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孝难全
楚英杰从后门悄悄送龙秋庵出了王府,给她指明了去七王府的路径,默默看她远去。
回到府里,天色已经微明。刚进府门,就有侍卫急忙过来哭道:“侯爷,求您救救阁主。王爷不知为何事气恼,正在杖责阁主,阁主已经昏过去两次了。”
楚英杰大惊,飞身赶到前厅。
就见楚生涛面沉似水,坐在正中。沈惊鸿伏在长凳之上,粗大的木杖无情地击在他身上,后背早已血肉模糊了。
侍卫上前禀道:“王爷,阁主又昏过去了。”
“再用水泼!”
楚英杰喝道:“住手!”奔到楚生涛面前跪倒,大声道:“爹爹,是孩儿放走了秋道长,与沈大哥无关。”
楚生涛不理不睬,只喝道:“泼醒!再打!”
楚英杰眼见木杖又要落在沈惊鸿的身上,忙飞扑到他的身上,硬受了这一杖。侍卫见了不敢再打。
沈惊鸿声音微弱:“侯爷快些走开,属下看守不利,逃了要犯,甘愿受罚。”
楚英杰哭道:“沈兄,是我连累了你。”
楚生涛喝道:“不要停,给我打,一起打!”侍卫无奈,只得继续行刑,好在这会儿受刑的是小侯爷,手下总算容了三分情。楚英杰终于也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楚英杰悠悠醒转,见自己已回到了房间,趴在床上,身子一动,后背、臀部疼痛难忍,不禁呻吟出声。
“杰儿,疼得厉害么?”
楚英杰听到身旁爹爹的温言问候,眼泪又流了出来。
“你自己做事不计后果,连累了惊鸿,毁了咱们的整个谋划。倘若再这般鲁莽行事,难免会连累更多人,连累咱们整个王府都死无葬身之地。今日且给你个教训,以后做事切记要三思而后行。”楚英杰含泪点头。
“咱们原本的谋划要做些变动了。方才我与惊鸿商议,摩天教那里,仍是继续他们的行动,昨日上官教主传信过来,已灭了峨嵋派和崆峒派,现在铁血盟关浩已带了各派去少林救援了。青龙会手里还有几个朝廷大员没有了结,暂时抽不出多少人手。咱们原定两个月之后围猎时刺杀皇帝,嫁祸于铁血盟,如今龙秋庵逃脱,事情必会败露,已经等不得了,只得孤注一掷,三日后海澜去太庙祭天,咱们就在那时下手。杀了海澜,拥立二王爷登基。”
楚英杰听得又惊又苦,这谋逆大事,就在眼前么?自己躲了数年,到底还是躲不过啊。
“具体事宜,惊鸿会安排的。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得硬撑着谋划,让人看了心疼。杰儿你就好好休息吧。”楚生涛说着摇摇头出去了。
楚英杰这时满脑胡思乱想,一时想到自己不能去白鹫山提亲,辜负了晓飞的情义,一时又盼着沈大哥伤重昏迷,不能行动才好,想着就狠打了自己几个嘴巴。
匆匆过了两日,楚英杰真是度日如年。方才去探望沈惊鸿,好在都是皮肉之伤,没有伤及筋骨,练武之人,恢复也快。明日就是祭天之日,爹爹已准备妥当,姐姐也带了青龙会的左右护法回了王府。
二更、三更、四更了,楚英杰脑中回响着方才沈惊鸿最后临别时说的一句话:“侯爷想做什么时,多想想王府上下的安危,多想想如沈惊鸿这般鞠躬尽瘁的属下。——倘若,侯爷果真做了什么,惊鸿也决无二心。”他霍地跃起身,一咬牙,恨声道:“沈大哥,小弟无能,对不住你了。”
楚英杰穿好衣物,越墙出了楚王府,向七王府邸奔去。好在王府中只有几个下人,他很快寻到了龙秋庵的居室。龙秋庵对他的来访大为惊讶,她来此两日,虽没有信物,仆从因先得了话,不敢不收留,只说去禀告皇上,还未见宫内回话,因此并未见到海澜。
楚英杰方才一路奔行,面色潮红,喝了几口茶,压了压怦怦乱跳的心,望住龙秋庵道:“深夜打扰,还请姐姐见谅。姐姐说过,为了这金銮殿上的一个位子,却会害得天下百姓离乱,国力衰竭。小弟不才,也不愿做这千古罪人。”
龙秋庵点头道:“侯爷是人中之杰,明大义之人。”
楚英杰苦笑道:“小弟只是个蠢人,不知自己做的对错。明日皇上去太庙祭天,我爹爹会行动,刺杀皇帝。自古忠孝难以两全,我将这秘密告诉了姐姐,算是尽了忠,姐姐若能救了皇上,也是命数。小弟明日会与爹爹同去太庙,倘若事败,我陪爹爹共赴黄泉,也算尽了孝道。”说罢起身就走。
“侯爷!”
