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在白色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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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在白色之上-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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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说得太大声,我抬头看面条,我看见也有别人在看面条。我看见我亲爱的宝宝面条有点脸红,他很少脸红的,脸红的时候他显得更单纯,我爱男人单纯的表情。我说好吧你真的是杂种。面条说你不问为什么我会这么说。我说要说什么你就说我烦着呢。他说你烦什么?我说我最近在生气。我应该做些什么?所有的都是借口。我应该说些什么?每个人都是同性恋。我应该写些什么?我没有这个权利。
   面条说你神经病!
   我说我们的谈话可不可以高级一点?我说你杂种你说我神经病,形容词贫乏。面条开始唱歌。面条打开他的琴箱拿出吉他在麦当劳唱起歌来:有一个魔鬼在你的门外等待了到底有多久了?它和痛苦一起飘荡,它和墙壁一起囚禁,它和邪恶一起虚弱,它和世界一起粉碎,它呼喊你的名字乞求更多。
   我说面条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唱歌有调?
  第15节 我们的头发和疯狂
   面条说进录音棚我保证有调,唱歌给你听时我只记得情节不记得调了。
   我说你今天没有演出你却背着个琴,事实上已经很久没人请你演出了,你说你今晚背着个大琴箱干什么?面条说我想唱歌给你听,我让你乐乐,你是我的大头娃娃,我的大脸猫,我要对你好。我要以此来表示我对这个世界的歉意。
   我说你怎么能让我乐起来?面条说我请你喝酒。我说喝了酒我就愤怒,我有突发性狂躁症。面条说我请你抽大麻。我说我已经毕业了。
   我突然听到钢琴的声音,不知什么地方飘过来的,几个抒情的五声音阶之后就没了。我乱找一通。这个世界是不可知的,我不喜欢这感觉。这就像半夜我的电话突然响了一下,我因为太激动而接得太快,结果是忙音,结果那电话就再也没响过,结果我就反省自己也曾经干过打电话给人响一下就挂了或者接通了又不出声之类的事,结果那个晚上我就再也没睡着。
   我说走吧走吧这个地方怪怪的我不要在这里我要离开。
   我们决定说隐私给对方听
   我们两个坐在街道拐角的一棵大树底下。我们的阴影环绕着我们的头发和我们的疯狂。我问面条你为什么要拿对我好来向这个世界表示歉意?你对这个世界有什么歉意?面条说我们应该退到墙角谴责自己。我说谴责什么?他说我们没做好。我说面条你不明白吗我们是脆弱的文艺青年,这个时代不需要我们。你看你把你的名字都变成这样了?面条是《美国往事》里的人,那是个大英雄,而你是什么?你改了快二十个名字了,没用。我们可以退到墙角生自己的气,但别谴责自己没做好。那不像你的头发,就说你的头发吧,你怎么变换发型都没有用,就是不好看,你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你没有做好。因为你没有用好的洗发水,你营养不良,你得打理你的头发,你得把头发打理得光滑,你要留长发就得把头发拉直,你的头发自来卷,不拉直的话就得显得头发脏乱差,脏乱差的头发缺乏美感。你的头发,我的噩梦。但那毕竟只是你的头发。
   面条说我妈不喜欢我的头发。
   我说你妈不会喜欢你的这种头发是肯定的。我想我妈了。我妈是个疯子,真的,你不知道吧!我妈真是个疯子,她现在是真的疯了,她躲在医院里再也不出来了。
