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思雇了几个憨厚的猎户一起帮着去找,终于寻到了那山崖,找到了那七叶花。
正好是快成熟的时候。此地人迹罕至,此花未成熟时模样如同野草,也不担心人来采摘。明思请猎户们帮忙用大石砌了一个小型的山洞。将那七叶花护住,免得野兽不小心刨了。
剩下的,就只是等候了。
等候花开。等候消息……
想着明思的身体,帽儿原本不同意在此安家,可明思却是另一套说辞,“身体有寒症不代表我就要畏寒如虎,即便我远离寒冷气候,可身体寒症还是在的。不如以毒攻毒,提高自己的抗寒能力。”
帽儿似明非明。但想着小姐这一年来,每日早晚从未间断过的锻炼。也知明思毅力惊人,断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也就未有再反对了。
明思穿着棉袜,在铺了垫子的木地板上一直锻炼到自己浑身出了一身大汗才停歇。
这时,帽儿已经给秋池送完药,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给明思兑好了放了药材的洗澡水。过来一看,正好见明思拿着棉巾抹汗,遂笑道,“‘小姐,去泡澡吧。”
明思两颊飞红,颔首一笑,走了出来,到帽儿身边脚步一顿,“他如何了?”
帽儿一愣,反应过来,想了想,“身子好像好多了,就是精神不大好似的。”
明思垂了垂眸,轻轻“嗯”了一声,走了出去。
帽儿跟着明思背后,总觉得这回拣了将军回来,小姐的神情不大对,可是想来想去,还是想不明白。
将军逃出来了,怎么说也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儿吧?
想不明白。
只得无奈一叹,作罢。
~~~~~~~~~~~~~~~~~~~~~~~~~~~~我是分割线~~~~~~~~~~~~~~~~~~~~~~~~~~~~两日后,大雪山西面一处半山。
又是一个雪舞纷飞的夜晚。
荣烈靠在岩洞壁上,懒懒地伸直长腿,手里提着酒囊,平静地看着眼前的篝火,他的面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
这是一个前后皆通的岩洞,一侧是他们进来的入口,另一侧却开在长而陡峭的斜坡峭壁之上。岩洞虽然长,但是空间并不大。故而其他几人便在洞口不远处生了火,一则是守卫,二则是替荣烈挡风。
几个人围着篝火,一面烤着猎物,一面喝酒御寒,小声说笑着。
热烈的篝火将深灰色的岩壁映出暖意融融的一片红,投射在荣烈深邃俊美的脸上,那象牙色的肌肤却是显出了一层淡金红。
在这层近似神圣光泽辉映下,他微微抬着线条优美的下颌,神情淡淡。衬着那通透深幽的琥珀双眸,让他原本就如雕刻一般的面容,在此刻,更是显出一种犹如神祗的俊美来。
坐在洞口的瓦格一面神情自然的低声附和着同伴们的说笑,一面用微不可查的眼角余光,瞄看独坐在洞内深处的荣烈。
他莫名有些心慌。
这两日,荣烈有些奇怪。
按理说,缉拿北府将军秋池是一件要务。以他对荣烈的了解,如果他真是用了心思的话,应该不会像这两日这般,只听他们说怎么走就怎么走。往日话就不多,这几日就更少了,更不用说对他们下什么指令。
他好似对缉拿秋池这件事,并不上心。
看着荣烈那平静得近似有些漠然的俊美侧面,瓦格一时呆怔,心慌意乱之下,连同伴说的笑话也忘了回应。迟了片刻。反应过来,才强笑了两声。
又过了一个时辰,便近子时,洞外天色已经是黑黝黝一片。
走了一天的路,几个汉子吃饱喝足之后,便有些酒意上头的昏昏欲睡。
瓦格是队长。见时候差不多了就笑着分配一番。让那几人休息,自己来值上半夜。军中都是些粗豪汉子,闻言也不矫情,各自在洞口处寻了个位置。铺开毡子,躺下合身就地一裹就闭了眼。只片刻,此起彼伏的呼噜声便起来了。
瓦格在洞口又坐了片刻。给火堆加了几根干柴,走了进来,低声道。“王爷怎还不歇息?”
