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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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酒吧-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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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调查亡夫的堕楼事件,是我心目中唯一想做的事。”她这样对大卫和许子钧说过,“我的丈夫即使因买股票而盗用了公司的钱也罪不至死,况且我们也不是没有能力偿还。假若阿明能够想得通,即使把我们这个住宅单位卖了去筹钱,我也没有怨言。” 
  夫妻之间既不是雾水姻缘,而是一辈子的事,自是风雨同舟,有事时应该有商有量,一起解决。 
  可惜易明什么也不对她说,一直到易明死了,她才发现自己对丈夫的了解是那么的少。 
  大卫曾劝慰她,他为易明开脱的理由是:“易明不动用楼宇去偿还款项,而采用股票抵押的办法,是不想你知道后担心,这是对你的一番心意。” 
  许子钧说得更直接,他说:“现在不是讨论易明还不还钱的问题,易明事实上解决了经济难题,既解决了,亦即那个问题不再存在。他为什么要死,才是我们最需要知道的呀。” 
  根据许子钧在那间公司工作而查得的资料,宏达董事长卓坚那天在下午四时三十分离开公司,其他的员工在下班后逗留在公司的时间长短不一,但延迟至晚上七时零五分的,就只有易明一人。 
  拜访过卓坚后,大卫和文娟对那间公司整个架构有了全面了解,这于他们讨论公司的人事有很大帮助。 
  “根据卓坚所说,我们了解到,宏达的董事长兼总经理是卓坚,他的下属有私人助理阿光,副总经理谢政荣,正、副总经理之下分为五个部门,各有掌管的属下员工和所负职责。” 
  大卫把那天卓坚向他提及的内部架构说出来。 
  “我们可以把卓坚提供的公司员工名单过滤,把调查的目标放在几个人身上,缩小调查的范围。目标明确了,要查起来也容易一些。”大卫说,“为了更清楚地去讨论,我把卓坚对我说过的人事分布绘制成图,现在我们可以从图表上看。” 
  他把图表拿出来,指给文娟和许子钧看c 
  “我们从图表上很清楚地看到,宏达虽然分为五大部门,而且设有副总经理一职,但是公司的权力却集中在董事长兼总经理身上,亦即是说,所有部门都由他直接掌管。”大卫说,“这是一间权力高度集中的公司,而且国内与香港的生意额同样庞大。” 
  “你把公司结构画出来,易看多了。”文娟认真地看着图表说,“原来我丈夫掌管的出纳部有四个属下,而且公司的架构条理分明,显出卓伯伯很有组织才能。” 
  许子钧说的话就更有意思,他说:“大卫,真有你的,不愧为教师,什么东西到你手里都一目了然!你知道吗?我在那里做办公室助理,文件从这边送到那边,整天往各部门里钻,根本就不知道它们相互间的关系,连各部门的真正人数也不知道。有了你这张图表就方便了,可作我日常工作的指引,起码知道谁当权谁充大架子,以后陈太叫我做这做那,我就可以拒绝她了!以为她管什么,原来只不过是计划、出纳、会计三个部门!” 
  “你这家伙,我画图表是叫你这样用的吗?太过分了吧。”大卫拍一下许子钧的头说,“简直离题万丈!我们现在是研究易明堕楼死亡的事,你调查所得如何?现在就靠你告诉我们了。” 
  许子钧缩缩脑袋,不好意思地笑,心想这是怎么搞的,怎么老是大卫正经他搞笑,他们年纪相差不大呀,自己什么时候才成熟起来呢? 
