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太后娘娘!”一声惊呼打断了晞白的思路,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从远处跑来,也不知有什么急事,竟然连礼仪也顾不上了。
桓帝本来正高兴着,见状不由斥道:“没规矩!大喊大叫做什么?”
“皇,皇上……不好了。”小太监的腔调已带哭音,结结巴巴禀道:“皇后娘娘刚才……刚才摔倒了。”
“什么?”桓帝大惊,周围众人也都吓得变了脸色。
因为云皇后有身孕,桓帝担心过来这边不如彩台安全,才特意允她不来,而是由宫人陪着在彩台处稍坐片刻,不料想,片刻不见便发生了如此意外。
皇后摔倒,让人首先想到的便是其腹中胎儿,此时年轻妃子们均不便多言,太妃、公主们也不好开口,眼见桓帝脸色越来越难看,众人皆是沉默不语。原本还兴高采烈的欢庆气氛,一瞬间便冷了下来。太后极快的散退了众人,朝桓帝柔声道:“别担心,母后跟你一起过去看看。”
“嗯。”桓帝抿着薄薄的嘴唇,一脸凝重之色,搀扶着太后快步离去。
第二十章 珠散
赶到彩台之时,云皇后已经被送回了行宫内院。桓帝与太后只好再度移驾,偏殿内早聚集了一大堆宫人,见到御驾、慈驾一起赶来,都是惶惶然低垂着脑袋。桓帝脸色难看抢先跨门进来,听雪赶紧迎了上来,“启禀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只是气虚踩软了步子,膝盖上磕了一下,现在俞太医正在里面诊治着,应该没有大碍。”
“没有大碍?”桓帝稍稍放下心来,回身搀扶太后道:“儿子方才太着急,原不该让母后跟着受累赶来的。”
太后笑道:“看你说的,母后难道就不担心自己的孙子?走罢,进去瞧瞧。”
云皇后原本躺在床上歇着,大概没想到闹出如此大的动静,连太后也惊动了,挣扎要起身,“臣妾、臣妾没事的,何须太后娘娘亲自过来……”
“躺着罢。”太后上前拍了拍她的手,示意不用下来请安,坐在床沿细细的瞧了两眼,侧首问道:“皇后的脉象怎么样了?可曾动到了胎气?”
俞幼安沉吟了一下,斟酌回道:“娘娘是有一些脉象虚浮、气血不稳,但方才跌的不重,况且都已经五个月的身子了,胎儿还是安然无恙的。”抬头看了云皇后一眼,补道:“不过娘娘的体质并不内实,往后要以静养为主,心气儿也要放开一些,可千万不要再跌着、磕着了。”
“那当然了。”桓帝替皇后接了话头,重声吩咐宫人,“今后不管皇后做什么、去哪里,都要有人贴身跟着,你们一个个的也学得机灵点儿,别笨手笨脚的连个人都照看不好。若是再有什么闪失…………”语音稍顿,“哼,你们自己心里都应该清楚!”
“是。”宫人们皆是诚惶诚恐领命,齐齐跪下叩首。
“既然皇后没事,那哀家就先回去了。”太后搭着双痕的手起身,淡笑道:“你们小夫妻有许多话要说,不耽误你们了。”
桓帝忙道:“母后受累,儿子送母后出去。”
“都说不用了。”太后拉起桓帝的手,微笑道:“俗话说‘养儿方知父母恩’,你如今也知道一些了吧?凡是为人父母者,没有一刻不为孩子牵挂悬心,不管受多少苦、多少累,都是只盼着子女好便好了。”
“是…………”桓帝望着母亲温柔的神色,心中也是颇有感触,但却不知如何表述,只是手上不由自主的紧了紧。
“别出来了。”太后轻轻松开手,柔声道:“皇后方才受惊不小,她又年轻,在宫里也没有父母照顾着,你多陪她说说话。没事的,母后真的不觉得辛苦,只要佑綦你安好了,母后自然也就放心了。”
“好。”桓帝突然有点难过,静静站在原地。
母亲从三十出头便开始守寡,一颗心全分给了几个子女,但是不管是自己、还是妹妹弟弟,最终都是会长大的,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到那个时候,母亲便只剩下了独自一人。比如方才,自己满心都是皇后和胎儿,又哪里顾得上身后的母亲,顾得上母亲的满心关怀?
