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怎样去说穿这件事呢?
幸而是家慧最先提出来。
“爸爸不喜欢我和你来往,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这件事许子钧也知道,郭帆在公司里曾经警告过许子钧,不许接近他的女儿。
这样也好二就循着这个方向去说吧。
“你要知道,你爸爸为何阻止我们来往?”他说,“那是因为公司里盛传一件关于他的事,他怕我告诉你。”
“爸爸的传闻?那方面的?”
“是关于一笔金钱——”
“又是为了这个!”
“怎么,你知道?”
“曾经有一对男女来家里找过我爸爸,据闻那女的是公司出纳主任的遗孀,他们来追问一笔钱的下落。”家慧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她说,“我也怀疑这些钱的来历,那些人走后,我曾追问过爸爸,当时爸爸断然否认。”
她抬起头,苦恼的说:“你告诉我,这件事——那个女人所说的,关于这笔钱的事,是不是真的?”
“家慧,你听我说,冷静一点不要冲动,我告诉你——”他捏紧拳头,很难开口——可是管他的,难道这不是事实吗?他说,“关于那笔钱的事是真的,而且还不止于此,根据大厦看更当时目睹,出纳主任堕楼那晚,你爸爸曾回去过,看更当时并未看见他离开。”
“你爸爸在现场,出纳主任堕楼的现场。”许子钧强咽一口唾沫,终于说出,“易明堕楼,被认为是凶杀案,你父亲在现场,我们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爸爸于此事有嫌疑却是事实,除非他能说出为什么回去,什么时候离开,并且找出时间证人。”
家慧脸色骤变。
许子钧不敢看她。他知道,这件事已经由不得他来控制了。实际上,也由不得郭帆去控制——自郭帆那晚重回公司,踏上公司的厚地毡那一刹起。
这件事注定了要爆出来的。
十七、杀机再现
“爸——你不要走,给我说清楚。”
“我不跟你说,你这个疯丫头,真后悔当初宠成你这个样,看你怎样对待自己的父亲!”
“我知道爸爸爱我宠我,可是这并不能说可以不许我知道真相,是非黑白总要得个知字,如果你没做,怕什么叫人知道?!”
“气死我了,你走开不走?”
“不说出真话,我不走!”
父女两人顶杠上了,站在街道上。
家慧从家里追问父亲,一直追到街上。
从昨天晚上回家,到她父亲这天早上上班,换而不舍。
她一定要得到答案。
是,还是不是。
做了还是没做。
这个女儿性格好强,做父亲的早已知道,可是他没想到女儿就这样与他拗上了,寸步不让。
在这个节骨眼上,在这件事上。
在街上。
他叹了一口气,这个女儿,他服了。
“好,要问什么,你说吧,说清楚了,可让我上班了?”
父女之间,倒转是父亲用哀求的口吻。
世界变了,信焉?
“我问你,我们家里对D笔钱就是易明的,是不是?易明死于他杀,你既没有杀他,为什么不去报案?”
女儿一点单没有妥协,她坚持,她要知道的一定要知道。
因为他是父亲。
她更要知道。
“家慧,你以为我没有考虑过报案?但是谁会相信我?我根本就没有不在场的证据,正如你所说的,六时三十分,看更见着我下班离开。六时四十分,看更看见我回来,我走的时候;却是谁也没有看见。如果我不是离开了,现在我会站在这里,站在这大街上跟你说话吗?”#
郭帆说的也是事实,他们确实站在大街上,他们住的大厦门口。
大街之上,车来人往,似乎肮脏的见不得光的事,不会出现在太阳下。
“那么那笔钱呢,你还没说那笔钱怎会到你手上?”
家慧没有被她父亲的话迷糊,那笔钱在他们家里,这是事实。
“钱是别人放在我储物间的抽屉里的,你要是不相信我也没有办法。”她的父亲说,“家辉与他的女友计划结婚,家敏不喜欢读会计,想进修美容,你中学快毕业。升学也需要钱。这笔钱我终其一生也存不到,既然到了我手里,无论怎样,它仍然是一笔意外得来的钱。你年纪还小,不知道钱的重要,我是不会把钱推出门口的!”
“可是你为了钱杀人!”家慧咽着泪说,“钱对你真是那么重要?”
“易明是你杀的!你杀了他!”她愤慨地大叫。
“我没有杀他。我辛苦了这么多年养大你们,你这样都不相信父亲?如果要我杀人去取得这笔钱,我怎也不会这样做!”
“我不相信,子钧说易明死前收到一百二十万元,这钱在我们家里,你为钱杀了他!”
“我没有——”
“那么是谁?”家慧走前一步,“杀人的是谁?你既回去过,一定知道。”
“我没有杀他,杀他的是一个女人!”……
“杀他的是一个女人——”
许子钧站在街道的电话亭前,这话是刚才家慧在电话里告诉他的。
他呆住,意想不到。
这是他们一直没有想过的,杀易明的不是公司的人,而是一个女人。
看来他们追查的方向错了。一个女人杀了易明,会与什么有关?是私生活的恩怨情仇,还是有着更深的内情?
