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第一场已经过了,你要不要买第二场?”邱子珊问道。你可要买啊,别进来就后悔了。
看样子邱七很懂啊,柯楚楚问她怎么买,并说明她身上只有四百两,是她全部身家。
听得芳姨娘和邱子珊都心惊肉跳,前者是心疼钱;后者是高兴,就这么点银子一场就输干净,早点完事好早点回家,若是被李少爷看见她出现在这里可不好。
“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匹马,你选一匹最快的押上,若是那匹跑到第一,就和同买那匹的人分场中九成银子,按押注多少来决定每人分多少,押得越多就分得越多。其余一成是赛马方的抽成。”
“好。但我要换一个地方坐。”柯楚楚指着西北角,道:“我们去那里,那里离领银票的地方近,也方便下注。”
邱子珊呲笑:就你还想拿银子走?四百两还要图离得近?真是笑掉大牙。
“姨娘,押一百两,买庚马,记住报邱小姐的名。”柯楚这样说道。
暗自高兴着的邱子珊根本没注意听这句话。
芳姨娘愣了一瞬,用眼神向小姐确定,得到肯定回答后不情不愿地去了。心说小姐又要花钱讨好邱家人?不能够啊,现在小姐早就变了。
是的,必须挂邱七的名。赢了就全是邱子珊的,而不是她柯楚楚的。
这样才合规矩。
卜算之人第一大忌便是进赌坊,行话称之为不义之财,不义之财不能取。不过,如果是讨要应得之财,那就不同了。
第17章 赛马会(二)()
卜算之人第一大忌便是进赌坊,行话称之为不义之财,不义之财不能取。不过,如果是讨要应得之财,那就不同了。
“姨娘,这次也买庚马。”
“姨娘,这次还是买庚马。”
邱子珊心思没在赛场上,只盼着蠢货的银票赶紧败光,想知道她输光了钱会做啥事。柯楚楚吩咐完就闭目养神,就只有芳姨娘一个人聚精会神地看比赛,此刻她已经输红了眼。
“小姐,咱换一匹吧,那庚马太孬了,不是吊尾巴就是跑偏赛道。”
邱子珊就看着芳姨娘手中的银票一张张减少,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柯楚楚犯傻她装着不懂也不劝。
“姨娘去吧。”柯楚楚催道。
她算过,场中参与的大概有两百人,多的押一千少的押十两,马却只有十匹,总有人会中。而她本钱不多,凭她的卜算能力想场场赢是肯定的,但她不愿引人注目被盯上。再说了,也顺带让旁边的小姑娘先开心开心吧。
芳姨娘丧着脸去了,回来跟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心中长吁短叹:完了,只有厚着脸皮再去管二姑奶奶要了。小姐来了倪家花钱大手大脚惯了,手上没钱叫她怎么办。
芳姨娘此时早把小姐会卜算的技艺抛到了九宵云外,就只顾着心疼那点银子。
第三场,芳姨娘又看见那头蠢死的庚马跑到赛道外面去了,恨不得把它给拉回去。
庚马好像现在才搞懂怎么跑,在外面徘徊了好几步,伸着马头望了望,然后翘着马屁股噔噔噔跑回赛道。听见场外男男女女的欢呼声,还来了个“回眸一笑”。哪知它的队友丁马已经跑到终点夺得头魁了,人们的欢呼是给丁马,又不是给它的。
“贼马,你高兴个什么劲儿,笨死了!”芳姨娘揪着帕子啐骂。
邱子珊掩嘴偷笑。
“姨娘……”
“知道了,买笨贼马。”芳姨娘说着人走了出去,反正就最后一张,输完省事儿。
第四场,庚马一出场就表现得与前几场不同,它脚蹄子在沙土上一磨一磨急不可奈,就等着号声一响冲出去,活似前面有它的相好,急着互诉衷肠。
“呜——”
号声响了,庚马撒开脚丫子欢腾地跑了起来,真是英姿飒爽,好一头威风的沙场将军。
“噫?”
“啊?”
“哈!”
