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一叫便是叫人来杀他,我怎会如此?所以二哥又何须点我的|穴道啊?倒是我问得傻了。
※※※
易容出了山庄,二哥带着我直奔后山,穿过四座大阵,进入一条幽深黑暗的隧道,隧道细长而曲折,极为难走,隐约可见一些机关的痕迹。隧道尽头是一间宽敞的石屋,中间有一张很大的石床,通体洁白,光华如镜,竟是玉石砌成,旁边散落着石桌、石椅,紧贴着墙壁是一些木质架子,上面空无一物,几根火把插在墙上,把不见阳光的屋内照得明亮如昼。
我看了看四周,这里没有退路,「二哥不走吗?」
二哥取下我们的面具,紧紧抱我:「我的宝贝,若他不放手,我们逃不了的。我们就在这儿等他。」
我叹了口气:「二哥要怎么做?难道二哥真的要和他一决生死,那会要了我的命啊。」
二哥摇头,拉着我坐在白玉床上,手指温柔地描绘我的脸。
「不要劝我放手,我不能放手。可是我累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防着魔教,怕他们把你夺走,原来最大的敌人却是他。」
我抓住他的手,点头:「我知,二哥,慕然都知道,你累坏了。」
比起上次见面,他瘦了,俊逸的脸上写满疲惫和憔悴。大哥让他对抗天衣教,虽然暗中帮他,却也决不会让他轻松,中间的刁难和委屈还不知有多少?这副担子一定压的二哥喘不过气来,以致心力交瘁。
我俊朗温文的二哥,看起来如此的颓然,如此的心灰意懒,对上大哥,他也一样有苦说不出。
你后悔了吗,二哥?
二哥动情地凑过来吻我,我稍稍一退,避开他的唇,二哥的瞳孔一缩,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臂,痛心疾首地问:「慕然,你爱上他了吗?你离不开他了吗?你再不肯跟二哥走了吗?」
我的心缩成一团,默然别开眼。
「对不起,二哥对不起你,」二哥抱紧我,喃喃道:「宝贝儿,这十几年来,说是我护着你,实际上却是你支撑着我,每一次我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想抱着你,听你说:二哥最好了,慕然最喜欢二哥了。现在你再不会说这句话了是不是?或者,你也对别人说这句话了。」
我闭了闭眼,过去的种种在脑中回放,十二年的悉心照顾,十二年的相依相守,我最初的情,最纯的爱??
二哥,慕然宁死也不愿伤害你啊。
我怔怔流下泪来,缓缓开口:「慕然最喜欢二哥了,这句话,我永远不会对别人讲,它是属于二哥的。可是,人生有很多事不是想它怎样就是怎样,所谓人世无常,有太多的东西不能控制,不可预测。有的时候,就算拚尽全力也无可奈何,要么放弃,要么死,二哥要慕然选什么?」
可是,不管是放弃抑或是死都不能避免那撕裂一般的心痛。苏州城郊的凄凉,黑堡之中的痛哭,泰山之巅的心灰,嵩山脚下的悲苦,安平王府的无奈,邯郸城中的不堪,二哥啊,那肝肠寸断的痛,慕然已尝过。
二哥定定看着我:「慕然选择放弃了吗?慕然放弃二哥了是吗?」
眼泪流到嘴里苦苦的,我抹了抹脸,站起身。
「慕然对二哥的感情是放不掉的,所以慕然选择死,只有心死掉,才有再活下去的可能。」
二哥身体一晃,「我竟伤你那么重,因为我的欺骗,你便对我死心,可是他也骗了你啊。」
我抬头望进他的眼,那里面的痛苦亦让我的心酸楚难当,我用力摇头,「二哥还是不懂啊,那不仅仅是欺骗,还有利用,还有轻侮!」
二哥猛地站起身,急切的拉住我的手,「我承认利用了你,可是绝对没有轻侮啊,我怎会轻侮我唯一宝贝?」
「所以我说二哥不懂。」
