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世家》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金粉世家- 第14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的老同学,到这里来了,也象家里一样,请不必客气。”谢玉树点着头,连说:“不客气,不客气。”这个大屋子里,算是金太太招待内客的,桌椅很多。燕西怕他不知道向哪里坐下去才好,便伸着两手,带拦带推,把他引到金太太向来喜欢坐下的椅子边坐下。谢玉树一看这屋子里,有湘妃竹的桌椅,有红木大理石的桌椅,有细藤的桌椅,四处罗列,并不带一点洋气。绿纱窗配着绿色的细竹帘子。映着这屋子里自然有一种古雅之气。虽然是这种天气,屋子里自然凉风习习的。他心里想着,不说别的什么,只看这一点布置,这位太太就不是平常人的胸襟。金太太在他对面一张藤椅上坐下,对他更是二十四分的注意。燕西总也怕谢玉树回答不出话来,只得为他先容,因道:“我托你到冷家去的事,已经和家母说了,家母很同意。”金太太道:“谢先生为我们家的事,老远跑了来,又要耽误了功课。”谢玉树笑道:“伯母太客气,小侄也不是那用功的学生,这样进城一趟,哪里就算耽误?”金太太道:“不必那样说,你看我们老七,不是和谢先生同学同班吗?谢先生在大学好几年了,他的成绩又在哪里呢?”谢玉树道:“这因为燕西打算出洋去,所以耽误了。”金太太一看燕西脸上,有些难为情的样子,究是自己的儿子,也不便让他十分难堪。于是转过一个话锋,就问谢玉树道: “谢先生还有几年毕业哩?”谢玉树道:“早哩!还有三年半。”金太太道:“好在年轻,那也不要紧。”谢玉树微微皱了眉道:“只是在经济一方面,支持不过去。”说着话时,偷眼看看金太太的脸色,看她对于人的贫寒,是不是表示同情?金太太点了点头,又叹一口气道:“天下事都是这样。有钱读书的人,书偏是读不出来。这极肯读书的,经济上又维持不了。府上现在还有什么人呢?”谢玉树道:“就是家母在堂。还有一位家兄,在省城中学校里当教员,除了养家而外,还要帮助小侄,简直周旋不过来了。”金太太点头哦了一声道: “令兄贵庚是?”谢玉树道:“三十岁了。小侄倒只有十九岁,兄弟的年龄,相差得是很远的了。”金太太道:“令兄有了家眷了吗?”谢玉树踌躇道:“家寒……”金太太已经知道了他的用意,便笑道:“这很不算什么,哪一个富贵人家,能荣华一辈子?哪一个清寒人家,又会穷苦一辈子?天下的事,还不是在于人为吗?”谢玉树道:“不过象愚兄弟,才学疏浅,年事又轻,恐怕救不了自己的穷。但是小侄自己也很明白,决不能自暴自弃的。”金太太听他于说穷之后

燕西见母亲并没有什么话说了。究竟看不透这是何原故,只好又陪着他回到书房里去。这样一来,燕西心中,固然是纳闷,就是谢玉树自己,也未尝不纳闷。这位老伯母,无缘无故地把我叫了进去,不曾谈一句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谈些闲话,用意安在呢?燕西叫了我进去的,是什么意思,自然他一定知道。因笑问道:“伯母今天考了我一顿风土人情,我是样样照实说。你在旁边听着,我有什么失仪的地方没有?”心里想着,燕西说话,从来是不大留神的,如此一问之后,多少总可以探得他一些口风。便望着燕西的面孔,看他如何回答?燕西躺在藤椅上,倒很自在,笑道:“我看家母很同情你的话,你有什么失仪?”谢玉树原坐在他对面椅子上,这时站起来,在屋子里踱来踱去,闲闲地道:“明天到冷家去的事,我倒想请示一二,可是你不提,我也不敢冒昧先说。”