他们却把追查的注意力放在公司的人事上……
易明堕楼那天,郭帆回去过,他必定见过这个女人,因此他知道。
许子钧决定回公司等郭帆,问个清楚。既然郭帆不是杀害易明的凶手,他或许会与他们合作。把事情弄个清楚,这对他洗脱嫌疑也有好处。
整个上午,郭帆没有回过公司。
他打电话到家慧学校,叫家慧回家看看。
家慧复电话告诉他:“爸爸没回过家。”
这时家慧的语气已有点担心。
“我爸爸不会有什么事吧?”她问。
也许是许子钧打电话来找她父亲的不寻常举动,也许是许子钧的语气中有什么令她不安。
许子钧感染到家慧惶惑不安的心情,他含糊地安慰她说:“没有事的,你爸爸不会有事,或许现在他已经上班了,而我不知道?他回来后,我再给你电话。”
他放下电话。刚才他说或许郭帆到了公司而他不知道,这不是假的,他真的不知道。
他是在街上借电话打的——利用出外寄送公文的机会。不想公司的人知道他工作以外的事,是一个原因吧。
他在街上,自由自在,海阔天空。
他戴上耳筒,调校好口袋里的小型收音机的频率。
强劲的音乐后是新闻报导,一则车祸消息——
当他回到了公司,马上接到家慧的电话。
家慧在电话里哭着说:“我的爸爸——他死了!”……
“我们怎么办?我是说,郭帆死了,这件事,我们要不要继续下去。”
大卫严肃地看着他的两个同伴——许子钧和文娟,提出了这个问题。
这是第一次,他们由空泛的想像推理进入真实。假若易明的命案是他们凭空臆测,那么郭帆的死,就是揭开遮盖着真相的黑纱,将之显露出来。这说明他们的追查没有错,可以说,他们击中了对方的要害。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生命的活生生的人,因为这件事,把生命断送了。
“要不要继续?你说要不要继续?”许子钧表现得最激动,“你这是说,我们可以停止,在发生了郭帆死亡的事件以后?”
文娟没有像许子钧那样激奋地呼叫,但是她望过来的眼光却充满谴责。
“我不介意你们误解我的意思。我提出来,是要你们明白,因郭帆的死,我们知道这件事涉及一宗杀人案件,凶手不会让我们揭露他的秘密,要说郭帆的死是凶案的延续,毋宁说是制止我们的一个警告。”大卫说,“我们要继续下去,就要从现在认清,我们必须为以下所做的负上责任。”
他看着他们说:“那就是,为我们的生命前途而负责。凶手不会停止杀人,只要我们威胁到他的安全,他就会不惜代价地继续做下去。”
“你们害怕吗?”他问。
“我不害怕。”文娟说。
“我也不害怕。”许子钧与文娟表示同样的意思。
何止不害怕,他更有着对凶手的憎恨。
已经没有人可以制止他对这件事追查了。
“我也不害怕,表决结果三比零,这件事我们就继续下去。”大卫说。
“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我记得一位诗人曾经这样说过。”他引用诗人的话说,“从郭帆这件事可以看得出,我们已经开始触摸到事情的核心边缘,沿着线索迫下去,我们必能把残暴的凶手捉住。”
他看着他们说:“现在我们来研究郭帆在车祸中死亡前与家慧说话的时间和环境——”
十八、财务经理
“郭先生的事,很对不起。我看见他回过大厦但没见到他出去,就一直以为他留在大厦里面了,却忘记了告诉你们,我因内急去过一次洗手间——”
大厦看更与他们在一个小茶室内,为郭帆的事表示道歉。
“你不用难过,这件事根本与你无关,你是目击者,当然要把见到的事实说出来,假如你为郭帆的事难过的话,”大卫说,“你尽量回忆,把当时的事告诉我们,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找到凶手,为郭先生报仇。”
“你问吧,我会尽力把所记得的事情告诉你。”
“我们要知道的是你在大厦值班的时间,以及那晚发生事情的前后经过,只要你想起的都要巨细无遗地说出来。”
“事发那天,我负责值夜班——我们是十二小时工作制,夜班由下午五时至凌晨五时。”有叔说,“我上班时,亦即是大厦的公司下班的时间。大厦有二十八层,下班的人很多,假如你叫我回想当时谁走了谁没有,那个我是看不出来的。”
根据有叔所说,六时下班的高峰期过后,大厦进出的人不多了,因为他在那间大厦工作了六年时间,基本上长时间在那地方工作的人他都认得出。那时若有人出入,他便会很有印象。
“宏达公司的冯瑜先生在六时三十五分离开,当时他走得很急,而且这人一向待人态度很坏,径自走了都不理睬人。”有叔说,“郭先生离开大厦时是六时三十分,再返回来是六时四十分,我因内急而离开值班室大约五分钟,那时是六时四十五分至六时五十分——”
文娟和许子构互望一眼。
郭帆离开大厦,应该就是有叔不在的那段空档,难怪他说没有时间证人。
“你看见阿光的时间呢?”大卫似乎对这个人特别留意,问得也最详细,“阿光是什么时候离开公司的?他是一直留在公司,直等到那个时候才走呢,还是像郭帆一样,去了又回来?”
