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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和帝并没有把心思多放在南安郡王身上,眼下更要紧的是平息各地的动乱。吏部尚书周尚书以及户部尚书云尚书二人出列。“朕已经听了兵部尚书的谏言,倒是想听听两位爱卿有何见解?”政和帝端坐龙椅上,看起来似乎无喜无怒。“圣上,臣以为朝廷当双管齐下,一方面派出军队镇压动乱,另一方面则当实行安抚,毕竟其中有不少是百姓,他们受人蛊惑,做下这等悖逆之事。”云尚书率先开口道。
“有点道理,那该如何安抚?”政和帝微微挑了挑眉,看向云尚书。云尚书直觉有些不好,但是还是按下心头那抹慌乱道:“臣以为百姓之所以如此轻易受奸人蛊惑,朝廷也是有不可推搪的责任,眼下我们可以先降低赋税以及减少徭役,百姓多年来徭役沉重,苛捐杂税,负担过重,民力已将近枯竭,如此可以稍安民心。然后我们可以开仓放粮甚至发放些银子,如此大部分百姓得到了朝廷的粮食以及朝廷抚恤,想必不会与那些狼子野心之徒勾结。”没等云尚书说完,就已经有官员出列反对。
“臣以为云尚书如此做法不妥。给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云尚书如此安抚,只怕民心难抚,反生贪念,到时朝廷更难招架”说话的是一个御史,沉声道,“何况圣上可听说过阳奉阴违四字,安抚不在于如何安抚而是在于安抚之人,不然何异于缘木求鱼。此外,国库空虚,实在是难以面面周全,光是用于镇压造反的军粮和库银已经是捉襟见肘,更惶论还要开仓安抚百姓,云尚书的做法乃是纸上谈兵,并非良策。”御史的话刚落,吏部尚书周尚书就急忙跪下请罪。“臣恳请皇上三思。”那御史端得一派正气,道。
政和帝沉思,他作为皇子参与政事多年,确实知道下面的官员的实情,若不是如此,他和其他兄弟又怎么能够收拢那些官员作为自己的党羽,而当时的文渊帝为了制衡,对这种情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眼下要找出可靠的人来主持当地的政事这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的。“那么按照郑御史的意思是?”政和帝心思转了好几个弯,却仍旧面色淡淡,却不叫两位尚书起身,而两位尚书却忍不住冒出冷汗,不知道政和帝会如何对他们,头却不敢抬起来看着政和帝。
“这,臣眼下并无良策。”郑御史是个古板之人,他只顾着反驳着户部尚书的谏言,自己也对这棘手的情况却也是束手无策。“退下。”政和帝不为难郑御史,开口道。刑部尚书闵翊突然上前,道:“臣有一言,所谓乱世必用重典,眼下虽不是乱世,然而当断不断,必受其乱。郑御史所言甚有道理,然而臣不才,只有些些微想法。所谓官逼民反,倘若百姓能够活命,谁又愿意做这掉脑袋的事情,故而依臣之见,那些官员难辞其咎,他们在当地横行霸道,鱼肉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对朝廷敕令更是阳奉阴违,使得民怨四起,酿成今日之祸。而这些官员之所以敢贪污,敢于对朝廷敕令阳奉阴违,鱼肉百姓,乃是朝廷过于仁慈。倘然他们伸手,哪怕只拿一文钱就其罪当诛,相信他们必不敢动手。圣上,眼下国库虽然空虚,然而那些官员为官多年,只怕他们府上搜刮的民脂民膏也够安抚百姓之用。金陵扬州两案,在那些官员府中查出了金银珠宝,古董书画,不计其数。臣斗胆谏言——”
“臣反对。”刑部尚书的话音未落,就已经有好几位官员出列。“圣上,刑部尚书此言陷陛下于不义之地。圣上乃是圣明天子,若是如此行事,只怕会寒了臣子之心。到时民心未抚,君臣离心,社稷危矣。据臣所知,刑部尚书曾与几位同僚存有嫌隙,只怕是公报私仇。”左丞相荣裕开口道。
