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哽声说:「我再不信你了,我讨厌你。」
段铭枫笑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我一向无所顾忌,现在却有些害怕,我怕你伤心,怕你再恨我。我已经迷上逗你高兴,看你大笑的感觉了。可是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我不能放过。」
我困惑的看着他,忘了流泪,他不像要对我用强的样子,似乎是想告诉我什么。
段铭枫抹去我的眼泪,柔声道:「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包括苏慕华,包括沈东篱,包括——你说爱他便信他的那个人,否则,你只会受伤。因为这些人都是一样的不择手段。要是你想知道什么,便来问我,若不想知道,就忘了我的话。」
我的心莫名的一慌,转开脸不看他。
段铭枫看了我片刻,突然再次收紧双臂,笑道:「战斗快结束了,要是你大哥看到我们这样,会怎么样?」
我难受地喘口气道:「大哥会杀了你。」
「你大哥连续经历两场大战,你说他现在是我的对手吗?」
我力持镇定:「你明明不想用强,为何又不放开?你到底要怎样?」
段铭枫又叹又笑:「真是聪敏啊,我不会强迫你,但是我要你主动亲我一下。」
「你休想。」
「那好,我们就这样耗着吧。」他暧昧地眨眨眼:「或者——小然儿喜欢我这样抱着你。」
我气得说不出话,他却只是笑,这人任性妄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该如何是好?
只听他道:「最多再三招,你大哥便赢了。」
我深吸一口气:「我不会这样做,永远不会,你最好杀了我。」
段铭枫眼中闪过钦佩:「坚贞不屈的小然儿,为何不是我先遇到你?」
说罢低头用力亲了我一下,放开手,站起身。
我跳起来,退开几步,嫌恶地擦了擦嘴唇:「混蛋,我定不饶你。」
段铭枫笑的欢畅:「好啊,小然儿要亲回来吗?我求之不得。」
我咬牙,却再不敢过去。
打斗声忽然消失,我贴着墙壁绕过他向里走去。
却听段铭枫在身后道:「你很快就能见到沈东篱,或许他会告诉你我想说的话,以沈东篱的本事,会比我说的委婉动听的多。」
东篱又知道什么?
我突然间心慌意乱,飞快的跑过去,叫:「大哥,大哥——」
刚到洞口,就被拥入熟悉的怀抱,我埋首在大哥怀中颤声道:「大哥,我好害怕。」
大哥的身上汗涔涔的,抱住我柔声安抚,声音中透出难掩的疲惫,连续两场大战啊,先解毒再决生死,怎能不筋疲力尽?
我抬头要看,大哥却蒙住我的眼:「别看。」拥着我走进洞中。
这一战定然非常惨烈,以他们的破坏力,那如桃花源一般的地方,怕是全毁了。
「大哥没有受伤吧?那人的毒——」
「然儿不要担心,我没事,没有受伤,也没中毒。」
「那个人呢?」
「死了。」
「我父亲的画像呢?」
「被那人毁掉了。」
我叹了口气,大哥道:「然儿可怜他?替他难过?」
我道:「我才不可怜他,他想害大哥,我恨他。我是可惜父亲的画像,我从未见过那么美的人,他是我的父亲呢。」
大哥笑了,抱住我靠在墙上,闭上眼不再说话。
我紧紧抱着他,暗道:不管发生什么事,反正我不会离开大哥了。
第六章
大哥的毒终于解了,我的心情却无法放松,脑中总在想着段铭枫的那几句话。他是要说大哥也会骗我吗?要不要去问他呢?
即使段铭枫不说,在大哥轻松解了毒,又战胜成名几十年的毒手之王之后,难道我心里就没有丝毫怀疑?
