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笔聊书生6610
一 溯本开源话废墟 稚子厌学风波起
序言
笔聊书斋的主人说;天下的事物都是有定数的,如果要强顺着心志去探求自己的欲望,恐怕十有八九是要心身疲惫的,因此一些有大志的人,在树立自己的宏愿时,又都谨慎的向天祈祷曰;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从前司马迁在完成《史记》时,也说抒发个人的情怀是主因,成书后他不敢指望名扬天下,而是希望能藏之于名山大川,后来史记扬名也确是在他死后的事了。至于小说家是万业的末技、街谈巷语、道听途说之流也!连孔子也说;是以君子不为,只可当作是刍尧狂夫之所议。
笔聊书斋的主人每回看到这些,心中总是郁闷忧结,一腔的感伤如同石头记的作者般,是一纸荒唐言换作无尽辛酸泪,只是源于作者的心痴而已。
所以笔聊书斋的主人谨遵圣人的遗训;闾里小知者,亦使缀而不忘。至于是否要寻觅青云之士,为留传之故。笔聊书斋的主人临纸彷徨不知所云。
梦里废墟
天是那么的阴霾,大块大块的浓云堆积在空中,层层叠叠一直连到天的尽头、没有风一切都凝固在静静的肃穆中,偶尔从云层的密处传来几声微弱的雷声,也迅即消失在这广漠的天空中,这就是南方的雨季,沉闷又沉闷。
古城整个城市在长久的雨气淫浸下,空气潮湿中又带有一丝闷热,各个角落处弥漫着一种霉味,使人的呼吸感到不畅。大街的路面湿漉漉的,两边成行的梧桐树枝繁叶茂地挺立着,整条大街因行人过于寥落,而显得冷冷清清。
胡莫桐右手提着雨具、左手插在裤兜里,腋下夹带着几本厚厚的书籍,步履蹒跚的行在大街上,他是古城县四中高三的学生,此时刚从高考的考场里出来,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茫然,他抬头望了望天,天还是灰蒙蒙的依旧是那么的可憎,丝毫没有雨过天晴的迹象,他轻抒了下在考场压抑了许久的胸臆。说实在的今天下午的试卷,他考的感觉简直坏透了脑子里昏沉沉的,他实在不想带着这种沮丧的心情回家,来到街心的十字路口,莫桐张望了下街边的商店里的钟表,此刻正是三时四十许,时间还早,他想还是去废墟一趟。想到这,他略感轻松地倚靠在候车点的栏杆边等起车来。
废墟是位于古城西郊一处被人废弃的遗迹,那里很幽静少有人至,莫桐的一位同学好友伊震风的父亲伊扬就在那废墟附近的山脚下,靠国道边开了间修车行,平日里他们几个在学校里交好的朋友;伊震风、崔卫回、祝牟慈。就经常结伴在废墟的一栋古老的阁楼上玩耍,这栋在废墟里称得上是唯一完好的建筑物,本来是被伊扬用来堆放废旧轮胎、以及一些无关紧要的什物,后来伊震风他们要了过来稍微修缮了下,古阁楼就成了他们在学校生活外的小天地了。
路口不一会儿,就有一路去西郊的班车停了下来,莫桐上了车发觉车上的乘客也和街面的行人一样稀少,他就近拣了个空位坐下。古城是一座偏僻的小城,坐落在一大块群山环绕的盆地里。城区的面积不大,一条浦河紧贴着古城流过。这座并不繁荣的小城,历史却是很悠久,成县治以有千年了,可遗存到现在供人缅怀、追悼的古物却是少之又少,时代的变迁使得地名一变再变,就连古城的县称也不知更改了多少回,这种蜕变一刻也没有停止过,透过车窗映入眼帘的是一些参差不齐的建筑,灰白、古朴、老旧似乎不仅是这些建筑的特色,也是古城的特征。
班车因路上的人少,也就避免了以往等人上下车所耽误的时间。十几分钟后便到了西郊,莫桐下了车,漫不经心地沿着国道往废墟的方向走去。路边一间橙黄色的店铺映入眼中,店门前的水管纵横交错,被油污染得黑漆漆的场地,散发着呕人的气味。最显眼的是竖立在路边的招牌用废旧轮胎叠成近两米高,其间斜插着根木棍,上面挂着块长方形的匾,用红漆写着“诚信修车行”右下行有着数行小字,宛然是加水补胎充气之类。莫桐大老远便窥见店里有几个穿着油渍的工作服的工人在里面忙碌着,旁边有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头顶的发际很稀少,几近秃顶。穿着件白衬衫,体型微微发胖,正在那里张罗什么。那正是伊震风的父亲,车行的主人伊扬……
