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脔?”兰妮眉头大皱,恶心感从心底泛起。
“佩尔迷恋你哥哥,这一点你早就知道了。大约那种感情已经扭曲了,且佩尔这个人,既然生在安德烈斯家族中,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是一个单纯的女人。她究竟是否知道我们与安德烈斯之间的敌对和竞争,以及是否知道你哥哥是你父亲安排出来专门引她上钩的圈套,都是未可知的事。兰妮,你和佩尔也算是接触过很多年,你觉得她究竟如何?”
“我不知道。。。但她几乎不会去谈她家里的事。”兰妮觉得头有些疼,不由伸手撑住头盔,靠在了车窗边。
因为压着对讲耳机,那一头牧心的声音似乎更清晰地传来:“关于佩尔·安德烈斯,你父母亲动用了所有的情报网,查出佩尔·安德烈斯自跨年音乐会之后,也消失了。并未回雅典娜之城永胜市,没有出现在任何她应该出现的地方。你父亲怀疑她或许人已经不在联邦了。”
“不在联邦?你的意思是她跟着我们出来了?她就是追兵之一?”兰妮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只是推测,但是可能性也不小。总之,你父母亲那边也会继续去找,我们这里,也会去留意一下追兵那边的情况。其实本来接下来的首要目标就是摸清楚追兵的那边的情况,你父亲也是顺带让我排除一下这边的可能性。你不要着急,你哥哥吉人自有天相,安德烈斯家族与我们之间尚未上升到残害彼此家人性命的程度,你哥哥是下一任盖亚驻守大将的继承人,身份很重,对于这一点他们自有考量。”
“嗯。”兰妮轻声应道。
虽然牧心的安慰显得有些苍白无力,但仔细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联邦是安德烈斯家族的沉重包袱,只有联邦越稳固,安德烈斯家族才能永远维持着他们的崇高地位。一旦未来的盖亚大将继承人没了,彻底激怒弗里斯曼家族,整个联邦就要陷入内乱了。这显然不是安德烈斯家族心目中最理想的结局。他们确实想要踢走弗里斯曼,但却只想动用政治力量,在可控的层面上进行彼此的争斗,不到万不得已,武装力量决不能动,和联邦第一智将直接开战,是极度愚蠢的行为。
除非,一切真的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忍痛割肉,也要取出毒瘤。
和牧心的通讯结束,兰妮安静地靠在车窗边,有那么一段时间,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出来。她知道现在自己必须去思考,该如何探清身后追兵的情况,是当务之急。但是大脑仿佛不听使唤,从前轻而易举就能想出大量的策略和谋划,现在思维之泉却仿佛被榨干了一般,难以为继。
兰妮现在并不是坐在头车之中,而是坐在大巴之内。现在队伍处于1号阵的状态,是前进速度最快的阵列,兰妮在此阵中的位置就在大巴车内,而牧黎此刻正在大巴车顶。她们两个总是不被安排在一起,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兰妮在犹豫该不该把哥哥的事情和牧黎说,犹豫了很久,她还是决定暂时保密。兰妮不知道牧黎对自己哥哥的感想如何,但其实差不了多少,她一定会觉得哥哥和父亲是一类人,是迫害她的帮凶。每次和牧黎谈论起自己的家人,兰妮心中其实都很难受。她知道牧黎心中也不好受,只是强作镇定无谓。这总给她一种,和牧黎之间隔了一层模糊不清的障碍物的感觉,很不舒服。因此到如今,她都尽量避免去谈论那些问题。
