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承知道已经解释不通了,便识趣地闭口。
范存美没打算放过他,追着问沈婂的名字,年龄、职业等等。他把能说的都说了。范存美大致得到了想要的信息,看看时间不早,也不想留在这里讨人嫌:“今天不方便,我就不碍着你们了。下次抽个空,带女孩子回家让妈妈好好看看。”
她喊了秋嫂和许然,交待儿子厨房里还蒸着蟹,让他和沈婂趁热吃,又不忘提醒了一句:“蟹是凉性,女孩子家多吃了也不好,你要看着儿媳妇,不要贪多。”
居然连儿媳妇都叫上了……
苏承好不容易送走这尊大佛,返身进屋走到客房门口,敲了敲门。
过了一会儿,门缓缓打开,沈婂小心翼翼探出一个脑袋,见到面色如常的苏承后,又带着几分警惕的神色往他身后瞧了瞧。
苏承察觉她的心思,笑笑说:“人已经走了。”
沈婂终于不再扒着门,她松了口气从里面出来,懊恼地说了一句:“那个……苏承,我有没有给你惹什么麻烦?”她刚才那模样实在不能见人,在苏承家里被人看到对苏承的个人声誉总是不太好的。
苏承静了静,然后安慰一句:“没事。”
沈婂知道他是风度修养俱佳的人,即使别人给他惹麻烦也会绝口不提,所以又惴惴地追问了一句:“真的没事吗?会不会对你的日常生活造成影响,比如工作啊什么的?”虽然她只看了对方一眼,但那位穿着打扮都极其气派,万一是苏承的客户,要是因为误会让她对苏承的人品产生怀疑坏了生意那该多不好。
“不会有影响,”苏承低笑一声,“那是我妈。”
他的笑很放松,沈婂跟着点点头:“哦,原来是伯母。”
转而她又觉得不对,居然是苏承的妈妈?
——怎么办?第一印象啊!
……
沈婂新换上的衣服是一条剪裁贴身的深青色连衣裙,设计极为简单,却恰到好处地展现了年轻女子轻盈曼妙的身体曲线。她从苏承手里接过袋子后便发现里面有好几条不同尺寸的同一款裙子,甚至还贴心地备上了内衣。
心中起伏不定,她有些不好意地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
“这条裙子的钱……”
他接过话:“不用给我,裙子是我送你的。”
“嗯?”
“生日礼物。”他笑笑。
沈婂有些惊讶。下个月确实是她的生日,他曾坦言调查过她,但没想到会记住她的生日。
她心里突然感到一阵甜蜜,脸上微微发烫。
“谢谢。”
“不客气。”
两人都愣了愣,然后都笑了出来。
气氛很温馨,苏承问沈婂喝什么,随即想起圣何塞的那段日子里,沈婂几乎把橙汁当水喝,便又说:“橙汁怎么样?刚才我妈送了一些橙子过来,果园里刚摘下来的,很新鲜。”
“好啊。”沈婂很高兴苏承记得她喜欢橙汁,她见苏承要去厨房,连忙道,“我来榨吧。”
苏承没跟她客气。
沈婂熟门熟路地从厨房的柜子里翻出了榨汁机开始榨汁。
苏承记得范存美让秋嫂做了蟹,他打开蒸锅看了看,红彤彤的大闸蟹蒸了一锅,显然没考虑到他的胃有多大。蒸锅旁的煮锅里也有吃的,他把玻璃盖揭开,立即一股香味飘入鼻中,连忙着榨汁的沈婂都被吸引,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好香啊,这是什么?”
