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将她救出？”三老爷一怔。
纳兰笙也是惊诧，“前年？娘，你说什么救出？六妹妹前年出了什么事儿？”
三夫人心里憋了许久，今日一朝倾泻，也不想再隐瞒。眼前一个是丈夫，两个是亲生儿子，她也没甚好顾忌的。
先用绢帕抹了抹泪，她抬首轻轻一笑，三分凄然，三分自嘲，“你们可知太子从未同……太子妃和侧妃圆房？”
三老爷同纳兰诚都惊住了！
他们自然明白三夫人言中的这个太子指的是谁。可这个消息，却是头次听闻。虽知司马陵对明汐明雪不算隆宠，但这样的一句——实在是不能置信！
三夫人垂眸一笑，自顾自轻声道，“太子心里一直都只有思儿一个。思儿从北将军府出来，便被太子软禁在城东别院。后来事发，皇后要赐死思儿。老太君先得知了消息，派人挖了地道，将思儿救出。那夜，我送信给她，约她一见。后来，老太君派出接应的人同我说她不会来了。我还是等了一夜，她果然没有来……”
纳兰笙面色有些苍白，看着三夫人，轻声问，“那皇后后来怎放过了六妹妹？”
三夫人低低一笑，语声虽低，却是怨恨，“什么放过了？思儿逃走后，她派人将那院子一把火烧通了天——她是想烧死思儿！不过是怕太子知晓风声，故而才未派人大肆搜寻。回宫后，太子以为思儿已死，这才死了心！”
纳兰笙呆若木鸡。
难怪他回京后，太子郁郁寡欢，每每见到他，神情皆是若有伤痛。他一直以为是明思离去的缘故，但想到事已至此，也就闭口不提。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般缘由！
而明思这次归来，处处开导于他，却从未提过只言片语！
一时间，他脸色青白相间，想到之前自己对明思的隐瞒，心中更觉难受之极。
一个接一个惊天的消息，让三老爷同纳兰诚完全惊呆。
纳兰诚满脸惊诧，定了定神，才开口，“太子殿下……喜欢的是六妹妹？”
这回开口的却是纳兰笙，他轻轻开口，“六妹妹救过殿下三回性命——”看了屋中其他三人面上的惊容一眼，顿了顿，垂眸淡淡而笑，“一回是十二年前，殿下在咱们府中被锁在冰窖中，六妹妹开锁救了他。一回是八年前，上官常妃在殿下的金玉果脯中下了毒，六妹妹察觉有异，写了字条提醒于他。后来，娘让丫头送了那酸梅汤——却正好同那毒药药性相冲。六妹妹故意撞翻了那汤……殿下那几年一直在寻救他的那个小丫头，却一直没想到是六妹妹。后来，六妹妹同秋池成亲当日，我醉酒失言，说了殿下从我书房拿走的字画是六妹妹所作。他便知晓了六妹妹的身份……”
纳兰笙顿住口，神情几许疲惫，“我陪六妹妹去西龙山行宫时，殿下才对我言明一切。我顾及府中和……五姐，便对六妹妹瞒下了此事。殿下也同我保证过，绝不会做伤害六妹妹之事……”说着，自嘲般一笑，“这回回来，她竟一句都未曾同我提过。她那般聪慧，想必早已知晓我这个五哥瞒了她，却是一字未提。这几日，还想着法子开解我……我这五哥，真真是羞愧！”
三老爷三夫人对望一眼，眼底忽地浮起希冀。
三夫人看向纳兰笙，嗫嗫道，“笙儿，你同思儿亲近——能不能同她说声，就说我同你爹想见见她……”
纳兰诚闻言也看着纳兰笙颔首道，“当年爹娘所为固然有不是之处，可算来，也是中了他人暗算。照五弟方才所言，六妹妹宅心仁厚，想必也能体谅一二。咱们是嫡亲的骨肉，四叔四婶的大恩大德自不能忘，但爹娘毕竟是爹娘，如今云开雾散，六妹妹就当多了一个爹娘，也未尝不可。”
纳兰诚这番话倒未有其他的意思，不过是他素来受仁孝思想熏染，此刻听闻明思乃是自己的亲生妹妹，便理所应当认为当如此。
