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项一鸣开着玩笑将李子骞拱起的右腿踢开,“二哥有什么问题。”
“楚鲁战役时,五妹想和你在一起,当初你为何不同意?”李子骞看着前方问着。
项一鸣脸上的笑渐渐收敛起,他想起在越国和拓跋倩初次相遇时对方的跋扈野蛮和高傲俏皮。很多年过去了,现在项一鸣有时会发现以前的那位女孩会忧愁了,会咬牙将泪水咽下去。只是有时面对着自己的时候,拓跋倩还是会野蛮、会高傲俏皮,可对方的的确确是变了。
“二哥,我这个提着刀去杀人的战士能给一个女人未来吗?”项一鸣嘴角露出苦涩的笑,他低头用手拨弄着地上的一小撮石子,“我记得我父亲走上战场后就再也没有回去,我的娘亲也死在六国士兵的凌辱之下。战士冲上战场想要保护一国的人,可是最后连自己身边的几个人都保护不了。”
李子骞目光渐渐暗沉下去,他看着眼前这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男人,用手拍了拍,“这就是你当初拒绝五妹的理由吗?”
“嗯,我不知道自己拿起这段感情的时候,敌人的刀锋还会不会给我贪图这段感情的时间。如果不给,我会伤害她更深。”项一鸣点了下头,他头是埋着的,细小的石子被他用粗糙的手一粒粒碾碎。
“那为什么后来又同意呢?你不是怕吗?怕来不及给她未来。”李子骞用脚踢了下项一鸣,“现在不怕了?”
项一鸣抬起手将李子骞的腿拍开,双手枕在后脑勺后,“怕,很怕。在大虞的明媛酒肆那次,我以为自己的狂格士血脉会把我生生的吞噬,我看见她在床边流泪。我心软了,也变得自私了,心想自己哪怕给不了她未来,也要在自己活着的时候好好抱着她。”
话顿了顿,项一鸣眼神恍惚了下,他歪过头去看李子骞,用脚踢了踢对方,“二哥,你说我这个决定是错了吗?没有不败的战士,败了可能就会死。这是乱世,我是在乱世中拿着刀冲锋的男人,手脚总有变慢的那天。”
李子骞罕言,他忽然间觉得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兴许不是不知该说什么,而是知自己的话对于现实没有任何意义。
“五妹很开心,对错都是后人定的。”李子骞在沉默了片刻,他用手拍了拍项一鸣的肩膀,“不用去想这么多。”
“呵呵。”项一鸣对着李子骞笑了笑。
两人说话的时候,门被忽然间推开。门口站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拄着拐杖,一双眼极其有神的看着瘫在地上聊天的二人。
醇和站在老人的后面,神色极为的恭敬,看着地上的项一鸣两人没有说话。
二百五十一 无翼之穹 六()
“舅舅。。。”李子骞看着门口的老人,他站了起来,背脊打的挺直,话说颤抖的时候,他眼中有泪水。
“李惠的孩子是不会在大事未成的时候哭泣。”老人明显也有些激动,可他抑制了下去,用拐杖重重的击打着地板,“我亲自送你去战门,不是让你看着我流泪。告诉我这个垂死的老人,你的名字。”
“舅舅,我的真名是李宏烨,越国王室李惠之子。”在这一瞬间,李子骞咆哮吼出。
跟着站起来的项一鸣看着李子骞的侧脸,他嘴唇半张开又看了看那位站在门口的老人。他知道徐州商盟的背后之人就是眼前的这个老人,越国幽明士兵彻彻底底暴露在七国的视野,以一腔誓死之志带着前世子杀出越国就有这个老人的谋划。
如此一个具有权谋的老人,然而却无从政之志。
“好,好!我的妹妹有个好儿子。”老人露出极为欣慰的目光,他走进房间伸出满是褐色斑点的手重重拍在李子骞的肩膀上,“我等着你为你的父王报仇,徐州商盟和幽明的先烈为了这个已经付出太多了,我希望李惠的儿子不会让他们失望。”
老人的目光从李子骞上移开,看向边上的项一鸣,“你是项珂的孩子?”