燕西道:“就是我,也不知道家母请你去说话,是何用意呀,你叫我又说些什么呢?”谢玉树听了如此说,这话倒有点不便追求,不过自己心里,对这事已是很欢喜的了。因道:“这样一来,明天到冷家去的事情,倒现着又重大些,更是让我不胜其任了。”燕西道:“那也无所谓,我们是预备最后一着棋的了,这都是些陪笔,办得不好,没有关系。”谢玉树道:“最后一着棋,是怎样一着棋呢?”燕西微笑一笑道:“暂时倒也不必发表。”谢玉树向来是抱沉默态度的,便也付之一笑。这天晚上,在金家住了一宿,次日用过早点,便向落花胡同冷家去。到了那里一问,冷太太不在家,宋润卿也不在家。韩观久出来说了几句话,牛头不对马嘴,一点没有结果。谢玉树只得无所得回来,向燕西报告了一番。燕西态度冷冷的,却也不作什么表示。谢玉树急于要回学校去,只对燕西说,请代向伯母告辞,便走了。燕西自然把这话回复了母亲,金太太听说,却也是很淡淡的,倒不明原因何在?只是她随后叮嘱了一句,今天你无论有什么大事,也不必出去,可在家里吃晚饭,我有要紧的话说。燕西料着是为清秋的事,便答应了。

这一餐晚饭,因为兄弟们都在家,还有几位朋友,大家又都在客厅里聚餐。吃过饭,闲谈了一阵,金荣进来说:“老太太叫大爷二爷三爷七爷都去,四姑爷也去,有话说呢。”凤举一听,便知大有原因,对在客厅里的拱拱手道:“各位请便罢,我们不定什么时候出来了。”燕西先走了出去,一会又走了回来,向在座的刘宝善道:“二爷,你若是没事,先别忙着走,我还有话对你说呢。”刘宝善道:“可以。就是我回家去了,你打一个电话给我,我就来。”燕西也不曾多说,就随着兄长们,一块儿到上房来了。到了金太太屋子里,只见外屋坐满了人,金太太漆下子女,竟不曾缺一个,另外还有位平辈的二姨太。这样看起来,一定是有什么重大事情商量。心想,自己的乱子,惹得大了,母亲若发起脾气,当然是找着自己先申斥一顿。这样看来,倒不如坐远一点,省得首当其冲。金太太坐在靠椅上,将全屋的人看了一周,大家坐定了,便先开口道:“很好!都在这里。我叫你们来,你们心里应该也明白。”说着,又向大家看了看。大家都觉得情形非常严重,哪个敢插嘴说话?因之虽然满屋子是人,屋子里却是一点声息没有。然而大家不作声,形势又非常之僵,更是不便。只是刘守华是个外姓人,不在严重情形之下,受什么恐惧,便微笑道:“这话说别人可以,我就不大明白。”金太太道:“无论明白不明白,当然我不能说那样一句就算了事。”说着,想了一想,因道:“昨天我不是提议大家散了吗?你们不要以为我是一句气话,这是实话。你们想,这一大家子人,每月叫我拿出一两千块来养活着,那算一回什么事?我不想儿女养活我,老实说一句,我一个寡妇,也不能这样挥霍去养活一群儿女。”金太太说到这里,脸色又是一正。大家心里已是恐慌,还敢说什么?依旧是默然无语。金太太道:“一切过去的旧帐,现在不必算了,算也是无益。你们弟兄和你们姊妹,除了梅丽而外,大家都可以自立的了。先说凤举,你父亲在日,你就在政界里混着,你父亲所认识的人,你认识一大半。纵然世态炎凉,现在差你父亲一点力量,然而人家总不好意思绝对不帮忙。要不然,以前你在外面交际,忙些什么?佩芳也是很识大体的,撑起门户来,将来在我以上。你两人应当有办法。鹤荪呢,办事能力虽差一点,守成是行的。有慧厂大刀阔斧地帮着他,生活也不成问题,而且慧厂很羡慕西洋的小家庭生活,自然分出去有办法。”说到这里,就应该轮着鹏振夫妇了。玉芬搭讪着自起身倒了一杯茶,手捧了杯子,慢慢喝着。金太太先望了一望她,然后对了鹏振微笑道:“你处事很精明,不过用起钱来,也就有点糊涂。这一件事,我不免替你发愁。