“对于这个人离开公司的时间,我只记得是晚上七时,因为那是发生事件前的不久,因此我特别记得清楚。”有叔说,“至于他是否像郭先生那样去了又回,我不能提供肯定答案,因我没有亲眼见到。”
“会不会有这个可能,就是他在下班时跟随着人群离开大厦,”文娟问他,“这样他也可以去而复来。”
必须搞清楚这一点,因据几乎是最后走的公司职员冯瑜说,下班之后,根本就没有见过阿光这个人。
“有没有这个可能我不知道,我说过下班时人多,要从中看出谁走了是没办法做得到的。”有叙为难地说。
“有一点我要知道的是,”大卫说,“易明堕楼后,你是否立即知道有人堕楼了,当时你站立的位置是?”
有叔把当时的情况告诉他,包括他听到有人堕楼时站立的地方,以及警方到来的时间。
“你是说,你在值班室内很清楚地看到大厦的人口。这个大厦只有一个人口,因此经过你身边的人你都可以看到,阿光离开大厦的时间是七时正,你也是那个时候看到他的?”
有叔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是。”
大卫继续查问:“听到有人堕楼后,你立即站到门口,这样大厦的另一面是横街,站在那里可以清楚看到易明的伏尸地点,同时离开大厦的人也必须经过你身边,因此,要离开大厦而不经过你身边是不可能的,是吗?”
“说得一点也不错,就是这样,要离开大厦而不经过我身边是不可能的。”有叔说。
“当时有没有你熟悉的人走过?”大卫问。
“没有,有的话我早就认出来了。”
“我最后一个问题,”大卫说,“当时有没有一个女人走过?”
“有,”有叔回答道,“一个印度籍女人从我身边走过。”
“这栋大厦有个印度籍女人从你身边走过,你不奇怪吗?”
“怎么会,这里的十八楼有间珠宝首饰公司,是印度籍人士办的,三楼另有一间同样是印度籍人士开设的珠宝批发部,一有印度籍员工或访客是很平常的事。”有叔向他解释说。
“那么这个印度籍女人是你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大卫问他。
“你这么提起来,我又觉得不大认识她,最起码她不是经常出入的那几个——”
“那个女人有多大年纪?”
“大约有四十多岁,黑鬈发,架太阳镜,穿一件印度绸长裙。”
“多谢你,我没有问题问了。”大卫说,“如果可以的话,这次我们的问话请你保守秘密,不要向人泄露。”
“那当然,我知道保密的重要性。”有叔保证,说话时的态度很认真,“我也希望快一点捉到凶手,我一想到郭先生的事心里就很内疚!”
“你怎么的,问得这样详尽,好像知道了哪一个是凶手?”
有叔走后,许子钧带着探究的眼光望着大卫。
虽然没有发问,文娟望着大卫的眼神,同样也表达出这个意思。
“凶手是谁,我现在还不能确切地答复,想要弄通这件事——”大卫不直接回答,“我们还必须做几个试验。”
他对他们说:“你们跟我来学校,有一样东西给你们看。”
文娟和许子钧跟大卫去到他任教的学校。
大卫带他们去到校园那张剧社的宣传画报前面。
“你们从这张画报中看到什么?”
他问他们。
“我看到了一些学生的恶作剧。”许子钧最先发表观感,“这使我想起了学生时期的生活——”
“也许这样才够吸引吧,”文娟没有把握地说,“你这样问我们——是否有什么启示?”
“真正的启示是什么,我现在还不能说,即使有,也只是这幅画所触动的一些联想。”
大卫拿出了纸笔,在纸上随意地画了个头像。
然后他把纸笔递给许子钧说:“依照广告上那些学生所做的,你在上面加上有叔所说的东西。”
许子钧画出来了。
“有什么不同?”大卫问。
“完全改头换面。”
几乎是同声的,许子钧和文娟都这么说。
实在太明显了,不用细看也感觉到。
“为着要证实我的构想,现在我们还要进行第二个试验。”大卫说。
脑海里的东西逐渐成型,只要从各个方面加以证实,多方面考证,像要经过千锤百炼一样,到所有的论据都站得住了,这个意念提出来,才不会被人驳斥。
第二个试验场所在校外。出了学校的大门,他们三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