“是面拖蟹,主料是活蟹、面粉和毛豆。”他将面拖蟹从锅中盛出,声音不疾不徐,“‘面拖’实际上是‘炸’的一种,在大闸蟹外面均匀地裹上一层面糊入锅炸制。不过秋嫂做的面拖蟹面糊比较稀,可以当成汤汁喝。烹制过程中蟹的鲜美渗透到面糊里,滋味独特,营养也很丰富。”
他将面拖蟹盛到了碗里,白瓷汤碗里,蛋黄色浓稠的汤汁点缀着莹润碧绿的毛豆,橙黄色的大闸蟹裹于其中,光是看着便让人食欲大振。
沈婂有些眼馋:“挺新奇的做法。”
苏承笑着看了她一眼:“这是江南地区的传统名菜。”
沈婂小声说:“嗯……可能小时候吃过吧,我不太记得了。”她垂眼,继续榨汁。
苏承微笑邀请:“我再做两个菜,你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沈婂在圣何塞的那段时间里见识过苏承的厨艺。
他不是个经常下厨的人,但偶尔兴致来了会弄一桌菜,开一瓶好酒同她小酌。
沈婂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吃货,但他做的菜对她有极大的诱惑力。
所以,从前听说的那个关于抓住男人的心和男人的胃之间关系的论断,她以为同样适用于男人追求女人。
最后菜端上桌,除了肥美膏黄的清蒸大闸蟹、鲜味四溢的面拖蟹,还有一盘碧绿的素炒茄子,一碗嫩滑的虾仁炖蛋。此时再配橙汁就有些不合适了。苏承取来十年陈的绍兴花雕,给沈婂缓缓倒上。
“喝花雕还是该用北宋瓷杯,汝窑、官窑、钧窑的都好,只可惜前几年好不容易得了一套又被人要了过去,现在只好拿元代景德镇青花满釉充数。”他晃了晃杯中酒,说得轻描淡写。
沈婂觉得捏在手中的酒杯一下子沉重了几分。她带着几分品鉴的眼神落在酒杯上,认真琢磨了几分钟。
在这方面她完全是个外行,自然没看出什么道道。黄酒喝在嘴里还是那个味道,但总觉得又金贵了些。小心地将酒杯搁在桌上,她盛了几勺面拖蟹的面糊到碗里,喝进嘴里,混着蟹膏的肥美和毛豆的清香,果然极不一般。
她对吃蟹并不热衷,却在此刻喝完一小碗后连着又喝了一碗。
第23章 吻()
苏承在吃蟹。
让沈婂惊讶的是他吃蟹的方式。
苏南一带很多人爱吃蟹,但吃相通常不太文雅。沈婂也是顾忌这一点,不敢在心上人面前露拙,所以只喝喝面糊解解馋,清蒸的大闸蟹她是不会碰的。
然而苏承并不。
沈婂大学时泡图书馆看杂书,看到古代上流社会吃蟹讲究,发明食蟹工具叫“蟹八件”,赏菊吟诗啖蟹极为风雅。现在的人吃蟹当然没这么讲究,因为用“蟹八件”拆完一只蟹至少得半个小时,多数人没有这样的耐心。当然,苏承不属于这样的多数人。
他吃蟹用蟹八件,沈婂却不觉得他附庸风雅。
他的手白净修长,动作极为娴熟,表情也很怡然,甚至可以称之为享受。这并非表演,也绝非炫技,而是一种植根于骨血的风雅。
沈婂忽而有了兴趣,取了一只大闸蟹向他讨教如何用蟹八件。
可惜她在这方面似乎有所欠缺,即使苏承已经极为耐心,她还是学的乱七八糟。
“不学了,这么精巧的吃法不适合我。”她认命,抛却女孩子的矜持用起了手。
苏承并不强求,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一套方法,即使用手剥,只要吃得开心,都是一种乐趣。
他发现沈婂用蟹八件的时候虽然手忙脚乱,但如同每次见她吃饭一样,杯碗放得整整齐齐,擦嘴的餐巾纸也叠在一边,从不乱放,显得非常有教养。
苏承想起沈婂的家世,自小父母离异,母亲扔下她不管,父亲因工作顾不上她,后来又早早离世。她的家庭环境并不幸福,能长成今天这样实在不容易,他忍不住对她多了几分怜惜。
沈婂正在跟被她用工具肢解的乱七八糟的蒸蟹作斗争,察觉苏承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便冲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个笑容看在苏承眼里,有点纯然无辜的味道,他的心无来由地又软了几分。
他将刚取出的蟹膏和蟹黄放在碟子里,推给坐在对面的她,轻描淡写地说:“吃这个吧。”
“啊?”沈婂满脸惊讶,“你不吃?”
