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颐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他看了看这四位孙公子,道:“老夫也听闻过当年令公子在殿试时的才华出众,虽然没有折桂,但也为人所津津乐道。”他站了起来踱了几步后,道:“四位公子曾经就读于官学是天子门生,现在也都在朝中任职,论及师生恐有不便。不如就请四位公子多来我家走动走动,相互切磋吧。”
听程颐所言也有道理,四个儿子都是官学的学生,都是天子门生,若是另拜老师就有所不妥,而程颐所说的“走动走动”就是说他可以教授兄弟四人,但是不要论及师生关系。孙廷敬当然明白其中道理,也为程颐的心思缜密而感佩服。他拱手高兴地说道:“在下替犬儿多谢程公厚爱了!”说着他对四个儿子道:“你们快过来,不过不能称师,那称呼......”
“老夫虚长将军多岁,不如就称呼‘伯父’如何?”程颐提议道。
“好!就称‘伯父’!”孙廷敬道:“你们过来向伯父行叩拜之礼。”
四兄弟过来跪了下来,虽称“伯父”,但所行的乃是拜师之礼。叩了三个头后,程颐便道:“既然来了,就留下吃顿便饭吧。廷敬,你我就用对古藤杯畅饮一番如何?”
程颐和孙廷敬进了书房聊天去了,伯英和仲雄也随着进去了,叔豪和季杰则信步游览起程府来了。程颐的文人之气完全体现在他对家居的装饰和对庭院的修葺,平淡之中不乏雅致,这对看惯了府衙威严和官家显贵的兄弟二人来说,简直是有清澈恬宁的感觉。
“三哥,程伯父的家真是有不同的感觉,我很喜欢!”季杰只觉得心旷神怡,他看到了来往的侍从和婢女,于是笑言道:“就连府里的仆役都显得文质彬彬,颇有素养。”
叔豪看了他一眼,道:“看来你很喜欢这里啊!”说着他看到前面有一个凉亭,便道:“我们去凉亭里坐坐吧。”兄弟俩来到凉亭中,四周花团锦簇,芬芳徐徐,让人抒怀。凉亭中央有一张大理石的圆桌,圆桌上放着纸砚笔墨。
“真是恰合时宜啊!”季杰拿起了湖州笔,蘸满了浓浓的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上挥毫写下“悠然自得”四字。
季杰刚放下笔,就听到有人在身后生气的说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在我的宣纸上胡乱涂鸦?”
兄弟二人楞是被惊了一下,他们转身看去,是一个十七岁左右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的翩翩少年,他正生气地往这里大步走来。兄弟俩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是什么人,看他的样子和穿着应该是府里的主子。于是当那少年走到跟前的时候,季杰便作揖赔礼道:“请公子恕我鲁莽,在下是感怀于周遭美景,才情不自禁提笔留书,请公子原谅!”说着便深深地拜了下去。
那少年看了看宣纸上的四个大字,笔锋苍劲有力亦不乏潇洒飘逸,确实是好字。他瞟了季杰一眼,脆声道:“这纸砚是本小......是本公子准备绘画用的,现在被你用了去真是扫兴!”他又忘了一眼那“悠然自得”四个字,道:“但见此字也颇有功底,本公子就海量原谅你们了!”说着他潇洒的甩开手中的折扇,微微的摇了起来。
“多谢公子宽恕!”季杰礼貌的说道。
叔豪不以为然,于是瞟了这个少年一眼,嘟哝道:“小题大做!”
这句话被那少年听见了,顿时嗔怒起来。“什么小题大做?你知不知道本公子作画的雅兴是百年难得一次!正要挥毫大作之时却被你们两个黄毛小儿打扰!现在雅兴全无,你们赔得起吗?”
叔豪也不甘示弱,刚想出言反击,却被季杰拉住。“三哥,是我们不问自取在先,不要再争论了。”说着便客气的对那少年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是程公的什么人?”
“算你还有点眼力。”那公子摇着扇子道:“我是程颐程大人的四公子,程靖波。”
“啊!原来是程公的公子,失敬失敬!”季杰拱手说道。
程靖波看了他们兄弟二人一眼,问道:“今日爹爹说镇威将军孙大人会携子来访,莫非你们就是孙将军的公子?”
