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令三人很意外的是,守门的听说是荆州衙门的马车,非但没有很热情的打开放行,反正一付很警惕的眼神。
王麟朝守门人喊了句:“快把门打开,徐大人来了。”
守门者这才朝马车看了一眼,很不情愿地拉开两扇大木门。
看到马车在院中停下,守门这立刻跑去找管事的。徐茂先很奇怪地问道:“为什么他们看到衙门的马车,表现这么奇怪?”
王麟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能无奈摇头。
徐茂先就对碧锋道:“你把马车驾到后院去。”
然后,他就与王麟走进了工坊大院。
刚进去,花旗商行的洋掌柜匆匆走来,看到徐茂先后,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道:“哎呀,徐大人亲自大驾光临,罪过罪过!”
徐茂先本来是去另外几家工坊的,看到花旗商行最近,就顺便看看。没想到堂堂一个左州卿,居然在一个门卫那里吃了憋。
花旗的洋掌柜叫简森,两年前才搬到荆州城。
简森将两人引到会客厅,立刻就叫管事倒了茶。
徐茂先坐下之后,便直接问道:“简森先生,听说贵方有撤资离去的想法?我今天过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心声,到底是为什么?”
五十多岁的简森,一看就知道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他伸手摸了摸铮亮的光头,说话就有点阴阳怪气。
“徐大人,其实这也不能怪我们这些商人,荆州官府言而无信,朝令夕改,我们的千里迢迢来大明做生意,语言不通要学,生意不精要学,甚至人情世故也要学,难啊!”
徐茂先到荆州城的时间不长,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竟然引起十几家洋商有撤资的打算。
他一边问,王麟就在一边做记录。
徐茂先喝了口茶,看着简森道:“你说衙门朝令夕改?能具体一点吗?”
简森眼神飘忽,十分不高兴的样子,似乎有些怨气。可看到徐茂先目光灼灼,心想人家毕竟是大官,又是在人家的地头上,他犹豫了好一会,决定把得罪人的事拐到别人头上,于是道:“徐大人,鄙人还有些私事要处理,要不您到别人家问问吧?看看他们的想法。”
徐茂先没说话,王麟就不乐意了,望着简森道:“徐大人亲自来问这件事,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吞吞吐吐干嘛呢?如果你连徐大人都信不过了,那我不妨直言,你不管在大明朝哪里,都不会有好结果。”
徐茂先见王麟说得有些过了,便喊了一句:“王麟,注意一下措词,人家可不是大明朝人!”
王麟立刻闭上嘴巴,心里却对简森很不为然,洋人怎么了,不就是火药玩得溜嘛,我们大明朝的红衣大炮,那也不是吃素的!
徐茂先就道:“你有什么就说什么吧,我以左州卿的名义担保,一定给你们所有的洋商,一个满意的交代。”
简森见徐茂先态度坚决,也不像那些其他的官吏,来工坊转转,不仅吃一顿好饭,还要拿了红包才走人,也不见解决任何问题与矛盾。
他吸了口烟:“既然如此,我也不瞒徐大人了。当初户部和督建府,将我们请进来的时候,说好了是三年免税,可现在才过了一年多,他们就开始找各种名目和借口,开始向我们征税了,而且高得吓人!”
“这还不算,现在荆州新城这一片的官吏,经常隔三差五到工坊里瞎转悠,动不动就鸡蛋里挑骨头,找借口罚银子。搞得我们人心惶惶,光是上两个月,他们开出的罚银,就有近几十万两。而我们工坊,也占了三万多,你说这样下去,还有我们这些洋商生的活路吗?”
简森说话的时候,很小心地看了看徐茂先,发现徐茂先脸上没多大变化,他才敢继续往下说。
竟然有这种事?徐茂先回头问了一下王麟:“我记得,朝廷在去年开始,对外实行怀柔政策,最近有公文说,要取消对外优惠法令吗?”
王麟摇摇头:“绝对没有!”
简森就道:“鄙人绝没有骗你们,不信可以问问其他的工坊,现在的荆州新城这一片,简直就像……”
简森说到这里,立刻就打住了,硬生生地将土匪窝几个字给咽了回去,身为一个外邦人,当着人家官员的面,抨击当地衙门他还是不敢的。
(本章完)
第404章 蝇营狗苟(中)()
这时,工坊大门口传来一阵吵闹声,又是刚才那守门人,跟几个身着官府的人在顶牛,简森从窗户去朝下看,无奈地摇摇头:“看,你们的人又来了。”
徐茂先和王麟走近窗口,果然看到几个穿着督建府的杂役,正和刚才的守门这在大声争吵。守门这估计是听了掌柜的话,让他看到这些人不要开门,而几个杂役偏要硬闯。
他们在门口的声音很大,其中一个人道:“信不信,在我荆州地界上,老子用马车撞碎你这破门,你还得给老子乖乖地将马车修好喽!”
