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落师门一派悠闲,蹲在地上,舔爪子,挠颈毛,片刻立起,一抖身子,长毛如雪,四散飘扬。那虎不由吃了一惊,后挪半尺,低声吼叫。北落师门却喵的一声,蓦地迈开细碎步伐,绕着那虎转起圈子。
野兽弱肉强食,常处生死边缘,故而直觉敏锐,超过人类。那虎深感不妙,不由自主,随着北落师门原地转圜,双睛始终不离那对猫眼,前爪着地,咆哮连连。
谷缜僵立一旁,既是吃惊,又觉有趣,这两只兽类,一个庞大凶恶,花纹斑斓;一个小巧恬静,雪白可爱;这么一大一小彼此对峙,真是奇怪极了。
“是了。”谷缜心念急转,“贼猫儿缠住大老虎,正是老子逃命良机。”方要转身,忽又忖道,“不对,不对!贼猫儿两次救我,我弃它而去,岂非不讲义气。”想到这儿,心中不觉好笑:“老子莫不是疯了?跟这猫儿狗儿,也讲起义气来了?”虽然心中自嘲,却不再挪动半步。
只见北落师门小碎步越行越疾,转到第三圈,一阵风来,树摇叶晃,飒飒细响,猛然间,惊天动地一声虎啸,谷缜眼前陡暗,那猛虎腾空而起,如飞来山岳,挡住星月。
白光乍闪,北落师门先向左窜,忽转右纵,虎形猫影,凌空交错。
“喵!”一声猫叫,凄厉绝伦,撕心裂肺。
“贼猫儿……”谷缜心头剧震,脱口惊呼,继而一声虎吼贯耳,长草偃伏,树叶振落,那头白额虎四爪着地,如癫如狂,摇头摆尾,高起低伏,两行鲜血自它眼窝流下,点点滴滴,洒落在地。
谷缜惊疑不定,凝神望去,北落师门蜷若一只雪白毛球,四爪如钩,扣住虎头,任那老虎如何跳跃挣扎,只是不动。
“吧嗒”脆响,虎头迸裂,那老虎的天灵盖被北落师门活活掀开,露出热腾腾的脑髓。老虎形如醉酒,摇晃着走了几步,终于砰然歪倒,再无动弹。
谷缜望着虎尸,怔忡时许,再瞧那波斯猫,早已蹲在一旁,精心舔舐爪上血迹,须臾舔罢,踱将过来。谷缜望着这小小猫咪,忽觉心惊肉跳,拱手笑道:“猫兄,救命之德,多谢多谢。”一边说,一边不由自主,步步后撤。
北落师门见他畏畏缩缩,大不耐烦,白影闪动,谷缜便觉肩头多了个毛茸茸的物事,顿时冷汗迸出,手足僵硬。直待了片时,不觉那猫儿异动,方才定心,苦笑道:“古有武松,今有猫兄,谷某真是见识了,日后还请多多指教,若有怠慢之处,担待一二。”他也不知这猫儿能否听懂,总之胡言乱语,讨其欢心,以免“猫”颜震怒,给自己一爪半爪,可是大大不妙。
既有神猫在肩,谷缜行走林中,胆量陡增,只管横冲直撞,肆无忌惮,不多时寻到一个山洞,铺上枯枝败叶,躺下歇息。
歇了半宿,次日醒来,忽觉胸闷,定神一看,北落师门蜷在胸口,呼噜噜睡得正熟。谷缜心中暗骂:“贼猫儿却会享福,把老子当床了。”却不敢公然叫骂,小心将之抱起,踱到洞外,忽见洞前搁了两只野兔,均是眼珠被挖,头骨被揭,一瞧便是北落师门的手笔。
谷缜恰好饥肠辘辘,顿时眉花眼笑,找来一块尖石,寻溪水将野兔洗剥了,在溪边烤得金黄流脂,拣些细嫩的喂猫,其他的狼吞虎咽,尽数填入五脏庙中。
谁知地处深山,四溢肉香,竟引来一头苍狼。北落师门吃饱喝足,正想舒展筋骨,一窜一纵,落在苍狼颈上,咬着颈皮,呜呜直叫。
那狼疯了也似,又蹦又跳,欲要掀下猫来,但却步了昨晚猛虎的后尘,空费气力,受制如故,不多时,便夹起尾巴,哀鸣乞命。北落师门这才跳下。那头狼也甚狡狯,后颈一轻,转身便逃。
北落师门嗖地抢在前方,左窜右纵,腾空一跳,又伏在苍狼颈上。苍狼挣扎一时,复又乞命。北落师门重又将它放了,苍狼再逃,北落师门一如前法,又将其擒住。这般捉了放,放了捉,反复施为,不厌其烦。
