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颜的神情显得非常痛苦,她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当时我吓坏了,我几乎已经认不出我丈夫了。那晚下着大雨,四周一片黑暗,而我就躲在大门旁边的阴影里,我想谁都没有发现我的存在,包括我丈夫。”
“你看到我了?”
“是的,当时我看到你开着出租车又回来了,我丈夫扑到了你的车窗上。你又摇下了旁边的车窗,他好象给了你什么东西,也好象对你说了什么。天太黑了,我看不清楚。”
马达立刻紧张地问:“容颜,那你看清那个杀死你丈夫的人了吗?”
“不,杀死我丈夫的不是一个人。”
“不是人?难道是幽灵?”
“你说对了,是一个幽灵。”她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恐惧,“我的丈夫是被一个幽灵杀死的。”
马达立刻打了一个冷战,他用力挣扎着从她的怀里坐了起来,后背靠在窗台上,望着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的话,但是,他不得不相信她的眼睛:“你真的见到了幽灵?”
“也许--是的吧。”
马达吐出了一口气,无奈地说:“就算那是一个幽灵吧,那后来你又看到了什么?”
“后来?后来我吓坏了,躲在阴影中动不动敢动。当时我真想大叫起来,却害怕那个幽灵会伤害我,所以,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幽灵把我的丈夫拖到了马路旁边的树丛中。”
“怪不得我开回来以后,却找不到他的尸体。”
“又过了一会儿,我想那个幽灵也许已经走了,于是我就向外边跑去。同时,我也看到你的出租车又开了回来。可是,在黑暗中逃生的我却不敢叫你,因为我已经害怕得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她缓缓地仰起头,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就在这个时候,我忽然感到背后有什么东西追了过来,我这才明白,原来那个幽灵在后面向我追来。我只能拼命地向前跑去,天上下着大雨,路上很滑,没跑几步我就摔倒了,我的伞也不知道摔到哪里去了。当时,我的手上和腿上的一些皮都摔破了。”
马达忽然说话了:“而就在这个时候,我赶回了事发现场,却发现找不到你丈夫的尸体。我只能又原路返回,于是就遇到了你。是不是这样?”
“是的,如果不是遇到你,也许那晚我就被幽灵杀死了。摔倒以后,虽然手上在流血,我浑身又冷又疼,但我立刻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因为我知道那个幽灵就在我的身后。正好这时,我看到你的车子又开了回来,当时我已经无路可去了,索性撞在了你的车上,我想,与其死在那个幽灵手中,还不如被出租车撞死。”
“而你并没有被撞伤。我把你救了起来,使你从死亡中逃脱了出来。”
容颜点了点头说:“没错,就是这样。”
“而当时,你也不可能想到,你丈夫的前一任妻子罗沁雪也是死在我的轮下。而你和她长的又是如此之象,让我刹那间发誓要保护你,以偿还我的罪过。”
“马达,这是我们的命运,也是我们的缘分。”
“是的,命运在捉弄我。而命运又是让我如此幸运地得到了你。”
容颜抚摸着他的脸说:“当你救了我以后,我不想让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所以,我只能把你带到了这间小屋里。”
“我当然理解你当时的处境。”
“谢谢你的理解。马达,现在你应该都明白了吧。”
马达忽然一愣,他缓缓地说:“这就是全部吗?”
“当然--”容颜的手慢慢地从他的脸上滑了下来,“当然是全部。”
但马达注意到了她的眼里所掠过那丝恐惧和忧愁,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了。过了片刻,容颜露出了微笑,她看了看表,叫了一声:“都上午十点了,你一定饿了吧?”
马达摸着自己的胃,他终于又有了食欲,对她点了点头。容颜立刻拉开了冰箱的门,马达发现上次还是空空如也的冰箱里,现在已经摆满了各种食物。
她从冰箱里拿出了两块汉堡包,还有两听饮料。“很抱歉,现在只能让你吃冷的了。中午我出去给你买盒饭吃。”
“不要这么说。容颜,我喜欢你给我的任何一样早餐。”
马达接过了一块汉堡包、一听饮料,饥饿使他忘记了刚从冰箱里取出来的食物的冰凉,立刻就吃了起来。他一边吃,一边望着窗外的天空,虽然是十点多,但天色却依然阴郁,从这里望不到外面,只有一排墙壁和屋顶。
忽然,他听到容颜在问他:“马达,有一件事你也要告诉我。”
“说吧。”
“我丈夫在临死前趴在你的车窗前,他给了你什么东西?”
马达摇摇头,看着容颜的眼睛说:“他没有给我任何东西,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他对你说了什么?”
马达缓缓地吐出了五个字--“神在看着你。”
六十六
叶萧在办公室里匆匆地吃了一碗方便面,他用纸斤抹了抹嘴上的油,然后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他正在等待着今天在安息路所发现的那两具尸骸的检验结果。
门被推开了,叶萧抬起头,却发现不是他正期待着的法医方新,而是他的搭挡郑重。郑重坐在了他的面前,看了看那碗吃光了的方便面问道:“刚才我说一块儿出去吃你不肯,怎么现在想起来吃方便面了?”