好在玉芬很能补你这点不足,你也非要她来帮助你不可。”玉芬偷眼看婆婆的脸色,有很严肃的样子,于是又把手上那个茶杯,依然送到茶几上去。不敢在原来的地方坐,坐到更远的一把椅子上去。金太太也很镇静,当她走动的时候,并不说话,及至她坐下了,才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过犹不及,无论什么事,太做过分了,总也是不妙。我告诉你们大家一句话,以后做事,总要适可而止。”大家听了这话,虽然知道是指着玉芬说的成分居多,然而言外之意,未尝不兼指着大家。所以在这种情形之下,谁也觉得面子上难看,都不能作声。金太太道:“我这几句话,还得补充两句,就是这个年月,人跟着人学,大家都学机灵了。自以为机灵,要去把人当傻子。结果,也许傻子玩机灵人。多少人都是自作聪明,结果是聪明自误了。”这几句话,分明是指着玉芬了。玉芬虽极力地镇静着,然而脸上总是不断地一阵一阵发热,跟着自然也有些红了起来。金太太见她虽泰然坐着,眼皮下垂,可是不能平了视线看人,知道她已够受的了。于是鼻子哼着冷笑一声道:“燕西不必我说了,一天到晚,都是计划着出洋。出洋也是好事,不到外国去镀一回金回来,是不值钱的。不过也要看是什么东西镀金?象你现在这样学问,未必需要镀金吧?可是总而言之一句话,在你们自己,都以为自己了不得了。我好比一只燕子,把这一窠乳燕都哺得长着羽毛丰满了。那末,这一个燕子窠,也收藏不下,大家可以分开来,自己去筑巢,自己去打食。老燕子力有限,不必再来为难它了。哺长大了一窠燕子,老燕子已经去了一春的心血,也该让它休息一下。自己会飞自己会吃,还要老燕子一个一个来哺食,良心也不忍吧?我这样说着,话总算很明白。你们也不必过于孝顺了,有话只管当面说。我现时是在气头上,也许我的话不对。”所有在座的人,都受了一顿教训了,哪个还敢在这个时候去向金太太回话,都默默地低了头。凤举究竟是个居长的人,对于这件事,本来不能漠然置之,现在母亲又再三声明了一回,大家有没有话说?若是不作声,不但是对分居的事,业已承认,就是母亲刚才所申斥的那一大段话,也完全承认了。只得将身子挺了一挺向着金太太道:“母亲这段提议,本来好几次了,我们晚辈除了自己承认无用而外,还有什么话说?不过母亲昨日所说每月贴出家用一两千元的事,那是一时的情形,当然不能永久这样下去。这件事不妨我弟兄几个来商量一下子

  第六卷 第五章

燕西这一股子劲,跑到了白家。不料一进大门,偏是那门房的嘴快,第一句便迎着问道:“七爷今天怎么坐洋车来了?”燕西一想,不料偶然改坐一辆车子,都令人人注意,以后还是坐汽车来罢。一路想着,一路走了进去。白家现在是来得很熟的了,只管进去,也用不着什么通报。走到上房走廊下,恰是正面遇到了白秀珠。燕西是低了头的,并不曾看到人。秀珠先笑道:“你想什么心事?到了我家里来,还是这样地低着头想了去。”燕西一抬头笑道:“我在街上看到一件事,所以想着不断。”秀珠道:“什么事?这样的耐人寻味。”燕西想了一想笑道:“不说也罢。”秀珠笑道:“还是我不问也罢。”说着话,她引着燕西到她的小书房里来坐,由这小书房过去,便是秀珠的卧室,原是一年以来不曾引燕西进来过的。燕西忽然见她今天特别优待,倒不明用意何在,不过自己正想与她合作之时,这样地接近,自是可喜。坐下来,首先叹了一口气。秀珠道:“你这个人真是合了那句迷信的话,现是在倒运的时候了。家里失了火,哪里也没有损失,偏是烧掉你住的几间屋子。”燕西道:“咳!这也许是合了那句话,在劫的难逃罢。”秀珠道:“这就不对了。又不是遭了劫遇了难,怎样提得上在劫的难逃这一句话起来?”