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兰兽”的歌声结束,下午留作娱乐时间。
猪已经把农具室当作他们自己的指挥部了。一到晚上,他们就在这里,从那些在庄主院里拿来的书上学习打铁、木工和其他必备的技艺。斯诺鲍自己还忙于组织其他动物加入他所谓的“动物委员会”。
他为母鸡设立了“产蛋委员会”,为牛设立了“洁尾社”,还设立了“野生同志再教育委员会”(这个委员会目的在于驯化耗子和兔子)
,又为羊发起了“让毛更白运动”等等。此外,还组建了一个读写班。为这一切,他真是不知疲倦。但总的来说。这些活动都失败了,例如,驯化野生动物的努力几乎立即流产。这些野生动物仍旧一如既往,要是对他们宽宏大量,他们就公然趁机钻空子。猫参加了“再教育委员会”,很活跃了几天。有动物看见她曾经有一天在窝棚顶上和一些她够不着的麻雀交谈。她告诉麻雀说,动物现在都是同志,任何麻雀,只要他们愿意,都可以到她的爪子上来,并在上面休息,但麻雀们还是对她敬而远之。
然而,读书班却相当成功。到了秋季,庄园里几乎所有的动物都不同程度地扫了盲。
对猪来说,他们已经能够十分熟练地读写。狗的阅读能力也练得相当不错,可惜他们只对读“七诫”有兴趣。山羊穆丽尔比狗读得还要好,她还常在晚上把从垃圾堆里找来的剪报念给其他动物听。本杰明读得不比任何猪逊色,但从不运用发挥他的本领。他说,据他所知,迄今为止,还没有什么值得读的东西。克拉弗学会了全部字母,可是就拼不成单词。鲍克瑟只能学到字母D,他会用硕大的蹄子在尘土上摹写出A、B、C、D,然后,站在那里,翘着耳朵,目不转睛地盯着,而且还不时抖动一下额毛,竭尽全力地想下一个字母,可总是想不起来。有好几次,真的,他确实学到了E、F、G、H,但等他学会了这几个,又总是发现他已经忘了A、B、C、D。最后,他决定满足于头四个字母,并在每天坚持写上一两遍,以加强记忆。莫丽除了那六个拼出她自己名字的字母Mollie外,再也不肯学点别的。她会用几根细嫩的树枝,非常灵巧地拼出她的名字,然后用一两支鲜花装饰一下,再绕着它们走几圈,赞叹一番。
庄园里的其他动物都只学会了一个字母A。另外还有一点,那些比较迟钝的动物,如羊、鸡、鸭子等,还没有学会熟记“七诫”。于是,斯诺鲍经过反复思忖,宣布“七诫”实际上可以简化为一条准则,那就是“四条腿好,两条腿坏”。他说,这条准则包含了动物主义的基本原则,无论是谁,一旦完全掌握了这个准则,便免除了受到人类影响的危险。起初,禽鸟们首先表示反对,因为他们好像也只有两条腿,到斯诺鲍向他们证明这其实不然。
“同志们”,他说道,“禽鸟的翅膀,是一种推动行进的器官,而不是用来操作和控制的,因此,它和腿是一回事。而人的不同特点是手,那是他们作恶多端的器官。”
对这一番长篇大论,禽鸟们并没有弄懂,但他们接受了斯诺鲍的解释。同时,所有这类反应较慢的动物,都开始郑重其事地在心里熟记这个新准则。“四 条 腿 好,两条 腿 坏”还题写在大谷仓一端的墙上,位于“七诫”的上方,字体比“七诫”还要大。羊一旦在心里记住了这个准则之后,就愈发兴致勃勃。当他们躺在地里时,就经常咩咩地叫着:“四条腿好,两条腿坏!四条腿好,两条腿坏!”一叫就是几个小时,从不觉得厌烦。
拿破仑对斯诺鲍的什么委员会没有半点兴趣。他说,比起为那些已经长大成型的动物做的事来说,对年轻一代的教育才更为重要。赶巧,在收割牧草后不久,杰西和布鲁拜尔都崽了,生下了九条强壮的小狗。等这些小狗刚一断奶,拿破仑说他愿意为他们的教育负责,再把它们从母亲身边带走了。他把他们带到一间阁楼上,那间阁楼只有从农具室搭着梯子才能上去。他们处于这样的隔离状态中,庄园里其他动物很快就把他们忘掉了。