她和哥哥索纳的感情很好,小时候虽然经常被哥哥欺负,什么事都输给他,不甘心过,委屈过。但是索纳真的是个好哥哥,什么事情都挡在自己前面,出了问题永远是哥哥帮着想办法解决。其实哥哥对她很温柔很包容,难过的时候、孤单的时候,都是哥哥陪在她身边,安慰她时喜欢伸手摸摸她的头,这是从小时候就养成的习惯。她对父亲的那种畏惧之情,也只有索纳才能理解。兄妹俩,心灵相通,也很有默契。
在她心目中,哥哥大约比父亲的形象还要高大,她觉得哥哥是不可战胜的,即便中学开始她的成绩就反超了哥哥的记录,但实际上她明白,哥哥从中学开始放在读书学习考试上的精力估计已经不足十分之一。她赢不了哥哥的,永远都是这样。
好像被什么驱使着一般,队伍以惊人的速度穿越匈牙利东北部的国土,可能是受灾比较轻的缘故,这一段的路途十分顺利,高速公路保存得也比较完整。在这段路途之中,有一件喜人的事发生,那就是昏迷许久的仇争终于苏醒了。只是她腰椎的伤势还未好,暂时只能躺在床上,下不了床。不过她还是在医疗车里听艾丽塔说了她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期间,贺樱宁一直坐在她身旁,却并未说话。仇争似乎也就当她不存在了,除了苏醒时和她对视了几秒,之后仇争的视线再也没有落在她身上。
仇争的视线甚至穿过贺樱宁的身侧,关心了一下躺在她隔壁床上的朵拉,这种把她当透明人的态度,让贺樱宁内心十分的难受。
“这么说,三架飞机都毁了,咱们的回程就真的成问题了。”仇争皱着眉头说道。
“是啊。雪山上,车辆根本上不去,只能靠双腿。一想咱们要翻越喜马拉雅山脉,我就头疼。”艾丽塔抱怨。
仇争沉默了片刻。。。忽的哂笑:“前一秒还在飞机上打架,后一秒醒来就告诉我飞机没了,还真是难以置信的感觉。”
闻言,艾丽塔不禁吐槽道:“是啊,你打架打到差点把命给丢了,要不是牧黎,你也不会躺在这里。”
仇争:“。。。。。。”
“我说阿争,牧黎这次舍命救了你,你就没点表示?”艾丽塔不满地抱着双臂看着仇争,“傲娇也要够个限度啊,不然会惹人讨厌的。”
“我知道啊!”仇争的口气不是很好,“反正。。。反正我会去谢谢她的。”她别扭地说道。
“你这家伙。。。真是一点都不可爱,跟个熊孩子似的。”艾丽塔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反正我又不需要你爱我。”仇争没好气地回道。
“哦~~”艾丽塔忽然荡漾起来,挑眉,将视线投向一旁的贺樱宁。贺樱宁发现艾丽塔在看她,白皙的脸蛋唰地就红了,低下头揪着自己的双手,说不出话来。
“我懂我懂,你确实不需要我的爱,反正你有别人爱嘛。”艾丽塔笑着摊开双手,耸肩,调侃道。
“我说你啊。。。”仇争再次被惹怒,“你。。。真是和你没话说!”
“自己嘴笨还怪我?”艾丽塔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不止嘴笨,这里也挺笨的。”艾丽塔指了指心口。
“你闭嘴!”仇争发飙了。
“好好好,我闭嘴,你脾气大,你说话。”艾丽塔也不动气,摆了摆手,百无聊赖地坐回电脑前忙她的事了。
仇争拉起被子蒙住自己的头,独自生闷气。但实际上,还是很在意就坐在她床边上的贺樱宁。隔着被子,都能隐约闻到这女人身上的香气,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正骚动她的心。但是理智告诉她,这个女人切开来是黑的,根本不可信,她利用自己多少次了?有哪次是真心的?现在还坐在这里装什么装?