“那荣丞相有何高明之策,解决眼下燃眉之急?”政和帝不愿听臣子之间彼此攻讦之语,刑部尚书所言的杀官安抚民心,确实是个代价最小的法子,不过这般行事,南安郡王以及那人只怕会因此得了助益,不利于他一举消灭铲除其所有势力。“这,臣以为云尚书的法子甚好。”荣裕眼睛一转,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朕以为荣丞相身为丞相,理当比云尚书更为能干,没有想到荣丞相居然——”政和帝眼睛一眯,嘴角微微翘起,感慨道,“周尚书着实有些失职啊。”“臣有罪。”被点名的周尚书连忙又磕了好几个头。而荣裕本来面色极好,如今却一副惨白的脸色,已经跪了下去。政和帝这般说话,不仅是责备周尚书,更是在说自己失职,忝居丞相之位。“圣上恕罪。”荣裕开口道,只说了这一句,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他当左丞相十几年,在朝堂上并非没有政敌,只怕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到时候自己可真是难以脱身了。
荣裕一直深得文渊帝宠信,因此朝堂之上鲜少有人能和荣裕分庭抗礼,但是如今主事的是政和帝,那可就完全不同了。不过瞧政和帝的脸色,现下却不是好时机。“既然你们都没什么好法子,那就按朕说的办,不然朕就先办了你们。”政和帝一声冷笑,随即开口道,“礼郡王。”
政和帝登基之时,便封了自己的几位兄弟各自爵位,并给予封号。三皇子被封为礼郡王,因此三皇子听到政和帝的话,急忙出列。“朕封你为巡按御史,赐予尚方宝剑,前往各郡县,安抚民心。”说话间,政和帝顿了顿,才继续道,“乱世必用重典。这句话说得深得朕心啊。”“臣明白,臣领旨。”礼郡王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刻明白了政和帝的心思,尚方宝剑,巡按御史,都给了他极大的权力,若遇到那些贪官污吏,不必上报,解决便是,并拿那些官员的家财安抚民心。如此一来——也好,他也需要做些什么,让政和帝对他安心并且日后委以重任。
刑部尚书听言,微微一笑,政和帝采纳了他的谏言,只是采取了春秋之法。只是礼郡王素来喜静,鲜少在朝堂上说话,谨慎小心,并不爱得罪人,担此重任恐怕有些不太妥当。然而既然是政和帝下令,那么他们无话可说。随即,政和帝又委派了柳鸿飞,翰林院庶吉士为礼郡王的副手,与礼郡王同行。柳鸿飞乃是柳皇后的亲弟弟,如今尚无秩品,如此破格提拔,看起来圣上对于礼郡王不似十分信任的样子。众位官员都在心里打着腹稿,各自思索着。
好不容易下了朝,官员们各有心思地散去。“怎么样,有消息了没?”政和帝一面往书房快步走去,一面问向自己的心腹太监,道。“还没消息。”太监急忙轻声回道。“那么那里太平吗?”政和帝有些漫不经心,但是熟悉他的太监却知道政和帝的心情不是很好,忙答道:“不过是些小打小闹,那两位似乎有些分歧。”“是吗?再加把火,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政和帝微微冷笑,这俩人想要勾结在一起谋夺天下,也要看他答应不答应。“圣上,要不要催催淮安府那里?”太监提议道。“不必,他们都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办?”政和帝虽然对淮安府有些担忧,但是却沉得住气,他现下可不能多过多的举动,以免打草惊蛇。
政和帝头痛的时候,南安郡王这边也头痛着。这贾珍在淮安府那里于南安郡王来说始终是个隐患,唯一让南安郡王高兴的是贾珍虽然动作频频,但是所折腾的不过是些虾兵蟹将,并不碍事,但是如果放任贾珍的话,南安郡王可不愿意自己家族经营多年的地盘被贾珍彻底清理一遍,像金陵和扬州一般。“要么除掉贾珍?”南安郡王忍不住皱眉,但是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巡按御史若是横死在淮安府的话,可不是那么容易善了的,端看政和帝的行事作为,只怕会给政和帝一个正大光明的借口插手淮安府,可是拉拢贾珍,他尝试了这么多年都未见成功,眼下时间紧张,只怕更不可能。不行,绝对不能再拖延下去,必须趁早动手才是,那个黄毛小儿,就知道畏畏缩缩,瞻前顾后的,如何能够成大事?
