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九,淋淋小雨依旧没完没了的下着。
冒着小雨,超过三万步甲和五千骑兵的宋军主力开到了巴雾堡下,并在一处高地上扎立了营寨。而其余的余部则从培台镇到巴雾堡,分部沿途,警备,也是留心着背后的追兵。
“今天行动,单凭祝帅做主。”宋王对祝彪如此样的说道。
“可是现今形势,宋枚明显以守城为上,他若一直不和我们野战,只是闭门守城,那该拿他如何?”
诱敌的策略是祝彪和宋王轻兵观阵、犯险,众将心中犹疑的担忧可不少。
只有祝彪信心十足,在马上沉吟着说:“宋枚的生平某已了解过。其人出生寒微,有勇而无智谋,初时是以讨捕小盗而上位,虽有奇遇,武艺超群,并在嘉州得了不小的名声,但实非为将之才。
这次他来漷县前,定受到了重托。毕竟我祝彪虽非中原之人,但仗打到现在,怕还没几个人敢轻视于我。巴雾堡最好的结果是牢牢守城,卡住我军南下之路。
可惜宋枚的上峰不识人。不知道宋枚这种有勇无谋之辈只可为冲锋之将,不可主军一方。
如果是一性格沉稳之人,甚至是中庸之人,此战我军都难有轻易得手之机。但是宋枚,听了得他上峰吩咐,心中怕早已经对我存了嫉愤,我再与宋王出现在巴雾堡下,只需用轻骑**,怕他就会急不可耐的杀出城了。”
“大王与祝帅一起出现堡下……”张楠略有迟疑的接过话头说道,“像宋枚这种起于微末的人,为了滔天之功,存了那份贪念,怕还真会舍弃不掉,出来追杀呢!”
这不是说张楠的家世就有多么的好了,而是因为他是开州的武进士出身,科班出身。不仅是他,张鹤、陆通、陈安等等,一水儿都是武进士出身。而宋枚,讨捕小盗晋身,双方在地位上固然处同一等级,可是身份上还是有着不小的差距的。就像专业的看不起业余的,黄埔生看不起土八路,这是一种阶级的差异。
张楠是宋王的心腹爱将,也是现在这支军中唯有的大将。其他的领军之将,如陈安、张鹤、吴伯牛、陆通等人,对于宋王与祝彪间,怕还会更倾向于祝彪一些。
所以,章甫阳去后,祝彪毫不犹豫的将章甫阳余部交给了张楠,以对宋王表示一番。他现在的这一开口,不亚于直接表示赞同,其他众将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祝彪和宋王到巴雾堡下观阵,一百个宋王死绝了,祝彪也不会有性命危险。既然张楠都认同了,张鹤、陈安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宋枚,见了老子来了,还不赶快下来投降!”
“宋枚,敢当老子的路,看老子今儿就收拾你!”
……
宋军大部队在扎营,小股的骑兵部队冲到了巴雾堡下,冲着城上的嘉州军大骂。怎么难听的怎么叫骂,骂得城上人人焦躁,用砖头、石子儿、箭矢和更肮脏的话还骂。
祝彪微笑着骑在马上,遥遥看着那群骂军表演,直到大营扎好的那一刻。
时辰已到中午,冒雨立好大营的宋军在衬了油布、蜡布丝毫不透雨水的帐篷里迅速换好了干燥军服,然后大口大口的喝着菜汤啃着干粮,在抓紧每一分每一秒补充着能量。
而这时的宋王和祝彪一起,带着百名轻骑,轻快地打马出了大营,直奔到了巴雾堡城下里许的地方。
趁着城里的守军在吃午饭的时候,上来‘搞侦查’了。
城上的守军就是这么想的,消息传到宋枚的耳朵里后,宋枚也是这么想的。宋军这个时候过来查看城防,虽然欺的是近了些,可不就是因为这个时辰段城内的守军在用饭,没空搭理他们吗?