牛奶的神秘去向不久就弄清了。原来,它每天被掺到猪饲料里。
这时,早茬的苹果正在成熟,果园的草坪上遍布着被风吹落的果子。
动物们以为把这些果子平均分配乃是理所当然。然而,有一天,发布了这样一个指示,说是让把所有被风吹落下来的苹果收集起来,带到农具室去供猪食用。对此,其他有些动物嘟嘟囔囔地直发牢骚,但是,这也无济于事。所有的猪对此都完全赞同,甚至包括斯诺鲍和拿破仑在内。斯奎拉奉命对其他动物作些必要的解释。
“同志们”,他大声嚷道,“你们不会把我们猪这样做看成是出于自私和特权吧?我希望你们不。实际上,我们中有许多猪根本不喜欢牛奶和苹果。我自己就很不喜欢。我们食用这些东西的唯一目的是要保护我们的健康。牛奶和苹果(这一点已经被科学所证明,同志们)包含的营养对猪的健康来说是绝对必需的。我们猪是脑力劳动者。
庄园的全部管理和组织工作都要依靠我们。我们夜以继日地为大家的幸福费尽心机。因此,这是为了你们,我们才喝牛奶,才吃苹果的。
你们知道吧,万一我们猪失职了,那会发生什么事情呢?琼斯会卷土重来!是的,琼斯会卷土重来!真的,同志们!”斯奎拉一边左右蹦跳着,一边甩动着尾巴,几乎恳求地大喊道:“真的,你没有谁想看到琼斯卷土重来吧?”
此时,如果说还有那么一件事情动物们能完全肯定的话,那就是他们不愿意让琼斯回来。当斯奎拉的见解说明了这一点以后,他们就不再有什么可说的了。使猪保持良好健康的重要性再也清楚不过了。
于是,再没有继续争论,大家便一致同意:牛奶和被风吹落的苹果(并且还有苹果成熟后的主要收获)应当单独分配给猪。
(感谢中译者张毅、高孝先以及本书电子版的输入者复旦大学的唐薇小姐)
第四章
到了那里夏末,有关动物庄园里种种事件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半个国家。每一天,斯诺鲍和拿破仑都要放出一群鸽子。鸽子的任务是混入附近庄园的动物中,告诉他们起义的史实,教他们唱“英格兰兽”。
这个时期,琼斯先生把大部分时间都在泡在威灵顿雷德兰的酒吧间了。他心怀着被区区畜牲撵出家园的痛苦,每逢有人愿意听,他就诉说一通他的冤屈。别的庄园主基本上同情他,但起初没有给他太多帮助。他们都在心里暗暗寻思,看是否能多少从琼斯的不幸中给自己捞到什么好处。幸而,与动物庄园毗邻的两个庄园关系一直很差。一个叫作福克斯伍德庄园,面积不小,却照管得很差。广阔的田地里尽是荒芜的牧场和丢人现眼的树篱。庄园主皮尔金顿先生是一位随和的乡绅,随着季节不同,他不是钓鱼消闲,就是去打猎度日。另一个叫作平彻菲尔德庄园,小一点,但照料得不错。它的主人是弗雷德里克先生,一个精明的硬汉子,却总是牵扯在官司中,落了个好斤斤计较的名声。这两个人向来不和,谁也不买谁的帐,即使事关他们的共同利益,他们也是如此。
话虽如此,可是这一次,他们俩都被动物庄园的造反行动彻底吓坏了,急不可待地要对他们自己庄园里的动物封锁这方面的消息。开始的时候,他们对动物们自己管理庄园的想法故作嘲笑与蔑视。他们说,整个事态两周内就会结束。他们散布说,曼纳庄园(他们坚持称之为曼纳庄园,而不能容忍动物庄园这个名字)的畜牲总是在他们自己之间打斗,而且快要饿死了。过一段时间,那里的动物显然并没有饿死,弗雷德里克和皮尔金顿就改了腔调,开始说什么动物庄园如今邪恶猖獗。他们说,传说那里的动物同类相食,互相用烧得通红的马蹄铁拷打折磨,还共同霸占他们中的雌性动物。弗雷德里克和皮尔金顿说,正是在这一点上,造反是悖于天理的。
然而,谁也没有完全听信这些说法。有这样一座奇妙的庄园,在那儿人被撵走,动物们掌管自己的事务,这个小道消息继续以各种形式流传着。整个那一年,在全国范围内造反之波此起彼伏:一向温顺的公牛突然变野了,羊毁坏了树篱,糟踏了苜蓿,母牛蹄翻了奶桶,猎马不肯越过围栏而把背上的骑手甩到了另一边。更有甚者,“英格兰兽”的曲子甚至还有歌词已经无处不知,它以惊异的速度流传着。
