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是牧鹿道君的女儿啊!
封居胥不耐烦地对揽月君说:“时间急迫,你能不能一次性地告诉她清楚?”
他又侧过身来面对关信瑜:“你爹是关牧鹿,你娘是易潇潇,九百年前易家灭门的时候易潇潇设法将你送出,然后雨镜捡了你送到贺天派,这回可是听明白了?”
“九百年前易家灭门?”关信瑜忽然发现一个时间节点有问题:“邯郸易家不是八百多年前灭门的吗?”
揽月君轻不可闻地叹气道:“已经过去五十年了,关信瑜。”他的目光深沉而悲悯:“太世剑用了五十年,才最终让你重生。”
五十年很短,对于很多修真大能来说不过是弹指一瞬;五十年也很长,是一个凡人的大半生。
关信瑜仍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去的。这是她的心劫,可是五十年过去,无论有什么证据也足够毁尸灭迹了。
她的心境渐渐开始不稳,言语也带起一丝厉色:“你们说的无论是真是假,与我皆无甚关系。”她向揽月君拱手:“如你所说,若牧鹿道君是我血亲,你与他旧识,那我感谢你这一番话。现在话已说尽,我便要离开了。从此天地沧海,后会有期。”
她转身欲走,却不过一瞬便被封居胥拦住:“除非我拿到太世剑,否则你不能离开。”
关信瑜瞪着他:“我不知道太世剑!如果你想找,大可上贺天派去找!”
“莫要怕,阿瑜。”揽月君走上前来,挡在封居胥与关信瑜之间:“你且想想,太世剑能让你起死回生,岂是凡物?若是为他人所知,少不得引起一场腥风血雨。我们不会伤害你,正相反,我答应过关牧鹿,会保护你。”
他见关信瑜没有反应,又问道:“你可知道自己是如何死去的?”
“……不知道。”关信瑜实话实说:“过程太过□□疾,我只能感受到极端黑暗与邪恶的力量。”
“那么,敌人可能来自于任何地方。”揽月君的声音平静如常:“也许,他就在贺天派,毕竟同门最容易掌握你的行踪了,不是吗?”
“不可能!”关信瑜坚定地否认道:“如果不是贺天派,我根本不可能活下来,休要抹黑我师门!”
她的声音尖利而颤抖。揽月君已经清晰地听出,她话音里的动摇。
揽月君说:“这仅仅是猜测——”
“你不必再说了。”关信瑜干巴巴地打断他:“我现在就回贺天派,把一切都和师父说清楚,如果有太世剑的消息,我也会帮你留意。”
“逍遥神君在闭关。”揽月君在她身后,声音温润如三月的桃花,却如此蛊惑人心:“你要和谁说?碑庐、雨镜还是姑梦?”
这三个名字同样是逍遥神君的亲传弟子,也是关信瑜的师兄师姐。
揽月君的声音继续传来:“你是要和他们说,自己夺舍重生吗?”
夺舍重生在整个修真界都是大忌,这是极端邪恶的手法,强行击碎一个人的灵魂,让他永世无法超生,只能以破碎的魂魄无意识飘荡在天地间——比杀死一个无辜的人,要邪恶得多。
揽月君说:“还是你要说,太世剑使你重生,试试他们会不会相信?”
他们不会相信。因为就连亲身经历的关信瑜,都不太相信。
揽月君又说:“更何况,也许杀死你的人,就在他们之中。”
第8章 揽月君(下)()
这一次,关信瑜没有再反驳了。过了许久,她说:“我要如何相信你?师父将我引入修仙一途,师兄师姐助我良多,我便是心有疑惑,又怎么容忍自己怀疑他们!”
她试图绕过封居胥,却被他扯住手腕:“信与不信的权利,并不在你手中。若是天下人知道你是关牧鹿的女儿,你当如何?关牧鹿已经死了,无人保护你,他们只会认为你一定有关牧鹿的宝藏。”
“更何况,你是为何人所杀,为何杀你?如你所说极端黑暗的力量,必定是入魔之人。纵然你的同门曾经助你良多,可一旦入魔,便已然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人。”
“我不信。”关信瑜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尽可能让自己忽略皮肉接触所带来的奇异感觉:“也许你能说动我去怀疑我的同门,但我哪怕怀疑他们,却也不会相信你!”
“这早就不是由你选择了!”封居胥怒反生笑,他咬开自己手指点上关信瑜额头,血液很快渗入她的皮肤。
关信瑜惊慌叫道:“你在做什么!”
“心魂血誓。”封居胥声如坠玉:“既然和你说不通,便也只有这种手段。今后你若是违背我的意愿,我即能随时置你于死地。”
“你!”关信瑜气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却也无能为力。她恨恨地瞪着封居胥,揽月君却突然插话道:“天将明,你且归去。我在此处跑不掉,关信瑜亦在此处跑不掉。你找太世剑已经近百年,也不差再多两年。”
封居胥最后扫了一眼关信瑜,随即腾风远去。
揽月君握住关信瑜的手,温声道:“随我走罢。他有些急躁,你莫要怕。他只想找到太世剑,决计不会伤害你。”
关信瑜的怒气难以消散:“他竟然给我下心魂血誓!这是对奴仆才用的咒术!”
