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忍的呻吟声。
这个时候,即使近在咫尺,盖楼却也不敢上前去帮助破落汗。空中的弩矢如雨点般呼啸飞散,重重的轰在城垛上。其间不断响起被击中人发出的惨叫声。在这个时候,城上的所有人都趴在地上不敢乱动半分,就连督战的百骑长、千骑长这时也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盖楼在心里咒骂着自己百骑的百骑长。虽然那百骑长即使刚才不再盯着人,盖楼也下不去城墙。但这个危险时刻,盖楼只能用咒骂来减轻自己的内心的压力。
趁着河东军大黄弩发射的间隙,盖楼迅速起身拉起破落汗向一边移去。城垛连中了两次弩矢,摇摇yu坠。他是不敢再待下面了。期间他也抬头向城外望了望,看见河东军的攻城塔离瓮城都已经不到五十步了。
完了!汉狗就快登城了!盖楼移了一下位置,再度仅仅趴在地上。
“破落汗!你伤到哪儿了?”盖楼这时才有时间顾及破落汗伤势。破落汗脸色已经发白,“我肩膀……”
一块碎石击中了破落汗肩胛。皮甲都穿了。
“你忍着点,等一会儿上人了,你就下去。”
破落汗再抬起头一笑,盖楼却看见他的脸已成青白色。
“轰隆隆”响动声还在继续着,泥弹与火油的混编,持续的奏响在龙城内。
大火已经在城内升起,西风正烈,龙城里的胡人会有一阵乐子的。
“反击,反击,射箭,射箭……”
不知什么时候百骑长、千骑长再度回到了身后,在疯狂的大叫着。
墙垛后的强弩手们顽强地射击着,他们透过墙垛上狭小的射击孔,胡乱地向外面射着箭。至于能不能命中目标,能不能起到效果,就无心再去查看了。
盖楼不是强弩手,但他手边有弓箭,这时候也只能站起了向外射,胡乱的射。杀声是从瓮城上传来,他不敢伸头出去看,因为攻城塔上河东军神射手很多,也许有一支箭正在等着他露头呢。
刚才他就亲眼看见一位十夫长在头上遮着一面盾牌,想要爬到另一边去,可他刚爬出几步远,就被一枝弩箭射中腰部,直接钉在墙面上,惨嚎了半盏茶时间才死去。
“咚”一声巨响从瓮城处传来。“啊!汉狗在撞门了!”一声惊呼不知道从谁的口中响起。盖楼心下一跳!
恐惧的情绪正慢慢握紧他的心。
瓮城。
攻城塔将桥板放下,八百陷阵营当仁不让的从一台台攻城塔上面涌出。韩刚、韩猛提着独脚铜人和雷公镗踏上了城头,他们兄弟信心十足。胡狗下了马根本就对陷阵营造不成半点损害。
上千重甲步军在城门外等待着,粗大的攻城槌一下一下的敲击着瓮城城门。而厚厚的包裹着铁皮铜钉的城门。在一次次的重击中慢慢的扭曲变形。
登上城墙的陷阵营、重甲步兵已和蜂拥而上的胡兵展开肉搏。脚下的墙面滚烫滚烫的,鲜血洒在上面,嗤嗤的蒸腾着焦糊臭味。
拿着弯刀长矛的胡兵根本不是陷阵营的对手,也不是身披二十五斤重甲的河东军军步兵对手。这些重甲步兵手中的钉锤、大刀打击在胡兵的身上,那是非死即伤的,而胡兵的攻击,则极少有能一击致命。
“啪啪——嗒嗒——”
随着井阑的临近。箭弩成了河东军又一项利器。而更多的河东步兵也抬着推着二十多辆云梯车涌到了城墙下,云梯依次搭扣在城头,无数的河东军蚁附而上……
长枪如密林一般阻挡在桥板口,锋刀似山一般压在城垛间。
胡人单体战力不济,人数却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乌云样的箭雨甚至直接清洗城头,连着他们自己人一块洗涤。
如果祝彪不是早就防范着这个。登城的步甲全部披着重甲,只是胡狗这样的不分敌我乱射,就肯定死伤惨重。
一个胡兵倒下了,两个胡兵从藏兵洞、城梯口涌上来。惨烈的杀伐声响彻云霄,刀光剑影、激血飞溅,战场上铁与血的碰撞在这一刻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
“压回去,压回去。给本王压回去——”
卑王呲目欲裂。竟然只是一次进攻就打上了城头。**万大胡勇士还是男儿吗?