尽管人们故意装作不屑一顾,认为它滑稽可笑,但是,当他们听到了这支歌,便怒不可遏。他们说,他们简直弄不明白,怎么就连畜牲们也竟能唱这样无耻的下流小调。那些因为唱这支歌而被逮住的动物,当场就会被责以鞭笞。可这支歌还是压抑不住的,乌鸦在树篱上啭鸣着唱它,鸽子在榆树上咕咕着唱它,歌声渗进铁匠铺的喧声,渗进教堂的钟声,它预示着人所面临的厄运,因而,他们听到这些便暗自发抖。
十月初,玉米收割完毕并且堆放好了,其中有些已经脱了粒。有一天,一群鸽子从空中急速飞回,兴高采烈地落在动物庄园的院子里。原来琼斯和他的所有伙计们,以及另外六个来自福克斯伍德庄园和平彻菲尔德庄园的人,已经进了五栅门,正沿着庄园的车道向这走来。除了一马当先的琼斯先生手里握着一支枪外,他们全都带着棍棒。
显然,他们企图夺回这座庄园。
这是早就预料到了的,所有相应的准备工作也已经就绪。斯诺鲍负责这次防御战。他曾在庄主院的屋子里找到一本谈论儒略。凯撒征战的旧书,并且钻研过。此时,他迅速下令,不出两分钟,动物们已经各就各位。
当这伙人接近庄园的窝棚时,斯诺鲍发动第一次攻击,所有的鸽子,大概有三十五只左右,在这伙人头上盘旋,从半空中向他们一齐拉屎。趁着他们应付鸽子的“空袭”,早已藏在树篱后的一群鹅冲了出来,使劲地啄他们的腿肚子。而这还只是些小打小闹的计策,只不过制造点小混乱罢了。这帮人用棍棒毫不费力就把鹅赶跑了。斯诺鲍接着发动第二次攻击,穆丽尔、本杰明和所有的羊,随着打头的斯诺鲍冲向前去,从各个方向对这伙人又戳又抵,而本杰明则回头用他的小蹄子对他们尥起蹶子来。可是,对动物们来说,这帮拎着棍棒、靴子上又带着钉子的人还是太厉害了。突然,从斯诺鲍那里发出一声尖叫,这是退兵的信号,所有的动物转身从门口退回院子内。
那些人发出得意的呼叫,正象他们所想象的那样,他们看到仇敌们溃不成军,于是就毫无秩序的追击着。这正是斯诺鲍所期望的。等他们完全进入院子后,三匹马,三头牛以及其余埋伏在牛棚里的猪,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切断了他们的退路。这时,斯诺鲍发出了进攻的信号,他自己径直向琼斯冲出,琼斯看见他冲过来,举起枪就开了火,弹粒擦过斯诺鲍背部,刻下了一道血痕,一只羊中弹伤亡。当时迟;那时快,斯诺鲍凭他那两百多磅体重猛地扑向琼斯的腿,琼斯一下子被推到粪堆上,枪也从手中甩了出去。而最为惊心动魄的情景还在鲍克瑟那儿,他就像一匹没有阉割的种马,竟靠后腿直立起来,用他那巨大的钉着铁掌的蹄子猛打一气,第一下就击中了一个福克斯伍德庄园的马夫的脑壳,打得他倒在泥坑里断了气。看到这个情形,几个人扔掉棍子就要跑。他们被惊恐笼罩着,接着,就在所有动物的追逐下绕着院子到处乱跑。他们不是被抵,就是被踢;不是被咬,就是被踩。庄园里的动物无不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向他们复仇。就连那只猫也突然从房顶跳到一个放牛人的肩上,用爪子掐进他的脖子里,疼得他大喊大叫。趁着门口没有挡道的机会,这伙人喜出望外,夺路冲出院子,迅速逃到大路上。一路上又有鹅在啄着他们的腿肚子,嘘嘘的轰赶他们。就这样,他们这次侵袭,在五分钟之内,又从进来的路上灰溜溜地败逃了。
除了一个人之外,这帮人全都跑了。回到院子里,鲍克瑟用蹄子扒拉一下那个脸朝下趴在地上的马夫,试图把它翻过来,这家伙一动也不动。
“他死了”,鲍克瑟难过地说,“我本不想这样干,我忘了我还钉着铁掌呢,谁相信我这是无意的呢?”