荣烈看他一眼,眼神淡淡在身侧示意,“坐。”
言简意赅。
瓦格微愣之后,坐在了他身旁,“王爷这两天可是有心事?”
荣烈垂眸淡笑,轻“哦”了一声,目光飘忽地落在火舌的最高处。“此话怎讲?”
瓦格看了他一眼,“咱们经过那几个村子。王爷都未曾细查过,只是派人去探问……”
这不是荣烈以往行事的风格,太过草率。
那些村民十分排外,对西胡人比大汉人更无好感,都是三言两语说声“没有”就打发了他们。
荣烈唇角浅浅笑意,静了片刻,忽道,“那你呢?你有何心事?”
宁静的山洞中,荣烈的语声并不高,也似随意而问。瓦格听在耳中却惊响,心中猛然一跳!
虽然荣烈并未看他,他还是不自然地垂了垂眼帘,“属下无甚心事。只是在想这秋池能逃到何处?右柱国传来的消息说,二十日前,曾在苍郡和这雪山交界处曾和秋池遭遇过——这大雪山路不好行,秋池又受了那一锤,想必是不能走远的。”
荣烈唇角一勾,又倒了口酒,“说的不错。”
荣烈不赞他,他还想继续说,这一赞,他却嗫嗫不好说了了。
看了荣烈一眼,起身道,“属下去拿酒,陪王爷一起喝。”
荣烈笑看他,颔首,“好。”
酒拿过来了,两人对了一下,便各自开始喝,却都静默无言。
一时静谧,只有液体荡动的声音不时在空间内低低隐约。
荣烈先喝了许久,酒囊中只剩小半酒液,这一喝,不多时便空了。
刚荡了荡酒囊,瓦格将自己的酒囊放在身侧便起身,“属下去给王爷取酒。”
不待荣烈出声,就径直起身去了。
荣烈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复转首平静。
待瓦格取了新的酒囊回来,荣烈笑了笑,伸手取过瓦格喝了一半的酒囊,“我喝得差不多了,喝你这个就成。”
瓦格微怔,稍稍一顿,“王爷不嫌就成。”又看了荣烈一眼,遂坐下继续。
又过了片刻,荣烈朝洞口处沉睡无声的四人看了一眼,忽地神情慵懒地斜睨瓦格,朱唇勾起,“是不是觉得我未像他们一样中你的迷药,有些奇怪?”
瓦格闻言身子一颤,面上却未露讶色,反倒是低低垂首,“王爷恕罪。”
先是惊讶的,可想起陛下所言,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看到他这般模样,荣烈的目光蓦地在手中酒囊上一落,心中倏地一惊——遂暗暗一提气,只觉体内寒滞一片,连内力也调动不得了!
面无表情的抬眸,冷冷道,“酒中有毒?——你是他的人!”
前一句半肯定,后一句,却是肯定。
瓦格缓缓起身,在荣烈面前“咚”的一声,重重落跪,语声沉痛低沉,“待属下送王爷回去后,便以命偿还!”
第三百三十九章 狼和女人(一更)
“送我回去?”荣烈挑眉,语声淡淡,“他不想要我的命“瓦格闻声抬首,满面俱是痛苦,“此毒不致命,属下助王爷将毒逼于四肢一端……再将毒汇聚一处——”
荣烈眸光蓦地一闪,忽地轻笑一声。
瓦格霎时一愣,顿住,说不下去了。
“这样说,我那好哥哥是想让我自废一肢——才能放心?”荣烈勾唇一笑,望定瓦格,“可是如此?”
将毒汇至一肢,然后截断——一个手脚不全的人,自然不能在对皇位有威胁。
瓦格目光闪躲,默然无语。
荣烈也不再说话,靠在岩壁上,转首看着眼前的篝火,眸光平静得有些莫名。
瓦格闭了闭眼,低低道,“属下这七年来,蒙王爷照料,原本是不该——可属下十年前就是主上的人了……主上待王爷还是有情谊的。此番决定,也是艰难。
王爷也该知晓,若主上对王爷无情,断不会只用这般手段。主上说了,如今天下初平,百废待兴。待王爷回去,金盏血誓,兄弟齐心,再无他疑。”
荣烈轻轻垂了垂眸,静默片刻,“过来吧。”
遂转身盘腿。
瓦格吸了口气,起身走到荣烈身后坐下,将手掌贴上,方一送过内力却蓦地一惊,“王爷?”