  他也确实过分了些,讨论易明的死因是一件严肃的事,看看文娟就知道。她正蹙着眉,很小心地看着图表,仿佛图表是一个迷宫,那里躲藏着杀害她丈夫的凶手,她一心一意要凶手给她出来。 
  许子钧收起了笑容,也开始认真地看了。 
  “根据我接触到的员工所说,当晚除了易明设第二个人留至超过晚上七时,易明跳下去的时间是七时零五分,让我看看——是了,就是这里,会计部的主任郭帆六时三十分走。其余的,贸易部的香港厂部门因会见客人而延迟了下班,廖主任大约在六时先走,副主任冯瑜离开时是六时三十五分——” 
  “慢着!你说冯瑜六时三十五分离开?”文娟从图表上抬起头,仰着脸看许子钧。 
  “是呀,根据公司的人所说,除了易明外,最后一个离开的就是他。”许子钧据实说。 
  大卫双眼带着亟欲深究的关注望向文娟。 
  文娟听到冯瑜离开公司时的反应,使他留上了心,他说:“冯瑜这个人,你认识他吗?” 
  “这个人我认识,他以前与我隶属宏大属下另一间公司。与易明结婚后我没有外出工作,他什么时候来了这间公司?不是看见你这张图表我还不知道。” 
  “卓坚那个晚上有介绍这个部门,可能你当时没有留意。” 
  “也许吧,当时我确实没有留意,对于商业上的事我一向觉得很复杂,没有兴趣去听。” 
  文娟的回答有一点心神不定,但是因这个意外的发现而震惊的表情,却明显地流露在脸上。 
  “你对这个人有怀疑?可是他六时三十五分就走了呵,他人不在那里,总不能遥控地把你丈夫推下楼吧!”许子钧说出自己的看法。 
  现在的问题是,易明堕楼时,公司所有人都已走,除了易明自己以外,没有人在那里,根本就不能构成他被推落楼的凶杀案。 
  “无论冯瑜那时是不是在现场,冯瑜最后一个走是不争的事实,况且他在文娟与易明结婚前已认识文娟,这已可以构成凶杀的疑点,因他走了后可以再回来,只要避开看更的注意,就可以做他要做的事。” 
  大卫把眼光转向文娟,见她还在那里发怔,心里就更肯定自己的看法,冯瑜从以往与文娟工作的同一间公司,追随至她丈夫服务的公司来,内情绝不单纯。 
  “还有另一个迟走的人,六时三十分离开的会计部主任郭帆,查不查他?”许子钧问。 
  “但凡下班后没有即时离开的都要列入调查的范围内。据一般的惯例,会计与出纳两个部门的工作关系最接近,相互之间产生矛盾的机会也最多。每一个可能有动机的人,我们都不应放过。”大卫说。 
  “我想说一句,”文娟说,“阿明借的那笔钱呢?去了哪里?我们也要找出来,而且我怀疑,得到那笔钱的人嫌疑最大,为了那笔钱而杀人,这个因素我们也不可忽略。” 
  “若是与钱有关的动机,那么牵涉面就广了。这么说,谁都可以纳入为财杀人的疑凶之列,就毋需有职业高低之分,哪怕是个送货的小工,也有可能属于被查的范围。我们的追查工作就很繁重了!”许子钧一片惘然地说。 
  现在,他觉得整件事就像大海捞针。起初,他本着一时之勇,没试过追缉凶犯的他,总觉这样做很快意,但追查下来才知道个中困难。难处在于,他在那里工作,接近凶案发生的核心,接触到那里的人,明知那些人当中说不定有哪个是凶手却又不敢肯定,甚至不敢相信。在日常生活中,那里每一个人都很平常。 
  许子钧实在很难把那些人与残暴的杀人事件相连起来,普通至身边经常遇到的人,又怎可想像到其中有杀人疑凶?凶手必定有一个凶手的样子吧?就像传统戏曲里的脸谱,环顾他身边所有的人,却没有一个是与那坏人的脸谱相同。 
  他陷入沉思中。这样静止下来想一件事,在他来说是很少有的。 
  大卫在叫他。 
  “明天就是我们参加秋季烧烤会的日子,宏达公司所有的人都会出席,从那里找蛛丝马迹,是我们接触凶案疑犯的最好机会。在那个地方,你要装作不认识我们,要是那里真有一个凶手,他必定会很留意我们的举动,碰见我们时要像陌生路人般走过,你做不做得到?”大卫再一次叮嘱他不要松懈大意。 
  明天那个时刻,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当然做得到,怎会做不到?”他回答说,“既然我深入虎穴做卧底,就只能忍辱负重啦!” 