守在门口的两个守卫,得到了掌柜的许可,他们也不将对方放在眼里,反而叫来了五六个壮汉,大家便守在大门口僵持起来。
刚才那个说话的杂役,把手一挥:“就不信老子今天进不了这门。”
然后他就冲上马车,猛得一甩鞭子,朝人家的木门疯狂地撞了过来。
衙门的马车,与百姓的马车区别很大,车头有两桅杆做保护,桅杆上有突出的铁锥头,一旦遇到战事,衙门的马车可以用作战车,所以撞破一道木栏门,倒也不是不可能。
砰——
一声巨响,督建府那辆马车的头部,把花旗商行的木栏门撞了个拦腰断裂,而马车前头的桅杆也断了,双方撞了个半斤对八两。
简森很气愤,指着门口的几个杂役道:“徐大人,请你们看清楚,那些人跟强盗有什么区别?撞坏了门不说,等下还要让我们赔马车,简直无法无天!”
简森是真的发火了,敢对徐茂先这样说话,徐茂先也看这些人太过分,这些衙门口里的杂役,平日骄纵惯了,还真是跟市井地痞没什么区别。
看来又是一群想在人家工坊里打秋风的家伙,新城这一片,也该好好整顿整顿一番了,从简森口里得知,这些人是督建府的。
徐茂先让王麟立刻动身,把督建府侍卿霍启英叫来。
此时,霍启英正在衙门后堂看通文,接到王麟的招呼,顿时就慌了神。尤其是听说要自己马上赶往花旗商行,他就猜测着,是不是徐茂先也到了花旗商行。
最近他为新城这片兴建的事,很是头痛,因为款项的问题,他就向陈州卿请示了一下,立了几个名目搜刮银子。
以前的税收可以免,但他们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几套罚银的说辞,都是针对西洋工坊来的,主要目的是填补兴建款项被挪用的缺口。
也不知道,徐茂先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居然跑到城郊来了。这件事要不要请示一下陈州卿?霍启英想了想,还是发传笺条给陈州卿。
陈州卿接到霍启英的笺条,就在心里暗道:这个徐茂先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什么事都要伸手,难道不知道新城那一片,是属于自己管的吗?
到底是年轻人,想当州令想疯了吧!
以前宋廷弼都不怎么插手这一块,他徐茂先不过是个排位第一的左州卿而已。上面又没有下任命的文书,他真把自己当州令了?
陈州卿心里发完了牢骚,便对霍启英招呼一声。“知道了。”
霍启英接到这三个字,当场就懵了。
大人这句知道了,到底是什么意思?既然陈州卿没有任何吩咐,他还得赶往花旗商行,准备接下徐茂先的敲打吧!
等霍启英赶到花旗商行的时候,徐茂先正在会客厅里喝茶。门口的几个守卫,接到简森的吩咐,也不再与督建府的人争吵,任他们想怎样就怎样。
“徐、徐大人!”霍启英看到徐茂先黑着脸,心下就一片惶恐不安。
徐茂先就问他,这些所谓的罚银名目,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茂先手里的那份罚银通告,正是前不久新立的一些罚银名目,简森见徐茂先要在这里发火,他就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没了洋鬼子更好说话,霍启英抹着汗解释道:“因为最近两年请进来的洋商,都享受免税三年的朝廷新政,而一些本地工坊,都没有享受这样的待遇,因此他们的情绪很大,为了均衡一下,彰显我荆州衙门的公允,督建府就新立了这些名目,这也是经过陈州卿批示的。”
说实话,徐茂先看不惯洋鬼子吗,这里面自然有民族情绪,心里默许敲一敲他们的竹杠,但总不能无理辩三分,要对事不对人,人家本本分分做生意,难道还错了?
徐茂先当时就很气愤,你们这么做,岂不是以前说过的话等于放屁吗?
请人家进来的时候,说哪里哪里好,哪里哪里优惠,等人家钻进了你这圈子,你们就一刀一刀地割肉,一直把人家买卖吃干抹净,无法生存,这算什么朝廷新政,简直就是比强盗还蛮横!
这不是在切洋鬼子的肉,而且在置整个荆州地界百姓的民生于不顾。其实徐茂先心里明白,他们的立这些名目,无疑是想填补某些空缺。
于是他又把简森叫进来,简森也是被他们欺负急了,反正州令也在这里,干脆就竹筒倒豆子,一脑古全说了。
他刚才去翻了一下账目,把去年光是用在孝敬地方官吏吃喝玩乐的数目统计了一下。徐茂先接到这账单,看到这上面五花八门的孝敬钱,有十天一次,有的一天多达四五次,有的是吃吃喝喝,有的则是直接拿银子走人,都是伺候什么户部,工部,还有督建府那些大老爷的。
每次的孝敬钱,都在一千到五千两不等,最少的一笔也有五百两。花旗商行在城郊新城这一片,算不上是最大的买卖,一年的孝敬钱算下来,居然高达十多万两!
