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在说:算了,看你这瘸腿的女人可怜,我就陪着你吧。
“嘿,这马还真有意思。”芳姨娘笑道,刚刚小庚的眼神把她看乐了。
“小姐,要不要换个名字,小庚听着一点也不威风。你瞧它多高大威猛啊,除了屁股上有一缕巴掌宽的白毛,通身棕红,要不就叫赤雪吧。”
“啞畘啞畘”马儿摇尾摆腰,好像很喜欢。
“姨娘文采好,大名叫赤雪,小名还是叫小庚。咱们先去找客栈,然后雇车去柯家堡。”
“好嘞,赤雪小庚走了。”
。。。。。。
到了柯家堡,芳姨娘怀里揣着柯氏家谱首先同柯楚楚去了族长的宅子,为了表明还是柯家人,柯楚楚改回了闺阁装束。
她二人在柯氏族长柯秉贵的大宅子里认完亲再讲完缘由,刚刚坐定。
“啥,又死啦?”一个半老头急匆匆走进来嚷道,眼中似有伤痛。
柯楚楚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三叔公也就是族长,提醒道:“柯秉业的孙女儿,这是你七叔公,他跟你的祖父是同一个祖父,算起来是你在颖川最亲的人了,你亲亲的堂叔公。”
柯楚楚再次站起来,在柯姨娘的搀扶下向他行礼:“七叔公安康。父亲是被贼人害死,母亲乃是病死。”这是解释他进门时的问话。
七叔公双手往上抬,让她赶紧坐下:“唉,三十五年前你祖父中了举人,要去那西北野蛮之地做官时我就劝过他,可他偏不听。看吧,短短七八年,你三个伯伯外加一个姑姑全都没啦。在你父亲才你这么点大的时候,我还去过奉州……”
柯楚楚耐着性子听完,趁势说道:“谢七叔公挂念,祖父为官清廉,深受一方百姓爱戴,家父亦是。楚楚至出生就没见过祖父,这次回来想去祖坟祭拜,不知可不可以?”
“哪有什么不可以的,来,七叔公带你去。”
“喂,族弟,柯秉诚!”
任凭三叔公喊,七叔公带着柯楚楚二人直直往前走,一点也没减慢的意思。
出了宅子,七叔公看见了小庚问这马是谁的,怎么没弄马鞍。芳姨娘羞愧答应一句:刚买的马还没来得及。
“好说,回头七叔公送你一副。”
“谢七叔公。”柯楚楚立刻应道。
七叔公低头看了她一眼:“你倒是干脆爽利,不像你爷爷,幸好他死得早,他的迂腐扭捏劲儿你是没看到。”
芳姨娘听着这话皱眉,柯楚楚却在笑。
七叔公声如洪钟,形似脱鹿,额高眼突太阳穴隆起,一看就是练家子。鼻椎有力,两颊有不符合他年纪的饱满,额头还有黄气冒出,种种表相,都证明他是一个有福报的人。粗看之下,他活到八十都没有问题。
遇到一个值得依赖的,运气不错。
。。。。。。
“什么,迁坟?不行不行。”
第二日,又是三叔公家的大堂,柯楚楚以祖坟太过拥挤为由,提出把她祖父柯秉业这一脉的亡魂迁到奉州去,却得来三叔公的反对。
“三叔公,不知颖川骂人时是否有这样一句话。”柯楚楚目露厉色。
堂上坐着的四人都是几位健在的长辈,站在一旁的还有十来个叔辈跟远房堂亲。别的还好说,就是有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子神色轻挑浮浪,有些让人眼烦。
“什么话?”长辈们好奇问道。
“挖你家祖坟!”
“你这女娃娃,这话怎能随便说出口?”有三四个声音同时喝道。
“那就是有咯?”
废话,骚扰人家先辈,亵渎人家祖宗,那是仇人间才骂的话。
柯楚楚正色道:“既然有,那祖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不瞒几位长辈,楚楚拖着残腿千里迢迢回颖川,就是为迁坟而来。”
七叔公脱口而出:“这话怎么讲?”
