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看顾子女,未免就对自己的妻子有些疏忽,他有些心疼地亲了亲自己妻子的额头,“早知道就该让你去休息的。”“不,我陪着你,才能安心。”如珺温婉地一笑,夫妻二人这般温存了片刻,楚氏才起身吩咐下人准备吃食。
这边的进士们虽然对贾珍的那些安排感到奇怪,但是这三天却也学到了不少事情,很多都与他们一开始预想的完全不一样,看起来学习和做官还真是两件事情,他们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而且不少人其实隐约对自己未来想去什么地方做事有了大致的打算,就不知道自己之后能不能得偿所愿了。三天之后,众位进士以及国子监的官吏们重新被带到了广文馆,而贾珍早就面带笑意地坐在了上首上。
“说起来这虽非本官第一次来国子监,但是却是第一次以西席的身份坐在这里。”贾珍脸带笑意,道,“虽说人之患在好为人师,本官今日即便不才,但却不能有负皇恩,故而不得不指教一番。”贾珍的品秩本来就比国子监最高官吏祭酒一职还要高,又有皇命在身,即便国子监那群官吏,尤其是年长贾珍十多年甚至更多的官员也只能咬牙等着贾珍的授课。
所谓一不做二不休,贾珍今日不仅仅是来安排这些进士们的,还是专程来给国子监打脸的,既然打脸那么就不用讲什么情面,反正这成绩也是他们自己考出来的,不是吗?贾珍吩咐自己身边文书将名次等第一一公布出来,本来这些进士们在看到自己名次的时候还有点十分不自在,但当他们发现国子监的官吏们多数竟然考得要比自己糟糕得多,就忍不住有些高兴兴奋,即使他们十分克制自己的情绪,但是还是露出了一二,被在上座的贾珍看得一清二楚。
李祭酒尤其不自在,尤其是在这些进士们面前丢了自己的老脸,整个脸色都已经变得铁青,一双眼睛恨恨地盯着贾珍,贾珍并不理会那群官吏刀子般的眼神,朗声道:“这般成绩确实出乎意料,故而圣上特地命我前来为同僚讲解解惑,希望各位同僚能够有所受益,切勿再夸夸其谈。”贾珍一挥手,后面的官吏便将带来的卷子一一发下。
贾珍对其他五份卷子虽然讲解得细致,但是终究比不过他和胡济二人出的那份卷子,毕竟这才是他的强项专攻。一开始众位进士有些人还秉持着可有可无的态度,他们中间有不少人认为这面前的吏部尚书一个人是无从讲解这六份卷子的,甚至有些促狭的进士们还在中间提问,想要看看这吏部侍郎肚子里究竟有多少墨水,他们没有看到他们想看到的,却慢慢地开始认真地听贾珍点评分析这些卷子。
“吏部掌文选、勋封、考课之政。以三铨之法官天下之材,以身、言、书、判、德行、才用、劳效较其优劣而定其留入,为之注拟。简而言之,吏部的职责就是选贤用能,监督文物百官,使之各司其职,为君分忧,安定天下。那么什么决定一个官员的好坏,是其个人品行,还是其才干能为?一个十分有能为但是却贪财的官员,一个品行高洁,但是却不察世事的官员,谁才是好官?”贾珍说到这里,眼睛扫视了下面的所有人,他可以注意到一些人在沉思,但是有些人那脸色可真不好看了。
梁敏,章佐等人都听得十二分地入神,微言大义,见微知著,这位贾侍郎可是有真本事的人,若是能得些有用的教诲,日后怕是也能够得益。“就这二人而言不是最好的选择,然而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短,端看我们要如何去用,倘若这二人同为县令的话,便选用那有能为的官员,虽然他本性贪婪,但是只要能够监督,将其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又或者以刑法约束,使之约束自身,远比一个两袖清风但是却不懂世事的官吏要强的多,因为县令一职需要接触下情,又要与上峰打交道,周旋于各色事务中间,教育,狱讼等等,别看县令品秩小,但是要管的事务极多,不然何以称为父母官,这不是那个品性高洁的官员能够胜任。但是倘若是编书修撰,便是后者更妥当些。知人善用,莫过于此。”贾珍侃侃而谈,这般言论叫众位进士们也几乎大吃一惊,若是以儒家来衡量,这位吏部侍郎无疑是极其出格的。