谷缜从旁看戏,瞧出北落师门纵然通灵,却难脱猫类本性,有道是:“灵猫戏鼠,玩过再吃。”它却将苍狼当作玩物,恣意玩弄。如此瞧了一阵,谷缜忽有所悟,原来这波斯猫昨夜伏虎,今日戏狼,所用伎俩并无二致,均是先向左窜,引岔敌心神,然后右纵,腾挪间跳上对手头颈,挖其眼,破其颅,首脑一破,任是何等对手,无有不败。
这几下看似简单,却屡试不爽。谷缜好奇心起,留意观摩,只觉那波斯猫左窜时并非极快,右纵时转疾,旋即腾身掠空,复又变慢,觑敌方位,八方下落。这般窜纵腾扑,四般举动连贯如一,内中包含精微节奏。
谷缜悟及此理,陡然来了兴致,起身学着北落师门,奔窜起落,但觉那身法简单,微妙之处尽在节奏,谷缜蹦跳之时,转折太速,忽地一个不慎,双脚互缠,摔了一跤。好在他脸皮甚厚,不以为耻,反以为乐,趴在地上,嘻嘻直笑。
北落师门为谷缜举动吸引,放了苍狼,凝目注视,碧蓝眸子熠熠生辉。谷缜爬起来,拱手笑道:“还请猫兄多多指教。”即又迈步,左窜右跳。但他素来行事,便不爱循规蹈矩,幼时读书,明明记得一字不差,背诵时却故意增删词句,添上自家见解,岛上西席为之万分头痛。后来学武,亦复如是,不爱一招一式,招式练到一半,蓦地凭空编造花招,将大好绝学,练得轻佻无比。谷神通大为震怒,逼他改正,谁料谷缜不仅不改,反而自恃智术,鄙夷武力,又嫌习武辛苦,再不肯专心武道。
直至近日,因为武功低弱,屡吃大亏,尤其见过谷萍儿后,谷缜才痛定思痛,生出向武之心。此时学这灵猫奇步,开始一板一眼,渐次旧病复发,自作主张,胡乱改易,添加诸般花巧,扭腰摆臀,竟然将一路灵兽杀着,变成了乐伎舞蹈,卖弄风骚了。
北落师门这路身法,原是与禽兽搏杀中练成,全以猎杀对手为要,断不容些微花招存乎其中。谷缜胡闹正欢,肩头陡沉,北落师门跳将上来,伸了爪子,在他脸上拍打。谷缜吃痛,忙道:“猫兄,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北落师门轻叫一声,跳将下来,钻入林中,不一阵,擒来一只狐狸,放而又捉,捉而又放。狐狸诡谲,远胜苍狼,不住声东击西,然而北落师门应以奇步,那狐狸任是如何腾挪,总是一招就擒。
谷缜一瞧,即知这灵猫当面演示招术,意在调教自身,不觉亦惊亦愧,收起嬉闹之心,凝神关注起来。
他一旦用心向学,颖悟之速,胜于常人。不多时,便穷尽北落师门的扑击之术,只可惜体力不足,施展起来,绊手绊脚,失之矫捷。又想北落师门如此了得,不是猫中之仙,便是猫中之王,昔日东岛有武功名叫“仙猬功”,占了个“仙”字,这里不妨便用“王”字,起名“猫王步”,再妙不过。
是日习练稍熟,次日清晨,谷缜将醒未醒,忽听野兽咆哮,他睡意陡消,张眼望去,只见洞前伏着一头恶狼,前爪刨地,怪眼如炬,口角涎水长流。
谷缜大骇,腾地跳起,再瞧时,北落师门蜷成一团,踞伏狼颈之上。谷缜方才松一口气,不防北落师门忽然跃下,那狼发声低吼,如箭扑来。谷缜猝然遭袭,险被扑翻,疾使“猫王步”绕至狼后,奔出洞外,手脚并用,爬上一株大树。
才爬至半,忽觉手背剧痛,抬眼望去,北落师门已抢至上方,爪子挥舞,呜呜吼叫,那猫爪虽小,力量却大,谷缜脸上挨了两记,眼目晕眩,顿时滑下树来。
谷缜至此醒悟,这头恶狼竟是北落师门驱使来对付自己的,顿时惊怒交迸,大骂“贼猫”,但只恨恶狼在侧,无暇多骂,唯有硬了头皮,以“猫王步”与之周旋。一人一狼,盘桓追逐,生死互搏,搅得尘土翻飞。