  许子钧的语气还是那么开玩笑式,但这时他却没有了好心情。 
  明天,亦即过了这个晚上的第二天,太阳出来的时候,他会遇到什么事什么人,会否与那件他现在想也不愿去想、局促肮脏的凶杀事件连在一起,把真相从阴沟里掀出来? 
  他不愿再去想。 
  只好静候第二天来临,那时自会有所揭示,苦苦追寻的东西,恐怕就会披露出来。 

  
  

 
十、旧时相识



  这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日子。金黄色的秋天太阳,明亮清爽地照在人身上,令人愉快又。冶神。还有那徐徐吹过的和煦秋风,林木花草,耸立的商厦、住宅和沐浴在秋风中,偷得浮生半日闲的都市人。这景致一洗整个夏日的闷热,仿似劫后重生。 
  当然,假若你可以放下身边的杂务,到大自然环抱的怀抱,跟踪秋天的脚步,看它何时把树上的果实染上黄金的色彩,看乡郊的居民如何享受清闲的日子,那种放开一切束缚的胸怀,便会更加写意舒畅。 
  纵然这种时光只有一刹那,纵然只是忙碌生活中不可多得的闲情,但能让人享受生命的甘美的这样一个季节,特别容易使人有这么一种内心雀跃的感觉。 
  然而,是否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想法?是否每个人都能领略丰盛的秋日带给人的喜悦?是否每个人都那么满足,心境平和,没有俗念的骚扰,无负这一个好日子,生命中丰硕的好时光? 
  很多人都做不到,许子钧做不到,文娟和大卫也做不到。 
  美好的秋日郊游原本是松弛身心的赏心乐事,现在却被当作为追查凶案,与凶手角力的场所。 
  “假如凶手在那里,他必定会很留意我们的一举一动。” 
  大卫再三叮嘱,使许子钧加重了内心的紧张。为了避免好朋友见面时露出真情,唯有在他们两人不在的地方兜圈钻转。 
  知交好友要互相回避,做出相见不相识的样子,实在很难。 
  卓坚的花园别墅占地广大,这时帮了许子钧很大的忙。别墅内有网球场,客厅前有落地玻璃窗,大露台向着泳池,前面是一片大草坪,带孩子来的公司员工与家属在草坪上游乐,孩子的奔跑和笑声,是这个花园别墅最动听的音乐。 
  许子钧不看这些,他在看文娟。不是在她身边,而是远远地看着。 
  在文娟身边站着的是大卫,他看到大卫和文娟在露台的大玻璃窗内,董事长卓坚在他们身边,公司的几个高层人员也在那里,卓坚呵呵地笑着,神情十分轻松愉快。 
  文娟穿一件淡黄色的连衣裙,大卫穿着一套哥尔夫球运动服,许子钧常笑它像极了布什总统去大卫营度假时穿的那种型号。一他们两个是出色的一对,男才女貌,俨然是上宾…… 
  许子钧心里有点酸溜溜。相比之下,他是什么?只不过是一个办公室助理,当然那是因为要进入这间公司工作而别无选择。若非这样,他去别的地方求职,申请的职位就不是这样。 
  “这样做,为的是什么呢?是为了帮助文娟。”他在心里自问自答,“有时帮了人也不一定得到好的成果,谁介绍文娟给大卫认识的?是我!可是看看吧,大卫登上了理想殿堂,我却留在烟火人间。”他这样想着,不禁在心内咕噜。 
  但他也不能否认,他们是漂亮的一对,要不然卓坚也不会这样礼遇他们,一直陪伴在侧,还向他们介绍高层的员工。 
  “这是我们来参加卓坚举办的秋季烧烤会的目的,他们在那里做着计划中要做的事,我却在这里游手好闲,胡思乱想。”他想道,“好的记心里,坏的不去想。大卫是我的好朋友,看朋友好时,他开心我也高兴——” 
  “就让我翩然引退,让他们做美好的一对吧!” 