季杰笑了笑道:“正是,正是。”
“哦?真的啊?”程靖波眼睛一亮,似乎来了兴趣。“你们谁是孙伯英,孙言忠?我在外省就已经听闻他聪慧睿智了,当年还在殿试中的了榜眼呢!”说着目光不断的在兄弟二人之间游离,好像在猜测那个才是孙伯英。
叔豪和季杰相视一笑,季杰说道:“长兄伯英现在正与令尊大人在书房议事呢。我们是孙将军的第三子、第四子。”说着季杰指了指叔豪道:“这是我三哥,孙叔豪。在下孙季杰。”
“原来你们不是孙伯英啊!”程靖波好像有些失望,他仔细地看了看兄弟二人,道:“看你们的样子也不过十七八岁,确实不是孙言忠的年龄。”说着他指了指桌上的字,道:“既然写了,就留个落款吧。”
“好!”季杰又拿起了笔,在左下角处写下了自己的名讳和书写的日期。“在下就把这幅字赠予程兄吧。”
程靖波笑了笑道:“好啊,谢谢了。”这时他看见远处有一个婢女在朝他挥手,于是忙说道:“我的侍婢有事找我,你们随便,我失陪了。”说着就匆匆离开了。
看着程靖波和那侍婢离开,季杰叹道:“程公的公子真有趣,我还以为像他们这样的书香门第出生的后生一定是彬彬有礼、谦恭慎言的,没想到这位四公子......”
叔豪不以为然地说道:“你欣赏他?我看他却是顽劣成性!”
“那是天性使然。”季杰纠正道。他看着叔豪,说道:“三哥,你总是那么急躁,这脾气可要改改了!”
叔豪微微一笑,道:“怎么教训起你三哥来啦?我就是这脾气,改不了啦!”
季杰摇了摇头,道:“我看你抚琴吹箫的时候和平时完全是两个人,如果你能多一点那时的平和心境就好了。”
叔豪看了弟弟一眼,笑笑没有回答。他看到了桌上的那幅字,便道:“咦?他没有拿这幅字啊!”
“是啊!”季杰道:“可能是他走得匆忙忘记了。”说着他拿起一遍的镇纸压在纸上以防纸张被风吹起,“既然我已送出,就任由程公子处置吧。”他看了一眼天色,道:“我们已经逛了一个多时辰了,不如回去等候爹爹吧。”
“也好。”叔豪欣然同意。兄弟二人便离开了程家的后花园。
晚上戌时初刻,银色的月亮已经挂在了夜空,满天繁星闪耀映照在潺潺的水面,一闪一闪的好不迷人。
程府花园的凉亭里坐着一个身着淡黄色轻衫的妙龄少女,她长发乌亮、肤如玉脂,淡淡的胭脂在两颊显得俏皮可爱,一双灵动的眼睛闪烁着无穷的智慧,她正靠在凉亭的柱边欣赏着水面上的星星。
“小姐,今天的桂花糕做得很好啊!快来吃吧。”婢女奉上了茶点,正要把茶点放在石桌上,婢女看见了桌上的那幅“悠然自得”的字,于是问道:“小姐,这幅字可要收去?”
少女转头说道:“不用,放在那里吧。”说着她走了过来,坐在了石凳上。“爹送孙将军父子走了吗?”
“刚走。”婢女一边把糕点摆上桌一边说道。她好奇地问道:“小姐,今天下午同您在凉亭里叙话的是不是就是孙将军的公子啊?”
少女抬头看了婢女一眼,道:“是啊。他们是孙将军的三公子和四公子。”
“哎呀!”婢女似乎有些失望,“可惜不是小姐想见的孙大公子。”
少女笑了笑,看着桌上那幅字说道:“最小的弟弟都有如此才艺,可见孙家的几位公子都不是普通的官宦子弟。”突然少女皱了皱眉头兀自嗔怒道:“哼!就是那个孙叔豪!差了点!”