恶斗半晌,谷缜逮住破绽,绕到狼后,一个虎扑,将之摁倒,咔嚓一声,折断狼颈。
林中寂寂,枝柯微微摇晃,日光泻地,如铺碎金,谷缜伏着狼尸,疲乏欲死,但觉有生以来,便不曾这么累过,一时只顾喘气。他手脚腰背均被抓伤,衣裤也被撕成条状,露出道道爪痕,皮肉翻卷,血流如注。
喘息初定,谷缜爬起来,抬眼一瞧,北落师门正趴在树上,舔爪理毛,悠哉游哉。谷缜心中恨极,双手叉腰,“臭猫,贼猫”一阵大骂。北落师门理也不理,只顾眯眼晒着太阳。
谷缜骂了一通,也无别法,便将余怒发泄在死狼身上,扒皮烤肉,大啃大吃,心里却将之想象成北落师门,叫声“贼猫儿”、便咬一口,直至饱足,才恨恨作罢,这时左右一瞧,却不见了北落师门。
谷缜余怒未消,暗自寻思:“这贼猫可恶,从来只有我算计人的,今日却被这畜生算计了,不成,不能就这样算了;定要想个法子,报复报复。”正咬牙发狠,忽闻一股异香,似酒非酒,沁脾暖心。谷缜这两日不曾饮酒,顿时咽了一口唾沫,转眼望去,北落师门衔着一枚紫色灵芝,悄然走近,搁到谷缜脚前,便去一旁蜷着睡觉去了。
谷缜惊疑不定,拾起紫芝打量,见那芝草巴掌大小,明润剔透,茎叶中若有紫光流转,更妙的是,紫芝香气馥郁,有如醇酒,勾起他肚里酒虫,当即咬了一口,甜如醴,润如酥,入口即化,下至腹中,便化为酒杯大小一团暖意,聚而不散。
谷缜几口吃罢,身心快美,意犹未尽,瞥了北落师门一眼,怨气顿时消了大半,心道:“算你贼猫儿有良心,送来这等好东西,咱们暂且两清。”一念及此,忽觉睡意涌来,眼皮沉重。谷缜心头奇怪,连连摇头,却怎也无法驱散睡魔,他何等聪明,转眼瞪向北落师门,只见那小小白影渐渐模糊起来,谷缜心中既惊且怒,不由喃喃道:“贼猫儿,你好,你好,又来算计老子……”谩骂尚未出口,早已是眼皮合拢,知觉全无了。
这一觉无思无梦,醒觉时,谷缜神气清爽,即刻跃起,走了几步,忽然不觉伤口痛楚,低眼望去,身上伤口不知何时尽数弥合,仅余淡淡红痕。
谷缜吃了一惊,旋即明白是那紫芝之功,顿时喜不自胜,叫道:“猫兄,猫兄。”飞奔出洞,脚步未停,树丛飒然一响,窜出两头大狼,张牙舞爪,猛扑上来。
谷缜满心欢喜化为一团愤怒,无奈之下,只得施展“猫王步”招架。然而此次多了一头狼,应付起来越发惊险。苦斗半晌,总算制服二狼,谁知北落师门不容他喘息,又陆续赶来更多野狼、豺狗,乃至于花斑大豹,与谷缜搏杀。谷缜若然伤疲,它便衔来紫芝,谷缜食后,沉睡如死,可是一觉醒来,又必然伤愈力复,更胜往昔。
丛林中弱肉强食,尽以武力取胜,谷缜素日的聪明机巧,面对如许猛兽,无所用之,唯有鼓起智勇,保命求生。好在他性喜挑战,乐于冒险,越到生死关头,越能激发自身潜力,是故初时气愤,几次争斗下来,反而生出莫大兴趣,对这“猫王步”的神妙节奏领悟益深,伏兽制强,渐有余力。尤其服食紫芝之后,日觉体健身轻,精力鼓荡,跳得更高,跑得更快,挥拳出脚,无不沉猛。只苦了这一山的虎豹豺狼,短短数日间,死伤不迭,即不死伤,也被谷缜一顿拳脚打得昏头胀脑,夹尾而逃。
这一日,谷缜周旋良久,总算赶走一头猛虎,身子疲惫已极,四顾不见北落师门,便坐将下来,闭眼假寐。坐了片刻,睡意正起,谷缜心头忽地一动,这几日他与野兽对面相搏,对丛林中的危机渐渐生出异常灵觉,当即猛然睁眼,却见北落师门悄立丈外,口衔一枚紫芝,眼中蓝光湛湛,极是阴沉。
“贼猫儿。”谷缜松一口气,笑道,“又送吃的来的?”话未说完,心跳忽剧,一股寒意走遍全身。谷缜猛然掉头,便听一声锐响,既似雏鸡哑啼,又如坚帛撕裂,霎时间,从十丈外的草丛中钻出一个蛇头,大如笆斗,后面带着水桶粗细的蛇身,通体紫鳞,长达七丈。