那个噫是柯楚楚发出的,她比常人感触灵,直觉这匹马非常有灵性,甚至能让人触摸到它的情绪。第二声叹词当然是邱子珊,庚马冲在第一把她吓了一跳。
“哈!哈!小姐,庚马让我骂醒了。”芳姨娘欢叫。
“这马听姨娘的话。”柯楚楚笑道。
笨贼马赢了,全场哗然。马会的人也很高兴,就是要时时爆冷才有看头嘛,只是今天来得早了点。
赌池中总共有三万两白银,无异于天上掉下一座银山,压得芳姨娘直不起腰。
因为每天比赛都会上新马,所以前几场都是试水,大家胡乱押,俗称摸金蹄子,摸准哪匹是金蹄子才重押。丁马连胜两场,这次押丁马的占多数,庚马就像只傻活宝,押他的人几乎没有。只有晚进来的客人不懂行情,有五个人押了它。
也就是说,六个人分这三万两,柯楚楚的一百两还是大头。
押官儿在台上唱道:“邱通判嫡次女,两万两,寿康伯外甥张希,一千二百两……”
“两万,娘呀!”芳姨娘傻了。
“亲啊!”邱子珊突地站起,她更傻。这么多银子,我的?脑子懵了。
押官儿把银票递上来,邱子珊哆哆嗦嗦地抓紧,隔了许久才看向柯楚楚,表情难以形容,她欲哭无泪啊。
如果,这个时候柯楚楚向她伸手拿银票,她到底是给还是不给,如果不给会有什么后果?芳姨娘押注的时候都有记录,倪家商户的银票肯定跟邱家的银票不同,倘若争执起来……
邱子珊之所以要想七想八想到下辈子那么远去,就是因为两万两实在是太多了,多得她甘于拿清誉冒险。
“邱小姐你收好了,这是你赢的。”柯楚楚说道:“如果有空想到哪里对不住我,就给银子还情吧。”
“什么?”邱子珊听到让她收好,大松一口气,本能一问。
“你记住就好。如果没有对不起我,就不用还。”
什么还不还的,邱子珊哪有细听,只想火速回家。
芳姨娘使劲捏柯楚楚的手,却得来柯楚楚一个轻轻安抚的动作。只一下,芳姨娘便静了下来。
不知从何时起,小姐就是有这样的力量让她安心。
“楚楚,还玩吗?”邱子珊恨不得说走了走了回家了,什么抓贼人,她都不想管了,只想奔回家去。
芳姨娘说我们小姐又没银票了,还玩啥?邱子珊却没说把银票错开或者拿自己的私房出来,顺势说那回去好啦,这里好热啊。不知是不是没见过大世面,得了银票总得说个谢字吧,她也没说。
芳姨娘刚刚被小姐强按下的憋屈这时又窜了上来,怄得心里发苦。
说好走,偏偏邱子珊“尿急”的丫鬟小坠还没回来,她不想等了,带着柯楚楚和芳姨娘就朝外走,比谁都急。
岂知这翻动作更合柯楚楚的意。
“嘁!真是走了狗屎运,图的是乐呵,邱通判也就这点家教,教女来赢钱,赢了就跑,真真辱了我等风雅人的颜面。”有个男声骂道。
邱子珊脸又红得跟大枣子似的,装着听不懂这些嫉妒的粗言浪语。
来的时候是一同坐轿,这走的时候当然也是,要不是因为马会外的人看着,邱子珊很想把柯楚楚主仆踹走。
“先把柯小姐送回平衣巷,快些赶。”邱子珊归心似箭,朝马夫喊话。
坐邱家马车从未提过要求的柯楚楚这时提了一个要求,让马夫把她的轮椅放进轿中。邱子珊的心思早没在她身上,吩咐马夫照着,也没问缘由。
马夫把轮椅送进来,人还没回到驾位上,柯楚楚趁着马车摇动,就问邱七。
“邱七小姐还没想起欠我什么吗?”