深宫寂寂无期,尽管父皇待自己和弟弟妹妹不错,然而绝大多数时候,仰仗的还是母亲的庇佑爱护、关心疼爱,才能得以平安幸福的长大。有烦恼时向母亲倾诉,受委屈时有母亲劝慰,可是又有几时,问及过母亲心里的悲喜哀愁?
…………儿女的爱,终究还是不能与父母相比的。
“皇上?”云皇后见桓帝站的时间久了,忍不住轻声呼唤。
“好些了吗?”桓帝转身询问,并没有跟皇后分享心事的打算,“朕方才听说你摔了,急得不行,还好你和孩子都没有事,往后好好养着罢。”
“都是臣妾不好,让皇上担心了。”云皇后的双肩被皇帝握着,稍稍低头,“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是坐得久了,有点腰酸,谁知道站起来脚下忽然软了。听雪急得连茶杯都扔了,赶紧过来搀扶,结果还是让椅子磕了一下,弄得大家都吓得不行。”
“让朕瞧瞧,磕成什么样了。”
桓帝伸手去掀绡纱薄被,皇后微微红了脸,“也不要紧,就是蹭破了一层油皮,大白天的,等下外头有人进来。”
桓帝闻言一笑,“有什么?你都入宫这么久了,还害羞呢?”俯身卷起云皇后的裤腿,褪至膝盖,果然磕掉了一点薄薄的肉皮,周围跟着红了一圈,仔细看了看并无别的伤痕,这才轻柔放下,“没关系的,养几日脱了旧皮就好了。”
“是。”云皇后微微颔首,又道:“方才……皇上和太后娘娘都过来了,想必猎场上也没了人,只怕扫了姐妹们的兴致。”
桓帝却道:“没事,现在你的身子要紧。”
眼见皇后和胎儿都是无事,桓帝也就放下心来。过了片刻,陆陆续续有人过来探望皇后,说了些礼数上的话,一直热闹到晌午才散。午膳时,桓帝陪着皇后用了些饭,然后便去太后那边请安,商议之下,下午再让大伙儿乐一会儿。太后让桓帝先陪皇后回皇宫休息,自己带着太妃、嫔妃观看各色游戏,因为整个下午皇帝都不在场,瑜妃、恭妃都显得有点兴致索然。
其实太后也没什么心情,一则担心皇后的身子,二则桓帝不在跟前,自然也就不能再看见晞白了。不过皇宫里面越是大的场面,就越是讲究喜庆的气氛,断然没有兴兴头头赶过来,末了却是扫兴而归的。况且皇后摔着不是高兴的事,不便渲染,太后更要做出没事的样子,热热闹闹的把下午撑过去了。
“太后娘娘…………”恭妃往茶盏里瞧了一眼,笑吟吟道:“茶放得久了,不如新换一盏热的,眼下虽然天气不错,不过凉茶还是不能喝的。”
太后微笑颔首,“难为你如此细心。”
既然恭妃如此热心,双痕也不免插手,便由她亲自与太后添了热茶,凑趣笑道:“娘娘如今有了好儿媳伺候着,奴婢可就得空了。”
“早知道你是爱偷懒的,歇着去罢。”太后随口笑应了一句,与恭妃道:“你虽然比瑜妃大不了几岁,可却比她懂事多了。所以哀家常跟皇上说起,都是花朵儿一般的女儿家,多关心关心你们,哀家也好早点多抱几个孙子。”
恭妃、瑜妃都有些羞赧,谢太妃见状笑道:“还是娘娘好福气,连儿媳们都是一个赛似一个,往后多添几个小皇子、小公主,这宫里头可就热闹了。”
太后笑道:“正是呢,多少年没有添过小人儿了。”
正在说笑闲话,只见湖阳公主领着云枝过来,云枝一脸忍笑的表情,神神秘秘跑到太后跟前道:“姑母,今天我拣着一样好宝贝。”说着摊开手心,原来是一个烟粉色的绣花小香囊,上面绣着一对并蒂对红莲花,估摸是某位女子赠与情郎的礼物。
当着在场不少的年轻女眷,太后不由蹙眉,心中琢磨着,不知道是哪位妃子、公主遗落的,大庭广众之下颇为不雅。心中稍疑,于是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湖阳公主顿时明白了悟,忙道:“我不认得,母后别看着女儿。”
云枝笑眯眯道:“姑母,我知道这是谁的。”
“月儿…………”太后怕她突然说出人名来,就算是后宫妃子们的,或者是已经成婚的两位公主的,当着众人的面岂不难堪?再者,若是还没出阁的皇室女眷,那就更加让人抬不起头了。因此将她拉入怀中,笑道:“只悄悄告诉姑母一个人,好不好?”