“叔公,你们都知道,我祖父这一脉要绝了,只剩下我跟二姑姑。来之前二姑差点在街上让人误杀,而我早前就掉下过山崖,万幸捡回一条命。别人家都正常生老病死,为何我祖父这一脉却濒临绝嗣。”
几位年迈的爷字辈下意识点头,她说得对,是死得差不多了。可是这跟迁坟有什么关系,死了的人,住哪不是住?
柯楚楚最后掷地一声:“我曾祖父的坟地有问题!”目光频繁在堂上几位脸上扫,或许是人老成精的缘故,她并没有发现异常。
三叔公找到了由头,说道:“真是莫名其妙,危言耸听,活人要死,与死人有何干系?我问你,如你所说,既是你曾祖的坟有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那为啥你七叔公活得好好的。”
柯楚楚心说七叔公有积福报,她祖父又没有。况且,我的曾祖父只是七叔公的伯伯,隔了一房。
七叔公马上声明:他未娶妻,光棍一条,谁知道娶了是不是也这样。
他想到昨天从坟地回来,这小丫头就一声不吭,一脸郁结,这么一个粉娃娃看得让人心疼。堂兄没有孙子,就这么一个孙女,就由着她吧。迁个坟多大的事儿,又不用族里出钱,你柯秉承贵凭啥不同意。所以他要故意唱反调。
三叔公不满,瞥了他一眼,又道:“那又为啥只迁你祖父的坟走,曾祖的不迁?”
“一坟管三代,若祖父以风水宝地而居,也能保着姑姑,冲散曾祖带来的恶因。”
“越说越不像话!什么风水宝地,你小小年纪从哪学来的故弄玄虚!我柯氏行得正,魑魅魍魉从不得近身。”三叔公怒了。
柯楚楚皱起眉头,为什么他要刻意否定祖坟有问题这句话?
想什么她便说什么:“三叔公,您行得正,不能保证别人也行得正。你就当我怪力乱神无理取闹,胡乱攀扯怀疑吧。迁坟是我的事情,事关楚楚与二姑性命,容不得您老反对。”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这样跟族长说话!柯秉业就教出你这样的孙女?就依你怪力怪神,那现在你死了吗?”
芳姨娘大惊,这老爷子怎么气性这么大啊?壮着胆子低声道:“族长,我们有钱迁坟。该给族里的银子也不会少的。迁去哪我们也是颖川柯家堡的人。”
“你一个姨娘,说得难听点就是个奴,祖坟的大事容得你掺言?”
芳姨娘的解释讨好,反而柯秉贵的气更盛了。
七叔公神情极为不满,好些年没和他打交道,怎地愈发不可一世!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句话毫无预兆地钻入柯楚楚的脑中。直觉,她直觉此事跟三叔公有关。如果真是他,真是让人心寒至极。这老头面像就是刚愎自用,行事独断之徒,不知是否因长年管着几百族人养成的德性?
柯楚楚想了想,说道:“三叔公,我祖父已经死了,如果您老与他曾经有过节,请放下吧。我把他迁走,您眼不见岂不是更舒心?”
“你!”
“啪——”三叔公将手中的茶碗砸在地上,俨然是怒不自控:“我柯氏岂有你这般伶牙俐齿奸滑刁钻的女子!果真是胡乱攀扯起来了。”
旁边的几个老爷子都跑来劝他,指着柯楚楚说她不懂规矩。
七叔公昨天还夸柯秉业的孙女脾气爽利,现在也皱了眉,这小丫头为何一点心计也没有,一根直肠子通到底,太露锋芒了。
出声劝道:“有些年没见到大哥这一脉的子孙了,好不容易回来别闹得不愉快。反正此事不急,先放下商量再说吧。”朝柯秉贵说道:“三堂兄,要不召集大家一起来表表态?”