「三少爷,你怎么了?好像心不在焉,堡主在问你话。」
我一惊,忙道:「我没事,可能有些累了,大哥你问我什么?」
大哥站起身来,深深看着我:「你跟段王爷聊聊吧。」
说罢转身就走,楚风良和楚风奇起身跟上去。
我叫住他:「大哥,你生气了吗?你为何不自己跟我说。」
大哥停在门口,却没有回头:「我没有生气,别人说的比较客观一些,你既然有所怀疑,还是弄清楚的好,我在岳阳楼等你。」
杜长亭惊疑不定的看着我和段铭枫,段铭枫笑道:「大师兄不想去岳阳楼看看吗?」
杜长亭长叹一声,看了我一眼,也起身走了。
段铭枫摇头道:「黑堡之主,真是——小然儿,我们到洞庭湖边走走如何?」
洞庭天下水,衔远山,吞长江,烟波浩淼,水天一色,却因胸中烦闷,无心观赏。
如果东篱在这里该多好啊,他的温柔,他的风雅,他的笑容,总能让人忘记一切烦恼。
我轻吐了一口气:「你昨天说我很快就能见到东篱了,他什么时候到?」
「应该就在这一两天,小然儿想他吗?」
我沉默,段铭枫含笑看着我,也不开口,他当然沈得住气了,事关大哥,着急的是我。
「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那要看小然儿想知道什么?」
我咬牙,难缠的家伙。
不知为什么,面对这人总是控制不住脾气,所有的涵养、礼貌都不见了,大概是知道他无所顾忌,所以也放肆起来。
「不说就算了,反正东篱快到了,你也说他会说的委婉动听,我何不找他呢?」
「小然儿太天真了,你以为沈东篱什么都会跟你说吗?」
我忿忿道:「你这人心肠真坏,挑拨这个,又挑拨那个,还真是恨不得天下大乱呢。」
段铭枫哈哈大笑:「说得好,我就是要挑拨,我是明着挑拨,他们都是暗的。」
「算了,我不想知道了,你说的决不是好事,我何必自寻烦恼,相信大哥就好。」
段铭枫突然敛起笑容,正色道:「的确如此,你该信他的,这样你会好过得多。初见他时,我心道,黑堡之主,不过尔尔,现在想来,却只觉心惊。」
「大哥有什么能让你这样的人心惊?」
段铭枫大笑道:「该用强的时候用强,该示弱的时候示弱,该进则进,该退则退,该受伤时就受伤,该治好时便治好,尺寸拿捏的分毫不差,不落痕迹就将一直牵牵念念的二哥从你心里拔除。这还不够厉害吗?」
听他如此一说,我亦心惊,腿一软,缓缓坐下。
段铭枫又道:「想一想在安平王府他怎样一句话就让你狠心逼走苏慕华,而为那一天,苏慕华可是费尽心机呢。连我都能想到是沈东篱带走你,他又怎会想不到?黑堡以情报网著称江湖,二十年前的旧事怎么瞒得住他?你走后,他一查便知,他不急着找回你,一是怕你初闻噩耗难以面对他,让你将旧事沈淀一下再说,二是借此机会布好局,等着你、我、苏慕华、沈东篱跳进去。」
「什么局?」
段铭枫不答反问:「知道他是何时受伤的吗?」
我摇头,大哥受伤时的情,他从未和我讲过,连楚风良也不肯说。
「是在你到邯郸城的前二十天,我想应该是黑堡探知你和沈东篱现身江湖的时候。在那之前,我和苏慕华也曾想暗算他,却一直没有机会。他一得知你现身便受伤,还真巧。」
「你们若不害他,他又怎会受伤?」
「你不觉得奇怪吗?他一直知道我们会害他,他这样的人一旦有防备,谁能害得了他?他连『毒手之王』的毒都不怕,又怎会被苏慕华暗算?可叹我那时也未想到。」
我哼了一生,「这都是你的臆断而已。」
段铭枫执起我的手:「你的手好凉,自欺欺人的滋味不好受吧?」
我抽回手:「料你也说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我走了。」