我退开一步,扶着石桌缓缓坐下,很久以前就压在心里的话如打开闸门的水。
「当时二哥是我的全部,洞悉了那一切让我的世界崩塌了。我一直告诉自己,不能怪二哥,不能恨二哥,他也很苦,他一定有不得已的理由。但是潜意识里我却始终无法释怀。我不能相信,哪个我倾尽全部,几乎爱了一生的二哥竟会骗我,甚至骗了那么多年。为了我的身世吗?为了更好的保护我吗?这些理由并不充分,归根到底是二哥不信慕然,不信我对你的感情足以克服一切。」
二哥蹲下身,捧起我的脸,「不是不信,是我太怕失去你,却终于失去你了吗?」
这个理由也不充分啊,我的心一抽一抽地疼,身体开始止不住的轻颤。
「更令我难以置信的是,二哥明知我为你曾怎样对待大哥,还是不顾而去,在当时的情况下,那种行为不啻于把慕然推入地狱。为了报复,他或许会杀我,甚至会让我生不如死,二哥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吗?」
「他不会杀你,没有人会忍心伤害你。」二哥肯定地道。
可是那毕竟只是臆断和猜想,没有人忍心伤害我,最忍心的却是二哥啊,如果是我,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会让他去冒险。
我叹了口气:「就算二哥知道他不会伤我,但是你的目的却很黑暗。我拖住他,你就有时间完成一切,但是,我要如何拖住他?用身体去取悦他吗?也只有这样了。或许二哥认为反正我已上过他的床,再一次也没什么,我一样可以为二哥委曲求全,忍辱负重。二哥是不是这样想的?这不是轻侮又是什么?二哥又当慕然是什么?二哥可知在落岫山庄,我为你不得不将自己交给的他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
我哽住,抱着头呜咽出声,那时为了二哥,心甘情愿忍受一切屈辱和痛苦,却从未想过二哥会将我拱手送上,在我几乎是拼了命才逃出来以后。
二哥把头深深埋入我的怀里,「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宝贝儿,只恨二哥没有能力保护你,才让你受了那么多苦。以后再不会了,二哥永远不离开你,永远都不会再让你受任何委屈了。」
二哥啊,这个时候,你又太相信我,相信我无论经历什么都无法离开你。
我力持平静地道:「二哥骗我练『嫁衣神功』也好,利用我为你破阵也好,隐瞒我的身世也好,虽让我痛苦但毕竟是为了保护我,我可以不怪,但是这一点我无法释怀,我的心便是在那时死的,再也活不过来。」
二哥猛然挺直身体,面如死灰,「原来你竟如此恨我。我也是万分后悔啊,若能再来一次,我宁愿那时便死了。」
刚刚止住的眼泪又趟下来,我哽咽着道:「不,我深爱二哥,我不能恨,但我的骄傲和自尊又不能原谅,若心不死,便是身死。所以,二哥,放手吧,慕然不会再回头了。」
二哥怔怔地看我,「慕然爱那个人吗?」
我缓慢而坚定地点头,二哥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苦涩的笑。
「一如当初对我吗?恐怕不如吧?否则你的骄傲和自尊也不会让你轻易原谅他。你不会喜欢别人逼迫你,即使出于任何理由。」
我摇头苦笑,「二哥,慕然长大了,知道怎样对大家都好,所以我轻易就原谅他,这与感情深浅无关。也曾希望这一切都不曾发生,我心里只有二哥,一直到死。但是既然发生了,就认帐吧。」
二哥猛然站起来,目光炯炯。
「那样不顾一切的感情一生只能有一次,那样的伤害也必让你再不敢对任何人交付全部的心,所以你原谅他,却无法原谅我。」
我转开头,为何二哥就是不明白呢?非要我说出绝情的话吗?