莫桐低着头加快步伐从店前边一条小青石铺就的小道,拾阶而上。他不想此时被伊扬撞见,细细的叨问考场的细节。扰乱那本趋向平淡的心境,而且他也厌烦熟人照面后,惯有的礼节性寒暄和应付似的客套。他觉得这些是不必要的蘩文缛节,这一点的认知上,莫桐一直深受他的母亲张曼文的影响。
石阶沿着车行后面的山势而建蜿蜒向上,那石阶因为年久失修,有不少地方的石块都塌陷和翻裂,露出黄秃秃的黄土,一经雨水的冲筛,更显得破败。只有石缝中生长着的杂草在雨露的滋润下显得绿意袭人,石阶到山半腰秃地没入黄土中。一簇堪首青天的修竹掩映着小道,拐过一个山湾走了一小截的路,废墟就显现在一片荒草丛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道高耸的用黄土垒筑而成的骑马墙,呈不规则的分布在废墟的四周、或散立在废墟的中间。显然在这些残堰断壁上,曾有过规模宏大的建筑。只是后来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败落至此、荒凉不堪。整个废墟中有栋稍微完好的阁楼,那就是他们的小天地,伊扬用来堆放旧物的场所。莫桐走到近处思量一下,本想到废墟里面闲逛一圈,但一想里面肯定也湿滑得很,便改变主意径往古阁楼走去。
古阁楼虽然破旧,但仍显得古朴而深沉。楼边角的两边飞檐高翘如月牙般,有着道黄黄的瓦槽,中间的屋脊上有着长长的一道吻兽,下边却突兀的凭空向前伸出两条木头横档象似和什么东西连接着,临空挂在外面被日光和雨水冲刷得白中泛黄。正中的大门上挂着把铁锁,莫桐走上前去捣出钥匙打开门,里面是间入深挺大的厅堂。四根浑圆的柱子和墙板上挂上不少尘埃,但仍可以看出里面的漆色远比外面保存得好多,加上两旁镂花雕刻的方窗,立着一根根细圆柱的窗格,作工之精美依稀可见当年的华丽。地面是用青砖铺成的,有不少地方都坑凹不平,左首有一盘旋而上的楼梯直达楼上,楼梯角下仍然堆弃着不少旧什物,莫桐跨上楼梯拾阶而上。
楼上甚是宽广,且比楼下整洁、明亮多了,一尘不染中显得清幽秀气。一张老式的大檀木长方桌当中摆放着,这本是小楼上遗留下来的,桌沿角下细刻着人、虫、花、鸟的浮雕。几张背椅有序的排在檀木桌的两边,莫桐就中挑了个位子坐下,桌面上堆了些供他们平时阅览的书籍,书堆旁零乱地摆放着几张素描。
莫桐拿起其中一张细细的看起,以前他们四人当中伊震风、崔卫回、祝牟慈三人喜欢画画,只有他一人偏好文学。当初他们因厌倦了学校那种单调的学生生活,便乘课外的时间在此相聚,一起尽兴的玩要或由伊、崔、祝三人画画,或由他吟诵自己作的诗歌、散文,在这里没有人会对他们的才艺指指点点、评头论足,那种自由的感觉是说不出畅然与放纵,即使他们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就那么相拥围坐一起抱膝清谈,至于内容则是海阔天空、什么的梦想、什么的未来、什么的努力奋斗……
莫桐拿着手中的画纸沉湎在追忆中,以前在这里的时光是美好的、是令人陶醉的,可而今这美妙的一切都被打乱,沓至纷来的是令人烦扰的考前复习,模拟应考,直到踏进考场的那刻起,其精神力的付出决不亚于一场激烈的战斗。莫桐皱起眉头他已经记不起上次他们几个人相会在古阁楼,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一想及大家考后或升学或学艺,都不免各奔东西相聚无期。莫桐不由得一阵伤感,浏览在画纸上的目光也飘忽起来。他掏出笔此时他的心情很复杂,过去发生在这里的是他的一个带着七彩霞光的梦,不管这梦是就此戈然而止,还是有缘继续下去。对他来说,在心中都是不会泯灭的。