苏承道:“还有很多。”
“嗯……谢谢啊。”她有些不敢置信,苏承竟然为她拆蟹?这样的桥段好像只有在狗血剧的情侣之间才会发生。
她的心脏开始怦怦乱跳,忽然有些渴,她顺手拿起酒杯便喝。酒液入喉,身体里的血液仿佛开始喧嚣激荡,却带来一阵舒爽的感觉。虽然她喝不惯这种酒,但仍是忍不住一连喝了几小杯。
虽然喝了酒,沈婂却感觉头脑越发清醒。
她突然想起来今天联系苏承的目的,等两人吃的差不多了,她才有些犹豫地开口:“今天我接到暨城公安局的电话,说我那个案子已经查到嫌疑人了。是邻县的前县委书记……魏长河?”
苏承脸上的散漫表情一扫而空。
他擦了擦手,抬眼注视沈婂,目光带着歉意:“很抱歉,我一直没告诉你。”
“他和伯伯的关系是……”
“魏伯伯的养父母在收养魏伯伯几年后才有了魏长河。从法律上讲,他们是兄弟。”
虽然沈婂已有所猜测,但猜测得到证实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所以,魏长河加害我,只是为了伯伯的巨额遗产?”如果遗嘱继承人死亡,伯伯的遗产只能按照法定程序继承。他上无父母,下无子女,魏长河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
苏承的眉微微蹙着,语音沉郁:“豪门争产自古有之,兄弟阋墙、骨肉反目已经屡见不鲜。魏伯伯的遗产丰厚,魏长河动贪念也并非不可能。是我之前太欠考虑,错估魏长河为人,以为魏伯伯生前惠泽及他他已该满足。我忘了人性的贪婪,害你陷入危险,是我的疏忽,我很抱歉。”
沈婂摇头:“这不是你的问题,毕竟,以他的名望地位,没必要为此犯险。”
“魏伯伯和魏长河关系不算好,养父母去世后,他再没回国,和魏长河基本没什么联系。在他离世前,想起这个没有血缘的兄弟,感激早年养父母的收养之恩,特意馈赠了他一笔不菲的财产,谁知反而激起了他的贪念。”苏承苦笑,“我们出发去美国前你说差点发生车祸,那时我就想到了魏长河。为了防止他在国外买通杀手,我才请了保镖保护我们在美期间的安全。”
沈婂这才明白当初他安排保镖的用意。
她适时提出疑问:“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回国后你反而没有采取其他措施。”她想说的是,既然在国外都要请保镖,那么回来后不是更应该做好安保措施?
苏承也不瞒她,声音缓缓的,音质清澈而沉稳:“我们还在美国的时候,我便得到消息,因匿名人士检举,魏长河被纪委带走调查。我们回国时,他已经被检方以涉嫌贪污的罪名逮捕。他尚且自顾不暇,自然不会再有所动作。”
沈婂捏起酒杯,一口酒下肚,笑了笑:“如果罪名成立,恐怕即使得到了遗产他也没地方花了。”
“自食恶果而已。”苏承抿了一口酒。他今晚喝的不多,反倒是沈婂,一连喝了好多杯。绍兴花雕度数低但后劲大,说话的时候沈婂还双眼清亮、掷地有声,等苏承喝了两杯再看过去,她已经双颊染晕,眸泛水光,一脸醉态。
她还在喝,一杯一杯,仿佛上了瘾。
苏承倒觉得没什么,她醉了可以在家里住下,反正楼下客房多。不过到底是女孩子,喝多了伤身,他便温声劝了一句。
此时沈婂觉得有些晕眩,身心却很舒畅。
苏承的话听在她耳里是清晰的,但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想说好,嘴却不合时宜地发出傻笑声,控制不住。
苏承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便自顾自收拾起碗筷。
沈婂趴在桌上,一手撑着脸,半眯着眼睛,就那么傻笑着看着他。
屋里的灯光柔和,他垂着眼,睫毛格外纤长柔顺,侧脸的轮廓如水墨线条般优美雅致。
她看着他将碗筷端起,玉雕一般白净修长的手,清瘦高挑的身形,转身的侧影仿佛雾里看花一般,有一种静静的美感。沈婂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跟着他进了厨房。
苏承背对着她在操作洗碗机,因为垂着头,海蓝色的衬衣领子上露出一截白净的脖子,灯光下看起来肤色光润细腻,惹得醉酒中的沈婂有些渴。
苏承听到身后有动静便转身看过去,看到沈婂直愣愣地站在眼前便有些惊讶:“怎么跟过来了?”