   面条说那你妈挺丧的。我妈也挺丧的。我妈很伟大。你妈也伟大。
   我妈年轻时很美,美得像一种经典。人见人爱,在西方受教育,她活泼开朗,和我一样迷恋音乐。后来有了两个魔鬼般的孩子以后就变了,控制不住了,我想帮忙,越帮越忙,控制不住了就疯了。
   我妈不漂亮,颧骨高得像月亮,纺织女工,头戴一顶康师傅的帽子。我妈苦,我妈是真正的苦。离了两次婚。我妈被强奸过。我去年才知道我是个杂种。
   我说面条我警告你我妈真是个疯子,我特别爱她,你别跟我开玩笑。更别拿你妈开玩笑。
   面条流出了一滴眼泪他说谁开玩笑了我真是个杂种。
   我站起来说今天这是怎么了我不该跟你说我妈的我从来没跟人说过我有一种被暴露的恐慌。
   面条说我也从来没有跟人说过。
   我说好吧好吧我们现在开始把心全部打开,我们把我们的故事吃掉。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面条说说吧说吧说出来就不结巴了。
   面条说他的隐私给我听
   我妈不漂亮,纺织女工,头戴一顶康师傅的帽子,我妈苦,我妈是真正的苦,离了两次婚。我去年才知道我是个杂种。那天是我22岁生日,我妈什么好吃的也没有给我做,我妈带我去看电影,在路上请我吃了个炸鸡腿,在电影院的咖啡厅喝咖啡,而我妈只在电影院里才见过咖啡厅,所以我妈带我来电影院。我妈为我要了杯咖啡之后对我说儿子有一件事只有妈妈一个人知道,妈妈隐瞒了22年,妈妈一个人无法再隐瞒这个秘密了,妈妈受不了了,妈妈必须要告诉什么人,妈妈觉着可以告诉你。
  第16节 可爱而疯狂的女人
   我说那个秘密是什么?当时我看着我妈的脖子,我妈的脖子当时怪怪的。
   她说那就是你的出生。我不知道你的爸爸是谁。这个世界谁也不知道谁是你的爷爷。妈妈19岁的时候,妈妈被三个男人轮奸了,妈妈是个好女孩,妈妈被强奸了,三个男人,妈妈那天流了很多的血。后来妈妈发现自己怀孕了,妈妈想如果妈妈把你做掉的话妈妈可能永远都不能生育了,因为那天妈妈糟了很大的罪,妈妈流了很多的血,妈妈就因为这个决定把你生下来。妈妈没有告诉任何人,和你的姥姥我说我交了一个男朋友,他现在失踪了而我要这个孩子。就这样你生下来了,你是个私生子。后来有了你的父亲,其实他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后来妈妈有了你的弟弟,后来你又有了继父,后来妈妈有了你的妹妹。妈妈觉着把你生下来是绝对没错的,你是妈妈最爱的孩子,因为你是一个最好的孩子。
   我妈把轮奸的过程说得很详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我说得那么详细,我想可能是因为她把这一切藏得太久的原因。我觉着我把我妈这辈子给害了,因为我的出生使我妈这辈子都在歧视、贫困、暴力的环境中挣扎,那真是一种挣扎!我们的这种家庭是很可怕的,你想像不到的。
   而我妈很伟大,她是英雄。在那种可怕的环境中长大,我们家三兄妹中没出一个罪犯,我敢保证我们永远不会犯罪。这点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我们应该向我妈学习,学习她的那种坚韧和爱心。爱是需要去学习的。还要学我妈的勤劳,劳动使人获得力量。
   而我也突然没有了爸爸,有一个黑洞进入了我的心里,我把自己藏在那黑洞里,我不知道是别人进不来,还是我根本就不想出洞。
   我说我的隐私给面条听
   我妈年轻时很美,美得像一种经典。人见人爱,在西方受教育,她活泼开朗,和我一样迷恋音乐。自从她有了两个魔鬼般的孩子以后就变了,控制不住了,我想帮忙,越帮越忙,控制不住了就疯了。最初她总因为不知道该做什么吃的给我和我的弟弟而烦恼。我爸长年在国外。有一天我妈打电话给我奶奶说她快疯了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吃的给我们,结果我奶奶在我家的冰箱里发现满满的全是菜。那时我第一次觉着我妈有点问题。有一次我和弟不知为什么打了起来,我妈一把拉过我弟说你这么恨你弟弟的话我现在就和他一起跳楼。说完她就拉着弟弟一起爬到阳台的铁架上对我喊着我跳了我跳了。这是我第二次觉得我妈是有问题的。据说我当时眼睛一眨都没眨。后来我爸回到中国,他把我妈送去了医院,他说她病了。我和我弟有时会去医院看她,她不怎么理我们,而她的健康情况让我们无法和她亲近。
