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不知道,我是多么的羡慕又嫉妒她。我是那样的期盼着能为你生下儿子,那样,你一定会因为儿子对我好一些。可是,这样渺小的祈求也是奢望……
若有来世,只盼我能早些遇见你。若有来世,只盼那个堂堂正正的伴在你身边的是人是我……
崔婧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左手无力的垂了下去,停止了呼吸。
叶元纬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崔婉伤心过度,情绪不稳,眼前一黑,竟又晕了过去。叶清兰眼疾手快,飞快的接住了崔婉:“堂兄,堂嫂晕倒了。”
叶元纬勉强压抑住心里的悲恸,起身扶住崔婉。再也不忍多看床上的崔婧一眼。奶娘怀抱中的孩子哭啼不休,像是知道自己的亲娘已经死了一般。
郑氏一直等在外面,见叶元纬抱着晕倒的崔婉出来,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崔姨娘已经去了,崔氏伤心也得有个度,别伤着了自己肚中的孩子。你先让她好好歇着,后事有我来料理。”
叶元纬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以崔婧的妾室身份,死了只要用口棺材下葬就行。不用摆设灵堂之类的。郑氏一边命人送信到崔府去,一边命人去准备棺木下葬。到了晚上,便一切料理妥当。
崔婉醒来之后,一直没说话,就这么怔怔的发呆。
叶元纬坐在床边,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痛极了:“婉娘,你别伤心了。婧娘已经走了,你更要好好的保重身子。你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两串晶莹的泪珠陡然滑落下来。
崔婉微微松动着肩膀,无声的落着泪。不,是她害了崔婧。
如果不是因为她一直没生儿子,叶元纬也不会急着纳妾,崔婧也就不会被纳进府里来,不会早早的怀了身孕。如果她能更尽心的照顾崔婧,崔婧的身子也不会这么差,遇上了难产。如果在崔婧生产的关键时刻,她能再坚定一些,产婆们也不会只顾着孩子,就不顾崔婧的安危……
崔婧还这么年轻,却早早的就陨落了。一切都是她的错……
崔婉钻了牛角尖,越想越是难过,眼泪落个不停。叶元纬哄了半天,却也没哄好,又是着急又是无奈。偏偏郑氏又派人来催他去畅和堂赴家宴。
叶元纬哪里有心情吃饭喝酒,随口打发了丫鬟,一直陪在崔婉的身边。
崔婉没吃饭,他也没胃口,夫妻两个一个坐着垂泪,一个暗自伤怀,俱是一夜难眠。
第二天清晨,崔婉一直迟迟没起床。叶元纬便独自去了落梅院给父母请安。郑氏见他面色憔悴难看,忍不住说道:“崔姨娘就这么去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再怎么样也得注意身体。昨晚也就罢了,以后可不能再躲着不出席家宴了。今天府里还会有客人来,你打起精神来。”
叶元纬默默的点点头。
郑氏又问起了崔婉:“崔氏昨晚也没吃晚饭吗?”
见叶元纬点头,郑氏心里陡然冒出火气来:“平日看着她还算沉稳,怎么这个时候犯起糊涂来了。人死都死了,再伤心也回不来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保重身体才对。她自己不想吃饭,肚中的孩子哪里经受得起。”
叶元纬叹口气:“母亲,你消消气。婧娘是她堂妹,她心里不好受也是难免的。过些日子,自然就慢慢好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别说崔婉了,他心里又何尝好过?