“好。”云枝得意的踮起脚尖,附耳细语,“前几日我去伯伯家玩儿,在五姐姐的房间里见过这个香囊,一模一样的,肯定是她的东西。”
因为云琅随着母亲姓云,故而云枝也是从了父亲的姓氏,但论根底,其实还是豫国公慕家的子女。若是按照同辈兄弟姐妹排序,慕允潆行六,云枝行七,她口中所说的五姐姐,便是慕府的五小姐…………慕允怡。
太后再没想到是自己侄女掉的东西,然而慕允怡并不在狩猎场中,那么荷包自然是送给了别人,才会不慎遗落在此。慕允怡与瑜妃慕允潆一母同胞,虽然她是姐姐,但是此时并没有出阁嫁人,这种事情传出去实在有辱声名。太后心中微生烦恼,只是当着众人不好显露出来,仍旧淡淡微笑着,低声哄道:“月儿,这个香囊就给姑母收着,回头让人捎给你五姐姐,你也别到处乱说,免得让她着急害臊。”
“我懂得的。”云枝郑重点头,一副早就明白了然的神情。
不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声,原来是开始赛马了。
太后见云枝探头探脑,便吩咐湖阳公主带着她去看赛马。侧首之际,正好瞧见睿亲王从远处寻了过来,因为格外担心小儿子一些,忙招手让在身边坐下,问道:“怎么弄得满头大汗的?难道是跟着别人去淘气了。”
“没有。”睿亲王接过宫人递上来的丝绢,擦了一把汗,“刚才在那边看人轮数射箭比赛,正巧碰上八哥哥掉了东西,我就帮着找了找,结果转了一大圈也没找见。”低头时,意外瞅见太后手中的绣花香囊,不由“咦”了一声,凑近低声,“仿佛就是这个什么并蒂花的香囊,怎么会被母后拣着了。”
“是这个?”太后见众人正看马看得投入,展开手掌问道。
“应该是吧。”睿亲王仔细看了看,笑道:“等我拿去还给八哥哥,他可着急了。”
太后看向自己的小儿子,此时尚未成年,秀眉清目间仍是一派单纯明快,干净的都不像是在宫里长大的人。因为不愿拂了他的热心,于是颔首,“嗯,你拿去罢。”末了又嘱咐道:“这个香囊,是月儿方才路边拣着的。估摸是位姑娘送给你八哥哥的,等下给他的时候,别说起给大家伙儿瞧见了,免得他不好意思。”
睿亲王笑着起身,“嗯,知道了。”
=======================================
…………难怪庆亲王迟迟不肯成婚,原来是跟自己的侄女有了私情。
庆亲王佑嵘,在明帝诸位子女中行八,比桓帝要年长一岁,早在皇帝大婚前就有寻问过册立王妃事宜,被他以年幼不急成家挡掉。而后桓帝大婚,在众多世家中挑选适龄女儿,也曾问过自己兄长可有心仪之人,但是仍就被他推掉了。
既然彼此有情又不肯明说,原因不过有二。一则,凡是入宫为妃的官宦女子,要求在十四到十八岁之间,拖上几年,便就不再合适入选年纪;二则,错开了皇帝大婚的挑选,慕允怡也就不可能成为皇妃。
这些年来,庆亲王一直都是由谢太妃抚育,平时见面是常有的,但是却从不曾听他提起过此事。那孩子与自己隔着心也罢了,竟然连谢太妃也瞒着不知道,允怡更是意外的坚定心意,家中父母姐妹对此居然毫不知情。到底是什么原因,值得让他们如此严密防范?假如慕允怡被选为皇妃,将会如何?庆亲王又会是什么态度?更为稀奇的是,二人又是在何处见面的?