三夫人低低抽泣道，“笙儿，娘也不是为别的。自从那年知道后，娘这心里，就没一日好过过。这些年来，这孩子受的苦太多——娘别的也不求，能听这孩子叫一声‘娘’，也就够了！”
纳兰笙默然良久，“娘，没有用的。不是我不肯去说，而是即便是说了，六妹妹也不会答应的。她早就说过了，四叔四婶只有她一个，她是不会让他们伤心半分的。六妹妹心善，却是外柔内刚。此事，还是作罢吧。”
低沉地说完了这最后一句，纳兰笙便起身走了出去。
看着纳兰笙消失在门前的背影，三夫人蓦然一呆，须臾，眼泪又“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三老爷垂眸阖了阖眼，也未有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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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便是英姿郡主刚察明珠十八岁的生辰。
头日下午，明珠就遣人送来了帖子。
这日正当是三月初九，算来，这刚察明珠刚好比明思大了十日。
一大早，帽儿伺候明思漱洗，问明思今日可还要穿男装。
明思笑道，“不用了，女装便可。”
帽儿一听，立马欢天喜地的拿了一套雪青色的柔绢曳地长裙，“小姐，穿这个！”
这套正是前两日帽儿从天衣坊拿回来的衣物之一。
当日一看，帽儿便极喜欢。原本明思顾忌重重，不愿打眼，鲜少穿自己坊中的衣物。而今却是没了这份顾虑。帽儿最大爱好之一，便是能看到明思穿上自己铺子里的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
眼下可以如愿，却是比明思还欣喜激动。
明思看了一眼，微微蹙眉犹豫，同帽儿打商量，“还是换一件吧。”
这件衣裙是她仿照原先出土的一副唐代仕女图上的衣装设计出的。里里外外共有七层，但因绢纱轻盈，设计巧妙。故而，穿戴后非但无繁复杂乱之感，反倒是飘逸轻灵之极。而且内里一层乃是用天蚕丝所制，即便是这样的春日，穿起来也足够暖和。
帽儿幽怨地望着明思，撅嘴不语。
明思笑了笑，“日后总有穿的机会，今日是去给英姿郡主贺寿。我这做客人的怎好喧宾夺主？还是换一件吧。”
帽儿这才恋恋不舍地将这件衣裙放下，又翻了半晌，拿出一套配鹅黄凤尾罗裙的东方亮银色暗纹绣花衫子，撅嘴委屈道，“这套总成了吧？”
明思忍笑，伸手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打趣儿道，“好好好，帽儿说成，小姐我还能说不成么？小姐我都听帽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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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章 众目睽睽
被明思这一逗，帽儿虽是抿紧了嘴，却也抑不住地唇角高高翘起，“小姐尽胡说——哪儿有小姐听丫鬟的道理？”
说归说，还是乐滋滋地转身去翻首饰匣子，心里盘算着选何种首饰更得当些。
明思也由得她折腾，未有再出言拒绝。
帽儿这些年跟在明思身边，多有熏陶，审美水准也大大提高。
伺候明思换了衣裳后，想了想，给明思梳了一个两侧对称的倭堕髻。两耳侧各留一缕发丝垂下，右侧一只垂丝含珠金凤步摇，再缀了数朵宝钿，一把小巧的镶珍珠镂空攒丝金梳篦。
打理完成后，看着眼前婉约娇柔又不失华贵大方的明思，帽儿这才满意地点了头。又寻了一串明珠长链来给明思戴上，配上同款的手串。