   我爸说我妈不是精神病,我爸说我妈是忧郁症患者。这以后的七年我妈断断续续地住院,不住院的时候她就住在她娘家。她把自己给封闭起来,连最爱的音乐也不听了。我爸从来没有去看过我妈,并且有了一个女朋友,我失去了一个孩子对父亲的所有信任。
   我弟弟九岁的时候被送去美国读书。我爸和我妈一直没离婚。
   七年以后我妈开始出来,大人们说她的情况稳定了。我妈出来以后显得很兴奋,我们经常见面,一起看电影,听音乐,去饭店。我们在一起谈话,谈她生命中惟一有过的男人。她无法接受在她不在的这七年里已有另一个女人替代了她。后来我妈又不正常了,幻想、说谎、骂人,我也搞不清她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她开始动刀之后就又被送了进去。说实话我从来没感到过我需要我妈。
   在我19岁的时候我开始意识到我妈需要我,在我19岁的时候我妈再次开始与外界接触。我开始给她定规矩,我不想外界过分刺激她,我们像朋友一样相处,我开始交男朋友,我妈教会我避孕,我介绍给她我喜欢的音乐,她对音乐有着非凡的感受力,我发现我妈特别能够接受新鲜事物,她是个可爱而疯狂的女人。音乐让这个世界变得如此动人,音乐让我们不再势单力薄。我开始鼓励她和男人约会,我希望她能找到男朋友。
  第17节 音乐像一种精神分析
   后来我的第一个男朋友死了,我受了刺激,可能那时我有点不正常,我不正常之后我妈就发病了。这次我下决心要自己治好她,我劝她吃药,我告诉她只要吃药我们就可以在一起。她的娘家不愿意再接受她,我把她接到一个酒店里,我想我是大人了,我可以自己作决定了。我就是不要她再回医院里去。和我妈生活在一起才知道她乱到什么程度,她会整夜坐在浴缸里,她可以把冰冷的水说成是热的,一不小心她就会失踪,找回她时已面目全非,我经常跟踪着提着一个大箱子的妈在街上乱走,我曾向亲人、警察求助,我的亲戚认为我是自作自受。后来我只有把她再次送进医院。我妈这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医院说我妈的病太久太久,是没有希望康复的了。
   我在一本书里看到我妈那时的病是忧郁症加更年期综合症。我了解了我妈的那个庞大的家族,每个家族都是有秘密的,我确定我妈的病是因为遗传,我告诉自己我不可以被遗传打倒。
   面条摔进了一个大坑
   我和面条彼此说完故事。说完故事之后几分钟的沉默。我先站了起来,我说我们走吧。接着面条也站了起来,我们两个站起来之后沉默地乱走了一通。
   我们走在一个黑弄堂里。我听见面条大叫一声小心。我立即停下来看面条,我看面条的时候他正看着我,看着我的面条看着我的时候摔进了一个大坑。
   我拉他出来,我说面条你刚才看着我的目光挺迷幻的。
   面条说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说说真话我有点怕你。因为你的故事让我想到魔鬼之子之类的恐怖故事,而你这么温顺又让我想到最正常的人是最不正常的之类的话。总之你让我突然有距离感了,对你的认识变得模糊了。
   面条说我在想我应该向你学习,学习你的坚强,你一点也看不出来经历过这么多事,我们都一直认为你是个空虚的寄生虫,你不用为生活忙碌,你挺幸福的。现在我觉得你很不容易。但是我也害怕,害怕你有那种遗传的偏执。那种偏执会让你很辛苦的,我不想你辛苦。
   我说面条你有点假。反正,我觉着我们两个说了各自的秘密之后反而距离远了,对吧?怎么会是这样呢?