一边这么想着,她微微动了动身子,就感觉到腰部一阵钻心的疼痛,疼得她登时倒吸一口凉气,没能忍住,痛哼出来。
她刚想伸手去揉一揉,腰部便传来了轻微的压力,一双手正隔着被子搭在她的腰间,力道适中地揉捏着她腰部的肌肉,缓解她的疼痛。
仇争仿佛中了定身术,浑身顿时僵住。本想掀开被子制止她的动作,可到头来,她只是窝在被子里什么都没做,任由她动作。仿佛隔了一层被子,就隔开了那一切的不安和猜忌。这一刻,她不愿去拒绝她。
“那个。。。被子蒙头不好。。。”过了一会儿,按摩的动作停下,她的声音弱弱传来。
“。。。。。。”仇争没说话。
“我可以掀开被子吗?”她问。
“。。。。。。”仇争依旧没说话。
贺樱宁尝试着慢慢拉开了仇争蒙在头上的被子,看着那人一头黑色短发凌乱地铺在枕头上,看着她如剑一般凌厉的眉眼渐渐出现,接着是高挺的鼻梁,殷红的薄唇。心中悸动、瘙痒,心跳加速鼓动,她竟凝滞了动作,盯着她的侧躺的容颜,忘记了时间。
手腕忽然被拉住,力道略有些大,疼痛通过末梢神经传入大脑,贺樱宁水柔的美眸忽的闪烁起来,她看见那双蔚蓝如宝石的瞳眸向她看来,她听到了仇争冰冷却隐约似有融化迹象的一句话:
“你知道吗?你和一个人长得很像。”
贺樱宁呆在了原地。
第一百三十三章()
贺樱宁隐约猜到了仇争说的那个人是谁,因此这句话,就仿佛利箭一般穿透了她的心。她从来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那种酸彻的撕裂的疼痛。
“你和一个人很像,你们都任性、自私,永远自说自话。不把别人的感情当一回事,只是在需要的时候,去利用别人的感情。”
“是吗?”贺樱宁的声音颤抖,她是这么想自己的?也对,从头至尾,自己对她就是这样忽冷忽热,若即若离的表现。盖亚拍卖会拥挤人群中的顺手一扶,以及超市门口的鲁莽一撞,似乎暗示着两个人割不开的缘分。盖亚城出城时,两人算是初次正式见面,那个时候主动接近仇争的就是贺樱宁自己。只是那个时候贺樱宁并不知道,不过出于好奇心的一次问答,竟正式开启了两个人的交集。
楚中大酒店,自己太过鲁莽行事,是她闯进来救了自己。后来街头追车、证券公司的枪战,她为了保护自己彻底失控发狂,到底说明了什么?
是,她是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所以对于仇争这样的危险人物,有着本能的恐惧。在东洛大将府的餐厅门口,惊闻她竟是人格分裂者,贺樱宁没能收敛住恐惧的情绪,临别时仇争的那句话,那月光下震撼人心的笑容,自己可是伤了她的心?
可这能怪她吗?这确实是自己最自然的反应,可并不代表她就从此厌弃仇争,不愿再靠近她。
贺樱宁知道仇争为何会在东洛大将府失态,因为府中下人盛传,大小姐是被危险的恐怖分子胁迫了,才卷入了楚中大酒店的事情之中。到府上来的这批人,是以大小姐为要挟筹码,在与贺芸大将谈判要好处。这样的说法,是贺芸大将和牧心协商之后故意放出的官方说法,本来的目的是扰乱外界视听。背锅的虽然是仇争,仇争却早有心理准备,并不会在乎。但因为当时自己被母亲罚禁闭思过,仇争来找了自己好几次,都避而不见。竟让她真的以为,自己对她是十分恐惧和排斥的。
再后来自己确确实实表现出的恐惧,彻底伤透了她的心。
为了逃婚反抗母亲,也为了仇争,贺樱宁不顾一切地追了出来。但因为不知该怎么面对她,太过笨拙的表达,又使她误会了自己本来的意图。
大约目前为止,自己已经在她心中留下了最糟糕的印象了吧。
在出发之前,其实贺樱宁都是迷茫的。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念念不忘,为什么要这么不顾一切。她不承认自己喜欢上仇争了,因为这很奇怪啊,她们才接触了几次?那个人脾气坏,对自己从来没什么好话,长得。。。虽然很好看,但性格太糟糕了,还是个人格分裂症患者。贺樱宁是贵族大小姐,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崇尚美好的事物,实在对这样的人喜欢不上。