揽月君低低笑出声来,仍然是重复道:“他不会伤害你。”
揽月君现在还不能直白地告诉关小昭,封居胥只不过是吓唬她而已。
他根本不敢伤害关信瑜,也不能伤害关信瑜。
启明星亮,满月即将退去。揽月君虽然温和,握住关信瑜的手却一刻也没有松开过。
关信瑜现在只剩下炼气一层修为,对付不过封居胥,连这个白衣小姑娘同样对付不过。行走至北城门时,黑夜中竟然有一人等候——
是陵风真君!
关信瑜惊讶地看着他,又转过头来看揽月君——
“你的事情办好了?”陵风真君说道。
“办好了。”揽月君回答。他牵着关小昭往前走几步塞到江陵风手中:“这是对我很重要的人。照顾好她,明天找机会送到江心白院子里来。”
陵风真君牵着关信瑜,面无表情:“知道了,你回去罢,莫让心白发现踪迹。”
“多谢。”揽月君回应道:“此外——看住她,莫要让她逃走。”
关信瑜:“……”
她还以为揽月君多两分真心呢,到头来还是和封居胥是一伙的!
待揽月君离开之后,陵风真君低下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关信瑜恭谨回答道:“关小昭。”想了想,又问道:“她是谁?”
“我的女儿,江心白。”陵风真君望着揽月君远去的方向:“当然,每到月圆之夜,他就会成为揽月君,想来你已经知道了。”
江陵风的女儿虽然多,但能在族谱上序齿的就那么几个。
陵风真君竟然让一个不知道打哪里来的野魂上自己女儿的身!
他们全都是串通好的!
关信瑜感觉整个人连身体带魂魄都不好了。
“你有什么需要的?”陵风真君又低下头来问她。
关信瑜面色灰败地想了想:“能给我一本剑谱吗?最普通的就行——如果还有一柄剑就更好了。”
她现在需要一些功法用以勤加练习,再不练的话,恐怕就废了。然而神识里保存的那些前世剑法都太具特色,简直是明晃晃地昭示天下我来路奇异。
剑是最常见的兵器。陵风真君摸了摸自己的储物戒,各种材质的剑虽然多,却没有一个适合筑基期以下的小童使用的。他对关信瑜道:“明天我会派人找给你。”
第9章 心白(上)()
第二天一早,关小昭就被送到江心白的院落里。
除了不过问世事的化神长老,江陵风在这个家族里有绝对的话语权。所以他根本不必要解释关小昭是从哪里来的,又为什么要送给江心白。
但是他不解释,不代表大家没有疑惑。
关小昭是被刘管事送过来的,刘管事顺手塞给她一柄最普通的钢剑和可以在任何一个修真城市买得到的普通剑法。不得不说,陵风真君的理解能力很强,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刘管事将关小昭交付到江心白身边的大侍女浣霜手中,只不咸不淡地提了句:“这是家主从别处找来的灵童,以后便是三小姐的家将了。”
江心白只有十岁,虽然江陵风的女儿多,但是已经出门修行的就直接称名号,不再称呼顺序。在没有离家的小姐中,江心白在排行第三。
江陵风也是抱有联姻的想法,所以一堆女儿身处各大门派,也是为了能接触更多的良才。今年之内,江心白也要到了离家的年岁,贺天派已经派出信使,说明近期就会有一位真君亲自前往江家收徒。
若是按照惯例,一般没有师门跑到别人家里收徒弟的道理,尤其是身为第五仙门的贺天派,更是要自恃身份。但是江陵风曾多次亲自上贺天派贺喜,双修大典也好,结婴大典也好,他一次也没有落下过,是以贺天派也要派一位峰主亲自去,以示亲厚之意。虽然江家与贺天派实力规模都无法相比,但毕竟盘踞雁城多年,是贺天派有力的资源支持者。
所谓有来有往,关系才能长久。
对于家主身边最亲近的刘管事,浣霜哪怕心有疑问,也是不敢说出来的。只能小心将关小昭接下,给她安排了一个与二等侍女相当的房间,又从小厨房要了一碗白米粥给她。
虽然这女娃算不得什么,可既然是灵童,以后是三小姐的家将,地位是要比她们这些侍女要高些的。当然,现今她是江心白的大侍女,院子里的一应事务都归她管,是不用看这女娃的脸色的,这女娃年纪如此之小,也不知到时候能不能长成。只是举手之劳的照应,浣霜也不介意做上一些。
关小昭老老实实地听从侍女的安排,现在实力太弱,又什么都没摸清楚,她可不想惹出什么祸端来。贺天派迷雾重重,陵风真君又一副和揽月君沆瀣一气的样子,她现在身上还有封居胥那个神经病的心魂血誓,简直不能更倒霉。
揽月君透露的信息量太大,关小昭多的是疑问,可是要见揽月君,只能再等月圆。现在她终于知道封居胥为什么有事没事喜欢半夜看月亮,现在还是大白天,她已经忍不住要抬头看月亮了。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房门外突然有了响动,关小昭连忙从床上跳下来,装作一副乖巧怯懦的样子在小凳上拘束地坐着。来的是个不认识的侍女,没好气地对关小昭说:“三小姐醒了,听说刘管事不清不楚地送了个灵童过来,便要见你,这就随我来罢。”