第六百八十章 昨日敌垒,今日我壁
祝彪和宋王一边驰马一边指手画脚,两根手指头对准巴雾堡如是在点键盘一样,完全就是衣服即将要攻城的架势。
巴雾堡位置地理很重要,大魏朝时更曾经是漷县的县治。但也正是因为它地处交通要冲,在战争时期被多方势力你杀我夺了无数次,杀戮太多,血腥阴煞气息太重太冲,大周立国后好几十年都是荒废中。
后漷县县衙请了不少得道高僧,显灵真人屡次做法事,驱阴除煞,最后才慢慢有了一丝人烟,并在一代人不到的年岁中重新繁华了起来,三百年中都为漷县的第一大镇,富庶繁华堪比县城。
可规矩限定,巴雾堡为镇,只能有三丈高的城防,是以现在的巴雾堡城墙,比起漷县城池来可是好打多了。祝彪与宋王的队伍距离巴雾堡越来越近,从一开始时的里许,慢慢的近到了一箭之地,弩矢都可及的地方。这个时候,城头上的守军也发现了城下的那二人的身份了。
“宋王?”宋枚的眼睛完全被宋王所吸引,连祝彪都看不到了。
紧急从巴雾堡内征用的府邸里催马赶到城墙。宋枚身体隐藏在一套显眼的盔甲之中,拖着一小把有些发黄的山羊胡,细细的看着不远处一群宋骑对着巴雾堡的指指点点。
“宋王随从只有百十人!”宋枚的心颤抖了。这个祸患开州的贼王竟然只带着百来人就来观城,真是天大的功劳就在眼前啊。
如果自己此时带兵杀出去……
一股无可抑制的冲动从宋枚的心头升起。本来就被宋军先前的骂阵给气了一肚子火儿的他,似乎猛然的看到了一条解气与功劳并重的光明大道。
“把骑兵全都调过来。集结部队,都别吃饭了,悄悄地把人调集到东门集合。等抓到了宋王,本将军犒赏全军,朝廷也会犒赏全军。”
你们不是想趁着我军吃饭来占便宜吗?敢欺的这么近,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恍惚里,宋枚都似乎看到了自己押解宋王进京,皇上对自己的褒奖和加赏……
“杀——”两三骑兵呼啸着从巴雾堡东城门冲击出来。
距离东城只有咫尺之遥的宋王猛的骇了一跳,然后兜马掉头就向着宋军大营方向奔去。
“追,追——”
“追上宋王,官升三极,赏金万两——”一马当先冲在前面的宋枚高叫嘶吼着自己的‘封赏’。在他的身后,是那一群群被功勋和赏赐刺激的两眼发红的嘉州军骑兵。
他们所有人的眼中,只有宋王了。
祝彪胯下战马在奔驰着,有着兵种属性增幅,他们轻松地吊着宋枚继续往东奔去。看着冲在最前头的那杆‘宋’字将旗,祝彪内心里是说不出的笑。
连日的雨水让堡外的路途变得很湿滑,马速比较起晴日旱地也减慢了许多。在两三千骑兵的后面,还有一万五千人的步军开出了巴雾堡。堡内此刻只剩下了两千人左右守卫,宋枚可谓说是倾巢而出了。
按照宋枚之前的命令,一万五千步军一分为二,一路直随在宋枚骑兵身后,一路绕击宋军大营的侧翼。
宋军大营距离巴雾堡有差不多十里路。对于步兵这是一段不短的距离,可对于骑兵,即使现在道路湿滑,马匹跑不太快,十里路也只是一刻来钟而已。
“宋枚入套了!”宋王在‘逃亡’中也不住的向后看,看到宋枚真的倾兵来追的时候,内心里那真是叫一个高兴。
呜呜的号角声从宋军大营响起,然后四千多骑兵若一道铁流从高地后转出,向着追来的嘉州军骑兵迎头杀去。
细雨中,两军战鼓号角齐鸣,在宋枚的率领下,嘉州军阵势混乱,追逐中他们自己都全乱了套。而宋军这里,从高地后面转出的四千多骑兵秋风卷落叶也一样横扫了宋枚带领的嘉州骑兵。
宋王直接奔大营去了,祝彪却分了五六十骑兵,掉头向宋枚杀去。宋枚大声的吼叫着,竭力不让自己这边的队伍乱掉,并大声喝令军官带队上前,尽力抵挡宋军的冲击。
这时宋军的步军也隐隐可见了。毕竟两边离得不远,总共才十里。
“杀啊——”祝彪飞箭样儿射向敌阵,一杆长枪挡者披靡,《百鸟朝凤枪》补足了他最后的一块短板。
“杀啊——”身后虽然才五六十骑,可冲进了敌阵,所到之处嘉州军就像草杆儿似地倒下,马蹄从残肢断臂中、从血泊中、从正在嘶哭的嘉州军士卒头上踏过。
