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含笑意的嗓音不大,却在这一方天地里异常清晰。
抱在一处的男女立即被他的声音吸引。男子身体一僵,那衣衫半露的女子更是面色一变,瞪了这男子一眼,刚刚还绵软得无法站立的身体立即绷得紧直,甚至猛地推开了男子,毫不留情地将男子掀翻在地。
被人打扰了好事,女子红晕未散的脸上凶神恶煞,恨恨一甩袖,立即闪身窜至孟珩的跟前,伸出利爪便要抓破孟珩的胸口。
“你这无眼小儿,竟敢打扰老娘的好事,看老娘不挖了你的心肝喂狗吃!”
然而手还未伸出去,整个身体便僵在了原地。
她感到一股强大的威压从面前这少年身上突然散发出来,源源不断,叫她整个身心都颤栗不止!
这个人,法力修为远在她数十倍之上!
她咬了咬牙,惊愕抬头,却蓦地陷入了一片见不到底的深潭之中。
“做什么这么大的戾气?你若肯听我的,我自可给你指一个更好的去处。”孟珩弯眸一笑,那深潭里便水波粼粼,引得人弥足深陷。
“更好的……去处……”女妖面色已是一片恍然,朦朦胧胧地喃喃自语。
“没错。”孟珩眯眼笑得愉悦。
*
这次是京郊的一所破庙里。阴气沉沉,暗不透光,一股妖异之气扑面而来。
孟珩甫一踏进庙里,便见眼前白影飘飘,不见人面,却闻人语,有女子的娇笑声缠绕缕缕。
孟珩只负手而立,笑而不语,挺直着背脊站在原处,任这几个女鬼女妖围着他嬉戏玩耍。
袖中却是暗暗借了那灵石的法道,几息之间,便将自己体内威压散布于整座庙宇之中。
不过片刻,那刚刚还自得其乐飘来飘去的女鬼女妖们便纷纷坠落在地,身体抖如筛糠,趴伏在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一声也不敢吭。
孟珩笑道:“姑娘们日日在此无人之地徘徊,终归是了无趣味,不若随孟某去了,可比在这庙中空耗着要好上许多。”
几个女妖女鬼彼此面面相觑一番,都跪伏在地,不敢有丝毫犹豫地答了个“是”。
再是箕尾山上逗弄砍柴人的花妖,藏在民宅里以唬人为乐的鬼魂……短短两三日下来,数年间惯常在京中作乱的鬼怪们,全都知晓了孟珩的名声。
孟珩身上强大的妖压、干脆利落的手段,和神秘莫测、来去无踪的身影,如一阵风般席卷了妖族、鬼魂们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使其莫不闻之而色变,见之而俯首。
如此,趣事也只算成了一半。
孟宅外,一众看守的官差神情紧张,片刻不敢放松地来回巡视。然而他们毫不知情的是,此刻孟宅里已经是热闹非凡。
孟珩负手站在院中,满意地看着面前整整齐齐站着的一众男女鬼妖。
一眼扫去,大概有数十之众。
妖怪们一见孟珩的视线扫过来,都下意识地垂下眼睑,不敢看他,彼此都对孟珩的手段心有余悸。
孟珩勾唇一笑,扬声道:“此次把大家召集到此处,却是有一事要劳烦诸位。”
“待此事结束之后,去留随君,出路任意,孟某决不会再为难诸位。”
**
风深露重,明月高悬,一大片云朵被风吹着遮住了圆月,月光丝丝缕缕地透出,照的那云朵仿佛蛛网银丝般,美丽得诡谲。
从四品官员陆庆瀚刚刚从衙门里回来,这几日吴首辅连连敦促他们这些主事们,要紧锣密鼓地跟上奏折,一封接一封地上书弹劾太子勾结妖孽孟珩一事,他这也是费尽了心思,拖到了这个时辰,才完成了份还算拿得出手的奏折。
话说回来,太子到底有没有和妖孽勾结,那个孟珩又到底是何来历,真相如何,他们这些小官也根本毫不关心,只知要保住头顶的乌纱帽,要平步青云、大富大贵,非要听吴首辅的安排不可。
谁让吴首辅是当今满朝上下权势滔天的第一人呢。
陆庆瀚正倚在轿子里昏昏欲睡,却听得家仆“啊呀”惊叫一声,轿子一簸,差点将他摔了出来。
他正欲发怒,却又听两声尖叫连连,然后竟是“扑通”一声巨响,他连人带轿整个摔在地上。
陆庆瀚哎呦一阵呻…吟,揉着腰爬出了轿子,抬头一看,却是空无一人。
家仆竟是一个都不见了踪影,甚是古怪。
再一回身,更是吓呆在那里,禁不住两股颤颤。
那摔落在地的轿子悄没生息地被踢到了一旁,站在那里的,却是一位身姿窈窕的佳人。
佳人青丝如云,随着晚风飘飘扬扬,一身白如雪的广袖长裙在风中上下翻飞。
只那皓齿明眸上,却染了几道森森的鲜血。
淋漓刺目。
“啊——”陆庆瀚一声尖叫,扭身就要抱头鼠窜。
这女鬼也不拦他,只不远不近地跟着,又时不时飘忽过来,对着他凄然一笑。
配上那滴血双瞳,獠牙利齿,更吓得人魂飞魄散。
陆庆瀚一口气没提上来,晕死了过去。
所幸只是晕了,第二日被家人寻到,好一番探看,却没发现异常。唯有陆庆瀚一人能看到这飘来飘去的女鬼,喝之不去,说与旁人,又都不肯信,只能暗中叫苦。
连连被这女鬼缠了三日,他已成惊弓之鸟,面目焦黄,筋疲力尽,差点就气衰而亡,方听这女鬼突然飘到他面前,低低哭诉道:“冤枉,大人,小女子有冤情哪……”
陆庆瀚此时已身心俱疲,这女鬼一刀杀了他也罢,放了他也罢,无论怎样,痛痛快快地总比整日提心吊带、担惊受怕要强,眼下一听原来竟是另有内情,登时打起了十分精神。