…………百忙之中,太后又多添了一件烦心的事情。
太后忍不住又想到,倘若当初进宫为妃是慕允怡,心中早已有了归属,依照她那优柔寡断的性子,加上后妃们的谗言,以及喜欢的人又是皇帝兄长,想要不惹出乱子来都难,思量至此,不免长长舒了一口气。
双痕回身笑道:“娘娘,那边赛马快要出结果了。”
“嗯,是她。”
“什么?”双痕没听真切,问道:“娘娘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太后收回心思,往赛马场上眺望了几眼。
傅笙歌骑着一匹矫健的黑马冲在最前,英气不可阻挡,而在赛道的不远处,果然站着焦急观望的湖阳公主,云枝被奶娘们护着,也在边上大声的嚷嚷着助威。片刻,傅笙歌果然率先冲过了终点,一堆相熟的兵士围过去道喜,因不得脱身,只朝着湖阳公主微笑点了点头,便被众人簇拥着渐渐走远了。
太后更添烦乱,只觉日子从没有一刻安心的时候。正这么想着,又见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太监跑过来,这次比上午还要慌乱,连滚带爬跑近跪下,“启禀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方才在台阶上滑到了。”
“怎么又摔着了?!”太后忍不住提高了声调,豁然站起身来,“周围的人都是做什么使的?一天非要把人摔上两、三回才行?”
“娘娘,别气糊涂了。”双痕赶忙上前相劝,“那些蠢材回头再做处置,皇后娘娘的胎儿要紧,娘娘还是先过去瞧瞧,别是有险呐。”
到了凤鸾宫,太医俞幼安率先迎了上来。太后顾不上许多,急急问道:“皇后的胎儿怎么样了?”
“恕臣无能,胎儿没有保住。”
“哎……”太后长长叹了口气,努力的平息着心中气流,站了一瞬,方问:“到底是什么缘故?”
“扑跌至伤。”俞幼安微微垂首,“微臣上午说过,皇后娘娘的身子浮而不实,胎气并不稳固,实在经不起再三跌倒。况且,下午这次不比上午磕得轻,乃是踩滑了两步台阶,所以……”
即便太后平日里涵养极好,此时也忍不住动气,转首看向殿内宫人,斥道:“让你们小心服侍着皇后,都做什么去了?!”
…………然而出乎太后所料,这次意外并不是宫人们的过失。
原本桓帝陪着皇后说话,云皇后怕闲坐无趣,便让人取了琴为皇帝抚上几曲,开头时好好的,桓帝为了让皇后高兴,还特意找话夸了好几句。不知怎的,弹到一处高音时弦便断了,这不是吉利的兆头,帝后二人都只好勉强掠过不提。
桓帝为了岔开不好的气氛,遂提议去花园里散散心。桓帝走在前头,云皇后搭着他的手紧随其后,突然毫无预兆的,便就腹痛难忍脚软跌倒。即便是桓帝身怀武功,意外之间也没有扶住皇后,慌乱中,还将自己的手臂蹭花了一大块。
尽管太医们诚惶诚恐、竭力救治,费了大半日的功夫,云皇后还是见了红,最后并没有将胎儿保留下来。桓帝又气又怒,大骂太医们都是没用的饭桶,可是毕竟骂不回皇后的胎儿来,况且提议散心的人是自己,心中更添愧疚,到了最后不免倍感气馁。
云皇后早已哭得泪人儿似的,桓帝哄了半日,也止不住皇后伤心欲绝的泪水,只得坐在旁边静静叹气。抬头看见太后进来,总算有了可以说话的人,赶忙迎了上去,沉声道:“母后,都是儿子的过失。”
此时殿中众人都是手足无措,唯有太后还算沉得住气,拍了拍皇帝的肩膀,“你先出去静一静,母后在这儿陪着皇后说话。”
“是,母后费心。”桓帝半是愧疚、半是解脱,领着候全步出了内殿寝阁。
云皇后哭泣的声音甚弱,只是不住抽噎,泪水早就冲花了脸上的妆容,看起来越发的憔悴可怜。太后唤人打来清水,重新替皇后匀净了脸,撵退了跟前所有宫人,自己也不说话,只是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