“好了！”帽儿笑眯眯地，又不无得意，“小姐怎么打扮都一样好看！”
明思笑笑无语，遂让帽儿将备好的东西拿上，一道出了门。
到了右柱国府，只见府前已有数俩马车。
右柱国府的仆役们正纷纷引着下了客的马车从偏门而入，到府中停放。
而此时，三位着华丽纳石失裙装，穿麋皮翘头靴的胡人贵族少女也在府中侍女的恭敬引领下，拾级而上。大约三人平日也是识得的，相互间打着招呼，联袂进去了。
刚迈进门槛，一位穿绿裳子裙的圆脸少女不意转回头，见的款款下车，一身素雅轻灵的明思，随即一愣，脚步顿住。
另外两位正在说笑的少女也察觉同伴的异样，转首朝门外看来。
其中一个穿着一身五彩绣玫瑰紫束腰长裙，头上缀着一朵红色绒花的少女看到明思后，先怔了一瞬。旋即微微垂首对她身旁穿藕衣白裙，外套豆绿马甲的细长眼少女低低说了一句。
三个少女都是十六七岁左右的年纪。那个穿豆绿马甲的少女面容稚嫩，看年纪却是三人中最小的。听得那紫裙同伴之言，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接着，一双眼便朝明思新奇打量着，“你就是那个闯宫的汉人女子？”
说话间语声微带好奇，虽是提了声，倒还听不出有恶意。
她那两个同伴被她这般直言不讳吓了一跳，对望一眼，却是不好说话，只将四道有些戒备的目光朝明思投射过去。
明思也猜测过明珠生辰应该不会只有她一个客人，但此刻这胡人少女的直接，却也让她有些措不及防。
“嗯，我是纳兰明思。”明思朝她点了点头，微微而笑，不卑不亢。
台阶上那三位少女大约也未想到明思的反应这般落落大方的随和平常，三人神色都有些微愣。互相对看了一眼，那最开始看到明思的圆脸少女神情带了些疑惑，迟疑道，“你也有帖子？”
明思还未说话，身侧帽儿便轻轻牵了牵她的衣袖，眼神朝身后示意。
而同时，台阶上的那三位少女神色也蓦地有些变化，眼神变得有些奇异。
几人对话时，明思是听见了身后有马车停靠的声音。此刻见几人神色有变，加上帽儿的提醒，她心里也有了几分猜测。
未转首相看，她含笑吩咐帽儿，“把帖子拿出来吧。”
帽儿闻言，赶紧按捺住心神，将帖子递给一旁侯立的侍女。
那侍女接过帖子一看，赶紧躬身施礼相迎，“芳华郡主请跟奴婢来。”
“芳华郡主？”明思方才挪步，身后便传来一道有几分熟悉的傲慢女声。
只听她说了这一句后，又带了五分不屑，五分质疑，“什么芳华郡主？本郡主怎不知，几时又有了个芳华郡主？”
明思身形未动，垂眸淡笑不语。
紧接着，只听脚步声自后而前。下一刻，晴容郡主温娜儿同宝光郡主莫清清和两个随侍的侍女便出现在了明思眼前。
没想到是这两人同时出现，明思面上神情虽未变，心里却是微微怔了怔。
晴容郡主一身绛色紧身长裙，依旧是通身珠光宝气的华贵，衬着那美艳深刻的五官，甚是艳光逼人。
而宝光郡主站在她右侧，一身月白彩绣长裙，衣襟裙角也是镶满的细碎的宝石珍珠。虽是同样的贵气，却显得优雅矜持得多。
两人在明思身前站定，宝光郡主柔柔一笑，看了温娜儿一眼，语声温和，“昨日陛下才传的旨意，你不知也在情理当中。”又看向明思，含笑道，“我们见过一面，芳华郡主可记得？”
明思噙笑颔首，没有接话，只道了一声算是招呼，“宝光郡主。”
温娜儿一看到明思便觉熟悉，惊疑盯了须臾，忽地目光一转看到帽儿，眸光蓦地惊怒，“是你！”
明思轻轻一笑，微微顿首，“晴容郡主，咱们又见面了。”
宝光郡主扫了一眼两人神情，露出浅浅笑意，“原来你们也见过啊。”
温娜儿紧紧盯住明思，眸间一片阴沉，艳丽的面容上寒色一片。
明思视若无睹，只噙笑不语。