我还在犹豫要怎样委婉的说出我的心意,二哥突然抬手点了我|穴道:「宝贝儿,我们没有时间了。」
他的声音平静,眼中却含着类似狂烈的决然,我心一慌,隐约觉得他要做一件极为可怕的事。
「二哥,你要做什么?他就快来了,你走吧——」
二哥含笑摇头:「宝贝儿,二哥再不离开你了,今后你来保护二哥如何?我给你这个能力,给你能够对抗一切的力量,给你绝对的自由。」
他将我摆成盘膝而坐的姿势,我一下子明白了,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他要将一身功力全都给我。
我用尽力气哭叫:「不要,二哥,求你不要这样。你会油尽灯枯而死,你这样还不如杀了我。」
二哥温柔地吻去我的泪:「不用担心,二哥不会死,我已找到既把功力给你又能不死的方法。」
「即便如此,二哥也会武功全失,而且,我的身体承受不了这样多的内力,我可能会全身爆裂而死。」
「不会,我们练的都是『嫁衣神功』,你的身体不会排斥。」
我咬牙大吼:「二哥,这就是你让我练『嫁衣神功』的最终目的吗?我不——」
话未说完,二哥点了我的哑|穴,温热的手掌贴在我后心。
「不错,这是必须让你练『嫁衣神功』的原因,也是我最后一招,因为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慕然都不会不管二哥。哼,他会用苦肉计,我便不会么?。」
我绝望的闭上眼,二哥,最狠的还是你啊。你武功全失,又得罪过很多人,我怎能不管你?
「宝贝儿,收敛心神,集中精力,否则我们都会死。」
一股灼热的气流缓缓渗入,融入我的四肢百骸,地道中传来脚步声时,我的手动了一下。
※※※
大哥当先冲进来却一下子呆住,脸色瞬间变白,唐繁和莫可问也来了,还有风良和风奇。
「三少爷——苏慕华,你在做什么?快放了三少爷,你会害死他。」风良神色焦急,却不敢上前。
二哥微微一笑,缓缓道:「动作还真快,你们若轻举妄动,才会害死他。」
手下加紧催动内力,气流所到之处,便如被火烧过,丹田似有千万把刀绞动,我浑身颤抖,大汗淋漓。
我定定看着大哥,勉强漾出一个微笑。大哥,这便是你曾受的苦吗?我终于体会到了。
看到我的笑容,大哥眼中忽然露出恐惧和焦急,大声说:「然儿的情形不对,你快住手。」
二哥也察觉了,放缓力道,柔声道:「宝贝儿,什么也别想,气沈丹田。」
对不起,二哥,我不能。慕然不会再让任何人逼迫我,就是二哥也不行。我用力咬唇,口中已有了血腥味儿,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大哥。
大哥急道:「闭上眼,然儿,什么都不要想,收敛心神。」
我坚定地看着大哥,却再也笑不出,血丝沿嘴角流下来,胸口如炸裂一般的疼痛,是忍耐力到极限了吗?慕然,你忍受疼痛的能力,可比大哥差远了。
大哥的眼眶渐渐红了,避开我的眼,向后一靠,后背贴住冰冷潮湿的石墙,喟然道:「苏慕华,你赢了,不要再折磨他,你——带他走吧。」
「堡主!」那几人都大叫。
「已经太晚了,何况我不信你。」
二哥冷笑一声,俯身对我道:「宝贝儿,二哥已放缓力道,你慢慢来,跟随我的内力。」
二哥的声音有些遥远,我迷茫而怔忡地睁大眼,为何大哥不肯再看我一眼,他要放弃我了吗?心突然一紧,我忘了自己哑|穴被点,张口想说话,却喷出一口鲜血。
「三少爷!」
听到风良他们凄厉的大叫,大哥猛地抬头,脸上瞬间失去颜色,大吼道:「苏慕华,你真要害死他吗!」
二哥也知不好,忙收手,内力反扑,也是一口血喷出,摔倒在地。
第十章
大哥疾步上前抱住我,解开我的|穴道。他的手不停的颤抖,声音也抖:「然儿,你怎么样?」
唐繁冲过来伸手要搭我的脉,我用尽全力才挤出一个字:「不——」
唐繁的手停在半空,惊疑不定地看着我,我冲他歉然一笑。
二哥缓缓站起身来,手抚胸口,悲痛地看着我,「宝贝儿,我没有想害你。为何会这样?不应该的。」
大哥厉声喝道:「闭嘴。」
石室里一下子静下来,呼吸可闻。