他写着;抱着风琴/偎依在高大的橄榄树旁/望着染红的忆海/一丝丝的拨动琴弦/孤独的弹个不停/追寻那远逝的梦/在沙滩上留下一串足迹/苦苦的寻觅/为何我的心却永逝于邂逅的那一刹海风中/忧郁地拾起一串银贝/挂在深深伤心处。审视着这首诗,良久,他放下画纸站起身向阁楼上的窗口走去。
阁楼上窗的样式很古典亦很简洁,长形的窗口由一扇竹廉自上而下的垂闭着,竹廉与窗框顶上有一个活动的木轩头,打开竹廉时用一根细长的棍子,一头支在竹廉下的木勾里,一头支在撑在窗框的内槽。莫桐支起竹廉倚靠在窗边兆望窗外的景色,窗外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天色越显昏沉,远处的废墟已经看不清晰了,笼罩在一片如梦如幻的雨雾中若隐若现,再远处的山林也以和这沉沉的天色浑为一体,模糊一片这一切看在眼里就如蒙上一层无边无际的轻纱,所有的景象都显得虚无缥缈……
莫桐望着风雨中的废墟、山林、天空怔怔出神,窗外时不时掠过的微风,挟着雨丝向他迎面袭来,他深深的吸一口雨气微昂着下腭闭着双目,任凭雨丝浸湿自己的鬓角。他直觉得眼前的景色是如此的美妙和静谧,令人神怡不已。抛开成长的烦恼,将此时的一番心思默默的熔化入这蒙蒙烟雨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微弱的钟声‘嗡嗡……’仿佛从广漠的彤云深处传来,回响在古阁楼上,宁静的空间顿时被打破。莫桐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意识到这报时的钟声是父亲报社大楼顶端上的那个大挂钟发出来的,因为古城是个小山城,位于城区中央的报社发出的钟声在城的四郊都听得见。一听这钟声莫桐不由想起在报社当社长的父亲胡自牧和母亲张曼文,此时他们大概是在家里念叨自己了。他一想到这内心就慌乱起来,勉强的收住那还在雨中、风中四散飘乱的神思,悻然的伸手取下小木棍,让两扇竹廉关闭下,回身收拾雨具走下楼去。
莫桐下山时伊扬的车行已经关门了,他独自向前方的停车点走去。莫桐的家就住在与古城城区隔河相对的陶丘小镇上,中间隔着一条不太宽广的浦河,陶丘有着一片平坦的田地,其间的水塘星罗棋布的点缀当中,这里出产的农作物大都供应着城里的人们的日常所需。小镇的居民大多是从事田间作业的农户,平日就由一座名唤枫桥的石拱桥往来城镇之间。
莫桐坐在车上方才在阁楼上的那种令人怡然忘我的感觉,此刻正随着车轮的碾动一点点的消失在无形中,他在心里费神的琢磨起言辞以应付回到家时父母的询问。下了车他发现天空收住了雨丝,只是那暮蔼之色越来越浓,他加快脚步向枫桥走去,枫桥的桥头直立着一座钟型的城门楼,共有两层,下面一层用厚实的城砖砌成,城门呈圆拱形遥对着对面的陶丘小镇,门楼的顶上一层是木质的房子,陡直的屋顶上铺着黝黑的光瓦,东西走向的屋檐角下悬着四个铜铃,每当有河风吹过铜铃便会叮当叮当响个不停。
莫桐往常听到这铜铃声,总喜欢驻足凝听一会或是放慢脚步边走边听。而此时他走在枫桥上更多的却是感觉到暴涨的浦河水冲击桥墩所引起的震撼,这种感觉由桥面顺着脚底直至传递到心尖,每走一步这感觉就更强烈一些。他有一点惶怕的向河面望去,只见往昔平静柔顺的浦河此时变得面目全非,河水泛着黄色的浊沫漂着许多的枯枝败叶,咆哮阵阵的打着旋向他和枫桥席卷而来。望着这浩大的水势,他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孤独的感觉,仿佛自己和枫桥就有如汪洋中的一叶孤舟,渺小得在漫漫无际的暮气中随着水势,不住的漂移、漂移,一直向后、向后……