“家父正是项珂。”项一鸣点了点头,面对着这样一位老人,他心中有敬畏。
“三十年前,我和你父亲曾见过一面。”老人看着项一鸣,他神色中有感概,当年他与项珂相遇时正直中年,一晃三十年就过去了,过去之人更是化归尘土。
“昇公和家父见过?”项一鸣湛蓝的眸子中掠过一丝讶然,一个是战门的战者,一个是徐州商盟的管事人,这样两个毫不相关的人怎会有交集。
“见过,在一次聚会上。”昇公似乎有些不愿提及往昔之事,他只是点了下头,“那年也是你父亲踏入战门的时间,十五年后,我收到了你父亲的死讯。”
“昇。。。”项一鸣眉头蹙起,他看得出对方没有说谎,正欲要问下去的时候。昇公冲他挥了挥手,“项将军,一路舟车劳累,老夫已经为你准备好了今晚休息的地方,跟着犬子去看看吧。”
“项将军,请。”醇和温和的笑开,伸出一只手。
项一鸣犹豫片刻,他张开的嘴巴半拢着闭上,他看了眼李子骞,收回自己的目光,“有劳,醇和兄。”
两人走出,门被带上。
李子骞看着被关山的门,他心里清楚自己的舅舅有些事要单独和自己说。
“舅舅,你把我四弟支走,不知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李子骞看着昇公开口,语气说着说着柔弱了下。
“这是名单,二十年前就被我们徐州商盟秘密扶持入朝政的人员,你把他们都记下。”昇公从自己的袖口中抽出一张雪白色的纸张甩开,“你在北方的行为让我很失望。”
李子骞接过,他看了眼纸上的名字足有百位之多,分布在越国各个州郡,这是徐州商盟近二十年的部署。
“幽明在两大战役中损失惨重,你该把虎豹骑带回来,架空大虞的王。我们将来要的不仅仅是越国,更是这整个中州。”昇公开口,语气之中透出点失望,“我送你去战门,是希望你像汉成武帝般有所作为,而不是拿着利剑游走四方,成为一个游侠。”
“虎豹骑是大虞的人,不是越国人,他们不会为此献出生命。”李子骞没有完全回答昇公的话,他头颅略微的低着,不知该以这样的神色去面对这样一个为自己奉献了许多的老人。
“我自然知道他们不是越国人,不可能心甘情愿为越国的事拿起武器。”昇公鼻腔中重重哼了声,“可你是战门的人,你应该知道怎样让士兵在不情愿的情况下也视死如归,幽明的男人需要一批冲在前面为他们减少负担的士兵,你们李家已经很愧对他们了。”
“战门的人不学这个。”李子骞低埋着的头晃了晃,“我们李家的确是亏欠幽明所有的士兵,但我这次回来会冲锋在最前面,以死报答。”
听到李子骞的话,昇公的双眼骤然大大的鼓起。他脸上的失望更加的浓郁,他刚才的本意本是希望李子骞可以不择手段让虎豹骑成为死士,而不是真的指越国的李氏亏欠幽明士兵。
“唉。。。你。。”昇公叹了口气,背转过身,“子文带回樊铁老将军死前遗留的话果然没错,他很担心宏烨的未来。”
李子骞看着自己舅舅的背影,他目光闪烁没有开口。
“樊老将军死前说你成不了一个好君王,也成不了一个好将军。”昇公一双锐利的眼睛在说这话的时候,也不免黯淡了下去,“他看人从来没有错,但老夫希望他这次真的是看错了。他死前对世子的行为很失望,宏烨你不该心存任何善念,这点你不如你结拜的三个兄弟。”
整个房间在昇公说完静谧了下去,两人互相站着,神色不同。
片刻,李子骞鞠腰行礼,脸上有着愧疚,“宏烨受教,此次定不辱父王之名。”
“宏烨,记着你说的话。”昇公脸色沉下去,他语气严肃生硬,“你休息吧,老夫想去看看幽明的士兵。”