  成全朋友、牺牲自我的意念油然而生。 
  这样想着,心里没有那么难受了,这时候才感到这个烧烤会举办得很不错,食物可口,活动的空间也很大,跟随着家人而来的年轻人和小孩在草地上奔跑玩乐,相当悦目。 
  放在露天的烧烤炉旁围着很多人,其中他认识的另一个办公室助理陈仔也在那里。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总比这样孤单的一个人瞎想好。 
  况且他也要调查易明堕楼死亡的事,公司的人在假日游玩的时候,开放了因工作压力而紧张的心情,这时候是与人沟通的最好时机。 
  他向陈仔那边走去,但是动作太快了,他碰到了一个人。“呀”的一声,一杯冰冻的橙汁就照头浇在他身上。 
  “你!”他气愤地举高了手—— 
  完全是本能的反应。 
  结果却放下了手,气也发不起来。 
  对待一个无意中冲撞了你,正满脸通红、不知如何是好的女孩子,怎么责怪得起来?多少总得有点涵养吧。 
  “很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女孩慌忙道歉。 
  道歉的女孩子大约十五、六岁,穿一件海军装的白衬衣,配衬着一条纯白色的运动短裙,短发上扣着一顶帽沿有红绿两色的运动帽,看样子还是学生。 
  “不要紧,我也有错,我没看路嘛,要不就立即闪开也来得及呀。” 
  半真半假地把过失归咎到自己身上,在校园小妹妹面前,可不能没有大哥哥的风范。 
  陌生女孩见他这样说便放心了下来,露出洁白的贝齿轻轻地笑了。 
  “你跟父母来的吗?”年轻人交往很易熟络,许子钧抹干身上的橙汁,与女孩闲聊。 
  “你猜得很准呢!我每年都跟父母来这里的秋季烧烤会,连这次已经是第三年了。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最近来宏达公司工作的吗?”新相识是个活泼爱说话的女孩,在这个秋日同乐的烧烤会上,他为找到一个可说话的对象而开心高兴。 
  “我是新来的办公室助理许子钧,你呢?” 
  “我叫郭家慧——” 
  自我介绍过后,他们的谈话就活跃起来。 
  他随着家慧信步走向一个有树荫遮着的花圃旁边,花丛后面传来一个女人唠叨的埋怨声:“叫你不要带这个名牌表,你怎么不听,等会儿要叫你爸爸骂了。” 
  “新买的,好看嘛!” 
  另一个说话的声音是个年轻女孩,她说:“买了不戴,搁在家里干什么?” 
  “你爸叫你不要带来,就是叫你别让人知道呀——” 
  “佩林,你收口少说一句!说话都不经大脑的,这样的话好在这里说?” 
  男人喝止的声音。 
  女人说:“我说错了什么,那是事实嘛……”余音袅袅。 
  “那是我的妈妈,又跟爸爸呕气了。”家慧小声地跟许子钧说,“爸爸也真多余,早两天买了一个名牌表给姐姐,又怕别人知道,不许她带来!” 
  “你是说,你爸爸早两天买了个名牌表给你姐姐?刚才说话的那个男人就是你爸爸?” 
  “干什么呀,你突然神情凝重了的样子?” 
  “你快告诉我嘛,会计部的主任郭帆是你爸爸?你是郭帆的女儿?” 
  花丛后面那男人的声音,他早已认出来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家慧这时已不必回答,因为此时她的爸爸已经从花丛后面走了出来,沉着脸站在他们面前。 
  郭帆,这个名字被大卫和文娟圈上了的,易明堕楼那个晚上,最后离开公司的两个人之一。 
  郭帆现在正用很不满意的神情盯着他。 
  “刚才卓伯伯为我们介绍的公司高层人员,你差不多都见过了,你有什么印象?” 
  大卫和文娟坐在葡萄花架下,文娟坐在一个白色藤织的吊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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