“大王……”身后一个金环胡将为难的叫一声。
龙城火势不小。二百多年时间都没有经历过城池攻守的龙城,从上层贵族到底层小民,早都忘了守城时自己该做些什么防备了。
没有一个人用淤泥覆盖自家的屋顶,没有一道真正意义上的防火隔离带。胡将们都是想到了城头的火油打击,却没想到火油不仅可以扔到城头,还可以扔到城内。
西风,祝彪算准的西风。熊熊大火就在龙城内燃烧起来了,至少上万胡骑这时正在救火。
霹雳车在持续的射击中不断有损坏的。五十辆、四十五辆、四十辆……
祝彪没有让霹雳车阵停下,继续射击,继续射击。
他今天就是拿不下龙城,也要给城内的胡人一个最深刻的印象。
龙城里的大火,不仅可以扰乱龙城,更能打乱胡人的预备军。并且大火阻断交通,也就阻断胡人调兵的路径。别看瓮城的胡兵现在涌上来的这么快。这么猛,保不准下一刻下面就没兵了呢。
王宫中,一片混乱。
大阏氏登临宫廷最高的楼阁,望着西城的火海。她脸色已经没有了愤怒的yin寒,而只是一片失措的惊慌。
龙城会失守!
这一刻她的心中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死亡,感受到了威胁。**万胡骑也拦不住这股惊慌的蔓延。
“母亲!”乌翰斜不知道该怎么办。龙城骤然的混乱让他不知所措。不过他倒记着一个人,一个提出来过继而又被打入囚牢的人。
“屠耆,屠耆大人。母亲,让屠耆大人出来。将功折罪,将功赎罪!”
就像溺亡的人抓着了最后一根稻草。乌翰斜就抓着了屠耆。
再怎么说屠耆也是左大都尉,就算打败了仗,才能能力上言,大阏氏也不能否认屠耆的优秀。否则当初也不会再把屠耆从牢狱中提溜上来文化了。
“提屠耆——”命令从胡人中最尊贵的女人口中脱出。
……
瓮城上厮杀在继续。
这里仿佛成了地狱的熔炉,无数鲜活的生命争先恐后的掉落进去。韩刚望着如潮水般挤压过来的胡兵,面对这些似乎杀不尽的敌人,心里面也感到了一丝无奈。
一声轻哼,韩刚身边的一名陷阵营士兵右眼被对面插过来的狼牙棒撩中。强烈的剧痛使的他目眦尽裂,反手一刀将那伤了自己的人砍倒在城墙上。
士兵退下去,后面一名新的陷阵营士兵顶上他的位置。
韩刚的衣甲已被鲜血湿透,手上的独脚铜人沾满了脑浆和血。他的身上也挨了几道伤口,但是死亡线上的博斗,使他感觉不到身上疼痛。陷阵营士卒也有人倒下,并且不是一人。他们都尽了自己最后的力量。这样的博杀,不仅在考验人的体力、考验人的博杀技能,更在考验人的意志,缺少其中任何一样,就会被无情地淘汰去。
盖楼眼中闪烁着凶光,手中的弯刀高高举起。他恨透了眼前这个河东军步兵,就他一个人杀了盖楼百骑队伍中的七八个人。连没来得及下城疗伤就被赶上瓮城的破落汗都死在了他的手里,盖楼现在要为兄弟报仇,他要掏出这个汉军军官的心,看看它是不是黑的。
第七百九十八章 道德无下限了
盖楼在队伍冲锋起来的时候故意放慢了脚步。他虽然想给破落汗报仇,却更想先保住性命。这样的念头救了他一命,数十胡兵超过他冲上瓮城,与河东军厮杀起来。
而那些汉兵依旧像魔鬼一样凶厉,他们眼也不眨的挥舞着兵器,轻易地将数倍于己的胡兵斩杀一净。
盖楼眼前已经有成百上千的同伴死在这些汉狗刽子手的刀下。
盖楼在慢慢地接近着那名受伤的汉军,又有一对胡兵超过了他。这个正好,盖楼就要隐伏在人群中偷偷地打出一击。他是清楚目标的实力的,那不是自己可以相比的。即便目标已经受伤!