“马有优劣,但是关键还是在于如何去驾驭,安排,当然在这之中要去污除垢,这便是吏部的职责。”贾珍的话还未讲完,便有一进士激动地鼓起掌来,正是章佐。章佐没有想到贾侍郎的想法和理念居然与自己十分契合,一时情绪激昂,便忘了身在何处。贾珍微微一笑,若非这人被李安定了去兵部,他其实挺想将其安排到吏部做事的。
“侍郎大人未免太目下无尘,夜郎自大。”李祭酒忍到现在,着实忍不住了,他甚至觉得贾珍的那几道题目句句字字都是针对他们,针对自己,再有章佐这般刺激,他委实按捺不住,站了起来,冷哼道,“这些不过是雕虫小技,细枝末节罢了,贾大人这番简直就是本末倒置。”李祭酒神情激动,道。“祭酒大人是认为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是吗?”贾珍轻敲桌案,继续道,“祭酒大人是认为我等六部官吏都是些亵渎圣人之言,四书五经之人,是不是?”“没错,老夫正是此意。”李祭酒气得已经快失去神智,压根就分辨不清贾珍的意思,便大声应了下来。
“不知道祭酒大人有何面目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祭酒以及其他同僚们至今能够在此安然做官,高官厚禄,无后顾之忧,不都是靠祭酒大人看不起的这些人吗?边疆的军士们,各郡县的官吏们,还有那些奉养整个王朝的百姓们,若是没有我等六部,不知道单单凭祭酒以及祭酒身后的这些同僚,不知道这天下已经是何等境遇了,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不正是祭酒大人你们吗?看看祭酒以及其他同僚们的名次,真正不知道谁才是夜郎自大。圣上正是因为对你等十分失望,这才命我负责安排这些进士们,并选人教导他们那些实务,而并非如先前那般只入翰林院,再不顾他们的日后如何,看他们各自的造化。”贾珍站了起来,弹去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道。
第92章 世界()
要比口才,贾珍是不会输的,这些老家伙能说的他几乎都能倒背如流了,也就那么点咒好念,不过就算他们说不过自己,但是碍于皇命他们仍要留在这里,等着自己下一步的安排。贾珍是个促狭的人,政和帝在有些方面也有着和贾珍比较类似的爱好,对于这些老东西,让他们将自己平日最看不起的那些东西都背出来,若是一个月背不出来就罚俸三月,若是两个月背不出来就让他们把自己头上的乌纱帽给留下。“贾珍,你莫要太猖狂了,简直是小人得志。”李祭酒几乎是咬着牙发狠地道。“祭酒要是不服,尽管跟圣上去说,叫圣上来做决断。”贾珍嘴角微微弯起,至于这些人在心里是如何骂他,他才不管呢?任他们骂得昏天黑地,与自己半分不干,不少半块肉。
“至于你们可有什么想法,不如说来听听?”贾珍让国子监的官吏们离开之后,转向了这八十八位进士。“在下以为大人是想探探我们这些人的底细,以便日后安排。”章佐行了一礼,开口道。“聪明,你们都是聪明人,我想这三天你们都看出了,各部人手紧缺,是个不错的机会。”贾珍重新坐回上首,神情淡淡,开口道。众位进士低着头,等着这位侍郎大人继续说下去。
“接下来的三个月,第一个月会有各部官吏给你们授业解惑,月末考评,若表现不好者,则不录用。剩下的两个月会根据你们各自的擅长以及表现,专门授课,月末考评共两次,表现不好者,同样不录用。另外,每日都会有一个时辰的武课,教授骑马等,不得缺席,同样要记入考评,表现不佳者亦不录用。君子六艺可荒废不得。”贾珍神情肃然,对着下面这八十八进士讲解道。