胡自牧心里有些等不住了,他不时望着大厅墙壁上的挂钟,钟的指针已经指向五点半了,莫桐还没有回来。张曼文又在楼上,整个大厅只剩他一人枯坐在桔红色的沙发上,显得格外的孤寂,而此时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又分外的清晰响亮,一声声传入他的耳中。他烦躁的站了起来,走到庭院中雨后的庭院一片清新,一条碎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蜿蜒而伸,小径的两旁种植着修剪整齐的月桂。整个庭院的布局是张曼文设计的,庭院靠近厅门西北角落是一棵梧桐树,梧桐树的斜对角是个花圃,里面种植着各种花卉……胡自牧走到院墙边的葡萄架下,那里有张石桌和四个石凳,他挑了个干净的凳子坐了下,静静的看着花圃里的花来打发时间……
张曼文那略显白皙的手放在楼梯的扶栏上,支撑着自己虚弱的身躯,一步一步缓慢的走下楼梯。她厌恶雨季,厌恶雨季里深深的淫晦气味。更怕听到屋外成天沥沥晰晰的雨声,这雨声会加重她心脏的跳动,让她呼吸不畅。她稍微停顿了下脚步,将自己整个身体倚靠在扶栏上,她直觉得自己像个抽空了气体的软皮囊,疲乏得连睁动一下眼皮都那么的费力。
大厅正中悬挂着一张油画,画面上是一艘帆船航行在夕阳西下的海面上,画的色彩深沉而又灰暗,玄黄的阳光把海面渲染成暗红色,灰长的船影倒映在海面上。油画的两旁则是幅对联自左而右依次是‘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对照着画面很合情、合景。张曼文走到厅门口看见坐在葡萄架下发呆的丈夫,就问;“莫桐回来了吗?”
胡自牧听到妻子的声音,站起身苦笑着说;“这么久了,按理早该考完回家了。”
“考完……?”
张曼文记起今天是莫桐高考的最后一天,
“快啊!又轮到儿子高考了”她不禁有些感慨,抽动下塞塞的鼻子,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力气。胡自牧掺扶着妻子朝沙发坐了下说;“想起以前咱们读书的时候,也是难过高考这一关。”
“什么难过高考这一关,是难过政治那一关罢了”
张曼文有意修正丈夫的话,当年他们是大学的同窗。毕业后同在古城报社,只是后来张曼文由于出身原因在报社倍受压抑打击,为了不累及胡自牧在报社的前途才称病告退赋闲在家。胡自牧听出妻子的话意,他知道妻子忌讳谈年轻时候的事,就支开话题说;“莫桐可能是跟同学一起对答案对昏了头,也不知道早晚。”
“自牧,我倒是有些惭愧。别的母亲也许现在为自己孩子的成绩而牵肠挂肚,可我却是犯了病连自己也无法照顾自己,更别说是过问儿子这几天考得怎么样。”
胡自牧轻轻的拍拍妻子的手,张曼文的身体一直很虚弱,特别是对季节的变化很敏感,尤其是到换季节的当口,他总要格外的操心和忙碌。
陶丘小镇有一条横贯东西沿河走向的大街,镇上的人家大都居住在街的两旁,胡家就在靠近河边一条葫芦状的小巷里,葫芦巷里面住着七八户人家,而胡家大院就在巷尾里头,一座小楼房外表没有铺贴流行的瓷砖,而是以淡黄色的涂料涂漆,整栋楼房掩映在围墙院落里的花木影丛中。莫桐迈着涩涩的脚步,推开虚掩的大门,顺着院落的小径往里走去……
胡自牧正跟张曼文在闲聊,忽听到小院里响起了脚步声,不一会儿就看见莫桐夹带着书本走了进来,莫桐见父母两人坐在厅内的沙发上,那情形俨然是等了很久的样子了。一时间那颗本以沉没在枫桥水下的心,此时又浮出水面而且还打着旋,就在旋涡里不停的翻滚、碰撞。
“爸、妈……”他嗫诺着带着歉意解释自己晚回家的原因,那是他回家路上就编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