“呦!是谁惹我们家四小姐生气啦?”身后传来程颐的声音。
少女立刻笑容满面地转过身去,娇声娇气的唤道:“爹爹!”
“嗯。”程颐在女儿的搀扶下坐了下来,“靖波,你在干什么呢?”
原来这个少女便是午后同叔豪、季杰相交的程靖波。她素来在家喜欢男孩子的打扮,因为她相信女孩儿不会比男孩儿逊色,所以她从小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才艺不逊她的几个哥哥,也因此深得父亲程颐的喜爱。她挽住程颐的胳膊,道:“女儿在此欣赏夜星呢!”
“哦?这么悠闲风雅啊?”程颐一转眼看到了桌上的那幅字,“咦?这幅字是何人所书?笔锋苍劲,意境潇洒,不错不错!”再看落款,道:“孙言义?是孙将军四公子的手笔?”程颐捋着胡须点头道:“难得,难得。看他年纪轻轻,没想到在书法上也颇有造诣。”程颐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咦?靖波,他的字怎么会在你这里?你们见过面?”
第十五章
俏靖波好奇叔豪试探问,贵公子欣赏眠玉掷千金
“适才爹爹和孙将军在书房议事的时候,他们兄弟二人来花园闲逛,正好被女儿碰上了。”靖波显得很坦然,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说道。
程颐看了看女儿,叹道:“你呀!女孩子家也不知道避讳。”
“避讳什么?他们又不知道我是女儿家。”靖波俏皮的说道。
“你又在家里穿男装啦?”程颐对于女儿这个兴趣一直有些保留,但是处于对女儿的疼爱,他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而靖波却显得不以为然,她转移了话题,说道:“爹爹,听哥哥说官学又在招收学生啦?”
程颐看了一眼女儿,就知道她又要提及去官学念书的事情了,于是还不等女儿开口就断然拒绝道:“你别打这个主意!我绝对不会答应你的!”
靖波小嘴一噘,说道:“爹爹您现在是官学的主事兼督学,只要您点头......”
“好啦!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程颐的态度一下子强硬起来,“你要读书就在家里读,爹爹和你哥哥都会尽力教你,为什么还要出去呢?爹就事太宠你了,把你惯得这么任性妄为,可是你毕竟是个女儿家,有些地方还是要懂得适可而止......”
程颐还想说教下去,靖波见形势不妙,忙说道:“好了嘛!不提就是了!”
见女儿答应不再提此事了,程颐也就不再说下去了。他抚摸着女儿的小手说道:“女儿啊!不是爹要管着你,你现在大了,不能再像幼时那样由着性子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靖波有些不情愿的回答道。
“如果你觉得闷,就让你哥哥带你出去走走。”程颐知道这个女儿是在家里呆不住的,但是只要有儿子程端彦带着她,他也就放心了。要知道在那个时代,程颐这种管教女儿的方式已经算得上是很放任了。
这时,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男子往这里走了过来,他便是程颐的儿子程端彦。程颐生有三子,长子程端中和次子程端辅都在外省为官,三子程端彦则在父亲身边,他任职于中书院,主要负责官员的考核和翰林院、官学的一些事宜。“咦?小妹,你和爹爹在这里看夜景哪?”程靖波还有些不高兴,只是看了哥哥一眼没有说话。程端彦一看就知道妹妹在生气,于是就问道:“怎么啦?谁惹你生气啦?”
程颐笑着对儿子说道:“端彦,你有空就带你妹妹和媳妇儿去京郊郊游一番吧,散散心。”
“好啊!”程端彦欣然同意。这时他看到了桌上季杰的字,“这不是孙家四公子的字吗?爹爹,今天孙将军一家来过啊?”
“嗯,他想他的四个儿子拜我为师。”程颐饮了口茶说道。
程端彦微笑道:“哦?听说孙将军的四位公子都是人中之龙啊!”
程颐笑着摇了摇头道:“但是他们都是官学的学生,算是天子门生,为父若是收了他们为弟子可就犯了大不敬之罪了。”
“啊呀!这点孩儿倒是没有想到啊!”程端彦问道:“您拒绝孙将军啦?”