郑氏轻哼一声,总算没再说什么。
此时的叶清兰,却悄悄的从荷风院里溜了出来,然后去了沁芳园。
崔婉心思细腻,是个心地善良又极重感情的女子。崔婧的死,对她的打击一定很大。
虽然是新年,最是应该热闹的时候,沁芳园里却异样的安静。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脸上也没什么笑意。
叶清兰轻车熟路的到了崔婉的寝室外,正碰上了一脸焦急行色匆匆的朝云。
“朝云,怎么了?”叶清兰心里一动,忙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朝云叹道:“少奶奶一直没起床,奴婢刚才去敲了门,这才发现少奶奶额头有些烫,奴婢正想去禀报少爷一声。”
叶清兰一惊,不假思索的吩咐:“今天府里会有客人来,堂兄肯定在畅和堂。你悄悄的去,别惊动了大伯母。对了,再让人出府请大夫过来。”
朝云立刻应了。
叶清兰加快脚步,推开了门。崔婉恹恹的躺在床头,面色苍白,脸颊上泛着两抹不太正常的红晕。
崔婉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声音有气无力:“十妹,你怎么来了。”
叶清兰坐到了床边,叹道:“堂嫂,人死不能复生。你再怎么伤心,也该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要是伤了自己的身体再累及肚中的孩子,后悔都来不及。”
这道理崔婉何尝不知道。可只要一想到死去的崔婧,她便难受的喘不过气来。
“十妹,是我害了婧娘。”崔婉的声音有些沙哑,眼里满是自责和愧疚:“如果不是因为我,婧娘也不会年纪轻轻便死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再遇
只说了一句话,崔婉的眼泪又簌簌的落了下来。
叶清兰心里一阵恻然,握住了崔婉略显冰凉的手:“堂嫂,你别自责了。她是因为难产才死了,怎么能怪到你的头上。”
“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也不会嫁到府里来。”崔婉哽咽着说道:“她虽然是崔府旁支的女儿,可样貌生的好,性子又温柔,想找一门合意的亲事也不是难事,却嫁来做妾。我平日里说是照顾她,其实并未过分尽心……
崔婉边哭边说,几乎将所有的一切都怪到了自己的头上。
很显然,崔婉已经钻了牛角尖。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
叶清兰没有说话,温柔又耐心的听着崔婉的自责。待崔婉说的累了,才说道:“堂嫂,你别胡思乱想了。这一切根本不能怪你。如果崔婧没有嫁到府里来,而是嫁给了别人。或许还会遇上同样的事情。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所有事情,不需要再自责了。”
崔婉却依旧不能释怀,低声说道:“她怀了身孕之后,我做了好多次这样的噩梦。梦到她生下了孩子就死了,梦到她躺在血泊里惨死……”
可这一切,却真真切切的发生在了她的眼前。崔婧真的死了!就像她曾梦到的那样死了!
崔婉身子颤抖起来,用手捂住了脸颊,眼泪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叶清兰见她这般伤心难过,心里也酸涩极了,眼角也湿润了。其实,崔婉现在的心理状况不难理解。有何氏的盘算在前,崔婉当时只为自己生出这样的念头便内疚自责的难以成眠。现在,崔婧就在她的眼前惨死,她心里不难受才是怪事。
这样的伤痛。只有时间才是最好的药。唯有流淌不息的岁月,才能让这道深刻的伤痕慢慢平息。
“婉娘,”叶元纬匆匆的赶了回来,虽然外面天气寒冷,可他的额上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这一路是跑回来的:“听朝云说,你额头有些烫,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来……”
“堂兄不用急。”叶清兰的声音温和平静,有种让人安心的莫名力量:“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来了。今天是大年初二,大夫不见得肯出诊,只怕要来的慢一些。你先陪陪堂嫂吧!”