走火入魔,轻则武功全失,重则静脉尽断,甚至可能送命。他们都吓坏了吧?我想说不是走火入魔,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
我闭上眼,喘息了一会儿,才低声笑道:「你们都会用苦肉计,我便不会么?」
大哥和二哥的身体同时一震,二哥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苦肉计,原来是苦肉计,你是怎么做的?」
我吸一口气,简短截说:「二哥把内力给我,慢慢就会冲开我的|穴道,但是那时就来不及停止,我不能等。所以我先将自己所有的内力集中在右臂被封的|穴道,二哥的内力一进来,此|穴道立时就能解开,只须将手偷偷伸向腰间,接触到药物就可以了。这样二哥内力再进来,我就会毒发,二哥若不停手,死的是我。我料二哥顾虑我的身体,运功极慢,又刚刚开始,纵然内力反扑,也不会有太大伤害。」
二哥颤声道:「你竟然向自己下毒?你既能下毒,为何不干脆向我——」话未说完就顿住,紧盯着我,怔怔流下泪来。
我含笑微微颔首,因为我永远无法加害二哥,他当然该明白。
唐繁道:「怪不得你不让我搭脉,是什么毒?三少爷还不快服下解药。」
我看向大哥,大哥心疼地看着我,叹道:「『情根深种』,然儿,你为何这么傻?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你随时都可能走火入魔。」
我微微一笑:「我只是不愿再违背自己的心。」
「你总是这样不计后果。」大哥咬牙,用力把我的脸压在胸口,「你又吓到我了,有时候我恨不得——」
「对不起。」我轻抚着大哥的心口,抬起头看向二哥。
「『情根深种』无药可解,大哥能解此毒是因为他挨得过毒发的痛苦,但是我不行,我的身体承受不了那样的痛。所以,我的毒永远都解不了,如今慕然等于武功全失,再不能保护二哥了。幸好二哥内力受损不大,只要养好伤,仍然是武功盖世的武林盟主。」
二哥悲声大笑:「好一个武林盟主——慕然,你宁死也不愿和我在一起吗?」
我叹道:「二哥,当日在金陵城你不顾而去,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结局。二哥永远是慕然最重视的人,但是我的骄傲不允许我做他人玩弄的棋子和登攀的梯,我的自尊不允许我去爱轻忽和利用我感情的人,即使那个人是二哥。这句话在知道二哥骗我时,就在我心里了,那时我就决定今生只当二哥是亲人。」
二哥惨白着脸道:「我做错一件事,就永世不得翻身了吗?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吗?但凡我有一点办法,也不会那样做,都是他苦苦相逼。而他对我们所做的一切你都可以原谅,慕然你好偏心啊。」
「有的事可以错,有的事却不能错。」我扶着大哥的手慢慢站起身。
「二哥的不平我可以理解,但是,二哥对我就公平吗?二哥说没有办法,那我告诉你当初该怎么办。那时他们不知二哥还有『嫁衣神功』这一招,料定我们会向南,二哥可以带我向北,直奔这里,或许可以成功,这样我们也不会分开。」
二哥愣了一下,涩然转开脸。
我苦笑:「二哥也曾想到吧,只是你怕,怕我一到这里就知道你一直在骗我、利用我。怕这样做太冒险,不如由我牵制黑堡更顺利。再或者二哥认为我永远不会怀疑。二哥料得不错,我是没有怀疑,尽管二哥做得并不高明,若换作他人,也许早就识破了。但是二哥料错了东篱。慕然不肯束手就擒,忍痛自废武功从东篱身边逃走,却让东篱从『嫁衣神功』上猜到一切。由此可见二哥的感情也并非如我一般的不顾一切,二哥在算计一切的时候也把我当成是你唯一的宝贝吗?二哥就没想过我能否经受得住这些?如果不是风奇找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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