飞机遭到雪蛾子的袭击,仇争置身险境,几乎差点就死了。当时身处颠簸翻卷的机舱中,贺樱宁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担心的不是自己的死活,反而满心满眼都是仇争离开机舱时的背影。当时她脑子里翻滚着一个念头,如果她死了,自己会怎么样?只是这样一想,就仿佛在心口剜下一块肉般生疼。当听闻仇争平安无事时,那种大松一口气、失而复得的感激,以及不自禁流下的泪水,终于让她明白,自己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医疗车一路走来,她守在仇争的病床边想了很多。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样一个人产生感情?结论是,大多数时候,爱情总是来得很突然,并没有什么特定的理由。当然,她似乎察觉到了自己的一些特殊的心理。
因为自幼是个乖乖女,扮演着母亲的好女儿,最优雅的大将继承人的角色。贺樱宁其实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本性,她的叛逆,她的自主深藏在心底,渴望自由的想法,在不知不觉中日益膨胀,到成年后,更是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仇争对她来说,就像是引领自由的光芒。不,或许应该比喻成“欲罢不能的罂粟”、“诱食禁果的撒旦”更为恰当。
她追逐仇争,就像是在追逐虚假光明中真实的黑暗,危险、刺激,引人肾上腺素激发。这种堕落的快感,让她觉得浑身战栗,前所未有的新鲜,让她难以抽离。她已经陷在了这种心理之中,直到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仇争。
她已经过了那条界限,再也无法回头了。
恐惧与向往并存,逃避与靠近交织,矛盾着、纠缠着,造就了现在的自己。
可这些,不过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她不知道仇争是怎么想的,她真的喜欢自己吗?她那时表现出的心伤,那月光下的温柔微苦的笑容,是真实的吗?不是自己的幻觉吗?
贺樱宁原以为自己很确定这些问题的答案,可当她听闻仇争那句“你和一个人长得很像”时,所有的一切瞬间支离玻碎。原来,这一切不过是她自己的妄念,是阴暗又卑微的想象,是见不得光的虚伪,她追逐的,只不过是她自己的阴暗面而已。她恋上的,也不过是经过心理加工后涂上包装的仇争。
都是她自作主张的心理在作祟,如今她已经自讨苦吃。
“能说说,那个人是谁吗?听说,这世上有3个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呢。”强打精神,贺樱宁在做最后的挣扎。
“她叫小彩,我在xtx接受人体试验时,她算是我的。。。病友吗?呵呵。。。”仇争讽刺地冷笑。
贺樱宁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她知道的,她猜到了!小彩这个名字她曾在东洛大将府餐厅门外听仇争自述时提起过。她也知道,这个女孩在仇争的心目中占有非常独特的地位。她是仇争在苦海当中受折磨时唯一的精神支柱,仇争对她的感情非同一般。小彩的去世使得仇争第一次发狂,几乎屠杀了整个xtx生物研究中心的人,也使得她从此走上了*的道路。
而自己,似乎成了小彩的替代品。
“你和她。。。眉眼间的神态,太像了。。。”仇争那蔚蓝的眸子终于看进贺樱宁的眼底,那虹膜中似乎凝着一种痴迷和蛊惑,声线也渐趋变得迷醉,“那种软弱的,又暗含不甘和反抗的感觉,那种飞蛾扑火,追逐深渊的姿态。太像了。。。”
贺樱宁被她的话语激得一阵心悸,鸡皮疙瘩泛起,随即反胃的恶心感铺天盖地而来。
她“唰”地甩开仇争抓住她的手,扭头向医疗车的车厢后端跑去,然后打开气压舱的大门,躲进气压舱,奋力“嘭”地一声关上了气压舱。
她抓着门把手,急促地喘息,双腿发软,无力地跪地。她浑身颤抖起来,迟来的心痛让她的双目缓缓凝聚起泪光。她坐在门脚,将自己蜷缩起来,抱着膝盖,捂住嘴无声地流泪。
是了,果真如她所想。贺樱宁,瞧瞧,你都做了些什么?搭上了一切,最后是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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