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也是一片低气压。
这些日子,妃嫔们每天都来请安,也有跃跃欲试想来伺候皇上起居的。都被顾皇后一一拦下了。顾皇后放下一切宫务,坚持亲自照料皇上的身体。说是亲自照料,绝对是一点都不夸张。就连熬好端来的药,顾皇后也会亲自尝过了,再伺候皇上喝下。
人在病中,难免都要比平时脆弱,也比平日易受感动。顾皇后衣不解带半步不离的伺候着,皇上就算是铁石心肠,也被顾皇后这番举动感动了。被多疑善忌快折腾光了夫妻结发之情,又有了回暖的趋势。
这一日,顾皇后照例像往常一般端来了热腾腾的药,自己先喝了一口,过了片刻觉得没有异样,才细心的喂皇上喝药。
皇上看着面容憔悴的顾皇后,忽的叹道:“皇后,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顾皇后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水光:“皇上说这些,可真是和臣妾见外了。往大了说,您是一朝天子,身系天下安危。往小了说,您是我的夫君。我伺候您,那是做妻子的本分。”
这两句话虽然有些肉麻,听到一病不起的皇上耳中,却是说不出的顺耳。对皇后的称呼也改了:“薇娘,你也要多保重身体。若是朕好起来,你却又再病倒了,这皇宫里可就缺了主心骨了。”
顾皇后却笑道:“只要皇上龙体康复,让我折寿十年,我也心甘情愿。”
要不怎么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呢?皇上听到这样的话,面色顿时柔和了不少,正要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了太监的禀报声:“启禀皇上,贵妃娘娘来给您请安了。”
皇上的面色却淡淡的,随意的吩咐道:“她的心意朕领了,不过,朕躺在床上,没力气说话。让她先回去吧!”
那太监忙应了一声,心里暗暗唏嘘。圣心难测,果然不假。当年郑贵妃是何等的受宠,就连皇后娘娘也不放在眼底。可这短短一年的时间,郑贵妃却江河日下,想见皇上一面都不易了。
在外苦苦等候的郑贵妃,听到这样的消息,心里的失望就不用说了。强撑着不在一众太监宫女面前表露出来,若无其事的转身走了。在回到寝宫之后,却气的将一套最喜欢的茶杯摔的粉碎。
当天晚上,三皇子进宫探视皇上的病情,顺利成章的在郑贵妃的寝宫里住下了。母子二人私下到底商量了什么,外人自然一概不知。
顾皇后知道此事之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命人悄悄送了信给太子。
……
皇上病倒在龙榻上,太子每天代理朝政,忙着和一众大臣打交道,忙着学习处理各种政事,也着实忙碌。不过,即使如此,也依然坚持每天都去探望皇上。
这一天进宫后,太子照例又恭敬的给皇上请安问好。皇上在病中恹恹无力,思绪却依然清明,指点了太子一番:“……身为天子,最重要的是用人之道。朝中上下这么多琐碎的事情,都得靠着臣子们去打理。凡事都过问是不可能的。不过,绝不能因此就被蒙蔽成了糊涂虫。所以,重要的奏折一定要亲自过目朱批……”
太子恭恭敬敬的听着,顺便将心里的一些疑问提出来,皇上也不再像往日那般揣着明白不吭声了,反而尽心极力的指点太子应对之道。
其中微妙的变化,太子的感受自然是最深刻的,心里涌起苦尽甘来的喜悦。不过,他很小心的没将这份喜悦流露在脸上,而是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
皇上见状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还没说?”
太子犹豫片刻,似乎要说什么,却又改了主意,笑着否认:“没什么,父皇身体有恙,安心静养要紧。朝里的事情就不用烦心了,儿臣一定会竭尽全力把事情处理好。”
皇上对太子的性子脾气太熟悉了,一看就知道他一定有什么忧心的事情瞒着没说。立刻追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太子见瞒不过去,只得低声说道:“儿臣本不想用这些小事打扰了父皇养病。只是近来京中谣言流传的太厉害,甚至有些大逆不道的话……”顿了顿,话锋一转:“儿臣已经命人去彻查此事,一定会早日追查到是谁在背后兴风作浪。父皇不用忧心!”
接下来再追问,却是半句都不肯多说了。
皇上当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待太子走了之后,却立刻暗中命人去调查此事。
……
当天晚上,太子府的书房里。
“你是没看见,当时我说了几句之后,父皇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太子一脸兴奋的对顾熙年低语:“听说,我走了不久,父皇就召了人过去问话。这一局设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从布局的那一天开始,到现在有三四个月了。太子自认很有耐心,可也等的心浮气躁了。
顾熙年却比太子要冷静多了,低声说道:“既然皇上有了动作,不出两天,大概就会再次召你入宫仔细询问。你到时候可要演好了,千万别露陷。”
太子不假思索的说道:“放心吧!我早就准备好了。只要父皇张口问,我先咬住了什么也不说。等到最后再哭诉几句。保准不会让父皇生出疑心来。”
先咬住什么也不说,是为了展现身为太子和兄长的仁厚和体恤皇上身体的一片孝心。这样也能在最大程度上释去皇上的疑心。
顾熙年点点头说道:“一切都布置妥当了。下面就耐心等着吧!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次三皇子铁定会触怒皇上。”
如果皇上一怒之下,让三皇子就番离开京城,那就再好不过了。
太子和顾熙年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又低声商议了一番。
……
不出两天,负责此事的侍卫就将调查的结果呈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看完之后,脸都气的黑了。也顾不得还在病中,立刻就下床来回踱步,冷笑数声:“好,真是太好了!朕果然生了个好儿子!”