段铭枫含笑摇头:「小然儿不必激我,这样的机会难得,我当然会说。小然儿想一想如果受伤的是你二哥,你会怎样?落岫山庄的一幕重演,强弱倒置,胜负就此确定。堡主一受伤,黑堡就全无动静,是在告诉你他危在旦夕,黑堡危在旦夕,小然儿又一次当起保护者,自此再也放不开。但是,黑堡如果这么好对付的话,在江湖中又怎能有如此显赫的地位。小然儿可知那时黑堡在做什么?」
想着若是二哥受伤,想着黑堡在做什么,我不禁冷汗涔涔。
段铭枫神秘一笑,语气很是钦佩。
「这才是这一局中最妙的地方。他们三人被苏慕华重伤,谁能想到,那时黑堡却在暗中帮苏慕华对付天衣教,帮他确立在江湖中的地位。否则苏慕华本事再大,也是孤掌难鸣。我一直觉得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帮助他,但是到底是什么力量,却不得而知。现在想来,那便是黑堡隐身在江湖中的人。那些人将苏慕华推高,他站得越高,小然儿就越不会回头。」
我不禁打了个冷战,若真如段铭枫所讲,最早支持二哥的应该是黑堡的人,现在二哥信任的也是黑堡的人,那么大哥要对付二哥太容易了。
「还有,他给了苏慕华对抗天衣教的力量,便牵制住了沈东篱,他们两个斗起来,谁都无暇顾及你。不过以沈东篱的聪明,应该很早就猜到了,却也是无力回天,但是他不会像我一样作坏人,他那一走是很漂亮的退场,埋下思念和惆怅,你对他不管是什么感情都永不能忘了。」
想到东篱临走时的欲言又止,我心中一痛。为了大哥,我毫不犹豫就和二哥决裂,那种情况下,东篱纵然想到也不会说出来徒伤感情。怪不得我们都心急如焚,他却只是心疼地看着我,那时我还道他仍对大哥有心结。
我定了定神问道:「你为何说东篱会来?」
「沈东篱当然时刻注意你的动向,一得知我们来岳阳便知要做什么,便知你可能会怀疑,自然要来看一看是否有机可趁。」
我猛地站起身来:「你的确是挑拨离间的高手,但是我——不——信。」
段铭枫悠然道:「黑堡情报网何等厉害,大理段氏都知道杨廷彦的下落,他怎会不知?还有那个楚风良也很会演戏。哼,看看杨廷彦的下场就知,『窅然居』你即便不出手,他也会有办法对付我们。对你,他不吝于示弱。他让你认为他需要你,不能离开你,但是在关键的时候,在你需要他的时候,又能及时出现来救你。真是高明,这一点苏慕华就不如,他一心变强,等强大了,却失去你。」
我心一痛,二哥真的变强了吗?有大哥在,他怕是永远都不能真正强大。他费尽心机,不惜利用我,却只得到一个武林盟主的虚名,何其可怜。
我掩耳不想再听,见我如此伤心,若是东篱早就停下安慰我了,段铭枫却不管,一味穷追猛打。
「你们以前的事我也猜到一些。他带你到泰山,是想让你看到苏慕华怎样利用你来变强。嵩山脚下,让你见识苏慕华的虚伪,从此失去对他的信赖。你说既爱他便信他,若不信他了,还爱吗?你是因为这个原因离开苏慕华的吧?那么对他呢?」
我叹道:「不要再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如果他真的这样,又怎会让我听你说?」
段铭枫苦笑:「你既怀疑,这些事迟早能想到,他自己不会说,又不愿你一点一点加深猜疑,干脆由我这个小人来揭开,总比由沈东篱那样的人揭开,趁虚而入的好。而且这是让你痛苦的事,无论结果如何,你都更讨厌我,不愿见我,他也算拔除了一个眼中钉。而我明知这一切,却还迫不及待的告诉你,想抓住这唯一挑拨的机会。这便是他厉害得让人心惊之处。他挖得陷阱,让人看到了也会跳进去。你不也如此吗?现在你看到了,你会不跳吗?」
※※※
岳阳楼,北通巫峡,南极潇湘,迁客骚人,多会于此,览物之情,得无异乎?
而大哥现在又是什么心情?