也难怪,这些洋商闹搬家,说荆州城现在成了一个吃人的窟窿,养土匪的黑风寨。
徐茂先让王麟将这些证据收集了一下,然后又去了几家其他的工坊。在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大都与花旗商行一致。霍启英一直紧张兮兮地跟在后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新城工坊这一片,是陈州卿在管的,徐茂先并没有立刻下令,将这位督建府的事情革职,只是拿着这些事实证据,回了自己的衙门。
(本章完)
第405章 蝇营狗苟(下)()
次日,徐茂先找了陈州卿,想把这些问题调解一下。
陈州卿今年五十有五,本名陈本初,他见徐茂先亲自来自己这里,自然就知道他来的用意。昨日霍启英将所有的事情,都向他一一做了呈报。
他知道徐茂先这么做,已经很给他面子了,否则当场就发作,把霍启英给革职,顿整督建府也不是拿不下。看着徐茂先,带来的证据和那些洋商的反应情况,陈州卿的脸上一阵抽搐。
其实,在大明朝之内,像一些衙门口的官吏,找各种名目,到下面的工坊、商行吃吃喝喝的,实在是数不胜数。但是像督建府这以张狂的,却是少之又少。
陈本初是主管新城民生与洋商接洽这一块,徐茂先身为州令府第一左州卿,自然更加有权力来临管自己。只是他很气愤,霍启英他们这些人,在新城工坊也太嚣张了,做事做得这么张扬,就不怕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而如今,徐茂先亲自来提了,陈本初也不好再说什么,废除这些所谓的条款之外,还得按徐茂先的意思,处理了一批该处理的贪官污吏。
第二天,由陈本初在新城一片主持了临时堂议,精简督建府那些多余的编制,禁止官吏进工坊混吃混喝。禁止官吏向工坊索拿卡要,胆敢违反以上种种,都按受贿案严惩不贷。
这个处理结果一出来,新城工坊一片的洋商都长舒了一口气,大家这才没有撤资的念头,事态暂时被平息。
这一次风波,处理了好几批人,霍启英被贬职发配参谋府,从原来的从五品州卿,变成了正七品的参谋郎,整天跟一帮下了仕,还琢磨参政的老人家,对着天下大势抬杠去了。
其实,陈本初的心里很不好受,尽管徐茂先给足了他面子,但他还是觉得,徐茂先管得太宽。而且州令的这个位置,一直悬而未决,很多人就有了想法。
刚好在这个时候,上面下来了一个新的任命文书,临时任命徐茂先为荆州城代州令,官阶不变,接管荆州城州令府一切公务。
……
这日,唐柯发来传书笺条。
“贤婿,该争取的都帮你争取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怎么运筹帷幄。荆州城这个地方,还是可以让你施展拳脚。比喻在官道经略,民生发展上,都可以再进一个台阶,向沿海地域攀进。”
徐茂先知道岳父大人的意思,不用说,荆州城的格局,如果没有个州令,很多人都会眼巴巴地盯着这块肥肉。长期空缺的话,就会引起一些不安份之人的别有用心。
这不利于官场的和睦,从而影响到治下百姓的生活。
因此,唐柯肯定和几位同僚商议过了,应该尽快落实荆州州令的人选,这样才更有利于地方的稳定与发展。
行都司方面,当然也有多方面的考虑,总的来说,多数人认为徐茂先毕竟太年轻,任荆州的州令,实在过于急功近利了一点。
但是他们又考虑到徐茂先的背景,现在几大势力明争暗斗,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事。年前的时候,邓家与邵家联手动了动,把徐家的几位大员给拉下了马。现在徐家又和常家结成同盟,到底以后的局势会怎么样?大家心里总是没底。
宋廷弼三十五多岁当上州令,结果他自己没这福份,痴痴傻傻了残余生。
徐茂先目前是州令衙,排位第一的左州卿,年轻的过份,还不到二十五岁,如果让他上位,只怕有太多人不服。
湖广行都司九大内参考虑再三,还是决定让他挂职代州令比较妥当,能者上庸者下,看看这个年轻人,是不是能镇得住场面。
因此,行都司浅搁了空降一名新州令的决定,暂时由徐茂先代州令一职,以看后效。
接到这个任命,徐茂先不得不再次放弃去岭南的打算,而偏偏这个时候,荆州地界的来了一场无妄天灾。也许是上天为了行都司的这次任命,对他徐茂先做出的严峻考验。
雨季的到来,在整个长江流域,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和巨大的灾难。雨接连不停地下,整整半个月没有停歇,各地纷纷传来紧急险情。
荆州府内参堂议上,一次又一次加强防汛指令,让各地府縣积极做好防汛应对准备。
荆州城也专门成立了一个防讯指挥的衙门,由于大面积的降雨,荆州河的形势也不容乐观。而且荆州城比较平坦,荆州河上流的兴旺水坝,蓄水已经到了临界点。
兴旺水坝,离荆州城不过四十多里,如果发生水坝决堤,后果不堪设想。
刚才又有加急快报,传到防汛指挥衙门,徐茂先立刻就叫了王麟。“走,我们去看看情况!”
“徐大人,这么大的雨,还是不要去了吧?”内务府学士跑出来阻拦道。
徐茂先没理他,叫了王麟和碧锋,三个人上了马车,立刻赶往兴旺坝。内务府学士黄丙辰,立刻就叫了几个人,紧紧跟在徐茂先那辆车后面。同时还通知给荆州典狱,派几个身手好的捕快,一齐赶往兴旺坝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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