   面条说这是过程这是过程。
   面条说我们玩不出什么花样
   我和面条重新走回到茂名路上。我说我们该朝哪里走?面条说我们去幸福路好吗?我说去幸福路干什么?其实我知道我们为什么去幸福路,因为幸福路上有我们惟一认为可以去的,两点钟以后还热闹的,并且会越来越热闹的酒吧。我和面条都喜欢热闹。
   面条没有回答我为什么去幸福路。我们走在茂名路上,说完隐私之后的虚脱,这就像一种厌倦的情结。我为此伤心。我们伤心地走着,我可以确定我们都有些伤心,我们的伤心不需要理由。
   我说面条其实你挺漂亮的。
   面条说其实你也挺漂亮的。
   我说面条我有点难过。
   面条说我也有点难过。
   我说面条我想要一次改变,今晚的月亮如此明亮,我相信这是一个来自今夜的机会。而你要什么?我愤怒的歌手和忧郁的诗人,当你的感觉和我的一样。
   面条说我们玩不出什么花样?
   我们决定不去幸福路
   我在这个城市只有几个朋友,但都是和我差不多类型的人,我们是亲密朋友的那种。每个周末我们会聚在一起去各个酒吧,我们穿得花枝乱颤,怀着差不多的痴心妄想。我们会在一通乱逛之后,在两点以后来到幸福路上的DD'S酒吧。我们通常在出租车上用我们的暗语谈论性,之后我们大笑,之后我们舒服,之后我们进入DD'S。之后我们不再笑,我们这群人装作不认识对方,我们不看对方,我们扮出很酷的表情,我们随着冰冷的电子乐跳舞(这音乐像一种精神分析),我们站在每一个角落寻找猎物,然后我们失望,然后我们等待,然后我们失望,然后我们跳舞,然后我们交换眼色走出DD'S,然后我们来到永和豆浆店,然后我们大笑。
  第18节 一边喝青岛一边吃草莓
   DD'S的音乐可以让我们跳得人间蒸发,所有的人挤在一起,工作紧张和手无寸铁的人都来这里,大家眼神空洞面无表情我们在别人的脸上看到自己。
   今晚我和面条单独行动是因为面条说他最近比较苦闷,想自己一个人。我说别一个人一个人容易出事。最后面条说好吧我出来但只有两个人会比较好。我们本来说我最后到DD'S和大家汇合的,但是面条突然说我们不去幸福路了吧。我说好!今晚不去幸福路。
   我们又回到那棵大树底下
   不去幸福路又能怎么样呢?这城市的街道像一张通往明天的车票,穿过这些轨道,我们像两块干燥的木料,渺小而宿命。我们走在茂名路上,我们知道如果不去DD'S的话,在这个时间很难找到一家继续卖酒的酒吧。我们走在茂名路上,我们走进一家超市,我们一眼就找到了我们的黑牌威士忌,我还要了两罐苏打水,但是付账的时候我们的钱不够,事实上是面条身上一分钱也没有。后来我们只能买一些瓶装青岛和一包土豆条。
   我们走在茂名路上,我们路过迪生百货、国泰电影院、花园酒店,穿过淮海路。我们双双回到那棵大树底下。
   我开始骂面条,我骂面条唱歌走调。面条说他通过唱歌走调找到一种犯罪感,他说他需要犯罪,而他最多只能唱歌走调。我笑他幼稚。我说你这么幼稚找不到女人的。我说面条你大概还是个处男吧。面条说你是个婊子你在故意找麻烦。面条这话把我给说哭了,我说面条你不能这么说我。我一哭就停不下来,我一边哭一边喝酒,我说面条你不能这么说你的朋友,再见面条,再见上海。
   蝴蝶蝴蝶
   蝴蝶蝴蝶,我的第一个男朋友喜欢叫我蝴蝶。他在太年轻的时候就离开了这个世界。那时我们太年轻,我们不了解生活的样子,我们不确定什么叫爱情。那时稀里糊涂的,但是我们有那种相爱的感觉,我们都爱音乐,我们通过这点彼此相爱。有一天我说你为什么那么喜欢GUNSN'ROSES?我说我觉着他们的音乐是狗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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