待在一旁的心腹太监和侍卫俱都不敢吭声,一起低下头。皇上的心情显然十分的不妙,这个时候插嘴无疑是自寻死路。
过了片刻,皇上的心情总算平静了一些,淡淡的吩咐一声:“传朕的口谕,命太子立刻入宫觐见。”
口谕传下去不到两个时辰,太子便进了宫。
皇上单独召见了太子问话,到底说了无人知晓。只有站在外面的太监隐隐约约的听到了里面传来太子哽咽的声音。心里虽然好奇,却不敢凑过去细听。皇上今天可是动了真怒,这个时候再往前凑,那才是老寿星吃砒霜嫌命太长。
屋里,太子跪在皇上的床边,满脸热泪:“父皇,都是儿臣不孝,不该在您面前提起这些事,惹得您动了怒。”
皇上虽然愤怒,却还没到失去理智胡乱迁怒的地步:“这些事都是你三皇弟做下的,你也深受其累,与你又有何干?”
太子心里暗爽不已,面上却还是愧疚自责的表情:“是儿臣无能。虽然做了太子之位,却才能平庸。三皇弟对我不满,也是难免的……”
皇上冷哼一声:“才能平庸不平庸,不是他说了算。朕倒是觉得你心地仁厚,有太子风范。以前是朕看走了眼,以为他比你强一些。现在看来,他根本就是个不忠不孝胆大包天的东西,这样的人也想觊觎皇位,简直是可笑!”
骂的太好了!继续再骂吧!
太子没有再为三皇子求情。说的太多了,过犹不及,反而让人觉得虚情假意。所以,他就维持着一副痛心疾首的神色,听着皇上怒骂三皇子。心里却暗暗冷笑,赵璋啊赵璋,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
……
第二天,三皇子就被召进了宫里。
皇上面无表情的坐在龙榻上,目光冷然。即使是在病中,那份气度和威压还是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三皇子心里一个咯噔,隐隐有了不妙的预感。果然,还没等他请安,皇上的怒意就席卷而来:“朕果然是生了个好儿子!”
三皇子的身体完全是自动自发的反应,立刻跪下请罪:“请父皇息怒!”
“息怒?”皇上冷笑一声:“你让朕怎么息怒?朕来亲自问你的话,你今天若是胆敢有半个字虚假,朕立刻就让你领着郑贵妃去番地。从此再也不准回京!”RS
第六百三十一章 墙倒
三皇子不敢置信的抬起头:“儿臣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竟惹的父皇动了这么大的火?”
皇上面色深沉,眸中精光乍现,冷冷的问道:“你大皇兄府里的事情,是怎么传遍京城的?”
三皇子没有停顿,毫不犹豫的应道:“大皇兄府上的事情,儿臣不知。”
“到底知不知情,朕相信你心里最清楚。”皇上的脸色愈发冷凝,细细看去,眼中除了怒火之外,还有一丝淡不可察的失望。
这么多年的器重和偏爱绝不是假的,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三皇子更加的失望。这种失望里,还掺杂着一些看错了人的后悔和愤怒。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的情绪愈发激动,说出口的话也分外的尖锐起来:“赵璋,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真以为你做过的事情,朕就半点查不到吗?”
三皇子心里一颤,知道这一次自己又失算了。
本想着借助谣言的攻势让太子府上下人心不稳,最好是让父皇也看清太子软弱无能的真实面目。三皇子甚至美滋滋的暗中盘算过。要是父皇一气之下就废了太子,改而立他为太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他猜中了开头,却没猜中结尾。
父皇确实很愤怒,可这怒气却不是冲着太子,而是冲着他来的!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三皇子只觉得心头一口血蠢蠢欲动,别提多憋屈了。这种憋屈的感觉,和上一次在御书房里的遭遇相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上一次是猝不及防不敢置信,这一次却更令他心惊胆颤。因为这些谣言的始作俑者确实是他,所以他根本没有争辩的勇气……
皇上对自己的儿子实在太了解了,见他是这副反应,心里的失望排山倒海而来,几乎无法控制心里汹涌的情绪:“朕天命不久即将传位的流言,也是你让人传出去的吧!”
三皇子一惊,抬起头来:“父皇,儿臣绝没有让人传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请父皇相信儿臣!”
这个指控,可比刚才那个严重多了。
他和太子之间争斗的再厉害也不算过分,毕竟是兄弟之间的事情。可一旦牵涉到父皇,那可就是忤逆不孝了。更何况,这其中还有“天命不久”此类诛心的话!如果他真的做过这些事也就罢了,可关键是,他根本就没做过这些事。听到这样的指控,吐血的心都有了。
三皇子这么一想,心里愈发惊慌无措,急急的张口辩解:“我承认,皇兄府上的流言确实是我让人散出去的。也暗中找了人编成段子在茶楼说书。不过,我从没有让人说过父皇半个字。那些流言一定是有人暗中陷害于我,一定是这样!父皇,你一定要相信我!”