“他们四个的确是可造之材。”程颐摸着自己的胡子说道:“说我让他们认了我为伯父,日后来此亦可求教。”
程端彦说道:“我在中书院时也与这个孙季杰有过交往,他是个聪慧敏达之人,凡是一点就通,只是现在他年纪过轻,还需要历练,现在他拜在爹爹门下,日后看来定是国之栋梁。”程端彦刚说完,就看见妹妹靖波托着腮正看着自己,眼中泛着好奇之意。
程颐看了看夜色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房了,你们兄妹也别聊得太晚,早点休息。”
“是!爹。”兄妹俩站起来恭送父亲离开后,程靖波就拉住了哥哥的衣袖,问道:“哥!你跟孙将军的几位公子很熟啊?”
“还好,有过几次交情。”程端彦看了一眼妹妹,笑呵呵的问道:“你想打听谁?是你一直想认识的孙伯英呢?还是这个留书的孙季杰?”说着他瞟了一眼桌上的那幅字。
靖波笑了笑说道:“哼!都不是!”
“不是?”程端彦问道:“那你想问什么?”
靖波挽着哥哥的胳膊,问道:“我想问孙叔豪是个什么样的人?”
“孙叔豪?”程端彦看了一眼妹妹,道:“呦!他我还倒真的不太熟悉。孙家的四位公子中,孙伯英在宫里任副统领,孙季杰与我一起在中书院任职,所以这两人我都还熟悉。可孙叔豪却是同孙二公子孙仲雄在孙将军的军营里任职不常来府衙中,只是见过几次面而已。”眼看靖波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显露出了失望之情。程端彦话锋一转,道:“但是我却听人说过此人......”
只见靖波立刻重拾了笑容,问道:“怎么说?”
“你怎么对这个三公子来了兴趣啦?”程端彦反问道。
“要你管!快说!快说!”靖波催促道。
程端彦笑了笑说道:“我听人兵营里的一些将士说孙叔豪对士兵们很好,为人也很正直。虽然和他父亲还有两个哥哥还有差距,但是已经能看出他的大将之风。”
靖波认真地听着,等了一会儿见哥哥不再说话,失望的问道:“就这些啊?”
“可不就这些,我都说了同他没什么交往。”程端彦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看见靖波面露失望之色,于是端彦笑言道:“小妹,不如你问问孙季杰吧,我对他还是比较熟悉的。”
靖波瞟了哥哥一眼,道:“谁问他啦?我困了,回房去了。你也去休息吧,明天早点起来去兵营转转。”说着就起身欲要离开。
“唉!”程端彦点了点头。可想了一想妹妹的话,就纳闷的问道:“我去兵营干什么?”
靖波转过身来道:“你不是负责官员的考核吗?去兵营里考核考核那个孙叔豪去!”
看着妹妹离去,程端彦挠了挠头,他不明白为什么妹妹突然对孙叔豪来了兴趣。正想着,就见妹妹的侍女五儿跑了过来,道:“少爷,小姐让我把这幅字拿走。”说着就拿起季杰写的那幅字走了。
又是一个寂静的夏夜,昆虫的叫声在耳边回荡,听起来就像美妙的音乐。叔豪吃过饭后就回房换了件衣服,带着明恩准备去温柔乡听琴。刚走到大门处,就被仲雄叫住了。
“叔豪,你上哪儿去啊?”仲雄手里抱着一缸金鱼往叔豪这里走了过来。
叔豪笑道:“和之祥他们去茶楼聊天。”
“近两个月来你经常吃过饭就出去了,你干嘛呢?”仲雄问道:“白天在军营里已经够累的了,你还真有精力啊。”
“呃......我......”叔豪和明恩相视一眼,一时不知该如何搪塞过去,看见仲雄手里的金鱼,便道:“二哥,这鱼是......”
“想容前天说想要养缸金鱼玩,所以今天我就买了来送她。”仲雄抬头说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叔豪笑了笑道:“过去我们四兄弟经常在一块儿消磨时间,现在大哥心里有个大嫂,而二哥你心里......”他望了一眼仲雄手里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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