楚英杰回首一笑,笑得是那么温文凄美,倾倒众生。那一霎那龙秋庵竟有片刻的失神,眼见着楚英杰衣袂飘然,渐行渐远,她无力地低唤一声“妹子”。
快五更了,天要亮了。龙秋庵思量片刻,将衣服扎束妥当,向皇宫奔去,她定要面见海澜,将今日楚王的阴谋告诉他。皇宫太大,自己寻着带路的太监浑身发抖,路也走不动。
龙秋庵不耐烦,低声斥道:“路都找不到,要你这奴才何用!”这太监急道:“女大王,今日皇上祭天,五更就要起程,待会儿就会从这御道经过,女大王也不必去寻,在此候着便可。”
龙秋庵将他点倒藏好,自己伏在暗处静静等候。果真,片刻之后,便有仪仗经过,长长的队列行过,终于见到了黄罗伞盖下的御辇。龙秋庵飞身上前,几个起落便落在御辇之前。众人哗然,侍卫们纷纷拔出兵刃,上前夹攻。
龙秋庵也不还手,大声叫道:“皇上!”颈上早被架上了几把利剑。
转到她面前的鸿晋见了她的相貌一愣,回头看向御辇。
轿帘被宫人挑开,海澜微沉的面容不怒自威,他见了面前被刀剑相逼的龙秋庵也是一愣,冲鸿晋摆了摆手。鸿晋喝令侍卫们收了兵器退后,自己仍是护在皇上身边。
祭天之煞
龙秋庵面对皇帝,一时不知该跪拜,还是行道家之礼。
海澜见她迟疑,笑道:“免了吧。朕免你宫礼,今后见了朕不用跪拜。”龙秋庵只得打了个嵇手。
“朕前日就听说你来了,还想着今日祭天大典之后便去见你,没料你倒自己进宫来了。”
龙秋庵垂首道:“请皇上恕小人擅闯之罪,小人是有要事禀告皇上。”
海澜招手道:“今日祭天大典,不能误了时辰。有事咱们回头再说。你也随朕去吧。”说着命宫人起驾。龙秋庵心内焦急,却也不能就这么阻了皇帝的行程。
伴着御辇,随着队伍迤逦出了宫门,向东郊太庙行去。眼见着要到太庙了,却不知楚王选在何时动手,龙秋庵心里一急,顾不得礼仪,大声道:“皇上,小人有急事禀告!”
海澜揭开轿帘看了看她,微觉诧异,沉吟道:“好,你上车来吧。”
龙秋庵一惊,这皇帝的御辇,只有皇上和皇后才能坐,海澜这是何意?
鸿晋先开了口道:“皇上,这恐不合礼法。”
海澜面色一沉:“扶秋道长上来。”御辇停下,龙秋庵等不得宫女前来搀扶,一个箭步便上了辇车,对上了海澜尽力抑制的笑脸。
她的脸微微一红,躬身道:“事急从权,还请皇上恕罪。”
轿帘放下,辇车起步,龙秋庵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海澜忙伸手搀住她手臂,扶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龙秋庵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海澜低声道:“倘能得秋兄这样日日相伴,何幸之有。”
龙秋庵忙拱手道:“皇上,小人此来是有件要事须禀明皇上。”
海澜凝视着龙秋庵道:“一别经年,秋兄风采依旧啊。”
“皇上,今日楚王设下计谋,要谋害皇上。”
海澜眼中笑意更浓:“秋兄干冒大险闯宫来告知朕,看来秋兄的心里还是有朕的。”
龙秋庵这下有些恼了,她正色道:“皇上,小人所禀之事都是实情,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皇上身系社稷安危,请早做防备,小心行事。”
海澜似笑非笑地望住龙秋庵道:“秋道长这是在教训朕么?”
“小人不敢。小人告退了。”龙秋庵刚立起身,海澜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拉回座位,咬牙低声道:“秋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把我这天子放在眼里么?”