“我在等方新的检验报告。”
“真的那么急吗?”郑重对叶萧如此关注安息路的线索不怎么理解。
“至少现在,三十多年前那起案子的嫌疑人张大许已经落到了我们手里。”
“叶萧,你怎么总是想着过去?现在我们面临的是一起更加严重的案子,今天检察院又来找我谈过了,据他们透露,目前已经查出有数千万元的巨额资金不翼而飞。几乎整个圈内都被震动了,市局和检察院都非常重视这个大案。这不仅仅关系到那笔被侵吞的巨款,还关系到三起凶杀案和证券市场的稳定。”
“我当然明白。”
“现在,全市警方正在全力搜查围捕容颜和马达,可是丝毫都没有他们的踪迹,仿佛他们已经在空气中蒸发了。我们已经通知机场边检和海上公安等部门加强监控,绝不能让那个漂亮的寡妇和她的情人逃出国门。”郑重又摇了摇头,大声地说:“在这种关头,你却还在查这桩三十多年前早已了结了的案子。我不知道这跟我们现在的案子有什么关系?仅仅因为周子全租过那房子?”
“没错,这非常重要,你不觉得那很反常吗?周子全租了那个房间,却从来没有住进去过,只是每天早上和傍晚去两次,每次只待半个小时。而他租房的时间,正好是他死前几周表现反常的那一段,直到他被杀。”
郑重接着说:“所以,你认为他的死与那房子有关?”
“是的,一定有着某种重要的关系,只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
“这就是你所说的这案子的关键?”
叶萧点点头,但并不说话。
“够了,可是时间不会等我们,等你把那桩三十多年前的案子查清楚以后,那笔被侵吞的上千万元的巨款早就飞到地球的另一边去了。”
房间里又陷入了沉默,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一时气氛有些尴尬。忽然,房门被打开了,年轻的法医方新走了进来。
方新一进来,就直截了当地对叶萧说:“尸检已经基本完成了。我们把这两具骨骸和你给我的关于钟卫国、钱雨娟的有关档案和材料做了比对。这对男女骨骸,无论是他们的年龄、身高、个体特征,还是死亡时间,都与你提供的材料完全符合。”
“你可以肯定他们就是钟卫国、钱雨娟吗?”叶萧急切地问。
“仅仅只有刚才的这些还是不够的。”方新并不着急,他稳稳地说,“不过,你提供的材料里写着钟卫国生前经常到钱雨娟所在医院去治疗牙齿方面的疾病。”
“对,我想那也许有用。”
方新点点头说:“确实很重要。下午,我派人去查过钱雨娟过去曾经工作过的那家医院的病史材料了。还好,医院里保留下来了当年钟卫国治牙齿的病历卡。那套病史很齐全,因为钟卫国是演员,他不想让自己的牙齿问题影响到演出,所以,他的牙齿做过很多次矫正。我把那具男性骨骸上的牙齿与钟卫国牙科病史做了仔细地对比,结果那具骨骸的牙齿状况与病史上所记录的完全相符,骨骸上有多次牙齿矫正的痕迹,与病史所载的每一次牙齿矫正都丝毫不差。”
“这样就可以肯定那具男性骨骸就是钟卫国了?”
“对,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把握。”方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至于那具女性骨骸,我也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把握,确定她就是钱雨娟。”
叶萧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谢谢你,方新。”
“我还没说完呢。通过对两具骨骸进行进一步的检测,发现他们的颅骨上均有明显的外力击打损伤,已经造成了颅骨骨折。毫无疑问,这就是他们的死因。”
“我明白了。”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在钱雨娟的口腔里,发现了一节手指骨。”
“一节断指?”郑重也叫了起来,他开始为这离奇的案子而感兴趣了,只有在古代的公案里才会有这种事情。
方新一脸严肃地说:“我一直相信,死者是会说话的,而我们法医是能够倾听死者说话的人,无论这个人死了多久。我检查了两具骨骸身上所有的手指,两名死者的手指都没有缺损,也就是说在钱雨娟嘴巴里发现的手指骨是第三个人的。”
“能知道是哪一节手指吗?”
“是右手中指的最上面那一节指骨。很显然,钱雨娟在临死前,咬掉了凶手的一节手指。”
叶萧深呼吸了一口:“这个太重要了。”
“我说完了,明天早上我会写一份详细的尸检报告的。”方新在离开前又问了一句:“叶萧,听说你们最近的案子很棘手?”
在旁边憋了半天的郑重代叶萧回答了:“当然,非常棘手。但愿你刚才的工作可以有用。”
“我相信你们会成功的,再见。”说完,方新走出了他们的办公室。
“也许,他是个天才。”郑重在方新走后说,他又看了看叶萧:“而你呢?”