“呀!”宋枚秉足气力,手中大刀劈山斩岳般迎头劈下,雪亮的刀首斩破雨幕,反射出一道白条似的匹练。
“哧!”祝彪一枪刺出去,好似把空间都分成了两半,枪尖破空,尖锐的呼啸声刺耳之极。
一点寒芒,后发而先至,错过当头劈下的匹练直取宋枚的咽喉。
宋枚只感觉咽喉处一冷,就见一点寒芒逼到了眼前,心里咯噔吓了一大跳,因为他认出了那是罡煞。怪叫一声,那里还顾的上劈杀,忙化力持刀一横架。
锐利的枪尖擦着宋枚的脖颈错开而去,但习练过《百鸟朝凤枪》,又将枪法加点到满值的祝彪的银枪其是这么好打发的。枪头继续向前疾滑出,然手臂较力一变,嫣红的长樱颤成一个圆盘,亮银枪忽然整个软成了白蜡杆一样,半空里弯出一道弧线,“呼”带着一声呜呜的呼啸,枪尖宛若一条长鞭的鞭稍扫向宋枚的脖颈。
“死来!”祝彪厉声大叫,红樱闪现,霍然收拢。枪身其柔如绳,刀枪相交,愣是没有一点想像中的金铁震响声传出。但见那一触之后,长枪反绕出一道弧线,一股大力从枪杆上传来,把宋枚手中大刀豁然向一侧荡开。同时,祝彪枪尖一点突飞刺——
全身的力气似乎在这一瞬间随着咽喉处喷哧而出的鲜血倾泻一空,宋枚没想到自己会死的如此简单快捷,浑壮的身躯在马背上一震,继而炯神亮的眼神变得暗淡无光。
“哐当!”
“噗通!”
大刀脱手落地,人也翻身落马。
万军之中挑杀主将,如此功绩没有让祝彪有片刻的得意,一杆长枪在手,依旧是上下翻飞,若梨花飘舞;遍体纷纷,如瑞雪洒落。
“杀啊~~”宋军的士气却在宋枚落马的瞬间飙升到了最顶点,而嘉州军的士气自然在这一刻落入了无尽深渊。军心动荡,两三千本来就勉强支撑的骑兵瞬间溃散。随后出来的一万五千嘉州军步甲,听说主将已亡,个个无心恋战,军阵几乎一触即溃,像无数只野兔四下乱窜,地下丢满了军仗旗帜。
宋军则像猛兽一样撵兔子似地穷追不舍,嘉州军个别军官就是想维持队形,喝令士卒不要走远,可哪里还管得住,队形全乱套了,人心更是全乱了。
最后在宋军三万大军的围杀下,嘉州军除少量残碎军丁突围而出,得以幸还之外,超过有一万一千人被生俘。
留守巴雾堡的嘉州军校尉腿都软了,城外几里长的战场上上,遍地都是鲜血和死尸。而等趁胜而来的宋军大部队杀到城墙下的时候,一架架简易的云梯搭到了城头上,城外弓弩手掩护,仅仅用了两三个回合,先登便杀上了城墙,很快就占领了整个巴雾堡。
第二天早上,祝彪结伴宋王巡视了昨日的战场。
天终于是晴了。初升的朝阳照在原野的一具具尸体上,一具具尸体好像沉睡中的人儿一样。但睡了整整一夜后,他们还没有醒来,今后也就这么永远的沉睡去了。东风翻动着地上的军旗,翻卷着沉睡中人们的衣角,吹拂着他们身边的青草,大地上尽是一块块暗色的污印,那是昨日鲜血浸染的痕迹。
宋王脸色难看,有些发白。几千具死尸,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局面。当日在永兴城,只顾着逃亡的他可没留神城中文中岳等忠心于他的将士最后的结局。
祝彪表情无动。因为他很了解,这是战争,就是屠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虽然我并不想你死,你也不见得想着我死。但只要在战场上相遇在一块,那就只能为各自的求生而相互厮杀。
巴雾堡雨中一日而落,当晚漷县震动,次日全军震动,再后,嘉州震动。
那些忠于朝廷的地方太守如丧考妣,他们知道,自己将宋军聚歼分水的企图就此破灭了。他们还知,嘉州东部,最最有利的一道地形线,他们失去了。
第二日中午,宋军杀入漷县。
县库是掳掠一空,并大举搜刮车马。殿后的宋军部队撤入巴雾堡,这个前一日还是阻挡宋军南下的堡垒的地方,现在就变成了宋军用来阻挡追兵的铁壁了。
再一日,义军攻入琅乡郡。这里是一片阔野坦途,匹马纵横之地,所以殿后的宋军依旧据守在巴雾堡。
而樊昭统帅的五万嘉州军已经抵到了巴雾堡北门,随后半日里夏侯慕彦带领的五万泗州军前锋,也抵到了巴雾堡的东门。
攻城之战,一触即发!