巴不得这女鬼说出个什么一二三来,他也好有所对策,快快脱了这女鬼纠缠。
女鬼打了遍腹稿,才摆出一副惨惨戚戚的模样,将那曲折冤情一一诉说了来。
待她说完,却已把这陆庆瀚听得瞠目结舌、惊叹连连,在书房踱步了整整一宿,才和衣而睡。
然后称病休沐在家,连衙门也不去了。
与此同时,另一衙门里的三品大官严颢,也遭遇了同样的事情。
先是妖物纠缠上来,缠了两三日,把人吓得肝胆俱裂,再口吐冤情,哀泣涟涟。
严颢听了,亦是称病在家,不上衙门。
还有正五品官员张贤,从三品官员李可栻,正二品大员莫如是……几天之内,竟有数十名官员统统遭遇了这一匪夷所思的女鬼缠身诉冤情之事。
偏偏这些官员都对此讳莫如深,一个两个俱称病在家,谢绝见客。
可毕竟,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女鬼诉冤之时,都有意无意地叫这些官员们的家属看见听见。于是早在这些官员不知不觉的时候,一个惊天的传闻已经遍布了京城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大概是孟孟欲…求…不…满,然后变着法地拆别人家的鸳鸯?2333333
噢no,开了次车之后我的节操就捡不回来惹,泪奔/(to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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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
与其说是传闻,不如说是丑闻。
早些天街谈巷议的孟大夫以妖法惑人的流言还未散去,转眼便被这惊天丑闻淹没了下去。
什么那本是良家妇女、闺中小姐的王家媳妇、李家姑娘,被当朝某位位高权重的大员欺辱压榨,含冤而死化为鬼魂,走投无路之下只得大胆拦官轿的奇闻轶事,飞快地传遍了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言语流传之间,还把那细节之处描述得绘声绘色,仿若亲见一般。
什么陆大人日日回府都专捡大路走,为的就是避开那女鬼,严大人家里门庭深锁,然而却能时时闻到门内传出的女鬼啼哭声,再有李大人、张大人也因这女鬼的冤情而病气缠身、卧床不起……可见这一众女鬼的冤情有多么深哪!死在吴首辅手下的良家女有多么苦啊!
——嘘,小声!这吴首辅权势滔天,可不是你我能猜疑置喙的,切记谨言慎行,以免惹祸上身啊!
有人这么提醒道。
可偏偏如同火上浇油,更惹得一众天怒人怨。有人甚至怒火东引,把恨都发泄在那几个龟缩不出、躲病在家的官员身上。
——得知了这等冤情,不说上书皇帝,反而龟缩在家,官官相护,他们必定和那欺压百姓的吴首辅是一路的!我呸,一群狗官!
要知道这与当初孟珩的流言性质不同,传闻中孟珩无论是人也好妖也好,虽被描绘得凶狠残暴,可害的却都是当官的,与百姓们八竿子打不着,普通人当个新鲜事儿听听也就过了。
而这回,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有一些人是亲见了那围绕在官轿旁的厉鬼的!
民间向来敬鬼神,若果有厉鬼阴魂不肯散去,那定是受了莫大的冤情无疑,不会有假。更何况这些一众含冤而死、化为阴魂的女鬼们可都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媳妇,这吴首辅连普通百姓都不放过,实是不能不惹民怨。
一时间可谓众怒沸腾。
再见到街上那打着吴首辅的旗号大摇大摆巡街的官差们,百姓们不是敬畏,而是满腔怒火了。
有人当面恭恭敬敬,转头就爬上了房顶,将备好的烂鸡蛋、菜叶子一股脑儿地朝那官差砸去。
官差惊怒之下,厉声大骂不止,然而要逮到罪魁祸首却是无法,那人早已跳下砖瓦,逃遁而去了。
这一幕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可谓是频频上演。吴有贞三个字连同他那些巡街缉人的官兵都变得臭不可闻。
等传到吴有贞耳朵里的时候,他急得跳脚,除了抓几个带头闹事的以儆效尤之外,却也是毫无办法。
流言的力量有多大,他可是亲有体会,他利用流言整治了孟珩一番,眼下自身竟也深受其害,可见“因果报应自有天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此时正懒懒歪在榻上,闭口不认这些丑闻都是自己散播出去的孟珩,也只淡然一笑,悠悠吐出如上这句话。
“谁叫他先心思不正,恶意诽谤他人,谁料风水轮流转,害人终害己,吴有贞这是作茧自缚,跟旁人无关。天知道这几日我可都是被拘在这府里,哪儿都去不得呢,又哪里会知道这传闻的始末?”