“这”前面的几条众位进士们都能接受,唯独最后一条,他们忍不住有些脸色发白,看着贾珍。耿清大着胆子开口道:“大人,不知道这最后的一项如何评定,每个人的情况都是不一样的。”“放心,本官自有决断,你们只需要进自己努力做到自己最好即可。”贾珍自然是知道这八十八人中有相当一部分体质非常不好,他也没打算拿军士的标准来对待这些书生,只是现下说出来的话,便会有人不放在心上,到时候就不好办了。
贾珍看着眼前这些进士还有着拘谨的模样,半分不着急,反正这批进士的教育的总负责人是他,这还是政和帝的意思,估计是被吓着了,想要他们教出些能够得用的官吏来。说起来若不是政和帝清洗官员清洗得太爽快些,几乎将朝廷一半多的官吏都解决了,导致对于人才紧缺有切身的感受,上至政和帝,下至这些六部的官员,只怕都不会那么轻易地同意这些举措,毕竟太匪夷所思了些,叫人难以接受,看看这些进士方才的神态他贾珍心里就有了底,好在内阁诸位同僚都不是那般迂腐的儒生,比如李安和胡济,可不是走的一般路线进入朝堂中枢的,看起来改革终究也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贾珍在心里微微地叹了口气,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他却已经有些如老人般的心境了。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胡济看到贾珍,打趣道。“办得挺好的,国子监那群官吏怕是要和我不死不休了。”贾珍吩咐了一声,叫人给自己奉上一杯茶,道。“咱们得罪的人还少吗?那群家伙除了动动嘴皮子,还会干什么?对了,过两个月,茜香国它们又要来朝贡了,礼部可有的忙了,当然不止礼部,四夷馆和鸿胪寺都要忙得团团转,到时候肯定得问咱们要人。”胡济叹了口气,道。“朝贡一事重要万分,自然到时候得先紧着礼部。四夷馆,鸿胪寺那里倒不用发愁,唯独要愁得就是礼部了,不过有礼郡王在那里压阵,咱们用不着太杞人忧天。”贾珍坐了下来。“不知道这些子洋人又要送什么东西过来了,上次送过来的火枪就比咱们的要好得多。徐大人说得对,咱们要在乎的不仅仅是西北的游牧民族,那些鞑子,茜香国,那些西方洋人可也是咱们心头之患。”胡安喝了口茶,道,“你知道不知道圣上已经去召见了工部尚书,我看啊,怕也是为了这些事情。”
贾珍吹了吹小吏送来的茶,心里叹了口气,红楼梦无朝代可考,可据他看来,他所处的时空但是却大部分沿袭了明朝中后期的情况,尽管有些紊乱。比如胡济所说的徐大人,是徐光启,应该是明朝末期之人,而非现下之人。说起来有些可笑,那些教科书上都说林则徐,魏源是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其实比他们早两个世纪,徐光启等一大批明朝知识分子已经把视野转向世界,并且认识到中国以后最大的竞争对手是西方列强。徐光启说:“今之建贼,果化为虎豹矣,若真虎豹者,则今之闽海寇夷是也”。也就是说,虽然那时关外的建州满人虽然是明朝的大敌,但像徐光启、崇祯皇帝那样的人已经知道西方将是中国更凶恶的敌人,因此在内忧外患之中还不忘加紧引进西方科技。别的不说,就说四夷馆,就是专门用于翻译那些西方科技思想书籍之用的。清朝就是一种倒退,完完全全地倒退,倘若明朝不亡的话。贾珍一时间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便有些走神,那百年耻辱是每一个中国人都没有办法忘记的。
“伯希,你怎么了?我瞧着你神色有些不对劲啊!”胡济在贾珍面前挥了挥手,才把贾珍的神给招回来。“我不过是在想,叔齐怕是又要上火了,他怕是要把工部尚书闹得不得安生了吧。”贾珍换了个话题,这里并非他的时空,但是却有与他有着说不清,割不断的联系。“可不是,他还建议圣上派官员出使番邦,你知道咱们的海军虽强,但是因着文渊帝的缘故已经有些不及他国,圣上并没有答应下来,只说现下还不是时机。说来可笑,你知道那高丽吧,三个月前才来过,这次就要来了,说是对咱们大洋朝尊崇万分,他们哪里是尊崇,摆明还不是为了从咱们这里掏银子去。”胡济说到高丽就忍不住呵呵冷笑,也就文渊帝会听他们的鬼话。