关小昭无需打量她,便能看出这侍女远不及浣碧。在雁城江家做普通侍女的一般只是五灵根,修行艰难,有些一辈子都无法筑基,不过比普通人长些寿命罢了。
哪怕她是个心高气傲有资本的,在修真世家也须得藏着掖着,凡人大家大宅里的侍女尚能随意打杀,更何况是在只讲实力的修真界。“不清不楚地送了个灵童过来”想必是江心白突然被塞了人心有不快,她身为小姐可以这样说,可这侍女却如此形容刘管事,便已然是不知尊卑。
但是说到底也和关小昭没什么关系。她需要提防的是三小姐江心白,大早上起来就说刘管事的坏话,想来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她还要和江心白搞好关系呢。揽月君出现的时间如此之短,只有留在江心白身边,才能第一时间逮到揽月君。
第10章 心白(下)()
她一路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走入江心白的房间。入眼只看到一双精美的绣鞋,月白罗裙,染着青色的暗花。
那双绣鞋的主人逐渐走进,手若柳絮,指若削葱,抬起关小昭的下颌:“我还以为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土里土气的女娃。”她的语气慵懒而漫不经心:“听说你是个木系单灵根,如此适合做炉鼎的苗子,怎么没有送给我那个好哥哥江故川,反倒是给了我?”
江故川就是江陵风那个唯一的儿子,现今正在第一仙门祁阳宗修行,已然是金丹后期修为,待到结婴之后,便可回雁城接管江家。
关小昭假装听不懂的样子,一副呆愣愣的模样。她不太清楚真正的六岁小童是怎样的行为方式,但料想装作笨傻总是没有错。
若是别家的家将,只会努力让自己更出挑,才能获得更好的资源。但是关小昭本来就不想留在这,江陵风又被揽月君叮嘱过不准放人,因此她一点儿也不担心太低调会有什么后果。
江心白看她呆呆傻傻的,也甚感无趣,很快便唤人将关小昭带下去。关小昭也不知道和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该怎么处好关系,她只求别得罪江心白,便已然是达成基本要求了。
这几日里江心白再也没想起来过她,关小昭便一个人躲在后山竹林中练剑。基础剑法虽然遍地可寻,但不代表它没有价值,若是练得好,不会输给一些中级剑法。关小昭对自己有这个信心。
她每日清晨出去,傍晚回来,小厨房会每日给侍女们派饭,也会送给她单独一份。虽然在关小昭看来仍旧是糟糠难咽,但为了这具身体的健康成长,仍是迫不得已地往胃里塞饭。
今天夜里夕阳未落关小昭便匆匆在自己的小屋里等着。今夜月圆,她有许多问题等着问揽月君,却不知她能否如自己所愿。
入夜,江心白的院子里很是安静,所有侍女都被叮嘱远远离开,不可扰乱小姐修炼。月光之下,关小昭如幽影潜入江心白窗外。实际上她也略有忐忑,神经病们只说是月圆之夜,却没有说是十五十六哪一天,关小昭现在修为低,目力不及前世,实在是无法分辨月圆之夜的精确时刻。
但是如果她今夜不来,便很有可能错失一次机会。便是被江心白发现了,顶多闹到陵风真君跟前去,江陵风是知道内情的,也并非无可挽回。
关小昭扒着窗户看了看,房内空无一人。心中察觉不妙,还未来得及离开,便听见身后乍然传来声音道:“你在这里鬼鬼祟祟作甚?”
那声音虽然是江心白的声音,却全无清冷傲慢,而是一片温和。关小昭僵硬地转过身来,揽月君浅浅对她笑着:“我正要去找你,未曾想你甚是心急。”他将手中提着的物事给关小昭看:“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如我们去后山将它烤了,一边吃你一边问我如何?”
揽月君手中提着的是一只苍炎隼,三阶妖兽,以江心白尚未筑基的修为能捕猎它甚是难得。火炙苍炎隼也是四面楼的一道名菜,关小昭心中想着要拒绝,脱口却说道:“好。”
自己竟什么时候变成了只贪图口腹之欲却忽略正事的货色?关小昭正心中懊恼,揽月君却微微笑着说:“此处谈话不便,你且放心,今夜漫长,多得是时间可以用来质问我。”
漫山遍野的翠竹在微风中簌簌作响,关小昭啃完半只苍炎隼,一本满足。
没想到揽月君在烧烤方面也是好手。
关小昭想了想如何开口,最后决定先从对方入手:“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
揽月君没有想到她张嘴不问关牧鹿,不问邯郸易家,也不问封居胥,而是最先问自己。
满月光辉若洒,映衬在竹林之间,洒下一地斑驳。
“泰始开天地之初,右眼化为太阳,左眼化为月亮。身躯化作山脉,血液化作河流。”他望着关小昭,声音沉缓而淡然:“泰始的左眼离开眼眶,化作皎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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