荣烈不是将那寒毒逼至四肢中的一处,而是双目!
荣烈紧紧闭目,忍受那寒意在体内流动的痛苦,语声却还淡然带笑,“瞎子不是也一样?”
这寒毒非一般可比,相比将毒逼向四肢—逼向头部起码要痛苦数倍!
瓦格抿紧了唇,只能默默加快功力的输出,让这个过程快些结束。
不多时,两人额头都见了汗,荣烈更是面色惨白一片!
就在这时,忽地远处响起一声长长的狼嚎“嗷——”
瓦格心房猛地一颤,顿觉不妙-——这不是普通的狼嚎,而是头狼,也就狼王召唤发令的声音!
但凡这样的声音,定然附近是狼群!
一念清晰,额头汗意更如雨下。
可此刻运功到了关键时候,寒毒已经到了荣烈头部,一旦停下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察觉瓦格心绪慌乱,同样听到狼嚎的荣烈却轻声镇定,“继续!”
瓦格一咬牙,加大功力输出,“王爷忍住!”
这一加快,内力在头部经络冲撞,定然是非同一般的痛苦。
只见荣烈牙关紧咬,脸颊肌肉蓦地僵直,额头全是细密的汗珠,放在膝盖上的握拳双手上,已经浮出青筋根根。
狼嚎声又响起,不再是那长而凄厉的一声,而是此起彼伏的一阵!
暗夜中只觉刺耳异常——瓦格心一横,又加了一成功力,“王爷忍住,就快好了!”
雪地里已经有“簌簌”密集的雪声传来,两人脸上的汗也越来越密集。脸色却截然不同,瓦格是竭力后的涨红,荣烈却是强忍剧痛后的苍白。
终于,就在那声音临近不足百米时,只听荣烈从喉间低声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颤,骤然前倒。
瓦格此刻丹田空落,却还比荣烈好些,赶紧伸手扶住他,急声道,“王爷,还撑得住么?”
荣烈此刻已经汗湿重衣,脸色煞白,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平抑了下,缓缓睁开双眼。只见眼前一片黑暗,已不见光明,身子遂一僵,长呼了口气,又再阖眼,“无事。”
瓦格却在荣烈睁眼的那一瞬蓦地呆怔—那一双琥珀双瞳此刻已经变作不见底的幽黑,却是黯淡无光……再也……没有往昔那让人惊心动魄的绝美风华!
这双西胡最美的眸子,毁了!
荣烈闭上眼后,忽地低低而笑,“看来今夜咱们都得葬身此处了……”
六个人,四个废,两个半废——他固然是没了战斗力,瓦格内力大失,也不比他强多少……
瓦格却还沉浸在那一眼的惊愣中!
这二十来年,王爷的那双琥珀双瞳已经成了他的标志一般——没有一个西胡人不知晓他们的睿亲王有着全西胡最绝美的一双眸子!
就这乍然间,他也未想到,这样转变的场景会带给他这样大的冲击力!
一路上,他几番纠结,最终才下了决定。
可是,这样的结果,亲眼看到了,却是难受之极!
看着那汗意涔涔苍白却俊美依旧的熟悉面容,他只觉心中怆然,酸涩莫名。
凭心而论,荣烈其实是一个赏罚极分明的主子——这七年,待他也是不薄。否则,他不会以这般年纪就当上了睿亲王府侍卫二队的队长一职!
此刻,狼群的声音已经近在眼前,甚至,可以听见狼从喉间发出的低吼喘气声!
甚至,顺着风声,他鼻翼依旧闻到了饥饿的狼嘴中散发出的腥臭之气……
洞口火光已经暗淡近熄,而那四人在强效迷药的作用下,只怕被人砍一刀,都未必能醒!
瓦格猛然沉了口气,倏地站起,脱下身上皮袄往荣烈身上一套,低声急促,“王爷,从斜坡下!”
那斜坡虽坡度极陡峭,但如今天寒雪厚,若能侥幸,也许能有活命之机!