说到后来,三皇子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皇上久久的注视三皇子,锐利的目光似要看透他所有的伪装。虽然一句话都没说,可这样的沉默,却更令人心寒。
三皇子依旧跪在地上哭泣不休,心里却一片冰凉。他太了解自己的父皇了,这样的反应,说明是真的起了疑心……
身为帝王,多疑善忌也是难免。就连自己亲生的儿子也不能尽信。若在以前,皇上大概不会将这样的事情放在心上。可现在,他心里的天平早已倾向了太子这一边,再看三皇子也没以前那么顺眼了。偏偏在病中又听到了这样诛心的流言,他岂能不动怒?
三皇子的声泪俱佳,在皇上眼中,也就成了欲盖弥彰装模作样。
皇上终于张口发话了:“璋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如今成了家也有了儿女,不宜在京城久住。朕会下旨,赐你番地,你回去打点准备一下,准备去番地吧!”
这些话,相当于宣布“皇位你就别再想了乖乖的离开京城吧”!
三皇子虽然隐隐有了预料,可在亲耳听到这番话的刹那,全身都僵硬了。彻骨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到了指尖,头脑一片空白。
看着三皇子不敢置信一脸的惨白,皇上心里有一刹那的动摇。
眼前这个儿子自小就很得他的欢心,比起太子,他更偏爱三皇子。看到三皇子这副样子,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可身为天子,家事就是国事。有时候行事不能只凭一己的偏好。
这些铺天盖地的流言背后,或许并不只是三皇子一个人的“功劳”。可皇上已经不想再去深究了。皇位只能传给一个人,既然选定了太子,就要为太子继承皇位扫清障碍。以前不用着急,可现在他一病不起,或许正如流言中所传的那样天命不久了。也该为太子考虑了……
所以,三皇子非就番不可!
“父皇,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三皇子实在太不甘心了,竟没有谢恩,倔强的跪直了身子:“论才干,我比平庸的皇兄强的多。论计谋论手腕,我自认都不输给他半分。唯一输给他的,就是出生比他迟了两年。为什么父皇连个机会也不给我,就直接把我判出局?”
如果把皇位之争比喻成一盘旗,京城无疑就是棋盘。他和太子各执一子,争夺不休。虽然他呈了败势,可还有一拼之力。皇上让他离开京城,无疑是连博弈的机会也不打算给他了……
皇上看着满眼不甘愤怒的三皇子,缓缓说道:“你错就错在太过自负,也太过胆大。你说的没错,论才干,你确实比太子更甚一筹。如果论心狠手辣,他更是远不及你。可他有一点,却是你永远也及不上的。那就是仁厚!”
三皇子也豁出去了:“要做帝王,最忌讳的就是心慈手软。父皇就不担心,将来这江山会败落在皇兄的手里?”
皇上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冷了几分:“朕刚才还少说了一句。你还输在太过狂妄没有自知之明。你口口声声说你比太子强的多,可在朕看来,太子有知人之明和用人的度量。他或许没有开辟疆土的野心,可守住这天下太平却是足够了。”
不等三皇子反驳,皇上又淡淡的说了句:“太子登基,大概能容得下你偏安一隅做个富贵安乐的藩王。若换了是你,你能容得下你皇兄吗?”
……当然容不下!以他的性子,绝对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绝不留下任何隐患。
三皇子也是骄傲的,不屑于在这样的事情上说谎,抿紧了唇角不说话。
皇上心里的些微波动和遗憾不舍也都尽数收拾了起来,淡淡的说道:“你先回去吧!过几日朕会颁圣旨。”
三皇子忽的笑了,笑容里满是自嘲和苦涩:“儿臣谢父皇恩典。”深深的一跪到底,然后起身离开。身影决然,却又透着说不出的萧索和颓然。
可至始至终,三皇子也没有回头看一眼。自然也没看到他离开的那一刻,皇上的眼中闪过一丝水光。
……
虽然还没正式下旨,可皇上即将赐三皇子番地并且让三皇子就番的消息,却像火势般迅速的蔓延开来,很快就传遍了皇宫内外。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三皇子和太子的储位之争,已经有近十年之久。以前一直是三皇子占上风,这两年来情势有所逆转。明眼人都能看出圣心所向。可谁也没料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之快!
太子一党人心大振,个个拍手称快。三皇子一派却惊慌失措,纷纷去三皇子府上探听消息。三皇子府却紧关大门,谢绝所有来客。这样的态度,无疑证实了这个消息确实是真的。
一时之间,三皇子一派的所有官员都人心惶惶。
郑国公府上下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其实,郑国公父子早就隐隐料到了这一天,也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可等这一天真正来的时候,依然心惊胆颤。父子两人在书房里相对无言,沉默许久,郑国公才叹道:“三皇子这一走,贵妃娘娘在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