话刚刚落下,昇公转身在李子骞的目送下推开门,一个人走了出去。
“前朝恨,今朝血雨腥风;天下何处可安?不过尔尔。”李子骞闭上眼,心头对将面对的杀戮,他不由觉得害怕,两千的幽明战士,在此役又可活多少?兴许一个不剩。
。。。。。。。
荒草丛生的一家院子中有棵树叶枯黄的大树,看上去有些年龄了。它没有经过修剪的枝叶参差不齐的朝着四周撑展开,遮蔽了不少晌午的光照,只落下几个稀稀落落的光斑。
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院子中,她抬起头看了眼冠如车盖的大树,目光之中露出缅怀,“二十几年了,想不到这一株坞梨长树长成这样了。”
“勿离、长久,我们三人的情谊要像这棵树一样茁壮成长,一辈子长长久久,勿离。”
她想起了二十几年前自己说的话,嘴角拉扯开一抹悲戚的笑,右手在枯燥的树皮上摩挲而过。
片刻,她低下头,用手按着额头摇了摇,弯下腰用锄头将下面的泥层艰难的一点点刨开。
挖了几许,她停了下来,深坑之中静静的躺着一个铜匣子。
她沉默了会儿,将铜匣子取出,用手细细的将上面的泥垢扒开,泥土的下面已经有了不少的铜锈,匣子没有上锁,上面有着被铜锈腐蚀了的半许梨花纹样。
匣子被打开,里面静静的放着一个墨黑色的海螺。女人轻轻将它拿起,搁在耳边,轻敲了几下,海螺中传出一句男人温和的话:“千谨,我喜欢你,我希望你能够快乐,希望你成为他手里捧着的千谨花。我是鸿佑,一种草,伴在千谨花边低头默默祝福的草。”
“傻瓜,傻瓜,鸿佑。。。”女人抱着暗螺瘫在了隆起在地皮表面的巨大树根上,一袭白衣铺展开任由掉落下的黄色叶子点缀开。
(别问我怎么将鸿佑这个角色写的那么傻,我不会说的,我暗恋一个女同学六年多,直到人家谈恋爱,生活平静下来,我仍然用普通朋友的身份带着玩意的话祝她幸福,结婚时求她让我当伴郎。这个角色送给所有暗恋过别人的书友,也希望你们能找到各自的幸福。)
二百五十二 无翼之穹 七()
越国巨大的港湾中,夜幕下的海面上泛着月光。一个赤着脚的女子,脸上掩着面纱站在海水里,一头长发齐腰,眸子清丽的看着远处的海面,右手上一颗璀璨的帆明珠被她丢入到大海之中。
“这次组织对瑶光的安排居然没有任何阻碍,看来在关键时期,三方都不想再发生什么大的摩擦。”女子轻晃了下头,她作为阴阳家的少司命,早在半年前就来到了越国。
月光下,她缓缓从海水中走了出来。
被她丢入在大海中的帆明珠沉埋于海水中时,在岩石上,十几簇光斑透过海水,锁定在璀璨的珠子上,紧接着是极为沉闷的水声,黑影迅速朝着下坠的珠子追去,“三个月了,上面的人终于是来信了。”
冰冷的海水里传出一句厚重的男人声,在璀璨的光照下是几张布满鳞片的脸,“回部落,我想在百里以外的阿妈了。”
声音越来越小,几人拿出鲛绡编织的袋子将帆明珠罩住,在潮汐的卷动下朝着港湾外游去。
两个时辰后,在他们前面之外,蔚蓝的海水中仿佛有一盏盏颜色各异的灯飘悬在海水中,满海星点似的。
鲛人和草原上的民族一样,他们的先民一年大部分时间都是游弋在大海水产丰饶的海域,随着年年的潮汐而走,没有固定的居住地点。
他们用结实的海草编织成笼子样的居所,笼子中有一扇可供穿梭的大窗户,没有门。到了夜间,他们会用草绳子拴住驯养的光尾斑鱼,为在大海中迷失方向的旅人提供方向。
在他们居住的上方有游弋在部落四周的虎鲨,经过世世代代的驯养,这群虎鲨肩负着部落夜间的安全,如同中州大陆上贵胄之家拴养的犬。