由指缝间窥看世界
傲月寒
(本文字数:1472) 《今古传奇·武侠版》 2007年第16期
字号: 【大 中 小】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稀疏焦枯的低矮树丛。其间,突兀地倒插着一口空洞阴幽的废井。突然,井边缓缓搭上了几根苍白干瘪的手指,指甲长而尖,边缘长满了粗糙细锐的毛刺。那一根根手指正用力抠扳着井沿,带动起其下的小臂、大臂、肩膀、脑袋、身子……“她”穿着一身飘荡的白色长睡袍,就这样歪歪扭扭地从井中慢慢爬出,脑袋低垂,凌乱肮脏的长发直直耷拉在脸前,全身骨骼相互摩擦着,发出不祥的声响:嘎吱——嘎吱——“她”缓缓爬出了深井,爬出了屏幕,而后直直爬向被画面惊呆的你……贞子,来了!
——《午夜凶铃》
以上的经典场面想必是不少侠友们深心中最不愿被唤起、却又屡屡不自禁现于眼前的梦魇。想当年,号称阅片无数、神经麻木的恐怖片控月寒,在面对越逼越近的贞子时,都不得不祭出了战胜内心恐惧的终极绝招——伸出双手严实地捂住双眼,同时切记!定要稍稍张开食中二指,留下两道狭长纤细的缝隙。这时你会发现,从自己的指缝间窥看这个世界,一切都将变得完全不同:
这当儿贞子已自顾人立,来到我的梳妆镜前坐下,大袖一拂。我那些瓶瓶罐罐立即被换成了一套古色古香的胭脂膏、眉影棒什么的。那贞子也不说话,只是坐着,手里拿着一把不知从哪儿摸出的玉梳,将那一头乱发一下一下从发根梳到发梢,再从发梢梳到发根……我愣在当场,完全说不出话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贞子才将一头青丝打理得如丝如瀑,顺当妥帖。那袭本来挺吓人的白袍,被她稍作整理,居然不染尘埃。光从侧面看去,我已化身为花痴。“风华绝代”四字竟似全然为眼前的丽人所设。整个人式直如工笔国画中走出的仕女,怎一个“美”字了得。
——云中羽衣子
云衣MM与月寒有着一样的“恶趣味”,对于怪诞、惊悚、刺激、快节奏的东东完全没有抵抗力。但同样身为娇羞可人的MM,我俩自然都无法怀着硬汉式的僵硬,面无表情、不动声色地应对那些突如其来的惊惧。当双手适时地给予我们贴心的安全感之后,再由指缝间窥看这血色的江湖,那些潜藏在背后的情感、怪物面具下的真实、存于想象内的笑料便会取代黑沉阴暗的恐惧,化为令人心跳加速的欢愉快感。(想必,云衣MM码下上面那段恶搞贞子的文字时,心中怀着的便是这样一份洒然释怀的快乐吧。
所以,云衣MM胸怀的惊怖武侠之中,除了“山村老尸”、“人肉叉烧包”这类必备的辛辣佐料,那份浓到化不开的侠义和情感,方才是涌动于字里行间的激昂潜流。无论是兄弟之情,家国大义,还是儿女情愫直面君臣纲理时的无奈与怅惘……
相信,云衣MM的下一曲,必定会令人在寒毛炸起之余,震撼您的心灵。
笔名 云中羽衣子昵称 云衣
生日 5.16星座 金牛血型 A
出生地宜宾兴趣爱好 阅读写作
成为武侠作家的动机 狂热的古龙粉丝,小学时已经迷上神奇的武侠世界
第一次写作的回忆 初中用方格本写很琼瑶的武侠给同学看,看他们争着传阅,感觉比吃肉还愉快:)
印象最深的角色 楚留香作品中最喜欢的异性角色 萧峰
写作时的习惯 堆一大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