岳阳楼上空无一人,杜长亭和风良、风奇都不知哪里去了。
大哥面对洞庭湖而坐,手中把玩他的碧玉箫,似乎没有看到我进来。
初见大哥时,他给我的感觉是阴沈,现在看却只觉他的孤寂。
我坐下在他对面,倒了杯茶,轻轻抿了一口,轻道:「刀不能剪心愁,锥不能解长结,线不能串泪珠,火不能销鬓雪,不如饮此神圣杯,万念千忧一时歇。这神圣杯指的是酒吧,好奇怪,我都快十九岁了,却从未喝过酒。每个人都觉得我不应该喝,于是便替我做主,却没有人问过我要不要试试看,但是似乎每一个人都是为我好。其实或许我尝了,也是不喝的。」
大哥倒了一杯酒递给我,我只喝一口就猛咳起来,热辣的感觉让我的胸口如被火焚,大哥叹了口气,把我拉进怀里,我抬眼看着他。
「你看,我原本就不能喝的,为何没有人问一问我的意见,没有人考虑我的感受,这样真的对我好吗?」
大哥紧紧抱住我,下颌轻轻点在我的头顶,一言不发。
我闭上眼,耳中只有他的均匀有力的心跳,怦怦怦怦??我的心也随着那沈稳的节奏颤动,一路上辛苦收拾好的情绪,一点一点的倾泻出来,我默默地哭。
段铭枫说:他挖得陷阱,让人看到了也会跳进去。你不也如此吗?现在你看到了,你会不跳吗?
我能不跳吗?若非确定我已经放不开,大哥又怎会让我知道这些?即使我放得开,又能怎样?他会让我走吗?以他的能力,此刻我靠向谁,谁就会很惨吧。就像二哥,连怎么输得都不知道,就兵败如山倒了,还背上一个沉重的担子,脱不开身。东篱必是看得清楚,抽身而去,也是无奈。而段铭枫昨天那一吻,是知道再无机会了吧。
大哥不动声色就让他们知难而退,现在是在逼我了吗?就像在安平王府那轻描淡写的一句,他让我选择,却只给我一条路。那次他要我放弃二哥,这一次却要我眼中只能有他,再不能看别人,再不敢看别人。
太多太多的事,现在回想,确是让人心惊。
在黑堡时他说:「然儿,我是自私的,不会因为你爱他,就放弃你,成全你们,我要你履行当初的承诺,这是我没有伤害慕华的原因,我守信,也要你守信。」现在他是不是要说,我对你一心一意,也要你对我一心一意。
早知大哥的霸气,却为何总是被他柔情一抱就忘了呢?
「大哥,每个人都说我聪明,但是我其实只是自作聪明,是不是?大哥明知我会痛苦,为何要这样做?既这样做了又为何要让我知道?」
「你早晚会知道。我聪明又多情的然儿,喜欢的人太多,牵挂的人太多,不累吗?只喜欢大哥一个人不好吗?把一切都交给大哥,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只要靠着我就好。你剪不断的,就由我来为你剪断,抛不掉的,就由我来替你抛掉,舍不下的,就由我帮你舍下。不能为你斩断这一切多余的牵绊,不能将你从这些纠缠中解脱出来,又怎么配得到你的爱呢?」
大哥的声音平和,为我拭泪的手轻而稳,深邃的眸中却流泻出一丝悲哀和痛苦,为我的多情而痛苦吗?为不得不使用这些他原本不屑的手段而悲哀吗?
我的摇摆不定,我的三心二意,怎样折磨着他?让堂堂黑堡之主抛下了骄傲和自尊,不惜伤害自己,帮我断情。而他明明不必如此,也能将我永远禁锢在身边。
他是恨他们的吧,他可以轻而易举的伤害他们,却选择了伤害自己。很高明,却又何尝不是万般无奈之举。
明知段铭枫决不会有一句好话,这所有的一切,他却不屑辩解一句,这是大哥的骄傲,不管做什么,都不会为自己辩解。
我的心抽痛不已,不自觉地开口:「对不起,大哥,我让你痛苦了是不是?」
大哥愣了一下,唇角扬起一个迷人的弧度。他昨天对杨廷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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