“不要多愁善感,同志!”伤口还在滴滴答答流血的斯诺鲍大声说到。“打仗就是打仗,只有死人才是好人。”
“我不想杀生,即使对人也不”,鲍克瑟重复道,两眼还含着泪花。
不知是谁大声喊道:“莫丽哪儿去了?”
莫丽确实失踪了。大家感到一阵惊慌,他们担心人设了什么计伤害了她,更担心人把她抢走了。结果,却发现她正躲在她的厩棚里,头还钻在料槽的草中。她在枪响的时候就逃跑了。后来又发现,那个马夫只不过昏了过去,就在他们寻找莫丽时,马夫苏醒过来,趁机溜掉了。
这时,动物们又重新集合起来,他们沉浸在无比的喜悦之中,每一位都扯着嗓子把自己在战斗中的功劳表白一番。当下,他们立即举行了一个即兴的庆功仪式。庄园的旗帜升上去了,“英格兰兽”唱了许多遍。接着又为那只被杀害的羊举行了隆重的葬礼,还为她在墓地上种了一棵山楂树。斯诺鲍在墓前作了一个简短的演说,他强调说,如果需要的话,每个动物都当为动物庄园准备牺牲。
动物们一致决定设立一个“一级动物英雄”军功勋章,这一称号就地立即授予斯诺鲍和鲍克瑟。并有一枚铜质奖章(那是在农具室里发现的一些旧的、货真价实的黄铜制做的),可在星期天和节日里佩戴。还有一枚“二级动物英雄”勋章,这一称号追认给那只死去的羊。
关于对这次战斗如何称谓的事,他们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决定命名为“牛棚大战”,因为伏击就是在那儿发起的。他们还把琼斯先生那支掉在泥坑里的枪找到了,又在庄主院里发现了存贮的子弹。于是决定把枪架在旗杆脚下,像一门大炮一样,并在每年鸣枪两次,一次在十月十二日的“牛棚大战”纪念日,一次在施洗约翰节,也就是起义纪念日。
(感谢中译者张毅、高孝先以及本书电子版的输入者复旦大学的唐薇小姐)
第五章
冬天快要到了,莫丽变得越来越讨厌。她每天早上干活总要迟到,而且总为自己开脱说她睡过头了,她还常常诉说一些不可思议的病痛,不过,她的食欲却很旺盛。她会找出种种借口逃避干活而跑到饮水池边,呆呆地站在那儿,凝视着她在水中的倒影。但还有一些传闻,说起来比这更严重一些。有一天,当莫丽边晃悠着她的长尾巴边嚼着一根草根,乐悠悠的闲逛到院子里时,克拉弗把她拉到一旁。
“莫丽”,她说,“我有件非常要紧的事要对你说,今天早晨,我看见你在查看那段隔开动物庄园和福克斯伍德庄园的树篱时,有一个皮尔金顿先生的伙计正站在树篱的另一边。尽管我离得很远,但我敢肯定我看见他在对你说话,你还让他摸你的鼻子。这是怎么回事,莫丽?”
“他没摸!我没让!这不是真的!”莫丽大声嚷着,抬起前蹄子搔着地。
“莫丽!看着我,你能向我发誓,那人不是在摸你的鼻子。”
“这不是真的!”莫丽重复道,但却不敢正视克拉弗。然后,她朝着田野飞奔而去,逃之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