“眼下不比当初,圣上的意思呢?”贾珍想到日后的朝鲜韩国就忍不住脑袋疼,他个人其实对中国周边的邻国们都没啥好感,从俄罗斯到日本,从朝鲜到印度,包括越南这些国家,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大概也能算是愤青了吧。“圣上当然不会答应,怕是到最后又要和礼部,鸿胪寺这些老家伙打嘴仗了。真正是没完没了。”胡济想到这些,就心里一阵子的不舒服,倒是贾珍叹了口气,不说什么,比起清朝那种坑爹情况来,还是这里的人更可爱些,至少没有到万马齐喑究可哀的境地。他记得谁说过一个拥有伟大思想的国家才有不断前进的力量,至少现在还不坏。
“行了,行了,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这改革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有得好磨了。”贾珍又喝了口茶,才悠悠地感叹道,“咱们只有尽力而为了。”“伯希啊,你也是读那些圣人之术,走了科举路子,怎么就不见你和那群家伙一般。”胡济直起了身子,在这朝堂里他呆了也不过堪堪两年,就已经觉得自己好像呆了有十年了,人都要变老了。“你可别忘了,在那些老家伙眼里,我可不是一路人,你忘记了,我家好歹也算是勋贵里出名的了。”贾珍摇了摇头,道。说起来他这么细心过问两个儿子的功课,除了怕他们不自觉,还就是怕他们真的读了那些书读傻掉了,到时候他可是哭都来不及哭,回家还得多历练历练那两个小鬼,啧啧,想想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以及《呐喊》,他有时候难免生出一种不寒而栗,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过,胡济的话还是给了贾珍提醒,不是说少年强则国强吗?与其唉声叹气,倒不如从这些进士们身上开始下手,至少不要像那群老顽固一般,完全不在一个次元里,沟通不能。“这倒是,不过伯希,这批进士你可得好好上心啊。”胡济拍了拍自己好同僚的肩膀,俩人继续重新埋头在公文里。
这些时日柳鸿飞和礼郡王又开始忙碌起来,尤其是柳鸿飞,别看他话并不多,但是却精通好几国语言,这些使者固然是来朝贡的,可未必不是来试探大央朝,作为一个礼部尚书,他的压力还是非常大的,他现下经常往鸿胪寺以及四夷馆跑,翻看一些书籍。贾珍其实与政和帝的这些心腹们的交集都有些,唯独和这个柳鸿飞并没有多少交情。“贾大人,能够打扰一下,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一日下朝,柳鸿飞拦住了贾珍,一派温文有礼的样子。“柳大人太客气了,有话尽管交待就是了。”贾珍忙十分地客气,论起来柳鸿飞的官阶可比他要高。“这样啊。”贾珍听了柳鸿飞的交待,不由地点了点头。“我就知道贾大人会赞同。”柳鸿飞淡淡一笑,他作为礼部尚书,平日里没有少接触这些洋人的书籍,这越看便越觉得有些惊慌,这偏偏自己手下大部分的官员都觉得这些书不过是扯出来唬人的。要想和洋人打交道,就首先该做到知己知彼才是。
若是平时,柳鸿飞定然不会贸贸然地找上贾珍,只是看着贾珍的所作所为,叫柳鸿飞觉得这件事情若是托给贾珍未必不可。其实,贾珍也有这意思,只是他并不熟悉礼部的东西,就算是想选些书叫这些进士们看却也不知道从何选起,正巧有了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