“你去催促他一下,别叫他再拖拉下去。”南安郡王指了指心腹,吩咐了下去。心腹不敢耽搁,急忙离开去办事。而此时南安郡王的后院之中的那些莺莺燕燕们还在策划着如何拉住南安郡王的心呢。“主子,你怎么了?”翠果焦急地看着阮氏,问道,这几日侧妃的身子越发地不好,都咳血了,却不肯找太医郎中瞧瞧。“没事。”阮氏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她作为南安郡王宠爱的女子,在这后院之中也是有自己的眼线,听着眼线的汇报,她猜得出来南安郡王府离灰飞烟灭之时越来越近,与其与这王府一同毁灭,她更乐意自己去得干干净净的。翠果虽然心思不纯,但是服侍她也是尽心尽力的,该是时候给服侍自己的这些人安排好后路,这样的话,也是替自己积了阴德。若是真有来世的话,不知道阎王爷能不能许自己一世安好,做个正头娘子。
第81章 阮氏()
不同于南安郡王的雄心大志,已经病得几乎失去往日颜色的阮氏开始在自己不多的清醒时候慢慢地交代安排起自己的心腹来。翠果是个虽然不是个有见识的人,却该有的机敏机灵却丝毫不少,不然也不会被派到阮氏的身边来,她知道阮氏这一去,她在南安王府的日子不会好过,就是再换个主子,又哪里能够好得过阮氏,就是新主子也未必敢用她,谁让她是阮氏身边的头等大丫鬟,到了别处那里,至多不过是个二等丫鬟,或是做洒扫的。她虽舍不得王府里的富贵,但是跟着阮氏身边这么久,她终究是学到了些东西,比如说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阮氏就算得南安郡王宠爱又如何?她从来没有看到过阮氏真正开心的模样况且,阮氏这般出色聪慧的女子都生活得如此小心,她不过是一个稍微漂亮些的丫头罢了,只怕下场不会好到哪里去,这南安郡王府后院那些得宠一时却最后落得惨淡处境的女子多得很。
“你倒是想通了?”阮氏听了翠果想要自己消了她奴籍,放她出去的请求,眉头微微挑起,随即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奴婢跟着主子这么久了,虽然比不上之前服侍主子的姐姐们,多少也有些进益。”翠果看着阮氏,初见阮氏的时候,阮氏身子虽然不好,但是那般出色的容貌和出尘之感,就是容貌比阮氏艳丽的南安郡王妃都被比了下去,现下却已经瘦得瞧不出来她曾经是个美人,然而身上的出尘之气却是越发得重了,叫其稍微好看了些。“我原来还担心你不肯出去,倒是我错了眼。如此便好,你放心就是了。”阮氏轻轻地拍了拍翠果的手,嘴角的弧度大了些。
“主子后悔吗?”翠果看着阮氏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了出来这句话。“后悔?我想更多的是遗憾吧。”阮氏突然有些愣怔,随即回过神来,她知道翠果问的是什么?她本来有机会做正室,却被父亲送入这郡王府为妾,然而不管如何,南安郡王待她极好,郡王妃虽然不喜欢她,却也并未针对她。身为女子的她,这样的生活虽非她所愿,但是却也应当知足,瞧瞧光是南安郡王府的后院那些佳丽如何就该学会知足了。
“翠果,以后出去了,可要好好过日子。”阮氏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却还是断断续续地把话说完。“主子放心,奴婢知道。”翠果忍不住心里的酸涩,握住阮氏的手,带着哭腔回答道。“那就好。”阮氏点了点头,她觉得眼皮有些沉,又睡了过去。
阮氏安排好了一切的事情,身体已经将近油尽灯枯,南安郡王妃终于还是过来,想着如今什么都顾不上的南安郡王,郡王妃突然间有些同情阮氏,就是郡王爷的心尖子又如何?再想想自己,南安郡王妃忍不住苦笑。“主子,侧妃醒了。”南安郡王妃的婢女提醒道。南安郡王妃回过神,心里却咯噔一下,阮氏看似精神极好,依稀还是当年的模样般,心里却知这已经是回光返照之相。“王妃。”阮氏虽然在床榻上,仍然双手一合,行了一礼。“没想到最后是我来送你。”郡王妃微微一叹,她嫉妒阮氏,但是她却不恨阮氏,如今阮氏将去,她心里却有些微不舍。