先前接过明思帖子的那侍女见气氛不大和睦，赶紧上前赔笑道，“三位郡主都请吧，九长公主同我们大小姐都在里头候着诸位呢。”
她也算见机得快。今日所请贵女中，荣眉无论身份辈分皆是最高的。此刻巧妙的将荣眉名号抬了出来，也是提醒这几位贵女，此番乃是右柱国府宴客。
明思冲她一笑，颔首，“还请带路。”
那侍女忙不迭应着，引领明思进去。
其他侯客的侍女也赶紧过来，恭敬地引着温娜儿和莫清清朝府内行。
在明思提步上台阶时，先头的那三位少女相互间望了一眼后，也跟着引路的侍女朝内走了。
进门后，抬轿的仆妇早已侯了半天。几人也各自上轿，朝二门行去。
四人差不多同时起行，到了二门处，也几乎是同时步出轿门。
那穿豆绿马甲的少女在明思左侧下轿，步出轿门，偏首看了明思一眼，忍不住好奇道，“是我堂姐给你发的帖子？”
明思一愣，笑道，“你堂姐是？”
她一笑还未接话，那圆脸少女便笑道，“她也姓刚察，你说她堂姐是谁？”
刚察？
这么说，这位应是明珠的族妹了。
明思抿唇微笑，点了点头，“是英姿郡主给我发的帖子。”
这三人方才虽有好奇看戏之意，但至少目前还看不出有甚恶意，明思自然也是以礼相待。
那豆绿马甲的少女闻言展颜一笑，“我叫刚察海月，刚察明珠是我堂姐。”又指着身边的圆脸少女，“她叫卢真真，”最后指向那头戴红色绒球花的少女，“这是哈微儿。”
原来，这卢真真同哈薇儿都是原西胡众多部落中，两只小部落族长的女儿。
在西胡，女儿家没有十五及笄的习俗。但十八岁，却是相当重要的一个生辰。无论出嫁与否，女子十八岁生辰都要遍邀亲朋好友齐聚同乐。
出嫁了自然是在婆家操办，而未出嫁的，当然是由娘家主持。
以明珠的意愿来说，当然是不想请温娜儿出席的。但这样的聚会，已经不仅仅只同女儿家的情谊有关，父辈们的颜面也是要顾及的。故而，除了明珠自己发了帖子外，其他各家够得上脸面的贵族女眷也接到了右柱国府的帖子。
明思同新结识的三位少女走进厅堂时，堂中已经是济济一堂。
除了不少胡人贵族少女外，还有不少盛装的妇人。
目光微微一扫后，明思心里也只能没奈何地一叹。果不出她所料，除她之外，在座的皆是胡人。
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荣眉同明珠看到明思进来，两人都欣喜地站起来，朝明思走来。
荣眉笑嘻嘻的一声“思思姐姐”出口后，众人本就惊异注目的目光中，更添了三分惊愕。
明思实在不习惯被人这样行注目礼，笑着了称呼了两人一声后，便不再说话。
荣眉瞧出明思有些不喜，便朝明珠使了一个眼色。
明珠一愣，领会过来，伸手召过一个侍女，正是那天给明思送伞那位。低声吩咐了一句后，明珠对明思悄声道，“那推车大哥已经做好了。”
明思一笑，明白了这两人的意思，遂颔首，“我去看看。”
此举正合她心意。这样的场合，明珠荣眉二人自然不能撇下宾客单独陪她，她也不愿在这儿受人瞩目。去刚察青石的院子，正好一举两得。
明珠歉然一笑，低声道，“晚些咱们再好好说话。”
明思含笑眸光微微一点，示意体谅，便带着帽儿跟着那侍女走了。
身后传来刚察海月的好奇声，“明珠姐姐，你同这芳华郡主很要好么？”
“她是你堂姐我的好朋友，我可说好了，你们日后可不许欺负她！”明珠微微提高了些声音，半笑半认真道。
不用看明思也能感觉到，在这刹那间，有无数的目光汇集到她的身后。
脚步未有丝毫停滞的继续朝行前，她的唇边露出了一抹淡淡笑意。
纵然她并不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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