了他一眼,沙鲁才眨了眨眼,然后快步行出。
待门合拢,荣烈才行了过去,将那布片拾起。站直身体,目光静静落在掌心。
须臾,纤长如玉的手指,将那血色布片慢慢收拢在掌心。
窗外,此际,天色已近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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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七章 真真假假(一更奉上)
又是一夜过去。
天际的第一抹鱼肚白亮起,睿亲王府又迎来了新的一轮日出荣烈方漱洗完,宫里的旨意便到了。元帝宣睿亲王入宫觐见。
荣烈宫门时,也不过才辰时中两刻。
作为帝王,荣安无疑是相当勤奋自律的。对于荣烈这个皇弟,荣安向来是宠溺和纵容的。无论,这种宠溺和纵容背后,究竟是如何心思。
故而,当荣烈依旧用往昔那种懒散随意的态度踏入御书房时,荣安也只是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用目光指了指早已备好的茶座,“不必行礼了。朕宣你来,可不是为着看你给朕行礼的。行也行不出个模样,还不如不行。赶紧坐吧。”
荣烈也不客套,笑了笑,还真就不行礼了,直接落座,瞟了一眼窗外,“出了什么事儿这么急,这大清早的,我这人懒,可没皇兄这么勤快。”
天色还未全然敞亮,御书房中虽是开着窗,但壁上灯盏依旧是亮起。
烛火透过宫纱发出昏黄的光线,同窗口泻入的晨光交织在一起,映出一室清幽。
荣安随着荣烈的目光看了一眼,挑了挑眉,“怎么了?还真是不乐意了?”
荣烈轻轻咳了咳,“臣弟不敢。”
“不敢?”荣安蓦地将笑容收住,眸光霎时鹰利,“朕看你敢得很呢?昨日,你可是出风头的紧——朕的话,你不也一样想听就听,不听就走人!老十七。旁的事儿,朕可以容你脾性,可此事干系如何,你可是清楚的!怎可擅作主张?朕今日宣你来。就是要听你把这话给说清楚!若说得朕不满意,此番,朕可真要家法从事!”
荣烈望了荣安一眼。神情并无半分动容,更无心虚畏惧,垂了垂眸,再抬眼,神情已经淡淡,“也无甚理由。我事先并未想到,她竟能将马骑得那样快法。皇兄你也知晓。那药若是马速快了,便会发作骤然。急速堕马,可大可小。皇兄想必也不愿看人摔马摔断脖子吧?这个女人,我如今还真有几分喜欢了。受点小伤无妨,若真个出了大事。那也无甚意思。再者,那晴容郡主的脾气,皇兄还不知么?这个女人,我如今还未得手,真要出了事,还是有些舍不得的。”
荣安紧紧地盯着他,似要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你真看上这个丫头了?”
“这有何奇怪?”荣烈神情慵懒的一笑,“皇兄不也赞了她好几回么?这女人有趣得紧!难得遇上个这般有趣的。我可不能白白就这样折了。”
“胡闹!”荣安看着他,“究竟何事为重,你几时这般没分寸了?你可知你昨日那般行径,若落入有心人眼里,岂能不生疑?即便你要行事,你至少也得同朕交待一声。岂能不管不顾,自行其事?朕可是早早就知会于你的,这法子,也是你自个儿选的。真要是看中了那丫头,为何不早早同朕说清楚?”
荣烈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放下,才抬眼看向荣安,“皇兄不也没同我说,还安排了宝光这一后着么?宝光那支签,也是皇兄刻意留的吧?”