柯秉贵没有回答他,只挥手让他们走。柯楚楚挨着向长辈行礼告退,轮到他时,他看也没看一眼。
哪有一点长辈风度。
“楚楚,别急,好好跟三叔公说,他会同意的。七叔公家里冷清,就只一个广义常在身边打转。他在颖川书院进学,今天会回家来,你们同龄人有话说,就不孤单了。”
七叔公推着柯楚楚往家走,嘴里说个不停,哄着侄孙女儿。正讲着,就看见大路上来了一个身穿海蓝色长袍的俊俏少年。十六七岁的年纪,他神情倦怠,心不在焉地低头走着。
“嘿,这人真是经不起念叨。”七叔公喊道:“广义回来了?”
“梁广义,你小崽子在想什么呢?爷爷喊你没听到?”
姓梁,看来是收养的。柯楚楚朝小跑过来的少年笑着颔首,算是打招呼。她不是懒得起身,而是太累,还痛。
梁广义挤出笑脸,稍稍好奇地看了看她的腿,露出一丝明显的同情之色。
七叔公很是热情,把他们互相介绍了一翻,加上芳姨娘,一行四人热热闹闹回到七叔公位于村尾的宅子。
宅子外面不起眼,里面却考究,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干干净净,没有一个仆人,吃食和洗涮都是七叔公一个人。昨天到的时候,芳姨娘是很吃惊的。她没想到七叔公独自一人能把生活打整得井井有条。
“叔公,好像广义哥哥有心事。”
第22章 心不闲()
“叔公,好像广义哥哥有心事。”柯楚楚随口一问。
七叔公说别管他,他肯定是又丢了东西。就算丢一纹钱,他都得愁眉苦脸大半月。偏偏他还不长记性,总是丢三落四,不是宣纸少了就是狼毫没了,再不然就算是发现书院今天给的鸡肉少了一块,他都得怄上大半日。小家子气,改不了。
芳姨娘听得两个眼珠鼓成了算盘珠子,竟有这样的人,比倪洵那商户还抠。
“叔公,今天您别下厨了。让我姨娘做,她的手艺不比您差。”
“好,那我就享享侄子姨娘的福。”
芳姨娘羞赧,她虽然做了一年的小妾,但从没外人这样称呼过她。
柯楚楚望着她走远,转头告诉七叔公说打算让芳姨娘再嫁,让他给打听着,有没有愿意去奉州的孤家男子。
“啥,你还要回奉州?”七叔公的失望之色让人不忍。
“叔公,我二姑姑并三个子女都在奉州啊。”
柯秉诚本欲说还呆在那做甚?全都回来吧。后来想到柯蓉儿已经嫁了人,怎么能说走就走,只能遗憾作罢。
。。。。。。
寻常男子见到美丽的姑娘都会往前凑,可这梁广义真是个另类。在家三天,他除了吃饭,就没出过房门。可能七叔公没有夸张,他确实很小家子气。家里来了生人,再热闹的氛围也化不开他浓浓的忧伤。
在他走的那一天,芳姨娘来告诉柯楚楚,让她猜梁广义丢了什么东西那么难过。
柯楚楚哪能猜得到,芳姨娘捂着肚子先把自己笑了好一会儿才说:他丢了一个棉布制的褡裢,里面一纹钱也没有。
“天啦。”柯楚楚惊讶捂嘴:“怎地会如此?一个荷包而已。姨娘,咱送他一个吧。”
“我送了,他不要,他说是自家人的,要了跟没要一样。”
这个……柯楚楚不懂了,他的意思是别人的才要?不过想到他虽然一直在房里,与她们都没有多余交谈,却在心里把她们当成一家人。而她跟芳姨娘,根本没有这种觉悟,顿时感到有点羞愧。
“姨娘,你附耳过来……”
芳姨娘边听边扬眉,频频点头:“好,这个主意好。还是交给七叔公去做吧,村上的路我不熟。”
七叔公接过芳姨娘放了十枚铜钱的丝绸褡裢,摇头失笑:“惯得他。”
于是,梁广义在回书院的途中就捡到了那个褡裢,当真是喜不自胜。摇着里面有响动,更是笑得咧开了嘴。
“哈哈,失得好,失得好,苍天有眼。”也没管这跟早上芳姨娘要送他的那个有无区别。
。。。。。。