一点点接近,慢慢地接近,盖楼的时间不多了。他知道河东军的规矩,人一受伤就需要后移的。
等到盖楼终于接近了那河东军步兵五步距离的时候,目标正挥刀劈翻一名胡兵。刚要喘气,一道顶着盾牌的人影冲到面前。盖楼的弯刀砍出,他要给自己的兄弟报仇。
但他的第一刀并没有砍中目标的脖颈,而只划开了那名汉兵的脸。盖楼紧接着又劈出了第二刀,搂头向汉兵的脸劈去。
可就在盖楼第二刀快要砍中的时候,他的后背被人撞了一下,手中的弯刀偏离了数寸,砍进了汉兵的左肩。汉兵不躲不避,任由弯刀破开战甲镶入血肉,一柄短刀刺进了盖楼的小腹。刀刃深入直到刀把!
三十多辆霹雳车前进到瓮城前百步距离,然后有前进到瓮城前五十步距离。弩矢、箭雨飞蝗一样向车阵射来,就是有盾车、盾墙相护,霹雳车阵也免不了溅血!
一罐罐火油扔进了龙城,一罐接着一罐。
“不对劲啊……”祝彪望着城内似乎越来越旺盛的大火嘀咕道。
怎么回事?大火一直在燃烧。难道胡人连隔离带都不会做吗?这是眼下时空战争间很寻常的守城常识好不好。
“不会是真没搞隔离带吧?”祝彪喃喃自语。
杨延彰微微侧目,“隔离带?”那是什么?但再看着龙城的大火,“大帅说的不会是隔火沟吧?”
“自作孽,不可活——”
祝彪瞬间的懵楞后,整个人精神焕然生机。他看到了真正一日下龙城的胜机。
胡人是纯作死的节奏啊。没有隔离带,这样大的西风下,龙城都将尽被火海吞没。
“传令南北两门,注意胡狗的动向。派镝锋监视东门,一有情况,立刻来报。”
大火吞噬了大半西城,熊熊烈焰焚烧一切。流动的火。趁着大风向着东面,向着城中心的王宫呼呼的‘湮没’而来。
屠耆脸色剧变,大火,大火,无法扑救的大火……
呼呼地西风吹刮脸上,却半点也没有了先前的冷冽。有的只是扑面热浪,让人仿佛置身火炉旁。
龙城的厮杀声从上午进行到中午,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没有再从中午进行到下午,火海就吞噬了整个龙城。
超过二十万人从南北东三门逃出,二十万人。
其内除了五万人左右的胡骑拥簇着大量的单于王庭贵胄,除外的人中。女人的数量似乎远远超过了正常的比例份额。
南北东三门外,跪倒了六七万女人,大部分还都是年轻的女人。
祝彪经过了审讯才知道,龙城作为单于的王庭,胡人手中最大最安逸的一座城市,里面住的全是达官显贵,王族贵胄。
现在,这些人家的男主人。和家族牙兵们全跟随大单于乌稽厮杀在遥远的受降城。家中剩下的不是女人就是未成年的孩子。大难来临了,贵胄的妻室儿女们全随着大阏氏在五万军队的保护下往东突围了,余下的女人,不甘心授命的也骑着马跟在大军的后头逃命,无能的或是半点信心也没有了的,就全跪在了城门外。
“大帅,全是女人。孩子都没几个。要下手吗?”杨延彰比了一个下切的手势。
奴仆的孩子是不能养在龙城的。就像中原豪强地主之家的家生子一般,更多的是养在外头的庄子上。
草原上的贵族没有田庄,但有自己的牧场和部落。
“杀光了可惜啊,相当一部分姿色都在水准以上啊。”
“你想带着六七万女人一块回河东?”
……
“但杀光了的确可惜!”
背后军校的议论声传进祝彪的耳朵。他把龙城的问题交给杨延彰。三万骑兵已经向东追击了。但如何处理,还是要他亲自决断。
六七万女人不是六七万胡骑,六七万男人,真要祝彪开口说杀光,这口他也真张不开。
“押起来,往河东撤。具体……我回来后再说!”