孟珩虽如此说着,眼神里却是毫不掩饰地透露出几分愉悦神情。
肖彧好笑地摇了摇头,少年懂术法,能够驱策群妖,这些他都知晓,也亲见过一些,眼下这京城由一众女鬼引出的传闻,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少年才能够做到。
可若不是此前孟珩特意提醒了句“请等着看好戏吧”,他也是决计不会去怀疑孟珩的。
偏偏眼下少年又是这副毫不遮掩的坦然神情,嘴上虽因着隔墙有耳并未明说,眉宇间的愉悦之色却已然承认。
肖彧见惯了孟珩总是风轻云淡,宠辱不惊、看不出喜怒的模样,如今发现少年居然亦会把一些事情记在心上,并且采取如此叫人意想不到的手段去报复,也会因为手段得逞而露出狡黠得意的笑容,竟叫他发现了少年的另一面。
却是让他觉得如此可爱。
他想凑过去轻捏孟珩白皙的鼻尖,然走了几步,才想起身边还有他人,不得不暂时忍耐,终是没伸出手去。
身旁那两人却是没意会到少年话中深意,权当少年只是有感而发。
便也忍不住叹道:“说得对!吴有贞这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他的事自有鬼神裁断,与旁人无关。这下让他也体验一下流言漫天飞的感觉,看他还敢不敢胆大妄为,信口雌黄!”
“是呀,这吴有贞已经俨然被描述成了一个无恶不作、专残害百姓的大恶人,接连着他那些收受贿赂、暗害朝廷命官的丑事也被一锅接了出来,解气,实在解气!只那些个女鬼也忒善解人意了些,且不论这一众传闻到底是真是假,只这弄得满城风雨的本事就让人叫好!”
说话的两人是三皇子和七皇子。此次两人前来是与肖彧商讨对付吴有贞一事的。
他们已经掌握了吴有贞这几年来真正勾结妖魔、炼制有…毒丹药进献给圣人,以及种种贪罪恶行,只差一个一齐呈上、一击必中的契机。
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没想到这边计策尚未定下,便突然听到了那漫天的流言。心里不由好一阵爽快!
毕竟这流言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节骨眼上,简直像是特意来助他们扳倒吴有贞的。
孟珩笑睨两人一眼,慢悠悠踱步到两人面前,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两位殿下爱憎分明,义愤填膺,这一番慷慨陈词,叫孟某佩服、佩服。”
语罢还真的拱了拱手施了一礼,做出一副敬佩谦恭姿态。
惹得两人倒是一阵朗笑。肖彧在一旁只但笑不语,静静注视着少年。
他两人来此地商量事情归商量事情,眼下硬要尾随肖彧而来,却是要先见一见这传闻中万般了不得的孟大夫。
百闻不如一见,甫一见到孟珩,两人便是先呆了一阵。
“没想到皇长兄口中的‘孟大夫’竟是如此风姿雪容一般的人物,怪不得一贯被皇长兄放在口中心上。”
七皇子呆呆看了孟珩一阵儿,方赞叹道。
三皇子没吭声,可心里也是一样想法。
孟珩朗声一笑,斜眼扫了下肖彧,又转回视线,笑道:“皮囊好又有何用?放在某些人眼中,倒是妖孽惑人的罪证了。”
“不过,我看二位皇子殿下倒与那一般庸人不同,是别有眼界的。”孟珩走过来在二人面前站定,视线淡淡扫过两人,语气颇有些认真。
两人未待喜上眉梢,却又听孟珩道:“只不过么,和你们皇长兄相比,还是逊色了几分。”
不等二人反应过来,就听得一阵清越大笑,再回神时,少年的身影已经飘然而去。
肖彧有些喜悦又有些无奈地追到门外,唤一句“珩儿莫走,且稍等我一会儿”,见少年摆了摆手,放慢了脚步,方放心回转身来,推门而入。
却是一回身便见到了两张神情复杂、颇为窘迫的面孔。
“皇长兄和孟大夫果然情谊甚笃啊。”三皇子如此感叹道。
肖彧一愣,蓦地也一阵朗笑,眉眼间的愉悦神情毫不掩盖地倾泻下来。
那边孟珩虽应了肖彧不远走,可估摸着几人谈话还需要一段功夫,便径自离了萧府,用术法隐匿了身形,堂而皇之地从一众官差中穿过,悠游自在地走街串巷,回到了孟宅。
孟宅已俨然变成了诸妖汇集之地。
形形□□的妖鬼聚在这里,有的是因凝聚天地精华而得道,有的确因生前怨气不得解而化为鬼魂留在人间,总之青面獠牙者有之,惨惨戚戚者亦有之,不一而足。眼下见了孟珩,却都不约而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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