第六百八十一章一样悲催的南路军
曲毋僮率军立刻东南向入嘉州,与祝彪军遇到的大规模逃亡现象一模一样,他手下本来有的三万多人,没过多久就变得只剩下强强两万。
曲毋僮人还是明智的,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看到军士大量逃亡后并没才去强硬手段。所以,当他带军向西进入两州交界的山区,一路之上饥餐渴饮,夜住晓行,足足走了八天才穿过了地图上标出的那段二百来里远山路,全军抵近沛江扎寨时,兵马已经只剩下一万五六千了。
近五千的士兵在八日的山地行进中逃脱了队伍,他们有的甚至是在第六日、第七日才做了逃兵的,回去几日的路程他们可能都没足够的食物果腹,可离家的不舍和看不到希望的前途,依旧压垮了他们的心!
沛江的对岸,卭卢太守高定率军万余人正严阵以待,阻止东安宋军北上汇合祝彪,和阻止祝彪军南下汇合曲毋僮,是两个处于同等重量的战略决策。
在宋枚等巴雾堡——云水防线铸成的同时,高定部也牢牢守在了沛江边上。
曲毋僮已经只有前进一条路了。不说背后大山外的全州军,但是回去那八天的山路,就足够他整支队伍崩溃。
但他如何才能过江呢?高定的队伍数量有多少他不晓得,怎么分布警哨他也不晓得。但是,对峙的日子中宋军伐木做舟则是肯定必要的。或许祝帅回来救自己,不然当初他干嘛指了这条路让自己走?
曲毋僮与高定在沛江两岸相持了五六日,高定就开始坐不住了。因为他知道祝彪已经打破了巴雾堡,大军斜入垫江进入琅乡郡,用不几日就会开到沛江下游……
到时候,祝彪只要在沛江下游渡了江,然后再溯江而上进击本军,高定手中仅有的万把人,又怎么可能受的起啊。
“宋军虽是无根浮萍,但祝彪绝不可小视。”高定起兵对应曲毋僮的时候是满满一腔的豪勇,他有沛江之险在手么。早早的收拢沿江几十里范围内的全部渔船,宋军就是有十万兵又如何?
已经爬了八天山路的曲毋僮,还准备带着宋军继续爬山路到沛江下游吗?百里的山地距离并不长,可出了山地后就是垫江了。樊昭带走了一部分垫江的军力,但依旧剩下的力量挡下人疲心散的曲毋僮还不是小菜一碟?必须对曲毋僮发动进攻,必须让垫江郡分兵前来支援。
高定思来想去,面对祝彪从琅乡郡插来的直接威胁,想要自保,就必须如此。
垫江郡的援兵来的很快,可只有五千人。是时祝彪已经赶到琅乡郡的南境,巴雾堡的断后兵力也正在飞速的穿过琅乡。
“雍兄的意思是……”军帐之中,看着带兵来援的雍良,高定眉头皱的死死地,全军而动渡江攻宋,是不是太冒险了?
曲毋僮虽然名声不怎么响亮,差了祝彪十万八千里,可不管怎么说都是宋王手下的大将,也曾力保苍松关不失,自己这样的攻打,高定心里怎能一点忧都不担?
如果没有祝彪在头顶的危险,他都根本不会去与曲毋僮一战,除非是曲毋僮自己举兵来攻。有沛江之险,与其去冒险一战,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在江边守着。
“不弄险难道要等着被宋逆两面夹击?”雍良当然明白高定在担忧什么。但局势那里由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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