察觉她舔了舔唇,他本想再问一句,是不是想喝水?可惜还来不及问,面前那张一脸醉态的女孩的脸忽然放大。一股淡淡甜美的气息混着酒的香气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是女孩柔软的手,紧紧圈住他的脖子,仿佛将全身挂在他身上一般。
他被眼前的场景震住,唇微张着,下一秒,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被女孩吮…住。
第24章 公主抱()
陌生的气息,陌生的触感,陌生的温度。
他全身仿佛顷刻间被冰雪冻住,灵魂抽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她咬住,唇齿纠、缠在一起,却什么都做不了……
“苏承……我喜欢你……”她含糊地发出声音。
仿佛巨雷在耳边炸响,苏承刹那间神魂归位。
他一把将沈婂推开,逃一般出了厨房,上了楼,脸色发白地冲到洗手间里开始一遍一遍刷牙。
不知刷了多少遍,他终于停下来,开始用消毒洗手液洗手。洗完手,还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如长了刺一般,想从身体里拔去。
他干脆洗了个澡,企图将一切恢复如初。脑中却时不时浮现那一刻呼吸相闻的奇异感。
他觉得头皮发麻,赶紧将脑中影像甩去,穿上衣服,出了浴室。
苏承在卧室内坐了片刻,才推门下了楼。他本来不想下去,但沈婂醉了,被他推开后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他隐隐有些担心。
客厅里没有人,他将目光转向厨房,恰好看到她靠着墙歪坐在厨房地板上,一动不动。
苏承心头一跳,疾步走过去,才发现她半歪着头,眼帘阖着,睡得正香。
还好。
他轻舒一口气。
初秋的晚上,让一个女孩子躺在厨房地板上睡一夜总是不好,如果着凉了怎么办。
他开始无措。
要是家里有个保姆就好了。然而,他根本不可能让外人侵犯他的私人领地,何况保姆还是异性。如果打电话找肖迩过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妥。
若是自己来……
他光是想想便觉得有些胸闷气短。
正当他脑中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时,地上的人突然打了个喷嚏。
苏承回神,却见沈婂依旧没醒。
他苦笑,决定自己牺牲一回。
他找来手套戴上,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弯下腰,一只手伸了出去碰了碰她。
顶住心中巨大的排斥感,他抿起唇,木着脸扶稳她的肩,另一只手小心翼翼穿过她的腿弯。
人生第一次抱女孩子,对其他人来说这般温香软玉在怀理应心头荡漾,于他而言却极其难忍,甚至恨不得立即抛开。不过苏承到底是个有风度的男人,这种事他是做不出的,他只好僵硬地伸直手托着她,确保她不会碰到他怀里。
用最快的速度进了客房,苏承如甩掉烫手山芋一般将沈婂丢在床上。
幸好客房的床很大很软,沈婂又睡得沉,她调整了下睡姿,又安静不动了。
苏承长长吁了一口气。
他将被子挪过来,草草地盖在她身上,然后关了灯,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房间。回卧室他忍不住又洗了个澡,坐到床上的时候脑子里飘入沈婂说的那句话——苏承……我喜欢你……
他疲惫地按了按额角。
看来,以后必须和她保持距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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