叶元纬定定神。感激的看了叶清兰一眼:“谢谢堂妹。”
叶清兰笑了笑:“堂嫂情绪激动,只怕会对肚中的胎儿有影响。若是大夫来了,不妨开些安胎宁神的药方。对了。堂兄若是忙碌起来没空陪堂嫂,就让人去叫我一声,我随时都会过来陪着堂嫂。”
叶元纬听了这些话,心里说不出的妥帖感激。
叶清兰离开的时候,轻轻的关上了房门。此时的崔婉。最需要的就是丈夫叶元纬的陪伴了。
两天之后,崔府来了人。
何氏领着崔煜一起来看崔婉,同来的,还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这个妇人,正是崔婧的亲娘王氏。
王氏这两天几乎米粒未进,面色异常苍白憔悴。眼睛又红又肿,不知背地里哭了多少回。
崔婉内疚自责的不敢直视王氏,红着眼睛说道:“四婶娘。对不起,婧娘她……”却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王氏身子颤了颤,用帕子擦了眼角的泪花:“少奶奶不用如此自责。是婧娘没福分……”只挤出这句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哗哗的落了下来。
何氏叹口气:“女人生孩子难产也是常有的事。婧娘没熬过这一关,也是她没造化。四弟妹。你可一定要节哀。”说着,又看向消瘦了一圈的崔婉,眼里满是心疼:“婉娘,你也别太伤心了。死者已矣,你总得好好保重身子。别忘了你肚子里的孩子,总这么郁郁寡欢,万一伤了肚中的孩子,可就后悔莫及了。”
崔婉轻轻的嗯了一声。
崔煜也心疼自己的姐姐,走到崔婉身边安抚道:“大姐,母亲说的是。你得好好照顾自己,还得照顾巧姐儿。再有婧堂姐留下的孩子,都得靠你照顾。你这个时候可得坚强些,一定要撑过去。”
崔婉用袖子擦了眼泪,挤出一丝笑容:“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王氏哭了一会儿,也擦了眼泪,小心翼翼的央求道:“少奶奶,能不能让我见见婧娘的孩子?”
崔婉点点头:“我这就让人抱莲姐儿过来。”
这两天,崔婉过于悲恸,也无暇照顾刚出生的莲姐儿。只有奶娘和几个丫鬟婆子精心伺候着。莲姐儿在娘胎里个头就不小,吃奶又吃的欢实,倒是显得很健康壮实。
奶娘抱了莲姐儿过来,又在崔婉的眼神暗示下,将孩子给了王氏抱着。
王氏抱着孩子,心里一阵酸楚。就是为了这个孩子,婧娘才丢了性命……
好好的女儿转眼就没了性命,她心里不是不怨的,甚至也起过疑心。可何氏却将话的十分清楚明白,婧娘难产之时,崔婉一力要求保住婧娘。是郑氏说以孩子为先,产婆才动了剪子。孩子生下之后,婧娘便出血不止而亡。婧娘的死,不能怪崔婉。
她的婧娘,命真是太苦了。正值十六岁的韶华之龄,还没过上几天舒心日子,就这么去了。留下莲姐儿又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倒要庆幸婧娘留下的是个女儿。若真的是庶长子,无生母庇护,在崔婉生了嫡子之后,只怕日后在府里日子艰难。姐儿倒是要好一些,以崔婉的性情,总不至于苛待了她。
想到这些,王氏挤出笑容央求道:“少奶奶,婧娘走了,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还请少奶奶念在婧娘的份上多照顾莲姐儿。”
崔婉不假思索的应道:“四婶娘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将莲姐儿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绝不会亏待了她。不管巧姐儿有什么,莲姐儿也一定有一份。”
王氏感激不已,连连道谢。
崔煜待了片刻,便有些坐不住了,低声对崔婉说道:“大姐,我想去找叶兄说会儿话。”
崔婉随意的嗯了一声。
崔煜按捺住兴奋激动的心情,又恭恭敬敬的对何氏说了一声,然后才去了荷风院。他记性极好,虽然只去过两次,却将路的记得十分清楚。
守门的丫鬟是随着薛氏从郑州回来的,从未见过崔煜,好奇的问道:“这位公子找谁?”