“王妃。”阮氏瞧着郡王妃,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与郡王妃,一个是得宠的姬妾,一个是受冷落的正室,如今却是南安郡王妃来瞧她最后一眼。“这般场景真是讽刺,不是吗?”南安郡王妃终于开口了,说话的语气却不似往常一般,带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感和一些感慨。而能够明白这种感情只怕也就是眼前的阮氏,南安郡王妃露出个似笑非笑的模样来,终于开口道:“我知道你已经安排好了那些人,我不会为难他们。你还有什么交代的吗?”南安郡王妃有很多话想要开口,但是最后也只是说出了这几句话。阮氏摇了摇头,随即开口道:“多谢王妃。保重。”最后一句阮氏却说得极轻,轻得只有南安郡王妃能够听到。南安郡王妃点了点头,而阮氏却慢慢闭上眼睛。屋子里服侍阮氏的婢女们顿时哭声一片。
南安郡王妃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料理阮氏的后事。南安郡王始终没有出现,而南安郡王妃也没有勉强,现下什么对那个男人而言都比不上他的野心,只是自己有些发热的头脑却突然冷静了下来,但是又能如何呢?正如阮氏所说,是保重,而不是珍重。“母亲。”南安郡主来到了南安郡王妃的身边,低声道。“没事,我只是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南安郡王妃微微一笑,开口道。
“她生前,我们俩做不成敌人,却也做不成朋友。她身后,我们俩依旧做不成敌人,也做不成朋友。好歹我和她处了那么多年,姑且算得上缘分吧,送她一程。她无儿无女,无牵无挂,走得也算安心,是难得的福分。”南安郡王妃嘴角微微翘起,低声道。南安郡主一向娇纵,因着母亲的缘故,她一向不喜欢父亲这个妾室阮氏,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会呆在这么晦气的院子里,只是南安郡王妃神色不同以往,倒叫她咽下了那些准备好的话。“她喜静,你先去休息吧。”南安郡王妃知道自己的女儿心性,却无意多说些什么,有些事情不是当事人不会明白其中的感情纠葛。南安郡主听话地离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妃,天黑了。”南安郡王妃的婢女轻声提醒道。“好,我也乏了,咱们该走了。”南安郡王妃微微一笑,扶着婢女的手缓慢离开。“主子在笑什么?”婢女小心翼翼地问道。“没什么,她终究比我有福气。”南安郡王妃有些释然,语气平静,恍若只是在谈论首饰衣物一般。“主子说得是什么话?这满府里说福气,谁能比得上主子呢?更何况主子还有儿女傍身。”婢女连忙劝慰道,她们的主子怕是呆久了,有些回不过神了。“确实。”南安郡王妃收敛了神色,恢复了往日的神态,这才叫婢女们放心下来。
阮氏这一去,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因着南安郡王妃上心的缘故,丧礼也是十分地体面,而服侍阮氏的那些人都被打发出府,还发了好些银子,使得人人都夸奖南安郡王妃是个难得的慈善人,就是南安郡王都难得对郡王妃和颜悦色起来。南安郡王妃却对此无动于衷,就是后院那些琐碎的事情都大部分交给了自己的心腹来处理,自己却整日呆在屋里,对一双儿女却比从前更为关心。
“王爷,那边答应了,说十日之后便动手。”南安郡王终于等来了确切的消息,忍不住舒了口气,很快他梦寐以求的那些东西就要到手了,这样的兴奋让他觉得自己似乎年轻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