“嗯?”柯楚楚又问,一脸的认真。
邱子珊脸上的疑惑正要堆积起来,柯楚楚却不想等她的回答了。从轮椅踏脚处飞快取出一截铁棍,“嗙!”照着邱子珊的头顶就砸了下去。
“是命!你邱家三翻五次夺我性命,区区两万两只是利息!”柯楚楚刻意压着声音,听起来却更为凶狠。出手太用力了点,她下意识轻轻甩了甩手。
芳姨娘吓得花容失色,咬着牙齿哼道:“小姐,小姐您。。。。。。”
“姨娘不怕,《融相算经》第一篇便是不得取赌妨不义之财。取的人是邱小姐并不是我,而这两万两只是邱家欠我的,我收得心安理得。”
绕了好大一转,芳姨娘明是明白了,但她还是怕呀。人家的马夫就在外面呢,若是发现怎么办?
“姨娘放心吧。”柯楚楚把铁棍拿给她看,上面裹着一团厚厚的布,见她不懂,解释道:“就像隔着棉花一样,伤内里不伤皮面,看不出邱七伤了哪。”这是曾经宫里最简单的逼供手段,没想到这次给她派上了用场。
见芳姨娘还是吓得不行,柯楚楚又道:“若是真有人问起来,就说我们以她的名义赢了两万两,而她又得不到,自己气晕了。”
芳姨娘点头如捣蒜,本能抱紧了柯楚楚的腿,心都快跳到嗓子眼来了。
到了平衣巷柯家,两人下了轿,车夫见自家小姐好像睡着了,怕吵着她又放慢了些速度。
看着马车走远,芳姨娘这才敢放开腿抖起来,抖得还很好看。
柯楚楚实在忍不住笑了:“姨娘,镇静一点,如果你胆子这般小,我怎敢带你去颖川。”
这句恐吓好,芳姨娘立即控制住了身体,她永远不要离开小姐。小姐对她好,老爷太太对她有恩,不能忘恩负义。
进了屋,柯楚楚就把柯蓉儿唤了过来,将前后经过告之于她。根本不给对方思考的余地,马上让柯蓉儿去把银票破开。大荣上了一万的银票都渡有金粉,不易折损但也不好破,拿在手上很是烫手。
柯蓉儿马上回绝道:“不行,目标太大。”
柯楚楚以为她怕了,正另想他法,柯蓉儿又道:“既然做下了,不如一做到底,让茹儿戴上纱帽冒充邱七小姐去镖局支银子。你快告诉我她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衣裳,姑姑店里各式官家小姐服都有。”
“姑姑女诸葛。”
柯蓉儿呼吸又急又重,瞪了她一眼匆匆走了。
之所以让倪光茹而不是外表看起来胆子更大的倪光秀去,自有柯蓉儿的考量。小女儿是个窝里横,去了外面就是怂的,还是大女儿行事有度更像她。
柯蓉儿也没给倪光茹交待更多,只是让娘家最得利的四个赔房陪着她一起去。嘱咐她兑银票时不要多话,换二十张一千两的,换了就走,往锣鼓巷去绕上一转再回平衣巷,注意有无尾巴。
倪光茹的确是干大事的人,虽然清楚家里不可能有这么多银子,但却没先急着追问银票出处,穿上柯蓉儿拿回来的丝绸衣衫就上了轿。这轿子也是柯容儿上车行租的,车夫换上了倪家一个其貌不扬的汉子。
总之,柯蓉儿像是精与此道,做得滴水不漏。
不到两个时辰,二十张银票一张不落地摆在柯楚楚的面前。
柯蓉儿语气沉重:“楚楚,去义庙取你父母骨灰的下人马上回来,奉州铁血镖局我也去了人,你要走就得赶紧。”
第18章 金蝉脱壳()
“姑姑,你怎么知道我打算走?”
“走,说得好听。你这是跑路,跟我们商户躲货债的没两样。”
“姑姑,你真的打算跟倪洵过一辈子?”