荣安不说话了,只定定看着他。
荣烈掀起唇角笑了笑,又挑眉,“皇兄知晓宝光定会将签条让出,也知晓晴容定会出面接下这签条。我虽挑了那法子,可也没想过真要把人给折了。何况,皇兄也是知道我的。宝光那女人,我极是不喜。这个女人,再如何,也是我看上的。断没有让她算计的道理。皇兄大约也也是想着,若是她只是落了马,晴容那性子,定是不会放过这机会的。若两人起了纷争,即便她未受重伤,传到外人耳中,那也是她为胡人贵女所不容。也算是达到了目的。可皇兄定然也未料到,在她重伤之下,晴容还敢当着众人下那样的狠手。若真是看起来象意外也就罢了,可晴容之举倘若真个得逞。传到外边,恐怕不会有一个汉人相信。眼下这胡汉一家之策,才刚刚安了些人心。且不论臣弟的私心,此事,若真是闹得太过,皇兄想必也是不愿看到的吧。”说到这里,他轻声一笑,目光直勾勾地看向书案后的荣安,“原先,皇兄什么都同我说——昨日那刻,我确是有些不是滋味儿。”
荣烈顿了口,脸上笑容也收起,只定定地看向荣安,眼神一抹倔强。
荣安也不言语,只静静看着他。
两兄弟便这样默然对视,皆未再开口。
荣安心里有些复杂。
尤其是望着荣烈眼底的那抹似曾相似,近似赌气的倔强,他默然无语。
荣烈六岁生辰之前,他曾答应替他过生辰。后来,因事耽误,便误了。他次日再去,荣烈便是这般看着他,对他带去的礼物看也不看。
从那回之后,他便答应,日后,年年都会陪他过生辰。
直到荣烈十三岁之前,他一直也都做到了……
想到这里,荣安只觉心底蓦地生出些难以言喻的感觉。
不觉地,他的目光便缓和了些下来,“朕也知你素来不喜宝光,故而,才未将此事同你提及。罢了,此事,你功过相抵。朕也不追究了。不过,眼下这般情形,你如何看待?”
荣烈的神情也松缓了,沉思片刻,“昨日回去,我也细细想了。昨日之情形,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荣安“哦”了一声,眼里带出些笑意,“说来听听?”
“昨日情形复杂,算得一个乱字。可就是这一乱,反倒是好。晴容纵马,我们知晓她是有意,可毕竟未让她得逞。所以,传到外间,影响也就小多了。何况,我还出了手。就算有汉人猜疑,也不至扰乱人心。”荣烈淡淡一笑,“眼下,外间已知她受伤的消息。计划虽有变化,但究竟也算成了。会上勾的,自然会上。若还是不会上勾,那也只能说明此路不通。咱们也只能从别处下手。”
荣安微微颔首,若有所思,“听你这话,可是觉着这秋池不会上勾?”
荣烈点了点头,神情郑重了几分,“不瞒皇兄,确是如此。”
荣安缓缓蹙眉,深深地看了荣烈一眼,语意意味深长,“当初,这法子可是你同朕提的……”
荣烈轻轻一笑,无奈摇了摇首,“当初是如此,可这些日子看来,这秋池同她似乎并非传言中那般亲近。皇兄应是不知,她同那秋池当年成亲,乃是一场戏。”
荣安一怔,还真是诧异了。
“当年,那纳兰明汐宫选为太子妃,便点了要她入宫为太子侧妃。”荣烈迎着荣安的目光颔首,说到这里,又轻笑,“这女人的性子,皇兄想必也是清楚的。”
荣安一愣,下一刻,也忍不住失笑。眸光闪了闪后,神情若有所悟。可即便是猜到了几分,也不免愕然惊异,“你是说——她同秋池是假成亲?”
一个未嫁女子,竟然敢同男子假成亲,这也太……莫说大汉风俗严谨,即便是西胡的未嫁女子,也不会这般不顾自己名声。
这个丫头,还真真的胆大包天。
“不错,”荣烈噙笑颔首,“纳兰笙同秋池相好,故而,秋池才允了纳兰笙。后来,大约是两人相处久了,加上纳兰笙在其中调停。两人似乎才有了些情意。但我听她那口气,秋池待她,也属平常。离这京中相传的,相差甚远。甚至为了那秋老夫人,两人还多番争吵。这女人脾气大,受不得气,便离开了。”
荣安还真没料到这其中还有这般缘由。
不过,此事虽是离奇了些,换到旁人身上,他定是不信。可说到那个丫头身上,还真是不足为奇。
可真若这般,那原先的这番布置,只怕还真的枉费了心思。
沉吟一番后,荣安抬首,眼神凝重了几分,“真若这般,可并非好事。原想着,这丫头多少也是个牵制。这头真要断了,这网还真是不好结。”
荣烈叹了口气,“我哪里知道会是如此?当日赐婚后,我便遣人一直跟着她。晴容派人劫持她那回,我的人是等到最后一刻才出手的。赐婚前一月,秋池还在大雪山。按理,也走不了多远。不可能没听到消息。可到了如今,人也未出现。我早就生了些疑心。后来,她丫鬟口里漏了些口风。我再一打听,才知是这般内情。”
荣安眉头锁起。
这样的消息,多少有些让他不喜。
他并未怀疑荣烈的话。
荣烈几乎可算是他一手带大。他心里极清楚,旁的事不论,于这种影响基业安危的大事上,这个皇弟同他却定然是一条心的。
秋池乃是荣氏大仇,得了天下,却未捉到世仇一雪前耻,于荣氏而言,这的确是让人极不舒坦的一件事。
而那很可能未死的大汉太子司马陵,则更是麻烦……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何况,还有那藏宝图一说!