龙秋庵轻轻抽出海澜紧握的手掌,淡淡道:“小人已禀奏完毕,自然要告退了。”
海澜板了脸沉声道:“朕不准。秋道长就陪朕参加祭天大典吧。”龙秋庵无奈,只得坐在辇车之内,满心踌躇。
祭天大典礼仪繁琐,龙秋庵随着鸿晋等侍卫在边上随侍,一切平静如常。大臣们按品阶跪在太庙阶下,二王爷、楚生涛父子跪在前列,楚生涛瞧见她并未惊慌,面上泛着微微的冷厉。龙秋庵与楚英杰目光相对,微微一笑,楚英杰低下了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典终于结束,龙秋庵暗暗松了口气,各大臣回府,皇上须独自入太庙斋戒一日。看来楚王今日没有行动,龙秋庵正在琢磨着是否可以离开,鸿晋过来说皇上召见。她微一皱眉,只得随鸿晋过来。
海澜向她招招手道:“秋兄与我一同入太庙斋戒。”
龙秋庵大惊道:“此事万万不可,与礼法不和。”
海澜淡淡道:“秋兄是方外之人,豁达洒脱,也效世人的俗礼么?许久不见秋兄,甚是挂念,今日得了闲暇,也可促膝详谈,秋兄不必为这俗礼耿耿于怀。”
龙秋庵见海澜这般说了,也不便拒绝,便随他入了太庙,大门扎扎地关上,庙内暗了下来,壁上几盏风灯也不显得光亮。海澜从案下取出一个锦盒打开,光华顿显,里面是四颗硕大的夜明珠,将夜明珠嵌在壁上,庙内登时亮如白昼。轩辕宫中尽是这般大小的夜明珠,龙秋庵倒也并不觉得稀奇。
地上置着几个蒲团,海澜拉着龙秋庵盘膝坐下,松了手,凝视着她半晌不语。龙秋庵闭上双目,只管自己打坐,也不去理他。
海澜忽道:“楚王叛乱,你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龙秋庵也不睁眼,低声道:“今日既然无事,贫道便是妖言惑众,皇上治贫道妄言之罪就是。”
海澜道:“现下还不到午时,轻言无事还为时过早。秋兄,咱们打个商量,明早回宫之时朕若还是无事,朕也不治你的罪,你随朕回宫,今后伴在朕身边可好?”
龙秋庵倏地睁开双目,盯视着海澜道:“皇上现下有几位妃膑了?”
海澜一愕,眼中带着笑意:“一位妃子,两位贵人。”龙秋庵点点头,又合上眼不说话了。
过了片刻,海澜觉得无趣,起身负手绕着龙秋庵缓步走着。忽然,屋顶咔的一声响,龙秋庵听得分明,是有人轻轻揭开屋瓦的声音。
“皇上,贫道今后恐怕不能伴在皇上身边了。”说着,嘴角勾起一抹笑。
海澜微一怔愣,她已奔向殿门,使力拉开,刚叫了声“来人”,一点寒芒破空飞至。龙秋庵袍袖一抖,寒芒没与袖中。殿门重又关上,外面兵刃撞击之声渐起。
“皇上,这庙内可有藏身之处?”
海澜一指供案之后道:“有密道。出口在太庙后的林中。”
“快进密道,有刺客。”
海澜绕到案后,按动机关,露出一个洞口,海澜一拉龙秋庵道:“一起走。”
龙秋庵眼见刺客便要攻入,逬指点了他软筋穴,一把将他推入洞内道:“庙内若无人,密道便容易被发觉。皇上先进去躲避,贫道在此守着。”见他眼中都是不舍,故作轻松地笑道:“皇上不知道我白鹫三姝的威名么?江湖中武功胜过贫道的可不多呢。”
这时房顶咔啦一响,露出一个大洞来,龙秋庵知道刺客马上就会下来,咬牙拉上洞口,转身跪坐案前蒲团之上。
血染太庙
不消片刻,果真从洞口跃下三人,两女一男。为首女子四下一瞧,喝问道:“海澜在哪里?”
龙秋庵睁开双目,缓缓打量了三人,沉声道:“你是何人?竟敢直呼皇上名讳!”
这女子仰首笑道:“我是先皇御封的银屏公主,如何不能称呼海澜名讳!”
龙秋庵冷声道:“入了朝堂便是君臣,再不是兄弟姐妹了。”
后面男子提醒道:“主上,这道人在拖延时间。”
龙秋庵暗暗着急:“这些侍卫都哪里去了,怎么还不进来护驾。”大喝道:“来人!”