柯蓉儿沉默半晌,最后叹了一口气。
“楚楚,姑姑自己抢的情郎,打落牙齿和血吞也得过下去。放心吧,我会顾好自己的,何寡妇吓乖了,你姑父。。。姓倪的也知道自己沾到了臭腥,现在想甩都来不及,哪还敢继续跟何寡妇厮混。再说了,不是有你去千佛寺为我求的符吗?放心我戴着的,不会有事。”
千佛寺?那个挂羊头卖狗肉,坏了佛家清净的寺庙?那符是老君观里供过的。柯楚楚无法解释,因为舆论无法轻易扭转。
她拿出一万两银票交到柯蓉儿手上,让她必要时请几个游侠儿做保镖。
柯蓉儿忙推拒:“用不了这么多,我自己有钱。”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底气不足。
“拿着吧,是狗就改不了□□,话虽粗鄙却是实话。我这一走,你们在奉州的生意恐怕做不下去了。邱世立那里肯定要铁了心的找你们麻烦。”
“你别管……”
“姑姑你听我说。”
柯楚楚告诉柯蓉儿,一万两是给她的安家费。倪洵尚未灭绝人性,不可能不顾念三个孩子干出休妻与柯姓了断干系的事。
有了这一万两他完全可以提前过上员外的日子,不用再为了生计跑去讨好邱通判。倪家不如把店面全部贱价卖给知州夫人,不再开店了。明面上就像是邱世立霸道逼迫的。知州夫人得了好处,自然知道怎么说话。
东荣吸取西荣的前车之鉴,为防下面造反,有极其完善的官僚制度。全国为十五路,设安抚使、转运使、提点刑狱、三职平行互相制衡,辖下权职交错互相监督,皆可向朝廷秘匣上奏1。
一路又分十六州,每州又设知州和通判,两权也是交错制约,州府颁布重要公文必须要通判联署。话说回来,知州就跟安抚使一样,虽然在各自的位置上品级最高,但在权利上的掣肘并不少。通判除了主管的狱讼还要管民政,什么田赋兵民他都要插一手。
要说李家跟邱家没有矛盾那是不可能的。联姻又如何,裙带关系本就最不牢靠。
柯蓉儿听侄女一口气说这么多,百感交集。
她没再推迟,采纳了柯楚楚的建议。以后不做生意了,钱就用一个少一个,还牢牢掌在自己手中,倪洵那满肚子的花花肠子也得收起来。
正说到这里,院子里有人轻声叩门。
柯蓉儿道:“义庙的人回来了。夜长梦多,我现在就去李府,忝着脸求见知州夫人。”
柯楚楚点头,是要越快越好,不能给倪洵反悔的余地。他那鼠胆既然那么怕官,那就来个更大一点的,看他敢不敢反抗。
“姑姑,记得提前给倪洵讲讲这一万两银子的事情,免得他在知州夫人面前失了礼。”
“我知道。”柯蓉儿答道,当然要讲,不讲他是舍不得卖铺子的。
。。。。。。
柯楚楚和芳姨娘呆呆地看着堂上的两个骨灰盒,挫骨扬灰也要灵魂归宗,柯家这些后人真是……前者感叹柯氏调零,后者感念亲人,两人都沉默。
两万两银子现在还剩下九千,付了一千两给铁血镖局。多给钱就能以镖局人的身份走出奉州,人家干这一行的,自有路子。镖局认为两个女流之非又不是通缉要犯,有点什么私隐也无可厚非。
芳姨娘跟柯楚楚捡着紧要的细软收拾,要赶在城门关闭之前上路。柯蓉儿这时正跟知州夫人的陪房打得火热,一旁的倪光秀还时不时的拍拍马屁逗趣儿。所以来送行的就只有倪光茹。
“总之,一路当心。”
倪光茹只是听了大概就觉惊天动地。怎能想到去年夏天娘亲带回家的表妹,会给他们家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更想不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柯楚楚竟然真的知道何寡妇要夺娘亲性命的阴谋。
这个表妹给她的震憾太大了。特别是听到她刚才说的:再回来时,邱世立就不再是通判的话。
莫名地,倪光茹就是相信她说的是真的。至腿伤那次从昏迷清醒,像是换了一个人。不,没换,舅舅在世时她也不跋扈无理,可是到了奉州她就变得嚣张粗鄙了。看不起商户,看不起爹和娘,想尽一切办法要嫁进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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