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杨副学士在縣里召开堂议,准备拿出一个可行的方案,他就急急从外地赶回来。
半路上接到李大山的笺条,还道是縣里的方案已经出来了,没想到又是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就随口问了句,道:“处理这事情的是谁?让他接笺条。”
李大山将笺条递过去,捕头暗暗叫苦,偏偏又不能不接,见到马知縣在笺条里威严地问道:“你是谁?你们大人怎么没来?”
捕头暗暗吸了口凉气,这么屁大的一点事,也要典史来?看来李大山与马知縣关系铁的传闻不假,他只得应道:“我是典狱捕头,马大人,事情是这样的。”
“什么?内务府范学士?”
看到范斌这个名字,马知縣差点从位置上摔下来。
范斌最近是徐大人前面的红人啊?范斌跟化州捕快一起出现,这怎么可能?范斌哪有这样的资格?
他震惊的不是范斌,而且怀疑徐大人是不是同范斌一起来了,否则哪用得着捕快开道?
捕头明显地感觉到马知縣的犹豫,过了一会才见到马知縣道:“你赶快把事情处理一下,我马上就回縣城了。范学士那边,一定要好言相劝,出了问题我唯你是问。”
什么?唯我是问?
捕头一阵抓狂,恨不得冲上去,抓住李大山咬两口才解恨。
收了马知縣的笺条,他马上跑到范斌那里请罪,又叫人把李大山的豪华马车车移开。“范学士,请慢走,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处理好的。”
范斌也不说话,哼了一声,叫两名捕快上车,继续朝縣官府赶去。
徐茂先正同安东縣班子在堂议,他抬起头看了眼在坐的这些人,道:“这个李大山是什么人?”
蒋縣令回答道:李大山是纺织窑现任总管事,当年纺织窑日益哀落,面临荒废的时候,很多窑工无事可做,他率先离开官窑,远走他乡去经商。
三年后,他回到安东縣,开了第一家小酒馆,同时又在坊市开了一家成衣店,随后他重新返回纺织窑,被任命为纺织窑总管事。
在李大山担任纺织窑总管事的这三年时间里,他竟然力挽狂澜,使这个奄奄一息的纺织窑有了起色,所以有人说他是安东縣的功臣,也是安东縣知名的人物。
但是今年以来,纺织窑又陷入了困境,慢慢地走上了老路,李大山自己也提出来,要么把厂子卖给私人商行,要么他就隐退了。
这个提议,倒是有很多人赞成,縣衙也有很多人同意这个方案。
很多人也知道纺织窑的现象,与其这样拖着半死不活,不如卖给他人死马当活马医,也许真的能救窑工们一命。
徐茂先现在还没有把这个李大山,与刚才在路上碰到的那个滚刀肉联系起来,因为李大山报名字的时候,徐茂先并没有听到。
而杨柏岭则认为,这个李大山有问题,他有变卖地契的嫌疑,因此他不赞成这个方案。
而且杨柏岭有意将官窑搬回化州城,这一方案正在征求徐茂先的意见。
堂议开到这里的时候,马知縣匆匆赶来。
当他看到縣官府大院里停着那辆标识的马车,那颗心就悬了起来,该死的李大山,真的把天给捅了。
当下顾不上多想,直接进去,急奔堂议大厅。
赶到堂议大厅的时候,马知縣一个劲地赔罪,这才匆匆坐在了蒋縣令旁边。
有人提出李大山有问题,杨柏岭就这件事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要求先查清楚李大山的问题,再进行讨论如何整改官窑的问题。
马知縣听到这句话,就有些急了。
“我说句公道话,当年要不是李大山,纺织窑就彻底完了,也不存在让大家在这里讨论,他是纺织窑的功臣,我们有什么理由去怀疑一个有功之人?这样会寒了一个官吏的心,我反对副学士的提议。”
如果在官吏与百姓之间做个选择,我宁愿选择百姓。
这是佟扇屏当年所说的一句话,因为百姓往往代表一个群体,多数人的利益,而官吏往往只是个别。
通过这些人的对话,徐茂先就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李大山从一个普通的窑头,摇身一变,成了现任总管事?
从李大山的履历来看,他当年能够离开官窑去经商,说明了这个人有勇气,有胆识,敢于尝试新事物。
徐茂先在分析,李大山应该是在离开这几年里,碰到了什么机遇,才成就了今天的他。
但是他回来之后,并没有立刻回到官窑里,而且选择了做起小买卖,徐茂先估计是他,在等待钻某些的空子。
李大山在等待的时候,又利用这个机遇,发了些小财,的确是一个精明的人,徐茂先在心里,也觉得此人应该还有些头脑。
于是他问了一个问题,道:“当年,是在什么样的背景下,委任他当这个总管事的?”
马知縣道,当时有一个官吏考评,李大山利用官窑老人的身份报了名,他是在那次选考评中,提到了十几点意见,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与好评,一致推举他为纺织窑总管事。
从履历上看,李大山的确没什么问题,而且能在三年之内,让纺织窑起死回生,徐茂先也觉得他是个人才,只是为什么到了第三年,官窑就开始回落了?