叶萧并不在意,他摸着自己的下巴对郑重说:“一个小时以后,我们提审犯罪嫌疑人张大许。”
六十七
“神在看着你。”容颜又轻轻地念了一遍,然后她无奈地摇了摇头,望着窗外的夜色。整整一天,她和马达就躲在这间小屋里,反复地研究着周子全在临死前所留下来的五个字。也许,这五个字对于某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幽灵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他们刚吃完晚饭。一个小时以前,容颜戴着墨镜,扎起了头发,再披上一条厚厚的围巾,小心翼翼地走出这间小屋,到外面马路上的排档上买了两客盒饭回来。中午也是这样,他们就象是两只躲在洞里的老鼠,只是在觅食的时候才会冒险钻出洞来,而且还不能被那些警觉的猫所发现。
马达慵懒地收拾了两客泡沫饭盒,然后又坐到了床上,在这狭小的空间里,除了站着,就是躺着,要不就是趴在窗台上仰望那方小小的天空。现在,他开始理解了他养的那只鸟为什么会如此烦躁地鸣叫,因为他已经理解了鸟笼的意义。
“容颜,不要再念了。”他趴到了容颜的旁边,贴着她的耳边说,“自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起,我几乎无时不刻地不被这句话所困扰。这么多天下来,我绞尽了脑汁,把这个五个字分解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都找不到头绪。也许,我们永远都无法破解这个迷了。”
“可是,幽灵要的就是这句话。”
马达又想起了那晚的恐吓电话“你拿走了不属于你的东西。”他已不再怀疑,这确实是来自地狱的召唤。
“或许,这句话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只是周子全临死前的一种忏悔,一种内心世界的流露,或者,是对我的一种警告?”马达在设想着各种可能性。
“那为什么幽灵还要缠着你不放?”容颜摇着头说,“幽灵需要在我丈夫的身上找到一样东西,这样东西无论对我丈夫,还是对那些黑暗中隐藏的人或鬼,都是非常重要的。幽灵始终纠缠着你,这说明他们没有得到那样东西,他们很清楚那样东西在我丈夫临死前交给了你。只是幽灵也许没有想到,这样东西只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既然如此,那幽灵为什么不把我抓起来,直接从我的口中挖出这样东西呢?”
“或许,他们担心如果这样做的话,那就谁都得不到那样东西了。”
马达点了点头:“对,如果我死了,那这个秘密就谁都不知道了。”忽然,他看着容颜的眼睛说:“可现在,你已经知道了。”
“你害怕了吗?”
“不。”马达立刻摇了摇头,“现在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你一个人。因为--神在看着我呢。”
“神在看着你,神也在看着我,神在看着世界上的每一个人。”
马达忽然说:“也许,这句话是你丈夫说给自己听的吧?”
“因为他侵吞了公司和国家的巨额资金,我想你早就猜到了这一点,不会为此而惊讶的。”
是的,魔鬼只会找上有罪的人。”
容颜淡淡地说:“也许那些魔鬼所要寻找的,就是这笔肮脏的钱吧。就象是一千零一夜里的宝藏,既能诱惑太多的人,同样也能诱惑鬼。”
“一千零一夜?”马达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问:“阿里巴巴是怎样打开四十大盗的藏宝洞的?”
容颜有些奇怪,她觉得眼前的马达就象是一个孩子,她轻声地说:“芝麻开门。”
“芝麻开门--”
马达轻轻地念着这句话,同时,嘴里又喃喃地说起了“神在看着你”。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芝麻开门’其实就是进入藏宝洞的密码,要找到宝藏,就必须要掌握这句密码。”然后,他又想了想说:“就好象,要找到你丈夫留下的那些重要的东西,就必然要得到‘神在看着你’这句话。”
“你的意思是,‘神在看着你’实际上是一句密码?”容颜睁大着眼问。
马达点了点头,虽然这只是一个大胆的假设,但他宁愿相信:“我想只有这个可能了。那个杀死你丈夫的幽灵,一定想要得到这句话。然而,你丈夫在临死前,却把这句话告诉了我这个局外人,从此把我也拖了进来。”
“也许,他在死前的那一瞬,不想让那笔钱成为一堆废纸。”
马达不置可否地说:“好了,不管他出于什么动机,总之他在临死前把打开宝藏的密码告诉了我。”
“神在看着你?这五个字究竟代表什么密码呢?”
“现在,让我们来破译密码吧。”
他又拿了一张纸,写下了‘神在看着你’这五个字。他仔细地看着这每一个字,看了许久,希望能从那一笔一划中看出什么名堂来。他看了许久,只觉得这个五个汉字仿佛从纸上飞了起来,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马达想,汉字本来就是一种代表信息的密码,通过形象的方式来表意,而与西方文字通过字母来表达语音截然不同。也许,每一个汉字本身都是一个复杂的迷,隐藏着人类与自然的秘密,所以,相传仓颉造字以后,鬼神都为之泣,因为人类可以通过汉字来打开自然之迷了。
最后,马达摇了摇头,他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要涨破了,却连个密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