银屏公主冷笑道:“外面没人能进来了。”
隐约听得外面杀戮之声,龙秋庵知道必是叛军作乱,与洪晋的侍卫队交上手了,此次祭天,海澜只带了一千名侍卫,二王爷却布置了一万京畿守军护驾,以一敌十,不知洪晋能支撑多久。看海澜成竹在胸的样子似是早有准备,可援军在何处?又何时能来?
如今这太庙内只有自己能护着海澜了,能多拖延一刻便多拖延一刻,但愿鸿晋等人能早些来援。她缓缓起身,走到银屏公主面前,稽首一礼道:“银屏公主既是青龙会主上楚英屏,那身后两位必是青龙会左右护法连秋和玲珑了?”
“你倒是都知道了。”楚英屏上下打量她道,“你就是海澜喜欢的小道姑么?他的眼光倒真是奇特。”
龙秋庵失笑道:“公主误会了,贫道是画符念咒,除妖伏魔来的。”
楚英屏眼中杀气陡盛,道:“这么说你是护驾来的?”
“正是。”龙秋庵对拦住这三人,心里着实没底,只有挡得一时是一时了。
楚英屏点头道:“玲珑,你去试试她的斤两。要活的。”
玲珑抽刀上前一拱手,不及龙秋庵还礼,刀头就从怀中翻出,直劈她的前胸。龙秋庵左手袍袖卷住挥开,右手一掌拍出,数招间已占上风。
楚英屏看得皱眉,挥手道:“连秋,去。”
连秋早已跃跃欲试,得了命令立即纵身上前,加入战局。两人本是同门师兄妹,联起手来攻守之间颇有默契,渐渐与龙秋庵扳成平手。
楚英屏见两位护法已缠住龙秋庵,便在庙中上下搜索起来,海澜与这道姑入了太庙便没再出来,如今只剩下了道姑,那么海澜必是躲入了密室。她顺着墙壁轻轻敲击,想找出空洞之处。
龙秋庵见楚英屏暂时未发现密道,暗暗松了口气,她与连秋二人相斗并未尽全力,倘是拼力杀了他们,自己也得受伤,楚英屏若再叫来这样的帮手,可难以抵敌了。如今之计,只有拖延一策。弑君大事,自是越少人知晓越好,楚英屏见自己不是大碍,必不会另叫旁人来帮忙。
太庙四壁都瞧了个遍,楚英屏未发现有何异样,抬头静思半晌,她又脚踏三星,将每块青石地砖走了个遍,也没什么发现。大约对两位护法这么久捉不住一个女道人有些焦躁,楚英屏喝道:“怎得还没拿下!”
连秋和玲珑已是全力攻击,心里却暗暗叫苦,对手功力似乎摸不到边际,敌强则强、低弱则弱,始终与自己师兄妹战成平手。
楚英屏踱到供案前,斜倚在案边,以指轻叩,发出嗒嗒的声响,忽然似想到什么,反身将供案拉开。
龙秋庵一凛,双手袍袖急挥,将连秋两人震得倒退两步。
楚英屏冷笑道:“果然在这里!”龙秋庵暗骂自己没沉住气,稳稳站着没说话。
楚英屏弯腰检视,用手细细摸索,龙秋庵欲迈步过去,连秋和玲珑横刀拦在她身前。
楚英屏摆弄半晌,起身来到龙秋庵面前道:“秋道长,密室入口本公主已经找到了,还请道长赐教,机关在哪里?”
龙秋庵淡淡道:“久闻公主聪敏慧黠,不会打不开你们皇室太庙的一个机关吧。”方才与连秋和玲珑相斗,耗了不少力气,既然对方没再动手,自己也乐得休息片刻。
盯视她半晌,楚英屏吩咐道:“连秋,过来看看。”
连秋看了看龙秋庵,转身到供案之后。那机关隐秘难寻且复杂多变,龙秋庵也不着慌,只抱着膀子闲闲地瞧着,心里却加倍提防,一旦连秋打开密道机关,便是性命相搏之时。
连秋细细摩挲,不一刻便回身道:“主上,是这里了!”见连秋这么快就找到机关,龙秋庵心里暗恼:“哼,这连秋倒是个好手!”运气于掌,便待攻击,自己功夫比连秋两位护法稍强,再加上楚英屏,却是不敌,只有一上手先制住一人,方能有胜算,她瞄了瞄面前的玲珑,心里有了打算。
连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