而杨柏岭对他提出的质疑,有人检举李大山变卖官窑地契,有意将官窑中饱私囊,现在縣里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有人要扶他,有人要治理他。
第1063章 冷眼看戏()
对于李大山,这么一个颇具争议的人,徐茂先一向认为,不是大是就是大非,正在考虑要不要彻查此人,外面传来一阵激励的争吵。
有人大喊救命,有人大喊打死他,伴随着还有人劝架的声音,总之一阵鸡飞狗跳。
“我要告状!我要见蒋縣令,我要见官府的大人!”
有一个声音在大喊,徐茂先冷笑了一声,什么官府大院,乌烟瘴气的。
蒋縣令和马知縣脸色大变,跟徐大人请示过后,迅速朝外面跑去。
徐茂先和杨柏岭站在堂议大厅的窗口,外面果然打架了,两名男子按住一个穿破褂子的中年人,拼命地揍他。
旁边一个颇有风范的男子,叉着腰,很牛气地吼道:“揍死他,给我狠狠地揍。”
这人怎么如此眼熟?徐茂先仔细看去,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外面蒋縣令和马知縣急了,道:“住手!”
要人命啊,徐大人在这里,这个李大山真是不省事啊!
刚才还在说着他的问题,他就自己送上门来了,马知縣一个劲地朝他使眼色,还不快走!
李大山从身上掏出烟丝,笑嘻嘻地过来敬的时候,马知縣终于忍不住了,道:“还不快马上离开!你这是找死!”
此刻,他根本没有留意到,蒋縣令脸上闪过的冷笑。
马知縣要他走,蒋縣令道:“我去请示徐大人。”
说完,他就转身进去了,马知縣急了,这事问了徐大人,李大山还不是死定了?
他也不说话了,自己已经仁至义尽,是他自己要撞到刀口上来。
其实这事情也不用请示徐大人,如果这事两个縣里的官吏都处理不了,这个知縣,縣令还要当干嘛?只是李大山的身份有些特别,马知縣也不敢怎么动他。
蒋縣令将刚才那个穿褂子的男子带到里面,这男子正是纺织窑的一个小窑头,他拿着厚厚一摞证据,来检举李大山的。
只是很巧的被李大山的人知道了,赶到官府大院才将他截住,于是就发生了刚才的一幕,看到这人手中的证据,徐茂先黑着脸,道:“走!”
范斌和华正立刻跟在后面,直接出去了,留下马知縣和蒋縣令面面相觑。
杨柏岭在安东縣主持这项公务,他只能留下来。
看到大人生气地离开,他对马知縣道:“通知督察衙门,对李大山立刻进行收押,马上展开彻查。”
杨柏岭吩咐了一句,就冲出议事厅,喊道:“徐大人!”
徐茂先没有说话,范斌朝他点点头,老何扬鞭催马,马车出了縣衙大院,两名捕快见了,马上跟上去。
李大山被收押,马知縣急得立刻给上面报信,道:“宋州令,李大山被收押了!”
宋念堂阴着脸,道:“怎么回事?他杨柏岭有这么大的能耐?”
“不是杨柏岭,是徐大人!”
徐茂先不是去涝区了吗?怎么跑到安东縣去了?宋念堂这会有点想不明白。好当当的,他跑到安东縣去干嘛?
收了笺条,宋念堂阴着脸坐在那里。
难怪徐茂先出去的时候,既不带捕快,又不带司乐,原来是冲着安东縣去了。
他哪里知道,这只是徐茂先临时改变的主意,没想到碰上李大山这个傻帽,看到此人之后,再也与履历上的描述联系不起来了。
就这个驾着豪华马车,大白天招摇过市的酒囊饭袋,他真的令纺织窑起死回生过?徐茂先有些怀疑。
宋念堂又拿起笺条,写道:“你小叔被徐茂先收押了!”
写完这句话,他就收了笺条。
徐茂先和范斌赶在回化州的路上,一路上他始终一言不发。
这出戏演得太蹩脚了,徐茂先在心里冷笑。
对于安东縣两个一把手,他都不怎么看好。
马知縣肯定是与这个李大山有很深的交情,而这个蒋縣令,似乎也不是等闲之辈。
范斌看到大人没有说话,便关心了一句,道:“徐大人,我们是不是吃了饭再回去?”
徐茂先哪有心思吃饭?灾区的事没解决,这里又闹出这样的乱子,只是他看出来了,有人故意演一出戏给自己看。
因此,他冷笑了一声,让他们自己去解决,解决不了,再来收拾残局。
范斌问他,他摇了下头,对范斌道:“回化州再吃,安东的饭我吃不下。”
范斌还道是徐大人在想着李大山的事,便说了句,“这个李大山也太张狂了,什么东西?”
说完,他又自语了一句,道:“他也真是笨到家了,居然跑到縣衙大院去截人?难道有什么后台?”
于是他想到了与李大山纠纷的时候,李大山居然为了这点小事,发笺条给马知縣,便在心里道,要是他真没什么来头,马知縣能卖他这面子?