瓦格急速说完之后,便提着酒囊奔了出去。
看了一眼已经近在数十米之外密密麻麻的幽幽碧色,他将已经打开塞子的酒囊往那半熄的火堆上一淋,只听“轰”的一声气浪破空,火舌霎时冒起数尺之高!
火光一起,那狼群蓦地惊吓,猛地退后了数米,可一双双饥饿贪婪的碧芒眼还是死死的盯着前方的活物!
在狼群中,一头身量高大的青狼身上挂着斑斑血迹,有爪印有咬痕,伤处还是淌血,神情却是异常桀骜睥睨。
他顿时明白过来狼群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按常理,此处接近人类居所,并非狼群惯常活动的区域。狼群这番的半夜群动,正是因为刚刚选出了新的狼王——狼王为了立威,才率领群狼到了这靠近人居住的半山区。
低笑一声,他转身扫了一眼,洞中已经没有荣烈的身影,只觉心下一松。
万万想不到会遇上刚刚换了狼王的狼群,千思百虑,却不想会是这样结局——苦笑一声,深深地吸一口气,用愧疚的目光扫了一眼洞口的四个同伴,蓦地气沉丹田,一把抓起放在洞口的大刀,拉开步子,横刀在胸,大吼一声,“狼崽子们,来吧,今日就让你们知道爷爷的厉害!”
狼鼻灵敏异常,能多阻一刻,王爷就能逃远一些!
~~~~~~~~~~~~~~~~~~~~~~~~~~~~我是分割线不知过了多久,荣烈从昏迷中悠悠醒转,只觉四周是一片寂静。
眼前却是一片黑暗,见不到底的黑暗。
在心中低低一笑,他想抬首爬起,却发现自己身体已经僵硬,竟然连动弹一下就做不到了。
连动下手指也是不能……
周遭全是冰寒之意,于是他明白过来—自己定然是被昨夜下的雪给埋了。
自己爬了那样久,又昏迷了这么久,此刻应该天亮了吧?
忽觉讥诮,天亮不亮,对如今的自己又有何分别?
身上已经感觉不到从那陡峭斜坡下来时的那些撞击的痛感′取而代之的,只是麻木。
冰冷彻骨的麻木!
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昏迷之后受冻所致,这种情形不能持续,否则一旦冻伤严重,肢体便会坏死!
沉了口气,他开始凝聚体内那似如游丝般的内力,将寒毒逼到双眼后,他便只有这么一丝内力可以提聚了。一丝一丝的汇聚,然后驱动游走,让身体恢复热力。
就在身体稍稍恢复了些暖意后,他的耳内忽然传来了一个脚步声。
由远至近,脚步虚浮,带了些轻盈感伴随着积雪的“嘎吱”声,频率不快不慢似有一种奇异韵律在其中。
他霎时反应过来——来人是女人!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
那女人似乎并未发现他,脚步声离他十余米远处停下,那女人似乎在看什么东西。过了片刻,他又听见一个奇异的动物喘息声,虽然低低隐约,他却听得分明。
心头霎时一跳!
这个声音于他却是极熟悉,不久之前才听过——是狼!是狼的声音!
听那喘息的节奏,这头狼似乎受了不轻的伤。
可是,冬季的狼最是饥饿凶残,就算是一头受伤的狼,也不可小觑这个不会武功的女人只怕一见就会吓得腿软……
在心底轻声一笑,也好,那头饿狼有了这个女人做食物,就应该不会再对他感兴趣了。
他却猜错了!
只听脚步声蓦地一转,女子的清叱声霎时响起,“滚!”
那狼的气息本已经临近,此刻却忽地一顿,在他身前数米远停住。听声音,这头狼似乎残了一条腿。
“滚开!”那女子冷声道,听在耳中,那气势竟然有些凛然逼人之意。
那狼似有些迟疑,前脚挪了一步,在雪地上刨着。
“滚不滚?“那女子又恶狠狠道,“铜头铁尾豆腐腰!你尾巴都去了一半了,还敢贪吃?小心我把你另外三条腿再砍一条,看你以后还怎么怎么走路?我这一刀就能砍断你的腰,不信上来试试?滚!”
第三百四十章 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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