荣安眉头愈发锁紧,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葱郁草木,半晌后转过身,神情肃然,“财帛动人心——老十七,此事朕信不过旁人——朕只交给你去办。无论如何,这秋池必须给朕寻到。若那司马陵未死,定然是同那秋池有联系。你一定要想法子,将人给朕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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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八章 父母兄长(二更LJ盟主金蛋+5)
荣烈点了点头,神情也肃穆了几分,“皇兄放心,臣弟自当尽力而为。这份基业乃是荣氏数代人的心血,我不会乱来的。”
荣安满意地颔了颔首,转首望了一眼窗前,此际初日升起,霞光正当绚烂,投射枝叶繁茂间,天地间一片生机勃发之相。
荣安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转首回来,眸色几分深沉真切,“如今百废待兴,朕实是分不出多余精力。此事干系重大,若不斩草除根,定会遗祸后世!无论是人,还是这藏宝图,断不可落入他人之手!你明白么?”
荣烈敛容站起,“臣弟明白!”
“好。”荣安颔首而笑,“有你这话,朕也就放心了!”
说着呵呵一笑,走了回来,眉眼舒缓了下来,“正事儿说完了,也说说你的事儿吧!是怎么回事,还真是看上了那个丫头?”
荣烈弯了弯唇角,坐了回去,身子朝后一靠,“皇兄几时也有兴致管这后宅之事了?”
“你方才说还没得手——”荣安看着荣烈一笑,“竟然还有你拿不下的女人,朕还真有些好奇了。”
荣烈懒懒一笑,“这不还早么?太容易拿下,反倒没了意思。”
荣安噙笑望着他,“你可别怪朕没提醒你,这个丫头性子可是不一般。你要真要了她,日后你可再无齐人之福了。”
荣安虽是笑得温和,可那目光却随着问话一霎不霎的紧紧盯着荣烈的表情变化。
荣烈却依旧笑得漫不经心,身子前倾。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答得甚是随意,“如今这不还没得手么?这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不过眼下。若真是折了,我倒真是舍不得。”
荣安仔细地看着荣烈的每个表情,可无论语气和表情。还是那三分懒散,三分漫不经心的模样。
一时间,他也有些拿不准,荣烈话中真假。
他自诩识人心,可这老十七的心事,随着年岁见长,他愈发拿不准了。
前几年。这老十七在暗地里也做了不少手脚。当年同那晴容郡主,也是明面上一闹,私下里却暗度陈仓。可这一转身,他又主动提出为太子求娶……
这一回,他又说看上了那个汉女。
饶是荣安。此刻也真是有些心下不定了。若荣烈今日不主动说出看上了明思,他心里或还会这般猜疑。可荣烈这明明白白的一说,他反而生出是真假难辨之感了。
荣安心下几番思量,面上却丝毫不露,朝荣烈看似随意的挥了挥手,“反正朕是提醒过你了!那丫头确是个不同的。可毕竟是嫁过人的,你自个儿好生掂量掂量吧!若是当日在朝上,你不应那句,日后也好办些。可你既是应了。这天下悠悠之口,你还是要想清楚才是。好了,无事,就回吧。这几日,那丫头既是伤了,朕就多宽你些日子。你也正好好好想想朕交给你的这两件差事。”
说到这里。荣安一顿,“对了,上回说是那件差事,可有头绪?”
上回的那件差事,正是说的是如何安置的京中的大汉臣子宿老。于荣安,这还真真是一件头疼之事。偏偏此事可大可小,小则浪费,大则隐患。
荣烈笑了笑,长身而起,“是有了些想法,不过眼下,还需多方考量。就暂时不同皇兄说了,等想好了,再慢慢说。”
荣安呵呵一笑,走到荣烈跟前。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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