徐茂先突然说了句,道:“你真以为这事是巧合?”
范斌没有反应过来,倒是华正说了句,道:“李大山要截人的话,早就截住了,偏偏在官府大院才将人截住,这就有点说不过去,徐大人,是不是有人在中间做了手脚?”
徐茂先点点头,道:“以后观察力集中一点,有些事情,不会这么容易巧合。”
范斌一脸茫然,道:“徐大人,你的意思,是有人暗中安排了这一切?我脑子愚顿,还是没有解透。”
看着范斌像个傻秀才一样诚惶诚恳,而且一本正经,徐茂先心道,范斌这人啊!
唉——真聪明,假糊涂!
不过,他还是说了句,道:“刚才那个被李大山抓起来的窑工,他是什么身份?官窑里一个小小的窑头而已,你们想想,一个小窑头凭什么掌握这么多机密?”
范斌这下明白了,恍然大悟地拍拍脑袋,感叹道:“论头脑,我万不及徐大人,连华主簿也强过来,现在徐大人这么一解释,令我茅塞顿开。”
徐茂先明明知道他是拍马屁,也随他了。
华正吐了吐舌头,难怪徐大人不肯在安东縣吃饭,居然有人想利用徐大人之名,整倒对方,恐怕这个计划,谋划了很久?
范斌却在心里暗道好险!
这个蒋縣令,胆子也太大了点,真把天下人都当成笨蛋,只有他自己聪明,这次倒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徐大人的面前也敢演戏?弄巧成拙罢了!
(本章完)
第1064章 深夜怜音()
同时,范斌又在心里暗暗心惊,自己以前的事情,徐大人到底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
不行,我得马上回去,问问崔亚霞才是。
他不禁悄悄地打量了一眼徐茂先,看到徐茂先又恢复了一脸严肃,范斌也捉摸不定,徐茂先的心思。
别跟大人耍花枪,否则死的只有自己!
又是一个无眠的夜晚,最近徐茂先发现,自己经常失眠。
有时是想公务中的事,有时在想唐凤菱和儿子,偶尔也会想起常婉儿和小儿子。
自从唐凤菱去沙俄国之后,他要想的东西就太多了。
今天晚上,他又想起了唐凤菱说的那句话,子欲养而亲不在,唐凤菱就是不想让自己有这种遗憾,才狠下心来呆在沙俄国,全心全意为老娘打理商行。
而林秀娥决定在这个月底回来,在沙俄国也呆了足足一个多月,是回大明的时候到了,她想请亲家母一道回来,可是梦慧芯不肯走。
她说自己在这里过惯了,回去肯定不习惯,林秀娥却是知道,她不愿意看到唐柯和柳美婷在一起。
错位的感情,埋葬了多少人生美梦,断送了多少幸福。
很多人都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但是偏偏有人要把它扭下来,等发现瓜是苦味的时候,已经无法接回去了。
梦慧芯与唐柯的婚事,最终没有修成正果,偏偏在这个时候,她又病倒了,丈母娘的身体,自然也成了徐茂先牵挂的对象。
本来想这个月底去沙俄国的,没想到发生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徐茂先只是咬咬牙,放弃了这次打算。
宁静的夜晚,徐茂先一个人躺软塌上,从来没有觉得过寂寞的他,居然感觉到有些孤独,又想老婆了,拿起书案上的笺条,开始书写相思之苦。
徐茂先询问娘子和岳母的近况。
次日笺条回复,唐凤菱回答,娘的身体正在恢复,只要继续疗养,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孩子月底和奶奶回去,老爷子放心不下,而且留在这里,我也没这么多时间和心思,我有空的时候,多回去看看他!”
徐茂先本来想说,自己没法去沙俄国看他们了,没想到唐凤菱似乎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似的,把徐茂先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徐茂先呆了呆,寥寥几个字:凤菱,对不起了,婉儿的事让你伤心了。
接到笺条的唐凤菱突然想哭,但她还是忍住,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着淡定。
连续几个不眠夜,徐茂先从软塌上走到卧室里,发现睡意全无,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子时,前两天与唐凤菱通过书信,使得他更加思念了。
他脱了衣服躺在床上,两眼睁睁地望着棚顶。
深夜的窗外响起声响,徐茂先皱了皱眉头,这个时候还有谁发自己笺条?
徐茂先没想到,这个笺条是李妙嫣发来的。
这么晚了,她找自己干嘛?
见到李妙嫣在笺条上柔柔的字迹,让徐茂先觉得心口一跳一跳的。
李妙嫣写道:“徐大人,我是李妙嫣,你睡了吗?”
李妙嫣的字迹有点不太对劲,似乎书写时在颤抖,徐茂先猛地从床上坐起,回复询问出什么事了。
“我、我突然有点难受,很难受。”李妙嫣吃力地回道。
“那我帮你叫人送去医馆,你住什么地方?”
深夜接到一个柔弱女子的求救,徐茂先不由有些心切,更不要说他与李妙嫣数度相逢,李妙嫣又为化州的招禄立了一大功劳。
怎么说两人也算是熟悉了,因此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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