柯楚楚那天只用一句话就试出柯秉贵与她的祖父果然有过节,看似乖乖呆在七叔公家,但她的心思却没关住。七叔公留有三亩菜地自己种,芳姨娘十岁前卖身的家是农户,简单的农活她多少能做点。每天早上都跟七叔公上菜地里忙活一阵,顺便采摘当日要吃的小菜。
芳姨娘人虽然老实,但并不木讷,三言两语就能跟村中妇人攀谈上,她就是柯楚楚的耳目。
柯氏是大族,虽有败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十里八村的人对柯姓都是巴结状。何况村中人都知道芳姨娘是县令家的小妾,是顶顶有福气又有文采的官家娘子。所以她没费什么力气,就能替小姐打听到柯秉贵的情况。
之所以不直接问七叔公,是因为七叔公人虽然在村里,但村人都说他脾气古怪,他也乐得两耳不闻窗外事。问他是没用的,若是有用,他也不会讲出让柯楚楚好好跟柯秉贵说话,人家就会同意迁坟的话来。
颖川是风调雨顺,奉州刚收了谷子,田里已是密密匝匝的裂纹。旱啊,整整两个月没下一滴雨了。除了当初收下柯楚楚头花的老人家那个村,以及这村附近的三五个村子有挖深井,勉强能过,其他村子的人已经开始从深山里的峡谷去背水了。
奉州城的饮用水更是吃紧,李知州派出乡兵上百里外的黑谷河一车车调水,这个时候若是西北部的蛮子打过来,奉州绝对是无一兵卒应战,全都拉水去了。
秦王赵蕴已经回到了京城,他得知奉州旱情,盯着手中的大荣舆图久久没有移开……
邱世立的嫡子邱子明,从京城赶回来施美男计也没施成,倒是有了别的用处,比如四处寻名医医治他的妹妹邱子珊。
是的,邱子珊还没醒过来,就只胸口有一团热呼气儿,连呼吸都不容易听到,而李知州却以这个由头退了婚。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上面有人在查邱世立,只要是查,就落不着好。李家未雨绸缪,不敢涉险。
京城的倪光誉被关了起来,不止是他,所有参加乡考的两千学子全都被软禁。此次乡考被人揭发有舞弊行为,正忙着为明年会考出题的礼部是相当震怒。这可是东荣开国以来首例舞弊案,为了震慑,着重处罚全部重考。启用了铁血手段,凡是有背景的考生成了重点堪察对象,正二八经的贫苦学子,比如倪光誉这样的,反而高枕无忧。
督管此事的是腿脚不便的秦王赵蕴,他的腿经过太医院众医会诊,最后下了定论,废了。一个废人,接手这件甚得圣意,却有名无实还得罪人的烫手山芋再好不过。
秦王的伤腿上放着一摞考卷,都是奉州藉学子的,倪光誉的也在内,而且正拿在秦王的手上……
二姑奶奶柯蓉儿现在闲啊,掰着手指头数柯楚楚归家的日子。她算是“攀”上了知州夫人,倪洵现在说话也不敢大声。倪光茹在备嫁了,倪光秀也在说媒,只是这个不满意那个不满意,挑三拣四惹人烦。
柯蓉儿是个闲不住的人,她也开始搞炊饼生意了,命家里的婆子挑着担子走街窜巷赔本赚吆喝,不为赚钱,就为恶心何寡妇。当然何寡妇也不是吃素的,转头就招了个一穷二白,却颇为精壮年轻,比她小十岁的后生入赘,成日里出双入对。反倒让柯蓉儿觉得没意思起来。
柯蓉儿这么一来,倪洵现在想再胡乱勾搭就没以前那么容易了。如今倪洵出门都得倚着墙根儿疾步走,好多人都知道他意图杀妻另娶,是个人面兽心的混帐。
柯楚楚看了姑姑的信忍不住笑出声,小庚在旁边使劲甩尾巴。姑姑是闲得无聊,她可是身闲心不闲。她忙,忙着布局。
好久没有干过这种事了,手有些生。大荣现在已无玄学道人,为何柯秉贵能找人布出“富贵吊珠阵”?
富贵吊珠阵处于阴宅之中就不是富贵了,其义为招魂阵。处在阴宅内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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