两腿微微一夹马腹,青骢马箭一样蹿飞出去。祝彪招呼亲兵跟上:“都跟上,跟我来——”他现在最当务之急是追击东逃的胡人贵胄,剿灭那逃窜出的五万骑兵。
滚滚马蹄声绕过女人,绕过城池,向着东方直追而去。
这一追就是三天三夜。
胡骑几次断尾求生,几次回头反击,又有设伏、分兵,但毫无用处。屠耆的这些布置完全被祝彪看穿、击破!
最先跟随大部队逃窜的女人们支持不住了,不仅是那些下层奴仆,更有些贵胄妻小。祝彪这时没有仁慈,一切斩尽杀绝。
五万胡骑丢盔弃甲,更多的胡人落荒而逃,他们丢弃了除了几件防身兵器以外所有沉重的装备和金银珠宝,却依然逃不脱河东军的追击。
三天时间远去千里,却十不存一。
当第四日河东军与东来的一支部族武装碰面时,祝彪的帅旗旗杆上,高高挑起的正是屠耆的首级!
没能拿下胡人的大阏氏,祝彪心里说不可惜是假的。但追击追到这个份上了,河东军精神再亢奋,体力、耐力也都到了极限。
祝彪勒马回师。
……
河东郡城。
午后的阳光落在宅院上,穿过了透明的门窗,映进了门后的房内。
从房间向外望去,紧闭的门窗也阻挡不住视线。近处的护卫、远处的家丁奴仆,全都映入了眼底。
这可不是玻璃,而是完全透明平直均匀的水晶板。
乍然一说,一种很奢侈的气息扑面就袭来。可实际上水晶板的价值较之完全透明的玻璃,也就是这个世界的琉璃来说,差的可就老远了。
并且这些水晶板方寸只在一尺左右,算不上真的大。指示全都嵌在门窗上镂空的格子中。倒真的让屋内亮度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单玉屏现在每日都看战报,不可能像她婆婆,通过伪饰过的的前线文书就完全安心下来了。
她现在正沉默的坐在内院的书房中,窗户中透射进来的阳光正照在她身上,但单玉屏整个人的气息依旧沉浸在晦暗之中。
河东局势正一日险过一日。
五天前的正午时分,传来了胡骑渗透阴山一线的消息。昨日凌晨。带着加急的快马就从高燮军中赶到郡城,带来了胡骑叩城的消息。到了今天,奏报新的虽然还未至,但单玉屏她完全可以想见平川、山阳那边的战局究竟会有多么激烈。
胡骑是从东北方向来的,应该是听到了乌维驮送命的消息,乌稽派兵前来报复的。结果现在出云口北城撞了铁板,然后分兵小道渗透阴山山脉。出现在了出云口南城和平川、山阳一线。
胡骑气势汹汹,人数又远多过李攀龙和高燮二部。两人纵然此前在文书上说得轻描淡写,但完全不可能瞒得过敏感的单玉屏。
微微挺起的腰背,让单玉屏原本就纤细的身形显得更加脆弱,眯起来的迷茫双眼,正毫无目标的扫过窗户的水晶格。
充溢在她心中的全都是后悔。早知道会变成这样的局面,乌维驮授首后她就应该求祝彪回兵的。
万一河东有个好歹,李高二部挡不住胡骑的进攻。自己该怎么办?郡城该怎么办?祝家该怎么办?朝廷又会出什么幺蛾子?
不,一定可以的!李攀龙、高燮一定能够守住出云口跟平山线的。
“夫人,夫人!”
单玉屏闻声身子一震,随即睁开了眼。脆弱和迷茫消失的无影无踪,冷漠下来的神色让她变得安然自若。
“夫人!”周云飞近到前,高高托举的双手上放着一份快马文书:“高将军急报,胡狗攻城不克。已然北退,山阳、平川二县围解,城中安然无恙!”
“真的赢了!?”单玉屏的安然不能保持,失声而叫。更下意识的站起了身来。
周云飞连忙双手将文书奉上。
几乎是用抢一般的拿过文书,匆匆浏览了一遍,单玉屏就再难以扼制住心中的欣喜和兴奋。
这段时间以来,纵然也有犹疑的时候,但对河东军的信心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