燕西用一只手撑了头,斜靠了椅子坐着,又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秀珠道:“我听说,除了东西之外,还有别的损失,是真吗?” 燕西点了头,又突然问道:“难道你还不知道吗?”秀珠道:“你们家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呢?”燕西笑道:“你不知道我家的事,怎么昨天你会打电话去安慰我呢?”秀珠道:“照你这样说,倒是我多事,安慰你坏了?”燕西听说,连忙站起身来,向秀珠作了几个揖。笑道:“这实在是我的不对,连个好歹不知道,用话把你冲犯了,我这里和你赔礼。”秀珠说过话以后,原是将脸绷着的。燕西作了两个揖之后,也笑了一笑,立刻又把脸绷住了。燕西道:“你难道还生我的气?”秀珠道:“我也不能那样不懂好歹呀?人家对我用好话来表示,我倒怪上人家了。”燕西觉得秀珠这句话,依然是骂着自己,可是再要反问两句时,秀珠更会生气的了。因之向秀珠一笑,自坐到一边去。秀珠不作声,燕西也不作声,屋子里倒静默起来了。秀珠究竟是忍耐不过,便道:“你冒夜而来,必有所为吧?”燕西道:“没事呀。”秀珠道:“你自己家里许多事,都要去办善后,没有什么事,怎能够跑了来?”燕西向她微笑了一笑道:“这个你有什么不明白的?我们有两三天没见面了,又劳你的驾,打好几次电话去安慰着我,我应该来看看你,和你道谢。”秀珠笑道:“就是这个事吗?你也太客气了。”燕西听了她的话音,又看看她的颜色,心里自觉得是老大的不舒服。可是要象一年以前,她有话来,便给他顶了回去,现在却没有这种勇气。然而不顶回去,再和她赔笑脸,实在又有些不甘心,因此靠了椅背坐着,架起右腿,只管摇撼,象是沉吟什么事似的。秀珠看到燕西有一种很不自在的样子,便道:“你晚饭是吃过的了,要不要喝杯?”燕西见她说话时,脸上已经带有一种笑容,也就跟着笑了,便道:“不必费事。”秀珠道:“这也不费什么事呀?”燕西笑道:“我这话有一种别解,以为我到府上来,最好就是你一个人知道,不要放大家去注意。若是一来之后,又是要吃的,又是要喝的,四处八方都惊动了,我很觉得无味。”秀珠笑道:“回头又要说我批评你了。彼此正正堂堂地交朋友,一年来一回,不见为稀,一天来一回,也不见为密,这就看彼此相处的感情如何?为什么你来了,只许我一个人知道?而且你一进大门,就有门房看到,你要不让人知道,也是不可能的事。我听了你这话,我真有点不高兴。”说着话,脸上立刻又呆板起来。燕西真不料秀珠这样容易生气,若是驳她,固然是怕因此在友谊上发生了裂痕,若是向她赔小心,又实在有些不甘心。心里在顷刻之间,起了好几个念头,结果还是忍住了这口气,一句话没有说。秀珠见他又默然了,笑道:“你为什么现在这样斯文了?”燕西道:“我肚子里既没有中国墨水,也没有西洋墨水,怎么斯文得起来?这两天,我魂不守舍,人有一半成了呆子了。我们是无话不谈的,我一点东西,都烧光了,我想到将来,一点根基也没有,也许有挨饿的一天呢。你想想看,在这种情形之下,我还有什么事高兴,蹦跳得起来哩?”秀珠听了他的话,又看了他那种发愁的样子,又不忍跟着向下和他为难了。便伸手抓住他一只手,握了一握,笑道: “我和你闹着玩的,你急些什么?你真有什么为难的事情,我也很愿意帮忙。”燕西等了许久的机会,才得着一点话缝,而且秀珠执着自己的手,表示非常的诚恳,于是向她笑道: “你总算是我的好朋友,别人看到我发愁,谁肯说句帮忙的话?求着他,他还要推三阻四呢。这只有你慷慨,用不着我说什么,我心里的一番意思,你早就一宝押中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