几百年前,鲛人出现了统一的文字,他们说着同中州一样的语言,用的文字却是来自一座“蛟墓”之墟中,他们将这文字称之为“泱”。在世代游弋在大海中鲛人的口中“泱”意味着初晓的太阳,他们相信这是伟大的蛟龙给予他们的文字。
两百年前,在夯实的经济物质基础下,大海中的鲛人开始出现了以部落为城邦的文明。他们在累积的财富下开始开垦各大族落交流的渠道,在大海内以燎原之势建立了固定的商贸交易地点,形成各大商会的雏形。
物产的交流满足了鲛人部落间的生存,各大宗教文化也在这个时期快速发展起来,可这些宗教文明的来源无一不是以蛟龙为源头。
大海中诞生灵智的生灵他们坚信在大海之中有着一群蛟龙,他们掌管着大海中的一切。他们在额头上刺下各种古老的图腾,将自己的信仰毫不掩盖的表达出来。
“梵尔,我伟大的神,感谢你佑我安全归来。”几个鲛人在部落几百米之处停了下来,他们用手贴着额头,无比虔诚的看向部落中“梵尔”雕像的方向。
“梵尔”是他们部落中的神灵,在年老的族人嘴中,“梵尔”是蛟龙中的王者,拥有无尽的力量。
大海上空的虎鲨远远就是嗅到他们几人的味道,声腔中发出“嗡嗡”的声音,表现的极为亲切。
整个部落在虎鲨发出沉闷的声音后,无尽的光点开始摇曳起来,发出清脆的如同黄莺一样的叫声。
那些被鲛人用草绳拴在窗棂上当作“指行灯”的光尾斑鱼被虎鲨的声音惊醒,他们甩动着闪烁光芒的尾巴叫出声来。
被声叫醒的鲛人,他们推开窗一丝不挂的游出去,看着远方。
几位拿着帆明珠的鲛人走到部落的门口,巡视的鲛人骑在虎鲨上降落下去,冲着几人微笑,“伊洛,我的伴当,欢迎回来。”
为首的是一个扒在虎鲨壮硕男人,他手里提着一盏“琉璃脂灯”,露出一口被磨得锋利的尖牙冲着归来的一人大声的笑了笑。
“格尔,别用这东西。”伊洛看着男人手里提着的“琉璃脂灯”,他露出厌恶的表情。每一盏“琉璃脂灯”都是用鲛人的脂肪榨取而来,也只有这东西可以在水中燃烧。燃烧的火焰用悬空的类似玻璃的吊坠起来,以草绳为灯芯连接在一起,看起来有点像中州大陆上倒置的烛台。
“伊洛,你还是这样妇人之仁。在你走的这段时间,有个小部落不相信海语巫师的存在,他们公然的防抗我们。我们的族公带着我们灭了那个部落,这是他们部落的血。”格尔晃了晃手里头的琉璃脂灯,他锋利的尖牙在光照下明晃的耀眼,“我们部落的信仰和尊严需要血液的洗礼,否则附近的小部落都会对此产生质疑。”
伊洛的目光沉了下去,他虽然不喜欢这血腥的琉璃脂灯,可部落的尊严不容被挑战。
“带我去见族公,他们来信了。”沉默了片刻,伊洛开口,露出同样锋利的牙齿,上前拍了拍格尔的肩膀,一只满是鳞片的大手抓在虎鲨的背鳍上,使劲的晃了下。
虎鲨立即朝上游去,载着两人往“梵尔”雕像下的一所居所而去,那是他们部落族公居住的地方。
临近,偌大的雕像是头仰天嘶吼的蛟龙,它目光血腥而桀骜,隐然中有一股同上苍逆向而行的气质。整座雕像高约百丈,自他们“鲛珊”一族在此定居就开始修建,耗时百年之久。
他们鲛人的骨子中透着同这尊蛟龙相同的性子,他们将这样的精神称之为“非”,意味“自成为天,不拘于命”。可在中州大陆上他们骨子中透露出来的东西也被叫做“蛮”,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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