当然是来找十妹妹的!崔煜彬彬有礼的应道:“我是来找叶元洲叶兄的。烦请你去通传一声,就说崔煜来了。”
那个小丫鬟笑着应了,飞快的跑去禀报。叶元洲很快便迎了出来,笑着说道:“崔兄,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母亲和四婶来探望大姐,我便跟着一起过来了。正好无事,就过来看看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崔煜有些心虚,眼神飘移不定。
叶元洲浑然不察,兀自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快些请进。”
崔煜随着叶叶兄进了荷风院,下意识的张望了一眼。好久没见到她了,不知道她现在可还好吗……
只可惜,一直到进了偏厅坐下,都没见到叶清兰的身影。
倒是薛氏听说崔煜来了之后,立刻领着叶清芙来了。略显热情的寒暄了一番。
薛氏暗暗打量崔煜几眼,心里不由得暗暗点头。这个崔煜,生的清秀端正,在学业上也十分出色。去年秋闱中了解元,今年的春闱必然能考中进士。再想到他是崔府长房唯一的子嗣,薛氏的心就更热了。
叶元洲已经定了亲事,若是女儿叶清芙再有这样一门好亲事,她可就再也没别的心事了……
崔煜却在暗暗高兴。薛氏对自己的印象似乎不错,看来,以后登门提亲,应该没什么问题才对。
“崔姨娘也真是命薄。”薛氏装模作样的叹息:“你们也得节哀才是。”其实,她对崔婧根本没印象。死就死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提起崔婧,崔煜的神色也有些黯然:“是啊,真没想到她就这么去了。”
叶元洲对崔婧也没什么印象,泛泛的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还是看开些。”
崔煜叹道:“我倒没什么,可大姐心里却很难受,迈不过这个坎儿。”
叶清芙不耐烦话题总在死人身上打转,插嘴道:“崔世兄,听说你考中了解元,今年是不是要参加春闱了?”
崔煜只有在叶清兰面前说话才结结巴巴的,对着别的少女倒是很自然,谦逊的应道:“秋闱是我侥幸罢了。今年春闱,我其实没什么把握。”
是没把握再考第一吧!
走到门边的少女含笑想着,盈盈的进了偏厅,敛衽行礼:“女儿见过母亲。”又微笑着看了过来:“崔世兄,别来无恙。”
崔煜见到这张熟悉的笑颜,心里一个激动,反射性的站了起来:“十妹妹,好久不见了。”
清秀斯文的脸庞因为兴奋和激动,泛起一抹浅浅的红晕,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在场的人,只要长着眼睛的,都能看得出他的异样来。
这分明是情窦初开的少年,面对心仪的少女时才会有的激动兴奋。
第二百五十三章反应
在场的三人几乎一起变了脸色。
叶清芙的心思很简单,她不见得喜欢崔煜,可看到崔煜对叶清兰流露出这么明显的爱慕,她心里就不舒坦了。那种混合着羡慕和嫉妒的情绪,很明显的流露了出来。
薛氏却是心里一沉。她正打着如意算盘,想着崔煜做自己的女婿。可没想到,崔煜喜欢的却是叶清兰……
叶元洲却呼吸一顿,脑海中迅速的掠过一连串的片段。
进了国子监之后,崔煜热情又主动的来和自己攀谈。他只以为是因为崔婉的缘故,崔煜才会特意来和自己结交。后来,两人渐渐熟络,也会偶尔提及家人。每次提起叶清兰,崔煜总是听的格外专注。他当时没有多想,可此刻却明白过来……
原来,崔煜竟喜欢叶清兰,所以才会刻意的接近自己。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叶元洲暗暗握紧了拳头,心口又酸又涩又嫉又恨,种种复杂的滋味交织在一起,胸闷气短几乎无法张口说话。
崔煜沉浸于再次见到叶清兰的兴奋中,压根没留意在场众人异样的面色。叶清兰却用眼角余光将各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尤其是叶元洲复杂的眼神,更是令她暗暗心惊。
叶清兰不着痕迹的调整了面部表情,尽量显得客气又疏离:“崔世兄天天在国子监里读书,好久没来看望堂嫂了。”
崔煜根本不懂叶清兰的苦心,憨憨的笑道:“是啊,上次见你,还是放榜之后你随着大姐一起到崔府的那一次。到今天正好一百天了。”
……拜托你机灵点,看看周围人的脸色好不好!
叶清兰只觉得头隐隐的作痛。当着崔婉或是叶清宁的面说这些倒是无所谓,可这里是荷风院,心思深沉的薛氏和叶元洲都在。崔煜的爱慕简直都写在了脸上。谁能看不出来?她简直没勇气看两人的面色如何。
叶清芙酸不溜丢的声音在厅里响起:“崔世兄似乎和三妹很熟啊!”
崔煜腼腆的一笑:“嗯。”待应